第95章
周弥生没做声,悉心给周子臣掖掖包单,过了一会儿,跟随护理人员自觉退出门外。冯天若在背后给温尔雅竖起大拇指:“行啊你,调教的,可以。”
温尔雅表示不满:“别调侃我,我不喜欢。”
冯天若笑呵呵:“这哪能是调侃,这是敬佩,赞扬啊。”
温尔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冯天若终于离开窗台,靠得人更近了些,笑说:“幸好绍堂没来,不然你老公还不得直接跟他打起来。就刚才,看我那一眼,可半分欢迎都没有,就想撵我。”
“他不敢。”温尔雅说,“是我坐月子,不是他坐月子,他说了不算。”
“吵架了?”冯天若八卦道。
“没。”
“看着还行啊。”他说,“我觉得周弥生对你,确实不一样。”
“到底给他生了个儿子。”温尔雅的目光落在周子臣那处。
“不是。”冯天若说,“没你说的那么差劲儿,再说了,孩子都有了,别闹别扭,你也说了,坐月子嘛。”
温尔雅叹道:“所有人都要我好好休息,不要操心任何事情。我只想有人来替我承受这一切。”
“那我没法儿。”冯天若瞧瞧外头,“你还是找你老公吧。”
冯天若道过别后,出门发现人就在门外站着。合着刚才里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冯天若笑:“周总太见外了,其实大可不必避嫌。”
周弥生正眼没瞧他一眼:“该避嫌的不是我。”
人进去了,冯天若站在外面,无谓耸耸肩,这是在点他呢,还是想让他点别人呢。
等人走了,周弥生才不紧不慢地走远。温尔雅的目光落在酣然熟睡的周子臣身上,对他的到来不带有任何情绪中的变化。
防止她心情不佳,周弥生已有近一周的日子没出现在这间房里。
温尔雅却是无所谓:“我以为你走了,怎么没走。”
周弥生低声说:“来看看你,哪能这么快就走。”
温尔雅笑了声:“你不来我更自在,你来了我才不舒坦。”
周弥生蹙眉,深吸口气,却也不恼怒,寻了个距离她不远的位置坐下,哀叹:“和别人态度都那么好,怎么到我这儿就是这种口气。”
温尔雅看也不看他:“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周弥生只是看着她:“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
温尔雅抿唇不语,脑海中翻涌着那无名人士发来的照片与消息,还有王助理曾向她透漏过周弥生在外地被勒索的事情,想着他应是把事情摆平了,所以才能如此坦荡。
他以为她不知道,可她什么都知道。
周弥生道:“让你说你又不说。”
温尔雅扭头看向他:“没什么好说的,离婚,孩子归我,你净身出户。”
“放屁。”周弥生神色凝重地看着她,“你走,我给孩子找后妈。”
温尔雅气急:“他还未满月,你就要赶我走,你的心有多狠,你不是人,你连猪狗都不如!”
周弥生脸色愈发难看,他略一平息情绪,想她身体还未恢复好,又忍不住道:“你说我不如……结果你又嫁给我,还给我生儿子,你又算是什么?”
这段时间未曾见他,温尔雅心绪平静不少,可想离婚的心意只增不减,也许周弥生说得对,她不该多想,为自己平添抑郁情绪,可她像是一头栽进漩涡里出不来,越想越觉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什么婚姻、什么怀孕,全都是周弥生一手策划。说不定他在与她缠绵悱恻之际心里想着另外女人,又或者下了她的床与旁人无缝衔接。
温尔雅心中郁结,双眸微红:“我是疯了才会给你生孩子。”
周弥生被她这几句气得胸口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又不敢说重话,好歹是给他生了儿子的女人,他但凡有点儿良心就不该在这时候刺激她。可实在是气,低吼道:“我他妈不想跟你吵!”
