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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学生道:“我也是出车祸。”

    角落里一个文弱的男生道:“我是出门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了。”

    另一个年长的女性道:“我是遭遇了灵异事件,心脏骤停。”

    听罢,桑栩陷入了沉思。奇怪,他是睡着了,做梦进来的。这些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实世界没有死亡。

    男人解释道:“如果我们成功存活到梦醒,就能改变现实里死亡的命运,不用归西了。简单来说,就是车祸变轻伤,癌症变感冒。但存活并不容易,梦境里有致命的麻烦。按照我们的经验,那东西最喜欢吃我们这些异乡人,相信我,它迟早会来找你。一般待到第十天,它必定会找到所有异乡人。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离开梦境的道路。”

    这样么……桑栩眉头紧锁。

    这就是那个神秘来电人送给他的无尽梦魇?

    “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死的?”男人忽然问。

    大家都等着桑栩的回答,暴露自己的不同大概率不是好事,他必须编一个谎话。

    桑栩神色如常,道:“加班,猝死。”

    大家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我看你挺镇定的,以前见过的新人要么不相信事实,要么情绪崩溃,你这人不错。”男人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饶,现实里是个保安。”

    女学生说:“我是沈知棠,考古系大二学生。”

    “我是叶新,”文弱的男生道,“我还在读高中。”

    “我叫安禾,”年长的女性最后开口,“是殡仪馆的遗体化妆师。”

    所有人一一自我介绍完,桑栩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电台故事里,这些人的名字全部出现过。

    尽管内心很不平静,桑栩面上依旧淡定如初。

    他礼貌地介绍自己:“我叫刘建国,是个程序员。”

    刘建国,这是他上司的名字。

    第3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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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刚刚说幸好今晚没有月亮,是什么意思?”桑栩问。

    韩饶道:“靓仔,一看你白天就没出过门。这座村子流传着一个祖训:天黑禁点烛,月下不见人。庙里供天女,拜喏献血食。上桥莫回头,十日尽还乡。你刚刚在外面,应该没有看见人家有灯吧?要是点了灯,就会出现诡异的东西。具体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我劝你不要太好奇,要不然靓仔变扑街仔,我们救不了你。”

    的确,一路走来,整座村子都沉在阴森的夜色里。桑栩转头看,这间集合点的窗户都被帘子挡得严严实实,屋里的烛光透不出去。

    “‘十日尽还乡’,讲的会不会是我们?”沈知棠摸着下巴道,“我们每个梦境都只能待十天,正好应和了‘十日尽还乡’。这场梦境只是F级,这种难度的梦境通常生存提示都特别明显。你们说,出去的办法会不会藏在这几句祖训里?”

    大家开始集思广益。叶新举手发言:“我感觉关键在于‘上桥’。”

    安禾表示同意,“要不明天白天咱们出去看看,哪里有桥?”

    韩饶做了决定,“时间不等人,明天我们分头行动。我们四个老人探四个方向,靓仔,你就负责在村子里转转,打听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古怪的传说。很多时候线索就藏在这些奇闻异事里,还有你要是看见符咒、黑狗血、铜钱什么的就收起来,这些东西能辟邪,我们将来肯定有用。”

    任务分配完,大家各自去歇息。集合点不大,能休息的地方有限,桑栩只能拣个板凳坐着。外头依旧没有月亮,夜色深黑,生铁似的沉沉压在眉上。但没人想出去寻个宽敞地方睡觉,大家挤在这逼仄的集合点反而更有安全感。

    第二天天亮,大伙儿都出门去探路找桥。桑栩走出栅栏,发现昨夜静谧如死的村庄一下子活过来了似的,不时有人扛着锄头在路上走动,还有大爷拉着粪车挨家挨户收粪桶。桑栩环顾四周,发现村庄的结构好像和夜晚不太相似。

    刚刚出门,便看见老爷爷背着手,站在土路尽头,静静瞧着他。他皱了皱眉,走过去,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前方,道:“爷爷。”

    老爷爷问:“为啥不洞房?”

