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下午有场火场戏,地点在一座废弃的厂房里,钟黎任由化妆师给她化了被烟熏着的妆,回头看到杨帆过来,对他笑道:“杨老师。”杨帆对她笑笑:“台词都熟悉了?”
钟黎点头:“背得差不多了。”
杨帆在这部戏里也是客串,戏份不多,不过这部戏里光国家一级演员就有十几个,他也不算多出挑。
戏开始后钟黎就跟杨帆、还有一个副导演一道上了六楼。
这是栋烂尾的红砖楼,门窗都是洞开的。
钟黎站在窗外往下看了看,连忙站到警戒线后头,拍着胸脯说:“好高啊。”
“是吗?”杨帆笑着点了根烟,抬脚往下踢了踢。
钟黎忙道:“你小心啊。”
杨帆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笑她的杞人忧天:“黎黎,我们认识多久了?”
钟黎怔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干笑道:“怎么了吗?”他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两清了。
他曾经为了前途跟她分手,也因为忌惮容凌对她多般忍让,甚至致歉。
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别的,都过去了。
说起来其实她还是挺对不起他的,之前她生日那次,容凌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她和杨帆的关系,在北京饭店设宴时邀了一帮在北京的明星过来给她贺寿,其中就有杨帆。
他那晚笑着给她唱了三首歌。各中心酸尴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钟黎事后给他发短信道歉,说自己事先并不知情。
他回了个“没关系”,转而发了个笑脸表情包给她,这事儿就揭过了。
钟黎知道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也就舒了口气。
算起来,他们认识得有五年了。
她救过他一命,他后来也为了她跟一帮子混混打架,差点被送进急救室,也算出生入死的交情。,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一同北漂闯荡了两年,在一起两年,但是事实上,连手都没有牵过几次。与其说是情侣,倒不如说是亲人。所以后来他跟陆曼在一起,钟黎其实也不怨恨他,只是有些唏嘘。
看到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她大多时候是真心为他高兴的,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微妙的嫉妒和不爽。
“曼曼之前去找你麻烦,我很抱歉。不过,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不是故意的。”杨帆说。
钟黎怔了一下,没明白陆曼什么时候找过她麻烦。
她想她这人忘性大,可能自己也不记得了。
不过她也没深究,笑一笑说:“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干嘛?你们最近还好吗?”
杨帆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低头朝楼下望去。
六楼高呢,钟黎稍微往下瞥一眼都觉得心里发怵,何况是像他这样半个身子悬在外面。
“你小心一点啊,别掉下去了。”
杨帆却笑了一下说:“如果曼曼也能跟你这么想就好了。”
钟黎更听不懂了,但直觉有些不太好的念头。
“她当时被关在那种地方,到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她本来就不是很清楚了,还被关到那种地方。你说,她是不是烦了才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杨帆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她。
目光紧紧的,就那么无声无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钟黎被他看得后背发凉,后退了一步。
回头去看,副导演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杨帆拿出手机看了看,距离他拨出那个电话已经十分钟。
钟黎回头就要走,手却忽然被他攥住。
“别乱动,这地上都是汽油,你别逼我黎黎,我不想伤害你。”他目光清明冷寂,翻开了打火机盖。
“……你疯了?”钟黎难以置信。
“也许吧。”他轻轻一笑,没再看她,只是手里的力道一点不松。
第41章
娇养
夜色下,
汽车在郊外疾驰,沿途的杂草有半人那么高,因巨大的力道被碾压开,
又因回弹的力道刺啦刺啦地在玻璃窗上划擦着。
冰冷的金属抵着她后腰,
钟黎全身发凉,像一个木偶一样僵直坐着。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这车要开往什么地方,四肢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
“还有多久?”制着她的矮个子粗生粗气地问。
“很快。”杨帆淡道,
手里猛打方向盘。
一个急转弯差点把矮个子甩出去。
车厢里顿时充满了京字怒骂声。
后车镜映照着杨帆面无表情的脸,
他一句话都没说。
半小时后,
车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前停下。
钟黎被拽着头发拖了下去,
头发像是要炸了,
火辣辣的疼。她腿脚酸软,害怕惊惧到极点,根本提不起力气,
因为走得慢了,
矮个子的直接甩了她两耳光:“你他妈快点儿?!没吃饭啊?!”
