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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太子招招手,外面的人便抬进来两个箱子,里面装满了珍奇异宝。

    “三郎,此事是你受委屈,孤邀请你来参加围猎,却没有保护你,是孤考虑不周,这些便做孤的赔礼。”

    容修永忙道:“太子殿下,这太贵重了,您……”

    “容侍郎。”太子敛了笑意,语气稍显严厉,“这是孤给三郎的赔礼。”

    “啊……是、是。”容修永嗫嚅着,不敢再讲话了。

    容钰终于抬眸,认真地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专注地注视着他,那双狭长凤眸温柔如水,又饱含真挚。

    容钰心下一凛,倏地收回视线,淡淡道:“此事与殿下无关,殿下不必自责。”

    太子轻笑,“三郎收下便是,如此孤才能真正安心。”

    太子对容修永说:“既然事情解决,孤这便回宫了。”

    容修永连忙起身相送。

    三皇子则迫不及待地表示要去看一看昏迷中的容玥,昨日二人掉下山坡,容钰中了花毒,他俩做了三个时辰,花毒才解。

    可谁知早上传来消息,容玥再次昏迷不醒,他才急急忙忙赶来,为了避嫌,就只能耐着性子,装作是和太子一起来看望容钰。

    如今他已经脚步飞快地往朝晖堂去。

    六皇子和七皇子有些恋恋不舍,两个小少年出门时悄悄问楚檀,要不要跟他们回宫,做他们的老师,教他们习武骑射。

    楚檀拒绝了,双胞胎只好遗憾离去,但表示若楚檀日后改变主意,随时可去找他们。

    容钰斜着眼睛看楚檀,“为什么不答应他们,进宫当差不比在我院里当随从好的多吗?”

    楚檀垂眸,一双眼瞳黑沉沉的,又好像暗藏许多情愫,“公子明知故问。”

    只是容钰看不出来,他摩挲着轮椅上的暖玉,低声喃喃,“是啊,明知故问。”

    楚檀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容钰忽然咳了起来,越咳越剧烈,整个上半身颤抖着,脸色迅速变得苍白,那一点血色仿佛都揉进了嘴唇,唯有唇瓣越发鲜红。

    “公子你怎么了?”墨书急忙去拍容钰的背,“坏了,公子昨天一整天就没吃药,今日又没吃,再加上受了风寒,定是咳疾犯了。”

    楚檀眉眼一沉,“那还不快去熬药!”

    墨书被他阴冷的气势吓了一跳,“早、早就备着了,我去看看熬好了没?”

    楚檀将容钰放上床榻,却见他一直咳嗽,不敢让他躺下,便抱在怀里拍背顺气,安抚道:“公子,慢慢呼吸,放松、放松……”

    低沉好听的男声好似某种温柔宁静的乐器之音,让容钰渐渐平息下来。

    他呆呆地靠在楚檀胸膛上,面容惨白如纸,眼尾却咳得通红,睫毛上都挂着泪水,瞳孔蒙上一层看不清的雾,像一副精致空洞的漂亮人偶。

    好半晌,容钰说了一句话,声音又轻又哑,几不可闻,“你说……如果昨日掉下山崖的是容玥,父亲也会选择息事宁人吗?”

    楚檀没说话。

    容钰自嘲地笑了一声,“如果是容玥,顾越泽也根本不会那样做。”

    “为什么是我呢?”他声音很轻地问,也许是在问楚檀,又像是在问自己,又或许是在问不公的上天。

    为什么是我失去双腿,为什么是我生这种病,为什么我已经死去又要我活过来,为什么重来一次,我的命运就是衬托主角的炮灰……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痛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颗泪珠终于不堪重负地从长睫上落下来,却好似有万钧重,狠狠砸在了楚檀心尖上。

    他疼惜地托起容钰的脸,吮去那滴泪,然后轻柔缓慢地吻上那殷红的嘴唇。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楚檀一边亲吻一边哑声哄着。

    “公子,喝药……”

    墨书端着药碗,目光呆滞地看见眼前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又使劲儿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用了好大的定力才没有将药碗扣在地上。

    或许他该把药碗扣在楚檀脑袋上,墨书想。

    但是他的想法还没有付诸实践,楚檀已经把药碗接了过去,吹了吹,又试了温度,才放在容钰嘴边。

    容钰偏过脸,把碗推走。

    “公子,喝了药才会好。”

    “不会好的。”容钰呆呆地念叨,上辈子困在病房六年,吞下的药片都可以铺满整个房间,可他还是没好。

    他好不了了,一辈子、两辈子,他都是疯子。

    楚檀眸色黑沉,又十分困惑,他似乎知道容钰和他说的不是一回事,可又实在不懂,容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容钰再一次推开药碗,大声道:“我说我不喝,你听不懂吗?”

