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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转身和谢平一道跨步离开。

    晚7点,西山龙胤。

    到了地方,司机恭敬地下来,快走几步绕到后座将车门打开,又给他递了一副薄手套,容凌摆摆手,和谢平并肩跨入前庭。

    穿过前庭便是主庭院,院中灯火阑珊,假山花木都掩映在化不开的夜色里。

    屋子里没有灯光,东南角的露台上却传来碗碟磕碰声。

    循着望去,他看到了坐在藤椅里喝茶的顾允章。

    夜间冷,她还是只穿着一件白色V形领连身裙,头发挽起,发鬓上簪两朵掐丝珐琅玉兰花。

    阿姨在旁边替她烹煮、置换。

    容凌给谢平递了个眼神,谢平会意,停在原地,便见他大步绕过一片假山池子,沿着低洼处的悬挂楼梯缓缓上了露台:“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顾允章搁下手里的茶盏。

    杯碟和盏底摩擦碰撞发出清晰的声音。

    阿姨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忙跟容凌无声告罪,弯着腰放轻脚步从另一侧下去了。

    见阿姨离开,容凌才坐下:“你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顾允章柳眉倒竖,脸色阴寒,甩手就将那茶盏砸碎在地。

    碎瓷片滚了一地,茶水溅到地板上,不刻就冷却了,只剩下浅浅的水痕。

    容凌瞥一眼,面上不见什么波澜:“有话不能好好说?”

    “你是要好好跟我说吗?当初你为了那个丫头得罪了闻弘政,差点丢了半条命,现在又要为了她搅风搅雨的。你是真的天地不怕,真以为你自己是铜墙铁壁,谁都奈何不了吗?”

    顾允章嚯的站起来,怒不可遏:“你杨叔叔都跟我说了,你年前趁着开会的当口把他的人全给剪了,你到底要干嘛?得罪了闻家不算,还要把那些老臣得罪个光吗?”

    容凌面色不改,瞥她一眼:“杨得意这些年在中河作威作福,以权谋私,利用职权做了多少损害集团利益的事儿?我没把他送进去就不错了,还容得下他在这里找你喊冤?妈,我工作上的事情,你别过问。”

    “他是你爸的学弟,你爸一直都很包容他,你这么做,你爸会怎么想?”

    “你真以为爸能一直容忍他在外面打着他的旗号行事?不过是碍着情面不好发难罢了。”

    顾允章微怔,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容凌取了副新茶具,替她满上:“我做事有我的道理,你退出南中银行的管理之后,敏锐性变这么差。妈,你真的不比以前了,该歇歇了。”

    顾允章脸色铁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小五,翅膀真的硬了,看来你这些年这个中河老总没白干。董事会那些老骨头都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吧?”

    其实不问她也知道,杨得意这样的身份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拉下来,遑论别人了。

    那些老头子烦人归烦人,在拉帮结派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被他一一分化、收服、踢掉,这个儿子确实是成长了很多。

    他以前是最烦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的,在国外创业时做的也是实打实的创业投资,那个环境和他现在待着的完全不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他确实能忍常人不能忍。

    顾允章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你一定要娶那个丫头?”

    容凌:“我势在必行。”

    顾允章轻笑:“她有那么好?”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指关节在桌上轻轻地叩了下:“妈,你当初为什么嫁给我爸?只是因为他比较有潜力?是当年上去的热门人选?”

    顾允章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件事,真的想了一想,不禁一笑:“你爸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啊,而且脾气也好……不,不是脾气好,是太会藏。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只要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永远也没办法激怒他。”

    容凌点一下头:“跟您这个火药桶性格,倒是挺互补的。”

    “你这孩子……”顾允章气笑。

    气氛倒没有初始时那般紧绷了。

    檀香已经燃尽,阿姨观望了会儿,这才踩着楼梯上来替他们换置过。

    顾允章浅浅呷了口茶,道:“我跟你爸之间,并非无情,但也不是简单的爱或不爱可以概括的,我们之间夹着的东西太多了。我仰仗他的地位,我亦为他张罗、替他出席各种社交活动,我的家族是他的后盾,亦仰仗他而发展,但他又不止我一个选择……这样的关系,说和谐也和谐,说脆弱也脆弱,是没有办法轻易说爱的。爱这个字太轻了,承载不了这一切,你明白吗?”

