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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亮被遮住了,今晚没有月光,可以行动。所有人灌满水囊,装了粮食。韩饶拿了猎枪,把鞭炮装进自己背包。两个女孩儿各拿一把菜刀,叶新拿粪叉,桑栩提起鸡笼子,也摸了把菜刀,又背起了布包。

    布包里面装了周瑕的骨灰和老爷爷的大馒头。

    五人偷偷摸摸出了屋子,走上南北朝向的土路。绕过集合点,路过别人家的瓦房,隐隐听得见小孩儿的哭声和村民的吐痰声。

    大家蹑手蹑脚往西边走,路过一间木屋,叶新忽然低声道:“卧槽?”

    “怎么了?”韩饶回头。

    叶新用粪叉指了指木屋的窗户,窗开了一半,里头空空如也。

    “里面怎么没人?”

    “这里没住人吧?痴线,不要大惊小怪。”韩饶道。

    沈知棠的神色也变得惊慌,“不对不对,这里是收粪大爷的家,我们白天还在这儿偷过粪叉。”

    正说着话,屋子里头传出老人喀拉喀拉的咳嗽声,还有拖动椅子,椅子腿摩擦地面的粗糙声响。然而,几人明明清清楚楚看见,屋子里根本没有人。

    “那间屋子也没人。”安禾指了指土路另一边的瓦房。

    大家一路走,一路看,惊悚地发现,整座村庄完全是空的,看不到半条人影。

    太诡异了,虽然没人,可大家却能清晰听见人活动的声音。韩饶头皮发麻,道:“别管了,加快速度,赶紧上桥。记住,上桥莫回头!”

    韩饶说完,率先跑起来,几人看他跑起来了,也跟着奔跑。五人气喘吁吁跑到村西,果然看见小溪上多了一座石桥。大家跑到桥边,情不自禁止了步,没人上桥。韩饶一咬牙,踏出第一步,果断过了桥。沈知棠、叶新和安禾看他无事发生,也赶忙上了桥。桑栩提着鸡笼子,落在最后。

    上桥莫回头?为什么呢?

    桑栩有点好奇。他想了想,默默举起菜刀。

    用菜刀照一照后面,不算回头吧?

    菜刀锃亮的刀面上映着他背后,他看见他背后有许多瘦长的黑影在耸动。

    什么东西?

    正要仔细看,刀面忽然暗了下来,好像被什么遮住了。

    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最好不要找死。”

    桑栩心脏骤缩。

    他收了菜刀,拎着鸡笼子过了桥。五个人虽然平安过桥,却仍是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这一次没有鬼打墙,他们进入了一片榕树林,空气里的咳嗽声、小孩儿哭声也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不见。

    沈知棠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这村子太奇怪了。”

    韩饶低声道:“不要放松!今晚的云不太厚,我总觉得月亮要出来了,快点找庙!”

    他说得对,月亮的光晕透出云层,似有若无,好似一缕轻烟。这景色虽美,落在五人眼里却跟催命符没什么两样。五人在林间穿行,拼了命地四处找庙。然而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

    “你们看天!”叶新低声道。

    桑栩抬头看,乌云渐散,月亮徐徐爬了半边脸。

    那月亮白惨惨的,像死人的脸庞,有种无言的杀机。说不清道不明,桑栩此刻竟有种它是活物的错觉。凄迷的月光下,林子好像醒了过来。远处传来穿林打叶的窸窣之声,好似夜风吹过,又似什么东西在林中穿行。

    韩饶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快找庙!”

    桑栩低头看地面,厚厚的落叶下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两张烧了一半的纸钱。

    会不会是庙里飘出来的?

    桑栩道:“找落叶下的纸钱,跟着纸钱走。”

    大家连忙踢落叶,把落叶堆翻开,果然找到不少纸钱。一路沿着纸钱走,过了一刻钟,浓密的林子深处终于出现一座古庙,高高的门楣,瓦上跪着凶神恶煞的鸱吻,镶满门钉的红木门掉了漆,血迹一样斑驳。

    与此同时,月亮全数爬出云层,身后的窸窣声潮水一般涌来。

    “快!”韩饶低喊。

    五人发挥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拼了命往庙里冲。

    叶新忽然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

    他哭着说:“我脚崴了!”