    他将药碗夺过,狠狠砸在地上。

    破碎的瓷片反射着暗光,褐色的药汁在地毯上蔓延,浓烈的中药味瞬间充斥整片空间,就如容钰在此刻蓦然崩坏的情绪。

    他只觉得所有血液都冲上大脑,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歇斯底里地喊,“我不喝,我不要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容钰将床上的枕头和被子全都往地上扔去,又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目光涣散。

    “公子这是怎么了?别咬、别咬了。”墨书慌乱地去制止容钰自残的行为,却又唯恐自己用力过猛伤到公子,而有些手足无措。

    楚檀对墨书道:“你去找郎中,这里交给我。”

    “对,找郎中,找郎中,你可看住公子啊。”墨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楚檀抱紧容钰,使巧劲儿将他咬破皮的手指从口中拿开,紧紧攥进掌心,安抚道:“不喝,不喝了,你不要乱动,我听你的话,告诉我你怎么了,好吗?”

    像是触碰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容钰猝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楚檀,“你听我的话?”

    “我当然听你的话。”楚檀拨开容钰散乱的发丝,露出那张苍白失魂的脸,在他额头上虔诚一吻。

    “公子忘了吗?我是您的狗。”

    容钰的脸颊忽然焕发出强烈的光彩,他反握住楚檀的手,眸子极亮,却像是破碎后又重组的琉璃,有些不对劲的扭曲。

    “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容钰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嘀咕,“不行,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折磨他……”

    楚檀不必问是谁,他将容钰搂进怀里,漆黑眼瞳深处是比容钰还要浓重的冰冷疯狂,轻声道:“我一定会杀了他。”

    “证明你不是被欲望驱使,而是被我吸引。”

    墨书火急火燎把蔡舒请过来的时候,容钰已经睡着了,睡得也并不安稳,眉毛蹙着,眼皮一直在动,不知道陷入怎样的梦中。

    不敢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容钰再次吵醒,蔡舒就只给他号了号脉,略微观察了一下。

    “容三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凝滞,心神失养,我开几副安神的方子,每日与他服下便可。”

    墨书听见蔡舒这样说,长长松了口气,握着方子像握着救命稻草,急急忙忙往厨房跑。

    只剩楚檀一人,楚檀立刻严肃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蔡舒沉吟了一会儿,道:“属下刚刚也只是观气色与摸脉象,得出的结论微乎甚微,便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了,只不过我开的那些药,恐怕无用。”

    “无用?”楚檀沉下眉眼。

    “那些药最多起到理气安神的作用,但容三郎的病症不在身体。”蔡舒指了指胸口,“乃是郁结于心。”

    蔡舒道:“数年前我与师父一起云游行医时,曾遇见一女子,因新婚夫君身死,难以接受打击,故不吃不喝,夜夜难寐,两眼空洞如行尸走肉一般。她父母将我与师父请至家中看诊,却见她手脚皆被捆着躺在床上。她父母说,若是不如此,女儿便找机会自残自杀,状若疯魔,难以控制。

    “我听世子所诉容三郎的症状,与那女子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待我回去翻一翻师父留下的手札,再寻治疗之法。”

    楚檀陷入沉思。

    等蔡舒背上药箱准备离去时,又被楚檀叫住。

    “你说的那女子……最后治好了吗?”

    “没有,她父母没看住她,自缢身亡了。”

    ——

    容钰醒过来时,便听到墨书和秦嬷嬷在外间低声交谈。

    “……您是没看见那顾小将军有多猖狂,太子让他道歉他都敢敷衍了事。”

    秦嬷嬷道:“太子殿下温良恭俭,淑质英才,世人皆知。只是他待下太过宽宥和善,以至于那顾小将军敬他却不畏他。”

    墨书本是抱怨一句顾越泽,谁料秦嬷嬷连太子一块说,他大惊,“娘,可别说了,叫人听见咱们议论太子,可没命了!”

    “你娘我都半截入土了,还怕什么没命不没命,罢了罢了,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你照看着哥儿。”

    容钰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纱帐,心道什么敬而不畏,不过是顾越泽本来就是太子的人罢了,若没有太子的授意,他万万不敢如此。

    而太子也并非如秦嬷嬷所说那般温柔良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笑面虎,面具之后的那些手腕足以令人胆寒。

    “哥儿,你醒了。”墨书很惊喜,又有些忐忑,“您饿不饿,小厨房一直备着饭菜呢,有您最爱吃的卤鸭肠和卤藕,还有奶茶,我去给您端来。”

    “不用了,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您睡了一下午,除了早饭,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墨书一脸担忧,“要是没胃口的话,喝点清粥暖暖胃吧。”

    容钰翻了个身,背对着墨书,声音很轻地说:“别讲话了,我很累。”

    他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一具枯槁的肉体,就连思维也十分迟钝,好似转轴生锈一般,每转一下都非常艰难且缓慢。

    他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动弹,甚至都不想呼吸。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传来脚步。

    容钰睁着眼睛却像没听到一样,把身后的人当空气。

    又过了好半晌,那人深深叹了口气,“公子都不看看我吗?我的伤口又崩开了。”