    容凌默默听完,想起年少时和父母聚少离多的日子,不知该说什么。

    他爸忙,他妈也忙,都有自己的事业和交际圈,他有时候被扔到家属院住,有时候又被叫去爷爷那,生日的时候他们除了叫秘书送来礼物甚至面都不露,有时候甚至连生日也不会送东西。

    理解归理解,他与父母情感的淡薄都源于此。

    好在姥姥姥爷宠着他,可再宠,给予最多的还是物质上的优渥。

    他亦不是一个擅长索取、表达情感的人。稍大些他就去上学了,后来出了国,也有过恣意飞扬不着调的日子,夸张时开几个超跑俱乐部、举办公海游轮赛会……不过也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就索然无味。

    创业后,生活进入低调简单的时期,因为一开始选的就是和政府部门打交道,他向来与那些奢靡、浮华绝缘,至少人前很少显露。

    只有不曾拥有过的人才喜欢到处显摆、渴求,他们这类高门子弟从不缺钱,钱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不值钱最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钱欲淡泊,对享受什么自然也没什么兴趣,且他爸这样的位置,多少人盯着,他从不会主动给家里找麻烦。

    外人眼里他们这类人似乎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他这些年过得可谓如履薄冰,还要时常被拿来和上头的几个哥哥姐姐比较。

    印象很深刻的是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拜访一位老同学,临走前,那叔叔塞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小玩具,他没多想就收了,回头后发现是一枚鸡油黄雕刻。

    他爸看了后,平静地给了他一耳光。

    力道其实不算重,打他的时候上半身都不动一下,似乎只是警告,问他记住了没有,说以后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并让他自己想办法送回去。

    但皮肤上微微刺痛的感觉和父亲冰冷的眼神还是让他记忆犹新。此后很多年,一直都记得。

    “妈,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我自己活过,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是要接受她、和聂家修好,婆媳和睦地参加完我们的婚礼,还是得个重利轻义、母子不和的名声,在圈子里被广为流传,您好好想想吧。”

    他站起来,没有继续跟她谈的打算了。

    “你……你在威胁我?”顾允章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什么选择是最有利的。”他恢复了一贯漠然的神情,情绪尽敛,语气笃定不容置疑,“聂家也不差,家里老爷子虽然退了,但人还在,聂正江在政商两界也有大建树,不算太低就。”

    顾允章沉默了。

    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容凌已知她的选择。

    第74章

    娇养

    三月底的那段时间,

    容凌是最忙的,年后积压的工作基本都堆到了一起。

    ,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赶一趟C市,因连日气候不佳,

    工作开展出现了问题。

    是夜,

    大雨滂沱,窗外好似被一层潮湿阴暗的灰色烟雾笼罩。

    窗台前亮一盏橘灯,光芒却似乎在被窗外的夜色吞噬。

    他看了会儿就觉得眼睛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雨下这么大,

    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去县里。”魏允进来给他端一杯茶。

    “谢谢。”容凌接过来却没喝,

    若有所思地连带着茶盏一道搁到了一旁。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

    他震了一下,

    倏忽朝外面望去,眉眼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魏允忽的想起那位钟小姐似乎很怕闪电,

    之前他陪着容凌去重庆那边开发建设一个关于风电和煤炭的综合性能源项目。正巧遇到暴雨天,

    他工作回来都半夜了,

    还是打电话过去问她北京那边下雨打雷了吗,

    怕不怕。

    他按着手机在昏暗的路灯下垂着头徘徊,

    这一通电话就打了一个多小时,迎着寒风也浑然不觉。挂断电话时,

    肩膀上已经湿了一片,原来是头顶那棵槐树树枝上滴落的。

    他笑着将大衣脱下来,挽在手里信手抖了抖。

    魏允是近两年才跟着他的,

    自然不知道他和钟黎的过去,

    一开始也挺好奇的,但也从不探听,

    直到有一次和谢平喝酒的时候问了一嘴。

    谢平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说,他这人很会装,平时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又斯文豁达的样子,但是,一旦碰上这个钟小姐,那就装不下去了。