    “新娘子是具尸体。”桑栩道。

    老爷爷的面皮抽动了一下,道:“你脑瓜傻,不懂。走,跟我回家。”

    桑栩问:“为什么要娶一具尸体?”

    老爷爷看他不动弹,朝他挥挥手,道:“你跟我回家撒,我告诉你听。”

    “就在这儿说。”桑栩不愿回去。

    谁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陷阱?

    老爷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颤颤巍巍回了家,半晌之后,又慢腾腾地走出来,手里还拿了张红纸。他把红纸交给桑栩,“你娃儿傻,八字轻,小时候撞坏了脑子。爷爷命不长咯,看不住你了。你是老桑家最后一个娃,爷爷不安顿好你,没脸去见你死去的爹妈。爷爷去坟地求了老祖宗,求他帮爷爷看住你。”

    桑栩打开红纸,竟是一张婚书。

    喜今日周桑联姻,嘉礼初成,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赤绳早系,匹配同称……

    订婚人:

    夫

    周瑕

    妻

    桑小乖

    “小乖,生辰八字和名字都写在婚书上了,不能反悔了。”老爷爷摸了摸他脑袋,“莫怕,老祖宗并不完整。只要他不完整,就不会有事。他和那些脏东西不一样,他与我们同源,只是存在形式不一样罢了。老祖宗脾气差是差了点,但还蛮喜欢你的。”

    桑栩:“……”

    这都是什么封建迷信,这个老爷爷怎么会把自己孙子嫁给一个鬼呢?

    等等,嫁?

    他这才发现,他才是妻子。昨天那新娘尸体是男的,怪不得比他高。

    “我不嫁。”桑栩坚决反对。

    “由不得你啊。”老爷爷笑着摇头。

    见了他的微笑,桑栩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来不及躲闪,身后冷不丁冒出个村民,抡起擀面杖把他打晕。他倒下去之前,听见朦朦胧胧的人语,带着极重的方言口音——

    “打这么重干啥子哟,别把小乖打傻了。”

    “守家大爷,他已经够傻啦。咱把他送到哪儿去?”

    “送去入洞房——”

    意识好像石头落入深海,不断下沉。迷蒙间,有一双手拥住了他,带着他随波浮动。紧接着,更多苍白的手臂出现,探遍他每一寸领地。

    他十分惊恐,慌忙挣扎,想要摆脱这些水藻似的狂乱肢体。可越是挣扎,越是被紧紧捆住。他感觉到身体的最深处被洞穿,快感和恐惧同时到达顶峰。

    强行睁开眼,疯狂的水波下,他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栖在海底深处。

    神秘,而恐怖。

    无法言说。

    只看了一眼,脑子好似被钉锤敲了一般,无比疼痛。就在此时,有一只苍白的手掌捂住他的眼睛,他的视野重归黑暗,恐怖好像离他远去,痛楚潮水一样褪了下去,他再次陷入沉睡……

    桑栩猛然惊醒。他赤身裸体躺在一具棺材里,全身上下多了许多通红的手掌印和勒印,还湿漉漉的,尤其屁股那块儿,布满奇怪的黏液。他忍着惊惧爬起来,黏液顺着大腿流到了脚踝。左右四顾,他发现自己在一座坟地里。这坟地长满荒草,坟头立着块古碑,上面写着:

    族塚之主故显祖考周君瑕之墓

    这是周瑕的坟墓!?

    低头看,他的衣服叠在棺材里。他捡起衣服,迅速穿好,发现棺材里还有一个檀木骨灰盒。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隐隐作痛的屁股,爬出坟地,沿着山路往外走。走了不知多久,竟又倒回了坟地。他咬着牙,换了个方向继续走。一刻钟之后,他又一次回到周瑕坟前。

    莫名其妙被鬼操了,而且走不出这个坟地了,这个梦果然是噩梦。

    “你到底想干什么?”桑栩哑声问墓碑。

    山林里静寂一片,连声鸟叫都没有,无人回应。

    周瑕应该不会想把他永远留在这儿吧?

