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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他面露愧疚之色,“瞿鸿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要是你不高兴,我们现在就回家。”

    “哎哎哎,品诗会马上开始了你回什么家啊?”

    陈翰俊看向容钰,“这个……表弟啊,那瞿鸿哲就是个臭虫,我们都不爱搭理他,你也别搭理他,等他自讨没趣就自己走了,你别生气,在船上玩会儿。”

    容钰抬眼,冲杨淮瑾笑了笑,“我没事,表哥尽管去罢,我在这看看风景就行。”

    他越表现的若无其事,杨淮瑾就越内疚,他在容钰面前蹲下,“疼惜”二字都写在脸上了。

    “要不表哥带你去别的地方玩,我们不在这待了。”

    陈翰俊急得直拉杨淮瑾,“我好不容易才求了我爹借这艘船出来,你别扫兴啊!”

    容钰微笑,“表哥你跟这位陈公子去玩吧,有楚檀在这陪我,不用担心。”

    杨淮瑾张张嘴,还想说什么,陈翰俊立刻把他拽走了,他只好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这艘船有两层,一层是巨大的甲板,中间修有长长的船厢,二楼则是一个凉亭,飞檐翘脚,雕梁画栋,十分精美。

    容钰便在船头的甲板上看风景,正直夏日,天空湛蓝澄净,水面碧波盈盈,远处柳木繁花,风景是极美的。

    船上的下人非常有眼力见,搬来一张小圆桌,摆上一壶茶和两盘茶果子,供他享用。

    今日只有楚檀跟着容钰,因为十日之后便是容钰的生辰,老太太要操办宴会,而墨书是最熟悉容钰的人,所以留在府中操持事宜。

    楚檀倒了一杯茶给容钰。

    容钰抬了抬眸子,眼神十分晦暗,完全不见刚才的笑意。

    楚檀垂眼,“拔了他的舌头给公子出气可好?”

    接过茶杯,容钰看着远处水面上游弋的野鸭子,轻声道:“好。”

    所谓品诗会就是这些人从自己家里拿出珍藏的诗本,放到一起吟诗品鉴,赏古人文采。

    朗朗的诵诗声自头上传来,能听出是一首描写士兵保家卫国的诗。容钰抿了口茶,却觉得聒噪的很。

    他刚想让楚檀推他去船舱里,却听那些人话锋一转,有人提起大周和西夏国的战事。

    “听说镇远将军用兵如神,打得西夏人节节败退,已经收复好几座城了。”

    “我也听说了,边境的百姓都赞扬镇远将军英明神武,是拯救黎民苍生的救世主呢!”

    “镇远将军当真神勇,想来不日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了。”

    “还有的打,西夏人觊觎我大周的土地不是一夕两夕了,肯定会死咬着不放!”

    “何止是西夏,南越国也在蠢蠢欲动。”

    “想当初太祖建立大周,打得西夏和南越俯首称臣,就如那小猫小狗一般乖巧,如今……唉!”

    “别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在座的都是同窗,谁若往外说,惹了祸事,便是自己也摘不出去。”

    那人不意外然,又神神秘秘道,“不知你们听过那个传闻没有?得天子印者,得天下!”

    “天子印?什么东西?”

    “我有耳闻,好像是大秦的传国玉玺!当初大秦分裂,传国玉玺不知所踪……”

    如今这片大陆上呈三足鼎立之势,分别是大周、西夏和南越。

    可在百年前,却是统一为一个国家——大秦。

    大秦自上古传承下来,国力最盛之时,连世界的另一端,相隔万里重洋的西洋,也要每年派使者来朝拜进贡。

    可谓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而大秦的传国玉玺更传说是上古封神时期便一直存在,只有人皇才有资格使用。

    可是后来,最后一位秦帝暴政专制,国内叛乱频发,瘟疫扩散,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各地诸侯纷纷拥兵称王,民众也揭竿而起,进入极为混乱的时代。

    又经过几十年,逐渐演变成如今三国并存的形势。

    可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没有拿到大秦的传国玉玺。

    天子印不翼而飞。

    不过也好在大家都没有,谁都不是名正言顺,大家心照不宣,明面上都不提,暗地里却都在找。

    百姓之中也有流传,持有天子印者,方得上天承认,诸天下为臣,号令万民,是为天子。

    凉亭里的人绘声绘色的讲故事,容钰听得也有趣,他笑了笑,看向楚檀。

    “你说这天子印真的存在吗?”