“你把人打坏了,
一会儿怎么谈事?姓容的会放过你?”杨帆回头,
眼神制止。
矮个子的气焰登时下去了。
钟黎被拖到屋子里的时候,
容凌已经到了,就站在檐下的背阴处。
头顶的天窗是空的,
有一束月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但还算镇定。
“容公子倒是有情有义,
竟然敢但孤身犯险,
看来我们黎黎还挺重要的。”杨帆笑着走过去。
容凌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找你寻仇啊。你害死了我的未婚妻,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容凌嗤笑了一声:“真这么恨我还等那么久?陆曼的尸体都凉了大半个月了。”
“这不是没机会吗?”杨帆这么说,眼神却冷下来。
提到陆曼,他身上那股郁气就更加明显,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似的。
“人是她哥签字关进去的,楼是她自己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算账是不是找错人了?”容凌朝他笑了笑,商量的口吻,“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你放了钟黎,今天的事儿我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会找你的麻烦。我这个人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
杨帆都笑了,眼神却无比阴冷:“你当我白痴呢?”
“这事儿你是没沾手,可没你的授意,她哥会联系医院把她关进去?陆家都那样了,他哥还不是为了讨好你!在你们这些太子爷眼里,我们这些人的死活算什么?跟草芥一样贱,死了就死了是吗?”
容凌原地走了两步,再抬头时,避过了这个话题:“这样吧,你要多少钱?或者要什么资源?只要你开口,只要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没有我给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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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施施然笑了,摆摆手:“我什么都不要。”
“没有人是没有欲望的,只有筹码够不够。你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这里来,就为了找我这个半个仇人都算不上的人寻仇?不合情理吧?”容凌瞥他一眼,笑了笑,“难道不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知道你一开始跟陆曼就是为了资源为了成功。他陆家能给的,我都能给,不能给的我也能给。钟黎跟你无冤无仇的,用不着把她扯进来。你先放了她,一切都好说。”
杨帆再一次笑了,摇摇头:“你这个人就是太自负,自以为能勘破所有人。”
“我确实是啊。”他笑意不改。
杨帆看向钟黎,叹息:“黎黎,你别怪我,谁让你这么倒霉认识了他这个活阎王呢。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认识了这个混蛋。”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闷响,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矮个儿。
原来是他一枪干脆利落地打在钟黎腿上。
钟黎倒在地上,那一刻,都感动不到什么,惊惧大于其他,甚至失去了知觉。过了良久,脸色才渐渐发白,额头沁出了细密的一层冷汗。
容凌目眦欲裂,难以置信,不可置信:“你——”
杨帆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慢慢扯出一丝笑,声音跟雾气似的:“我老板的意思,让你没有逃走的机会。我相信你这个人还是有情有义的,不会看着黎黎去死的。”
“我打的不是要害,在她休克之前,你还是有机会救她的。”
他从胸袋里取出了一只怀表,按了倒计时,吊晃在他面前:“我老板要第二集团的那份名单,你有大概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凌脸上的血色褪尽:“你老板是房建章?”