    他的脚崴得不轻,试了好几次,跑不动了,只能乌龟似的挪。韩饶和沈知棠他们压根不管他,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老远。林子里的窸窣声越发剧烈,有什么正冲他们而来。叶新身边,只剩下桑栩。

    看叶新的眼神,明显想拽桑栩帮他。

    “靓仔,你别管那个痴线了!”韩饶喊道。

    叶新拉住桑栩裤脚,桑栩看了看韩饶,又看地上啜泣的叶新。桑栩叹了口气,与其和叶新纠缠,不如直接帮忙省时间。他把鸡笼子往前面一丢,韩饶连忙跑出来接了鸡笼子,又跑回庙宇屋檐下。桑栩拽住叶新,硬拖着他往前赶。

    沈知棠和安禾跑到门前,看见桑栩拖着叶新,都有些惊讶。

    林子里,窸窣声越来越近。沈知棠他们看见林子里有东西即将钻出来,都惊恐地捂住嘴。

    安禾喊道:“快!再快点!”

    桑栩用尽了最快的速度,终于把人拖到了门口。韩饶一个箭步冲出来,和桑栩一起把人拖进门。沈知棠和安禾迅速关门,直接闩了门锁。

    韩饶对桑栩竖了根大拇指,“你,够吊。”

    叶新也连声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桑栩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隔着门,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低语,像人在说话,又像风声,有点熟悉,但是又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安禾趴在红门上,低声道:“你们看,外面追咱们的是什么?”

    桑栩正想凑上去看看,却见韩饶、沈知棠和叶新都没动,下意识止住了步子。他想起刚刚他用刀面照后面,被周瑕制止。

    外面的东西不能看?

    安禾看了外面的东西,会怎么样?

    韩饶小心翼翼问:“你看到了什么?”

    安禾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看不清,都是乌漆嘛黑的影子。不过……总觉得有点熟悉……”

    桑栩微微蹙了蹙眉。

    的确,他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外头密密麻麻的人语中传来几声咳嗽,桑栩的眸子蓦然一缩。

    这声色……怎么有点像收粪大爷的咳嗽声?

    “你是不是觉得外面的人有点像村民?”桑栩问。

    安禾连连点头,“没错!”

    是了,桑栩终于知道熟悉感在何处了,这人语有点像村子本地的方言土话。

    难道外面追他们的是收粪大爷?

    大爷为什么追他们?记恨他们偷了他的粪叉?现在还给他还来得及吗……实在不行,让叶新拉泡热乎的给他他能回去么?

    桑栩又回想自己在刀面上看见的黑影,心中疑惑更深了——那些黑影可不是人的轮廓啊。

    韩饶把叶新背起来,道:“行了,别看了,找路要紧,快进庙办正事。”

    说着,他背着人往正庙里去。再看沈知棠,她已经走在了最前头,脸上的神情有点恐惧和不安,刚没找到庙的时候都不见她这么慌张,桑栩敏感地意识到队伍里发生了变化,而且这变化非常棘手,不可言说。

    叶新在他背上冲桑栩招了招手,桑栩靠近他,他低声道:“小心安禾。”

    “为什么?”桑栩压低声音问。

    韩饶瞥了眼后头的安禾,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是个好人,梦里的好人不多,我不希望你死得太快。你记住,她已经不是安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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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开始隔日更~

    第5章

    拜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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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天女庙,沈知棠照例用布帘子把木棂窗都遮了起来。桑栩有些担心身后的黑夜,把门闩了起来。但庙里的破布不够厚,蜡烛烧起来,烛光晃过窗台,依稀能看见许多瘦长怪影倒映在布帘上。大家伙儿只能努力把蜡烛往里靠,尽量不让光透到窗户那儿去。

    神台上高高坐着天女塑像,这天女长着三目四头八臂,四个脑袋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慈祥微笑,八条手臂各拿着一种法器,有的是弓箭,有的是雷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捧着的四颗金色丹丸。