    楚檀垂眸,漆黑的眼睫遮去他眼底神色,道:“不知。”

    “我觉得它一定存在。”容钰晃着手中的茶杯,眼睛盯在楚檀身上,“你想要吗?”

    楚檀默了一会儿,“好东西,没人不想要。”

    “噢,原来你也想当皇帝。”容钰唇角的弧度意味深长,“不过也对,要是我能拿到天子印,我也想当个皇帝玩玩。”

    “只可惜,我这双瘸腿连入仕都做不到。”

    容钰重新将目光放回水里的鸭子身上,鸭子啄了啄身上的羽毛,时而潜入水底,时而冒出头来飞行一段,比他们这艘晃晃悠悠的游船快多了。

    “公子想入朝为官吗?”楚檀低声问。

    “不想。”

    容钰对当官没兴趣,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笔伐口诛,他最厌烦。如果可以,他倒想搞搞科研,提高一下粮食产量,再搞点民生用品出来,也好提升一下当代百姓的社会生活水平。

    他脑子里的东西足够这个时代向前发展一百年。

    但是他现在不愿意,容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细长的指尖泛着红,比陶瓷上的花纹还要细腻漂亮。

    如果剧情走完,讨厌的人都死光了,而他还没死的话,倒是愿意一试。

    吟诵诗词环节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下人们端着准备好的饭食鱼贯而入,陈翰俊从亭子的木栏杆上往下看,招呼容钰上去用饭。

    杨淮瑾则从楼上下来,“钰哥儿,我抱你上去。”

    楚檀眼色沉了沉,他发现杨家这几个兄弟都挺喜欢上手,明明他还在旁边站着呢。

    “我来吧,不麻烦淮瑾少爷。”楚檀垂着眸子,一把就将容钰拦腰抱起,容钰也十分顺手地搂住楚檀脖子。

    “这种事就让下人来做吧。”容钰冲杨淮瑾笑。

    杨淮瑾看着二人熟稔的姿势和动作愣了一下,“好。”他一心读书,杨淮烨没告诉他,他就不知道容钰和楚檀的关系。

    杨淮瑾让书童搬起容钰的轮椅,一行人上了二楼。

    佳肴美酒已经呈上,都是飘香楼的饭菜,众人吃的欢畅。大家也都很有眼色,没有提及容钰的腿,只好奇之下问了一些关于京都的事。

    不长眼的只有一个,就是瞿鸿哲。

    “这京都的风水就是好,瞧瞧,把人养的细皮嫩肉。”瞿鸿哲喝了点酒,面颊涌上红晕,看向容钰的目光混沌又垂涎。

    “不知这位钰公子,年芳几何,可有婚配啊?”

    瞿鸿哲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一脸邪笑,抬手就往容钰脸上摸。

    杨淮瑾“腾”地一下站起来,正准备出手阻拦,却有一人比他更快,伸手钳住瞿鸿哲的手腕,用力向下一掰。

    只听嘎吱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接着便传来刺耳的哀嚎。

    “我的手!我的手断了!”瞿鸿哲捂着手腕大叫,疼得酒都醒了,“你敢这样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檀双目阴冷,像在看一件死物,手上逐渐用力,隐隐要将瞿鸿哲手腕捏碎。瞿鸿哲疼得大喊,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放手。”容钰淡声开口。

    楚檀便松手,瞿鸿哲立刻跌坐在地。

    “不好意思,瞿公子,奴才护主,还以为你要动手打我呢。不过瞿公子,你对我动手是想干什么呢?”

    容钰垂眼看向瞿鸿哲,嘴角挂着笑,眸子却如同一片冰冻的寒潭。

    “我、我能干什么,我就是没站稳!还不快把我扶起来,让船靠岸找大夫啊!”瞿鸿哲冲跟班大吼。

    两个跟班将瞿鸿哲扶起来坐到椅子上,又赶紧跑下去命掌舵的船夫往岸上开。

    方才被楚檀雷霆出手惊到的杨淮瑾,此刻回过神,一双眸子都要喷出火,大步走向瞿鸿哲,揪起他的领子,怒道:“你分明是想羞辱我表弟,瞿鸿哲,你当我杨家好欺负吗!”