    桑栩的目光落在棺材里的骨灰盒上。

    他忽然有了个想法,爬进棺材,把骨灰盒取出来。盖子盖得不严实,拿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滑落,他看见苍白的骨灰块上搁着一张傩面具,正是昨天新娘子戴的那张。

    日光下,面具古朴精致,色彩艳丽,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桑栩合好盖子,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往外走。这一回,他成功走回了村子,没有折返回去。他低头看了看骨灰盒,明白周瑕的意思了,他要他带着他的骨灰。

    恐怕只有真正梦醒才能摆脱这个男鬼了。桑栩叹气。

    天还没黑,桑栩偷偷摸摸回了趟老爷爷家。在外头观察了一下,老爷爷似乎出去了,并不在家里。他进了屋,找出个布包,把骨灰盒装起来。又在老爷爷卧房门口偷偷瞄了几眼,房里净是腐朽的木头气,地面上还有香烛碎屑。桑栩凝眉观察,昨天晚上他听见卧房里有咀嚼声,老爷爷该不会是在吃香烛吧?

    老爷爷是异食癖?

    桑栩皱了皱眉,不想深究,只想离老爷爷远一点,免得又被他绑去被奇怪的东西操。眼看夕阳落山,桑栩赶在天黑前回了集合点。大家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看他一身狼藉,都十分惊讶。

    韩饶道:“你又被鬼追了?不应该啊,那些东西一般只会在夜里出现,尤其是梦境刚开始的几天。”

    桑栩摆摆手,“摔了一跤。”

    “你包里装的什么?”沈知棠好奇地问。

    “先人骨灰,”桑栩淡淡答道,“我现在身份的爷爷说,关键时候撒出去能辟邪。”

    沈知棠眼睛一亮,“好东西啊这是。”

    忽然,一声冷笑响在桑栩耳畔。

    桑栩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你们听见什么怪声了吗?”

    “没啊。”大家都一脸疑惑。

    韩饶拍了拍桑栩的肩膀,安慰道:“在现在这种环境里,你神经过敏,疑神疑鬼是正常的。但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在梦境里,越是疯狂,越是容易死。”他顿了顿,又问,“你白天有打听到什么吗?”

    桑栩摇了摇头。

    叶新嘀咕道:“你不会偷懒去了吧?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打听到啊?”

    桑栩不想告诉他们自己被鬼操了,只能道:“抱歉。”

    韩饶看起来有点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大家综合了一下各自所得,这村子叫鬼门村,村子附近一共三座桥,都是木板桥,搭来过路用的。他们都上去尝试过,走出去几里地,很快就会鬼打墙走回来。这村子像个囚笼,压根走不出去。而那些桥也没什么作用,即使上了桥,也无法走出鬼打墙。

    如果祖训就是线索,那么这三座桥很可能不是他们要找的桥。

    一无所获,大家有些丧气。

    桑栩道:“或许,我们找的时间错了。”

    “什么意思?”安禾看过来。

    “我感觉,”桑栩拧眉道,“这个村子白天和夜晚的结构不太一样。我昨晚在外面走过,我记得集合点门外那条土路是南北走向,但白天看,它变成了东西走向。”

    他这么一说,韩饶也想起来了,骂了声道:“他妈的,我说怎么总觉得外面不大对,原来是路的走向变了。”

    “而且,”桑栩问,“你们找到祖训里的天女庙了吗?”

    叶新摇头,“没有,这座村子里没有天女庙。”

    “不,不是没有,”韩饶明白过来了,“或许有些东西,只会出现在晚上。”

    这话一出,大伙儿面面相觑。

    如果桑栩和韩饶的分析是正确的,他们就必须在夜晚行动了。

    可是……桑栩打开门,看了看屋外。

    月亮高高挂在天心,苍白阴冷,好似泡肿的死人脸庞。

    今夜有月,不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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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就瑟瑟了,进度最快的一本!