空气陷入安静,沉睡中的周子臣忽然惊醒,嚎叫一声。
未满十天的小儿,从生下来就乖乖的,头一次在睡眠中发出这种声音,好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梦,又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两人的目光默契地转向同一方向,温尔雅行动不便,周弥生三两作步,小心翼翼停到周子臣面前,摸摸他的小手,又将自己手指搁在鼻子下方探气息,确定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温尔雅问道。
“没什么。”周弥生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一切正常。”
周弥生拎起外套出门,途中遇见护理人员又聊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又扭头返回房间。
温尔雅正准备下床去卫生间,没预料到这人会突然折返。两人一上一下在门口对视,愣怔片刻。
周弥生扶住她手臂道:“有事儿叫人,总自己忙个什么劲儿。”
温尔雅没拒绝他的帮助,只道:“我下床走走,被你气得难受。”
周弥生扶着她,感受她将力都匀到自己身上,知晓她累,于是大气儿没敢喘一个。她这会儿没骂他了,任她说去。
人刚坐下,就用眼神撵他走。
他说这有什么,我都看你十万八千回了。
温尔雅却一本正经道:“真夸张,一共才认识多久,你敢说这话,除非你是看别人看得多了。”
周弥生笑笑,不甚在意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随后人出去,将卫生间门带上。
等人出来,他便自觉上前,扶着人胳膊。
温尔雅说:“我想去看看儿子。”
他便将人带到窗前,周子臣黄疸刚退,整个人白里透红,看肤色是随了温尔雅,但整张脸型轮廓像极了周弥生,眼睛多数时间是闭着的,至少周弥生每次来时,他醒得不多。
两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婴儿床前看了好久,气氛难得和谐融洽。
又过了会儿,温尔雅起身,自觉将手搭在周弥生身上,周弥生自觉很是受用,小心翼翼将人扶至床边,嘴里絮絮叨叨着:“你现在就是要多休息,不该想的别想,不该念的别念,你那些不该来的朋友,也别让他来。”
温尔雅闻言,刚刚平复下的心情又泛起涟漪。
“你说谁呢?”她说,“我听不懂。”
周弥生沉声:“我不信你听不懂。”
温尔雅心说:你才是最不该来的。
周弥生装看不见她表情,将人扶至床上,悉心将薄毯盖在身上,嘴上却不停歇:“你近日感觉怎么样?要是你朋友来能让你心情好些,来也不是不行,就别让那姓程的来,我和他那些纠葛你也不是不知道,撞见了心烦。”
温尔雅平静说:“哪个姓程的?”
“壹源那个。”
“来过了。”温尔雅不给他面子,直截了当道,“我和绍堂从小一起长大,他想来看我便看我,我还能和你一样?”
“我哪样?”
“撵人。”温尔雅说,“没家教。”
周弥生离她离得近,微微眯着眼睛看她,阴鸷凝重明明暗暗掠过他的脸,却没出口反驳她。只沉默了会儿,又道:“你之前不是想嫁他?”
谁料温尔雅却一点儿都不避讳这事儿。
“怎么了?”她说,“难道你之前就没和别人好过吗?”
周弥生心下一梗,定了会儿,闷声道:“这还用问。”
温尔雅自觉当成肯定答案,没再继续言语。忽然间脑海里过了一遍与眼前此人的相识过程,察觉两人之间其实一直交流就很少,多得是吵架拌嘴,谁也不让谁,甚至在床上也是在算计。
周弥生一直在算计她。
她闭上眼睛,低声说:“你走吧,我休息会儿。”
周弥生挺不喜欢她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但只是恍若无事地撤退,离开前例行公事般嘱咐她注意休息,少操心。
温尔雅说:“你以后别来了。”
周弥生眼皮子跳跳,义正言辞:“我来看我儿子,又不是来看你。”
温尔雅睁开眼睛,看他的眼神满是嫌弃:“快走。”
这次终于走了,世界恢复清净。可她却躺在床上怎么都不舒坦,坐月子堪比酷刑,同时忍受心理和生理方面的双重疼痛,即使有人随叫随到,门外那房间里还坐着两位二十四小时待机的月嫂,可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一次次掀开她的衣服,将肚皮伤口在空气中暴露,又不厌其烦地诉说着婴儿和她的身体状况,她有时能听清,有时听不清。
就像是周弥生,有时希望他来,可他来了又忍不住气他走。
莫名其妙的,眼泪流了一脸。
周弥生离开前,同医院负责人员交流,务必要小心照顾温尔雅。他人生的冷峻,说话不讲情面。即使对方负责人和蔼可亲,也仍是被人吓出一声冷汗。
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好工作事宜,周弥生便拿出手机来观看周子臣的照片视频。
周母来了电话,说儿媳妇都生了这么久,她都没来看,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想来帝都看孙子,要他找个人到火车站去接她,或者告诉她地方,她直接叫他大姐送她去。
周弥生闻言,直接拒绝了。
“帝都地大人多,你一老太太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别凑这份热闹了。”
周母委屈道:“我就看一眼。”
周弥生说:“这样吧,我待会儿给你发些照片。”
周母快哭了,气道:“怎么就是不让我见啊,是你媳妇儿嫌弃我,还是你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啊,我费尽力气把你拉扯大,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啊!”
周弥生把电话拿得稍远些,等周母骂完了,再放回:“我工作忙,先这样。”
他把照片视频一起发给大姐,对方也并未回复句什么。
继续打开照片看儿子,约莫着时间,准备起身前往医院。
这段时间,医院像是他第二个家,工作忙完下意识就往那处跑,从满心期待到被人泼凉水,去的时候有多喜悦,回来路上就有多糟心。
但他上赶着犯贱似的,始终乐此不疲。
时间差不多,他正准备动身。王助理急火火跑来,满脸负荆请罪的表情:“周总,我失职!”