    他气得叆叇都滑落在胸口,杨淮瑾长这么大从来循规蹈矩,君子端方,更不曾与人打过架,此时却愤怒到手都在颤抖,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没有!杨淮瑾你少诬赖我!”瞿鸿哲也不是傻子,没有得逞的事自然不肯承认。

    “表哥,既然瞿公子说没有,想必是误会他了。”容钰笑了笑,“放开他吧。”

    杨淮瑾阴沉地看着瞿鸿哲,他才不相信这个小人说的话,可今日人多眼杂,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将瞿鸿哲用力推到地上,冷冷道:“我表弟是我家老祖宗最疼爱的外孙,今日之事绝不会轻轻放过,你且等着我杨家找上门去罢!”

    他看向容钰,放轻了声音,“表弟,我们走。”

    楚檀把容钰抱起来,容钰就靠在楚檀肩膀上,笑吟吟道:“还没回答瞿公子的问题,我今年十七,还未婚配,若是瞿公子有什么想法,可去问问我父亲。家父是礼部侍郎,容修永。”

    众人哗然,他们只知道容钰是杨淮瑾表弟,却从来无从得知他的家世,还以为也是普通的商人之家。

    瞿鸿哲瞪大了眼睛,骇然地看着容钰。

    调戏三品大员之子,若是定罪,足够他下大狱了。

    容钰眉眼微弯,笑眯眯地欣赏瞿鸿哲惨白脸色,心中感叹,容修永虽然不配做一个父亲,但他的名号还挺好用的。

    qq文更之外,在街道不起眼的角落里,衣着褴褛的乞丐更多了。

    杨淮烨没骑马,而是在马车里陪容钰,见他往外看,便说:“近日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官府出兵将他们赶到了城西,在那发些粮食。咱家的粥棚也在那边,改日带你去看看,今天咱们先去喝酒。”

    容钰轻轻点头。

    到了飘香楼,那里已经人满为患。正如杨淮烨所说,今日是琼花露的开坛之日,扬州城的爱酒之人几乎都来了,没人不想尝一尝这酿了三年的美酒。

    陈翰俊吩咐了人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到了,立刻将他们引至二楼的雅间。

    这个雅间位置好,从这里往楼下看,一览无余。

    一楼中央搭了个台子,摆了三口密封的大缸,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大缸看,掌柜的还没说上几句场面话,就被催促着开了酒坛。

    霎时间,琼花露的美妙酒香溢满了整间酒楼。

    酒未入口,大伙已经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掌柜一笑,指着最上面那一个小坛子,“这坛是当年冬日下第一场雪时,取自梅花枝头上的雪水所酿,最为珍贵,只有一坛,价高者得,诸位可别错过!”

    于是底下人就炸开了锅,纷纷出价盼望抱得美酒归。

    然而楼上的人却是按兵不动。

    墨书好奇,“咱们不出价吗?”

    杨淮烨但笑不语,陈翰俊扬了扬手,很快便有侍女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只玉壶,酒香已缓缓溢出。

    “其实这些酒都一样,哪有什么雪水所酿。”陈翰俊以手挡唇,悄声说,“都是我爹搞出来的噱头。”

    生意上的一些小把戏,耳濡目染的杨淮烨早就看透,故而不曾竞价。容钰则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书看了一圈,觉得就属自己最单纯,像土包子,于是讪讪闭了嘴。

    谈笑间,楼下的竞价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价格飙到了一百五十两,没人再出价,那商人摇着扇子得意洋洋,催促掌柜的赶紧敲锤定音,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享用美酒了。

    忽然楼上传来一道声音,“二百五十两!”

    容钰眉梢动了动,那声音正是从与他相隔着楼梯的对面雅间传出。

    二百五十两够普通百姓一家花用好几年了,用来买一坛酒实在奢侈,于是大伙悻悻收手,看着那一坛酒被送上了二楼。

    见这酒卖出了这样高的价格,已经可以和东家完美交差了,掌柜笑眯了眼睛,挥手道:“没买到的诸位不用急,剩下的这么多琼花露同样也是上等美酒,诸位且细细品尝就好。”

    不多时,穿着曼妙纱衣的侍女端着一壶壶美酒鱼贯而入,于是一楼又热闹起来。

    杨淮烨笑着感叹:“陈伯父这一招真是妙,不怪飘香楼能在扬州屹立多年,稳坐第一酒楼的宝座。”