    第4章

    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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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再等等?”叶新望着那轮冷阴阴的满月,有些害怕。

    安禾摇摇头,“咱们的时间不多,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饶道:“这里这么多扑街,今晚算了。祖训里说进天女庙要供奉血食,我们没有东西,进去了也白搭。明天安禾、叶新、知棠三个人去打听天女庙的方位,我和这个靓仔去找血食。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血食是什么?”

    沈知棠道:“就是祭品,鸡啊鸭的,都行。”

    村子里到处都是鸡鸭,这倒是简单,幸好不用献祭什么活人之类的。韩饶点了点头,“明天我和建国老弟去偷几只鸡。”

    晚上桑栩洗了个澡,大家各自去休息。第三天,桑栩跟着韩饶去偷鸡。

    二人在村子里转了半天,最后瞄中老爷爷家的鸡窝。他家鸡最多,少一只不容易被发现。桑栩被韩饶派去支走老爷爷,桑栩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小院。老爷爷正在院里乘凉,看桑栩回来了,笑眯眯道:“肯回家啦。”

    “爷爷,”桑栩道,“我饿了。”

    “好好好,”老爷爷站起身,背着手,蹒跚着往堂屋里去,“爷爷给小乖吃大馒头。”

    他走得艰辛缓慢,桑栩犹豫了一瞬,上前扶住他的胳膊。老爷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从抽屉里取出个布袋子,把供桌上的大馒头一个一个装进去,递给桑栩。

    桑栩回头看,韩饶摸进了小院,正蹑手蹑脚地靠近鸡窝。桑栩侧了侧身,挡住门口,目光不经意落在神案上。神案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灵牌,桑离忧、桑还真、桑正南、桑守家……全是桑姓人。

    他们和桑栩一样,都姓桑。是巧合么?桑栩微微皱眉。

    等等,桑守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老爷爷点了三根线香,放进桑栩手里,“我们老桑家世世代代在这里伺候天女,剩一个你,够了,可以走了。小乖,你不要怕老祖宗。成了亲,就是自家人啦。晚上在炕上把事办好,把祖宗哄高兴,白天还是照样过日子嘛。”

    桑栩:“……”

    这个爷爷有点为老不尊。

    “爷爷,您叫什么名字来着?”桑栩忽然问。

    “守家呐,”老爷爷抚着胡须感慨,“守家传代,你好好的,爷爷就没有遗憾了。”

    原来老爷爷就是灵牌上的桑守家。

    桑栩一时有些僵硬,怪不得他晚上吃香烛,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老爷爷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么?

    桑栩的嗓子有些苦涩,他用余光看了看门口,韩饶扔在努力捉鸡,现在还不是撤退的时候。桑栩定了定心神,问:“爷爷,您能带我去天女庙看看吗?”

    老爷爷摇了摇头,笑道:“老了,走不动了。就在村西边,过了桥就是。小乖,你长大了,成家了,自己去吧。”

    门外响起了韩饶学的狗叫,桑栩知道他抓住鸡了,该撤了。

    桑栩拿起布袋子,道:“爷爷,我走了。”

    “去吧去吧,”老爷爷苦口婆心地叮嘱,“记得把老祖宗哄好。”

    桑栩跨出门槛,出了院子。韩饶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面,手里提着臭烘烘的鸡笼子。桑栩回头看破败的瓦房,老爷爷孤零零站在黯淡的堂屋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按照韩饶他们的说法,梦境里的本地人都是npc,可桑栩却莫名其妙觉得,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

    桑家,桑栩。

    他和桑家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老爷爷摆了摆手,示意桑栩快走。韩饶也在歪脖子树后面汪汪叫,催他撤退。桑栩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小院。

    下午在集合点集合,叶新三人带回了天女庙方位,还偷回来一些兵器,有一杆猎枪,几把鞭炮,几把菜刀和一根粪叉。

    等等,粪叉?

    桑栩:“……”

    叶新自豪地说道:“我从收粪大爷那儿偷的。一寸长,一寸强,就这玩意儿最长,适合我。我还有一把,你们要吗?”

    众人皆退避三舍。

    推开窗看,乌云蔽月,透过黑纱似的云层,隐隐看得见月亮的浑圆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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