    韩饶几人看见神像,神色都有点激动,桑栩眉头微微一皱。

    这塑像慈眉善目,面容和蔼,低垂的眼眸似有悲天悯人的味道。只是神案上放了一盏血淋淋的玉杯,给这天女添了几分表里不一的恐怖味道。

    “原来天女是斗姥元君。”沈知棠低声道。

    “什么元君?”叶新没文化,一头雾水。

    “就是一个掌管星宿和月亮的神明,”沈知棠说,“按照道教典籍的说法,她还执掌阴府。这庙建在这里,看来鬼门村村民是斗姥元君的信徒。”

    “别管斗姥元君还是天女,能送我们出去的就是好神。”韩饶说,“快开始吧。”

    “庙里供天女,拜喏献血食。”

    按照祖训,接下来该供奉祭品了。

    韩饶把叶新放下,准备杀鸡,沈知棠给他打下手。韩饶先把鸡拍晕,然后割脖子放血。桑栩一直注意着安禾,自进庙以来,她就站在黑暗里,脑袋被阴影笼住,看不分明表情。叶新拖着腿,在庙里逡巡,但也不敢走得离韩饶他们太远。

    韩饶和沈知棠杀好了鸡,把鸡放上供桌,鸡血倒入玉杯,又叫来桑栩和叶新。四个人一起在天女膝下跪拜,连磕了三个响头,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天女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并没有什么通路出现。

    “怎么回事?”大伙儿面面相觑。

    叶新问沈知棠,“是不是祭品不对?棠姐,斗姥元君对祭品有没有什么要求?”

    沈知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桑栩注意到神台上放了本破旧的簿子,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北斗贵册》。

    翻开看,里头的文字晦暗不清,但依稀可以辨明是教人怎么举行仪式的。大家都凑过脑袋来看,连续翻了好几页,桑栩翻到了记载祭品的忌讳。

    “龙凤血大吉,虫鼠血大凶。不慎犯忌,献鬼门桑氏血,或可一救。”

    “鸡就是凤,咱献得没错呀。”沈知棠纳闷了。

    叶新问:“会不会神仙比较讲究,它不要山寨凤凰。”

    这时,大伙儿忽然听见后头传来咀嚼声。

    大家回过头,看见安禾蹲在阴影里吃着什么。

    “别管她。”韩饶低声道。

    “等等……”桑栩眼尖,看见她满手都是鸡毛,“她好像在吃鸡。”

    安禾听见他们说话,抬起头来,两眼发直,咯咯作笑。大伙儿看见,她糊了满嘴的血和鸡毛。

    “她哪来的鸡?”叶新毛骨悚然。

    大伙儿又回头去看神案,只见长案上躺着的不是他们带来的鸡,而是一只僵直的死老鼠。

    错了,祭品错了!

    再抬头看神像,天女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副面孔,四颗一模一样的头都看向了他们,满面怒容。与此同时,遮住窗户的布帘子突然脱落,烛光大作,潮水似的洇过窗纸,密密麻麻的瘦影出现在窗外,无数手掌拍打在木棂窗上,好似要撕破窗户闯进来。

    “卧槽卧槽,”叶新道,“我们上哪儿找个桑家人放血?”

    韩饶道:“不管了,都滴血试一下。”

    他连忙倒了玉杯里的血,用菜刀割破手掌往里挤了一杯血。玉杯放上神案,天女像依旧是一脸怒容。

    “没用!”他急得满头大汗。

    叶新也来试,血滴进玉杯,天女毫无变化。大家听见院外的门被突破了,似有无数脚步声冲到了庙门外,脆弱的木门被拍得啪啪作响。

    “要死了,这回真的要死了。”沈知棠额头冒汗,“我们都不是真正的桑家人,我们的血没用!”