    “老奸巨猾。”陈翰俊哼笑,胖乎乎的脸上没有半点对老爹的尊敬。

    “来来来,尝尝这琼花露。”陈翰俊亲自给容钰和杨淮烨倒酒。

    清透的酒液在杯中泛起涟漪,溅出的酒香扑面而来,令人迷醉。容钰抿了一口,舌尖顿时泛起一阵酥麻,从喉到胃,满齿甘香。

    “好酒。”容钰叹道。

    陈翰俊笑,“哈哈哈,这可是我们扬州特有的酒,你在京都没喝过吧。”

    “喝过一次,但是味道远不如此中香醇。”

    容钰端起酒杯将剩下的一饮而尽,白皙的眼眶染上一层绯红,眸色都比平时亮了许多。

    “那也是,肯定不如我家的酒好。”陈翰俊非常骄傲,又道,“淮瑾这书呆子没口福,一会儿你们带两壶回去。”

    杨淮烨应好,其实是他没告诉杨淮瑾,不然他循规蹈矩的好二哥肯定不让他带嗓子没痊愈的容钰出来鬼混。

    杨淮烨撑着头,注视着眸色晶亮的容钰。酒能消愁,也能放大愁绪,只希望他这小表弟喝够了酒好好睡上一觉,不要再郁郁寡欢下去。

    虽然容钰看上去好像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楚檀的离去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他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疲倦之色简直让人不安。

    连老太太都为此忧心,让他和大哥派人找找那个逃跑的奴才,只是不知为何一点踪迹也查不到。若是哪天找到了,定要打折了腿,拴在容钰的轮椅上,日夜跪着赎罪。

    不过一会儿,容钰就喝了三四杯琼花露。

    墨书抬手想拦,“哥儿,慢点喝,您嗓子还没好。”

    容钰托着腮看他,唇角轻勾,眼里水光闪烁,浮现出三天来第一次的笑意,“美酒在怀,怎能辜负?”

    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

    墨书心里一软就说不出话了,只好给容钰夹菜,让他垫一垫,不要只喝酒。

    三人推杯换盏,喝得欢畅,没多久就把一壶琼花露喝光了。陈翰俊招招手,让小二再送来一壶,却在这时,雅间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对方一身白衣,脸上挂着熟悉得令人生厌的笑容。

    “三郎,好久不见啊。”

    容钰将酒杯放在桌上,心道方才果然没有看错,上楼时看见屏风后面一闪而过的影子真是容玥。

    “二哥哥。”容钰道。

    杨淮烨略一挑眉,上下打量了两圈容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容玥,心道长得太寡淡,比他表弟可差远了,果然长相这东西还是要看父母,有的人天生就丑。

    容玥朝他拱手施礼,笑道:“容玥见过表哥。”

    杨淮烨抬手,笑眯眯的,“我记得我姑母只有一个儿子,容二公子还是不要乱认亲戚,我们杨家小门小户,高攀不起。”

    被人当面这样讥讽,容玥脸上笑意一凝,眼中飞速闪过难堪与愠怒。但当他扫视一圈后,发现容钰身边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嘴边的笑便更深了。

    “那是容玥唐突了,杨公子不要见怪。”容玥躬身向杨淮烨道歉。

    杨淮烨随意地摆了摆手,和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陈翰俊碰了下杯,“陈兄,喝酒。”

    竟是一句话都懒得和容玥说。

    容玥抿了抿唇,看向容钰,“三郎看见我似乎不怎么惊讶呢,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扬州吗?”

    容钰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烦躁,耐着性子答道:“二哥哥做事自有道理,我又何必多问。”

    简而言之,就是关我屁事。

    他现在烦得很,实在不想与容玥虚与委蛇,脸上的疏离冷淡之色再明显不过,偏偏容玥像看不懂一般,还笑着问他,“楚檀呢,他不是和你一起来扬州了,怎么不见他?”

    此话一出,雅间里的气氛立刻降到冰点。

    四个人有两个人的面色都是阴沉的,除了不明所以的陈翰俊和不愿意在容玥面前暴露情绪的容钰。

    但容钰紧握酒杯的泛白的骨节还是暴露了他起伏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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