周弥生蹙眉:“又怎么了?”
王助理说:“您之前要我负责的那个记者的事儿,我没办好,他把照片卖给媒体了。我原本想用点钱打发,可那人实在太狂妄,张口就要一千万,我就犹豫了下,他就……就……”
“我当多大点儿事。”周弥生不以为意,“免费给蓝本增加曝光率,让他传去。”
可王助理却觉得很自责,明明周总是办好事,凭什么叫人败坏名声。他让公司公关发出声明,可紧接着媒体又爆出第二弹消息。
原是第一次与那大学生相见后被拍,那姑娘心有担忧,竟又跑来蓝本找周弥生。
王助理道:“姑娘,我们周总事务繁忙,最近又喜得麟儿,实在不能像上次那样接受你的好意。”言下之意没空搭理你。
可王助理也看出来了,这姑娘不在意周总结没结婚。
他见这姑娘年轻,确有几分姿色,苦口婆心道:“姑娘啊,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周总有多爱老婆,有工作的时候想得也是老婆,没工作时天天跑医院,白天空闲就是看儿子照片,别提多恩爱……周总老婆你见过没?温氏千金,长相性格那是没得说,以前来蓝本待过一段时间,动不动就请我们吃饭什么的,大方温婉,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
那姑娘悻悻道:“那,祝周总和夫人幸福美满啊。”
王助理笑道:“我会帮你转达的,您请回。”
送周总去医院路上,王助理不着痕迹地将此事说给人听。
周弥生道:“她来做什么?”
王助理:“应该是道谢。”
“有什么可道谢的?”周弥生不解,又道,“大学生就是课少。”
王助理心道,周总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怎地儿女情长迟钝得很。
而后座那人,仍是不放开手中手机,眼巴巴望着屏幕里拿小小人儿,满腔爱意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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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周弥生&温尔雅
周子臣一岁多时,
温尔雅抱着他从后花园小路中行走,磕绊了下。
按说小孩子磕磕绊绊很正常,可那日雨下得大,
雨渐渐小时,周子臣嫩嫩手指头指着窗外,
小奶音说:“去!去!”
想出去玩儿的心十分明显。
温尔雅是位小心谨慎的母亲,
前几日周弥生同周子臣洗澡玩水,
水花溅进小儿眼睛里,
哭闹不止。她借机臭骂了周弥生一顿。
也许是心中郁结,又得理不饶人。周弥生被她骂道气得跳脚,俩人从二楼卫生间对峙到一楼,
最后周子臣已经睡着了,两人还没结束。
佣人保姆一个个皆被两人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到,
站在门口一字排开心疼那些被砸碎的物什,
却没一个敢上前拉架。
那晚周弥生没回家,温尔雅也不留人。
一连数日不联系,
雨也下个不停。
周子臣特别爱玩水儿,小小人儿趴在窗口看了好久的天,指着外头和温尔雅说:“水~”
温尔雅耐心教他:“那是雨,天空下雨了。”
周子臣歪歪脑袋,
又跟她学:“雨~”
温尔雅陪着他在窗台看雨,没一会儿小家伙就闹着要出去,
才一岁多的孩子,话都说不清,不满足就要哭闹不止。
温尔雅深知,
这已经被她看尽了的世界,
在小家伙眼里处处充满玄机。又想着雨后空气好,
草木也新鲜,便将孩子包裹严实,在春寒料峭的早晨走出别墅。
小家伙穿着小鳄鱼版雨衣雨靴,这是他第一次穿这身衣服遇到水坑就要踩。人还站不稳,扑扑腾腾歪倒好几次,但人小重心低,自己摔倒时并不痛,有时还能自己站起来冲温尔雅笑笑,那模样别提多可爱。
温尔雅举着把伞,低头看他玩耍。
身旁两个人护着,气氛其乐融融。
她没让小家伙玩儿太久,小家伙没玩够,人不太往回带。
于是她主动抱着孩子,让佣人给她撑伞。
她没注意到脚下水坑,脚底崴了一下,小家伙正好抬头去看,额角磕到石子,嗑出一片血印。
温尔雅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然而周子臣哭到气短,张开嘴巴,脸色通红。她急忙将孩子抱在怀里,边哭边道:“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儿子,妈妈对不起。”
小孩子哭三两声作罢,但温尔雅从未听过他哭得如此狠戾,一时之间自责涌上心间,两佣人抱起孩子,安抚温尔雅:“是皮外伤,敷药就好了,您不要太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