    韩饶怒视着阴影里的安禾,抬起枪准备崩她。只见她双手着地,从阴影里爬出来。烛光晃过她的脸,大家看见,她的五官已经变了形状,脑袋变得又瘦又长,从轮廓上看有点像外头的黑影。

    安禾扑了过来,韩饶直接打了一枪,安禾的脑袋崩了一半。韩饶的枪法出乎意料的好,桑栩发现,他甚至没有瞄准就命中了安禾。不知道韩饶在哪家当保安,居然还会用枪。

    回头看神台,桑栩皱了皱眉,咬破了手指,滴血入杯。死马当活马医,沈知棠也滴了一滴血进去。

    神像那儿依旧没有动静。

    “没用!”沈知棠眼泪直掉。

    然而话音刚落,他们听见神像背后传来喀哒一声响。

    再抬头看神像,天女像的怒容缓缓褪去,变成了原先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叶新眼睛一亮,慌忙爬上神台,钻进神像后面。

    “快来!这里有个小门!”他探出脑袋来说。

    说完,他脑袋又缩了回去。

    许多狂乱的手臂伸进了庙门,那扇破木门摇摇欲坠。沈知棠连忙跟上,钻进了小门。桑栩也背起布包,还带了根蜡烛,跟在后面。最后是韩饶,他上子弹又发了一枪,把安禾逼进角落,自己赶紧撤进小门。

    进了小门,大伙儿把门封上,叶新不知道从哪儿推来一具硬邦邦的东西抵门,这才消停。

    沈知棠举着蜡烛,烛光幽幽,桑栩看见前方是长长的甬道。韩饶扶着墙喘气,烛光晃到小门上,叶新弄过来抵门的东西赫然是根泛黄的人骨。

    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目前来说,尸体、骨头什么的远没有外面的东西恐怖。

    “谢天谢地,”叶新低声念,“南无阿弥陀佛,斗姥元君大慈大悲,妈祖保佑,上帝与我同在。”

    “所以安禾到底怎么了?”桑栩问。

    韩饶叹了口气,说:“梦境里有一个禁忌,如果有些东西很神秘,你就不要好奇,更不要想办法去看。看了就扑街,会被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所以安禾是被同化了?桑栩微微蹙眉,“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饶三人尴尬地对看了一眼,最后是韩饶张嘴说道:“不好意思,真的是忘了。这村子这么吓人,我光顾着想办法找离开的路,没记起来要跟你说这事儿。你看,安禾也不知道,我没想到她入过梦了,还不知道这个禁忌。”

    不是不知道,是故意没告诉他。桑栩心知肚明。

    之前韩饶说不希望他死得太早,言下之意就是认准了他会死。

    在安禾出事以前,他绝口不提这个禁忌,难道他希望他会死?

    为什么呢?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不是人多更好么?桑栩心中疑惑重重。

    叶新小心翼翼开口:“哥,你别生气。”

    桑栩摇摇头,“没事,大家都很害怕,难免有疏漏,以后互帮互助就行了。”

    听他话头没有计较的意思,三人连连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韩饶很惭愧,说道:“靓仔,我对不住你。你放心,接下来这一路,我罩你。”

    叶新看了看韩饶和沈知棠,道:“要不咱们还是把事儿说了吧?一路走来,要不是建国哥,咱早就完了。”

    沈知棠点了点头,韩饶看他俩态度一致,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们在梦境除了要想办法存活,还得找到一样叫做‘补天丹’的东西。只有服用‘补天丹’,你的寿命才能真正延长,否则还是会死。”

    “补天丹?”

    “对,”韩饶解释,“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外面的斗姥元君神像手里捧着四颗金丹。那就是补天丹。根据神像的提示,这个梦境里的补天丹有四颗,而且很可能和斗姥元君有关。”

    难怪这几个人看见斗姥元君的时候那么激动,难怪安禾出事之前韩饶并不希望他存活。

    他们不知道这个梦境里补天丹的数量,异乡人越少越好。但现在他们得知补天丹有四枚,那么告诉他真相也没关系了。

    桑栩表面上随和,心里却在计较,异乡人虽然是老乡,但并不完全可靠,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一粒补天丹,能延长多久寿命?”桑栩问。

    “两个月。”韩饶回答。

    “那一直吃,岂不是能长生?”桑栩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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