    是楚檀的声音。

    容钰不说话,心里却十分冷漠地想关我什么事。

    楚檀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道:“想不到公子的力气还挺大,我一只胳膊都按不住,只能用上这只受伤的手臂。”

    容钰想,哦。

    他并非不记得发病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他不愿意去回想。

    那样子一定十分丑陋,像疯子一样。

    容钰忽然觉得有点难堪,抿住了唇。

    楚檀见他还是不说话,幽幽道:“公子好无情,好歹也共患难过,昨夜在山洞里还曾那般亲密无间,怎么我的手臂为救您两次受伤,您都不关心一下。”

    “山洞”二字狠狠敲在容钰敏感的神经上,让他一下子睁大眼睛,刻意回避的记忆被瞬间唤醒。

    在那个昏暗寒冷的山洞里,他与楚檀赤裸相拥,水乳交融……

    一幕幕淫靡的画面闪过脑海,火热粗重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容钰脸颊上渐渐泛起红,是气的。

    气楚檀也气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做出那种事,那么淫荡、饥渴,主动向讨厌的楚檀求欢,还十分享受其中。

    简直像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样,魔怔了。

    “公子当真冷漠,今早在浴室时还十分温存,怎么变心这样快。”

    还说,还在说,烦死了!

    怒火从心底窜起,直往脑仁冲,容钰气得直接坐起来,指着楚檀鼻子骂,“闭上你的狗嘴,再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那被咬破的食指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楚檀挑了挑眉,十分淡定,他就知道小少爷会翻脸不认人。

    “公子做都做了,不想负责任?”

    “我负责?”

    容钰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檀的厚脸皮,“你个大男人要我负什么责,你没病吧?”

    “我是第一次。”楚檀一脸正经,眼神幽怨,活像个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上门找渣男要说法。

    “谁他妈不是第一次啊!”

    容钰都快被楚檀气破防了,而且他才是被压的那个,该急的难道不该是他才对吗?

    “噢。”楚檀眼里划过一道笑意,“那我对公子负责。”

    容钰深深叹了口气,烦躁地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好好一个人干嘛要和狗对话,真是白费力气。

    “滚出去。”容钰言简意赅。

    “不。”楚檀也言简意赅,还往容钰床脚的榻上一坐,像好大一只癞皮狗。

    “你非要缠着我吗?我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看见你!”容钰有点崩溃,红着眼睛恶狠狠道,“你不怕我像中午那样发疯?我可保证不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下次咬的就是你了。”

    闻言,楚檀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容钰嗤笑一声,舌尖蔓延一丝苦涩。他垂下眼,恹恹道:“滚吧。”

    “公子想咬哪里尽管咬,那是奴才的荣幸。”楚檀一只手有点费力地脱去衣服,露出不算健硕但十分结实的上半身,右肩膀上还缠满白色绷带。

    鞭子都不知道挨了多少,难道还怕小少爷咬他?脱光了让他随便咬都行。

    他更怕容钰把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不愿意释放出来。就像蔡舒说的,郁结于心,那他才真是束手无措。

    容钰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些语塞,心里那点负面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开,就登时变成了无语。

    “你这个样子……”容钰一脸嫌弃地欲言又止,很想知道楚檀这种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以后是怎么当上尊贵威严的九五之尊的。

    楚檀摸了摸脸,一本正经地问,“我的样子怎么了?公子昨夜还夸我好看。”

    “你放狗屁!”容钰立刻反驳。

    楚檀认真想了想,煞有其事地点头,“公子还摸我,说喜欢我的脸,不过当时公子确实有些不亦乐乎,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不可能!”

    楚檀还要说什么,容钰一个枕头就砸了过来,“你闭嘴!”

    容钰像只炸了毛的猫,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这会儿周身仿佛燃着火,一双桃花眼都瞪成圆溜溜的了。

    楚檀沉默地与他对视。

    少倾,容钰忽然卸去一身力气,低着头轻声道:“昨晚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你把这件事忘掉吧,就当没发生过。”

    真是相当标准的渣男发言了。

    他每说一个字,楚檀的脸就黑一分。等到一句话说完,楚檀的面色几乎要结成冰碴。

    “我知道公子善变,却不想你能这般冷酷无情。”

    容钰:“……”竟有一种良心被拷问的感觉。

    他努力解释,“我当时不理智,那种时候我的行为是不受控制的,你能明白吗?”

    楚檀不答反问,“那公子现在理智吗?”

    容钰深呼吸,尽力保持平静的语气,“我现在很理智。”

    “那我们再来一次。”

    容钰:“??!!”

    楚檀赤裸着胸膛,朝容钰压过去,容钰急忙用手抵住,拧眉道,“你疯了?”

    “既然你说昨天是不理智的,那我们就在理智的时候来一次。”楚檀说的理直气壮。

    “不是,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容钰一脸烦躁,“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昨天脑子不清醒才和你睡觉,我现在清醒了,我不想和你睡,我甚至不想去回忆昨天的事情!”

    一想到昨天那样被欲望驱使的自己,他就仿佛坠入一片深海,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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