钟黎看容凌的脸色就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东西,以及他提到这个名字时的那种表情。
再联系最近的那些传闻,她浑身的血液都烧到了头顶,浑身僵冷如硬石,连那种疼痛都被压过了。
她不觉得房建章会放过容凌。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多思考,拽住杨帆的裤腿就狠狠咬住他。他吃痛地松了手,手里的家伙掉到地上,惊愕地望着她。
因为惯性,他踉跄一步扫倒了后面的一堆木头,正好压住了地上的金属。
那一根根木头将双方阻隔,一时无法靠近。
谢平就是这时候带着人进来的,脸上身上都带着血,他二话不说拽着容凌就往后拖:“姓房的人手比我们多?!先走,一会儿……”
“滚开!”容凌猛地甩开他,脸色狰狞,就要跨着木堆过来。
谢平随手操起根短木就砸他后脑勺,和个手下合力把昏厥的他从侧门拖出去。
钟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如释重负地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她脸孔更白,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
昏迷之前,她看到一只漆皮鞋从东边缓缓走过来。约莫是个高挑修长的男人,穿西装,接过杨帆递来的一卡片看了眼,不置可否地递回去。
“只是普通的名片,他这人向来谨慎,不会带重要的东西在身上。”男人淡淡,又接过身后手下递来的手绢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可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到底还是沾了些灰尘。
他皱了下眉。
“是。”杨帆歉疚地低头,看表情,又似是懊悔不该把地上捡的东西递给他。
矮个儿不明就里,只觉得他对此人极为恭敬。
借着月色,悄悄抬头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一看便有些震住。
这人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和低沉沙哑的声线全然不相符,这是一张非常俊美干净的脸,眉眼修长,气质清俊,仿佛一弯浸泡在冷水中的月牙,不苟言笑,神态威严,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远处传来警笛声。
“老板……”杨帆面露难色。
“慌什么?让刘丛留下处理,你跟我,上房顶。”房建章睃他一眼,率先跨出步子。
杨帆忙跟上,临走前忍不住看了钟黎一眼,心有愧疚。可到底是一咬牙,转身就跟着上了屋顶的直升机。
-
徐靳赶到医院时,走廊里一片兵荒马乱。
容凌坐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垂着头,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白惨惨的,没什么生气。
徐靳冲过去就拽起他的衣领子,几乎是用吼的:“我早跟你说过,你做事这样无所顾忌早晚会出事的!你偏不听!你非要把她害死才甘心是不是?!钟黎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你!”
“你早点放了她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顾家跟房家都斗到这地步了你还在这儿儿女情长!她要是挂了就是你害死的!”
骂了老半天见他没什么反应,脸色苍白,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时不时去看头顶的红灯,模样倒也可怜,仿佛被摧毁了所有的骄傲,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徐靳烦闷地松开他,狠狠踢了脚一旁的长椅。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边已经泛白,这场手术才结束。
钟黎只觉得在床上躺了很久,身体好像浸泡在冰冷的池水中,幽凉沉冷,又好像有一条绳子紧紧缠着她的脚踝,任凭她如何绝望挣扎、扑腾都无力挣脱,魇得翻来覆去,额头都是汗。
朦朦胧胧地听到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唤她,一股大力将她从冷水中拽了出去——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情绪在渐渐平静下来。
四周白色一片,是在病房,可能是早上了,窗帘合得严实,只从半开的一条缝隙里透出些许青白色的光。
四周很静,她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攥着,睡梦里也没有丝毫放松。
她循着望去,是容凌。他趴在床头睡着了,脸枕在一侧臂弯里,可能是梦里的情景不太好,眉头一直紧皱着,可又不比往日那种沉稳凌厉,发白的唇色反而显得有几分无助稚弱。
她定定地坐在那边看了他老半晌,情不自禁地想伸手为他抚平眉头,却不慎牵到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容凌睡得很浅,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忙起身扶住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去喊医生……”
钟黎见他神色彷徨甚至有些恍惚,眼底布满血丝,心里也酸楚,说不出的触动。她拉住他,冲他笑笑:“我没事儿。”
他看着他,仍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确定她真的没事才坐了回去。
两人对视着,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病房里陷入了更诡异的安静。
唯有偶尔微风灌进来,扬起窗前的帘子,屋内忽明忽暗,那节拍,仿佛起起伏伏的呼吸。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松手,像是一种本能的习惯,钟黎心里却好似被细细密密的针尖不住滚过,缓慢而持续地痛,可意识却是更加地清醒。她知道有些东西必须有个了断:“五哥,你放手吧,我们真的不适合。”
他比她想象中要平静多了,似乎已经想通,可也是沉默了良久才勉力挤出一丝稀薄的笑容:“好。”
钟黎露出笑容,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徒劳地伸手想要为她抹去,可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勇气好像都没有。
他霍然站起,踉跄几步跑出了门。
走廊里很冷,他手抖着,扶着墙壁站稳,想抽根烟又按捺住,恍惚想起来这是医院。
他背靠着墙壁发了会儿呆,身体一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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