    这个钟小姐就是他所有的不理智。

    “北京现在应该是晴天,我看过天气预报了。”魏允开口提醒。

    容凌回过神,点点头,笑一下就让他出去了。

    他把处理完的文件齐整地叠放到一边,窗外沙沙细雨挺恼人的,手里的钢笔忍不住在草稿纸上勾画起来。只一会儿,一个卡通人物跃然纸上。

    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披散着长发,身子和四肢也是圆滚滚的。

    他觉得不太好看,跟她本人比实在寒碜,又舍不得划掉,后来犹豫很久还是珍而重之地折叠了一下,藏到了最下面上锁的抽屉里。

    雨越下越大,他又坐了会儿,到底还是取出手机。

    原本是想给她打一个电话,看一下时间很晚了,改成了发短信。

    [早点休息。]

    谁知她竟然秒回:[正准备睡了。]

    [~]

    看不到她回复感觉失落,看到她回复又有些生气,容凌眉头微皱,快速打字:

    [我不是让你11点前睡觉的吗?又熬夜?]

    她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连忙回复他:

    [没有没有,我早就躺下了。]

    [刚刚是起来上厕所,正好看到你的消息了。]

    [睡了睡了,拜~]

    容凌看着安静下来的手机,又好气又好笑。

    他信她个鬼!

    [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没有没有,我早就不玩游戏了,最近工作很忙的。哪有时间打游戏?]

    [我看到你账号刚刚登录了。]

    [那是我借给杨珏玩的。]

    [不说了,很晚了我睡了,你也是,早点休息啊。]

    他扯唇冷笑,真服了她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理亏,她过一会儿又发了一张自己闭上眼睛的照片给他,也不想想,她真睡了,照片是谁拍的?鬼吗?

    容凌摇了摇头,不想说她了。

    翌日起早,连着几日的大雨终于有所收敛,只绵绵不断时大时小还在缠续着。一场风暴侵袭后,留下一地狼藉,街道上的排水系统却几乎瘫痪。

    容凌和几个接待员淌过没过膝盖的水,眉头紧锁。

    水面上漂浮着树根、树叶、泡沫盒等垃圾,远处,地势低的地下室已经被淹到天花板,穿橙色救援服的消防员正在抢救。好在政府早就接到有关部门的预警,早就动员准备起来,暂时没有大量的人员伤亡。

    这情况车是没法儿走了,后来魏允找来了几条木筏,几人就这样在水上划着划到了基地里。

    因为靠近沿海,地势又位于东南地带的低洼处,一大片地方已经被淹没了,只剩下西南部建在山上的一些基础设施还幸存着。

    “当初为了安全考虑,用的是最好的材料,防水也做到了极致。只是,这一大片一直这么堵着,水泄不出去,市中心会越来越堵。”一个工程师道,也不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雨水,胡乱伸手抹了一把。

    容凌接过望远镜,往前崖口站了站:“除了这个出口,没别的了?”

    “有,但都堵了,工程部还在抢修疏通呢,但看这情况,够悬,时间不等人啊。”另一人道,见他还要往前,吓得脸色发白抢先上前拦住他,“您小心点儿啊,这下面水深着呢。要是掉下去,我怎么跟首长交代啊。”

    容凌横他一眼,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

    这人讪讪的退开,再不敢说什么,只是时刻关注着他脚下,就怕他一个不慎栽下去,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虽只是简单观测情形,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容凌的命令更让几人愕然,不可置信望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便见他神色凛凛的,语气清晰地重复一遍,把这个二期基地凿开泄洪。

    “这个项目都建得差不多了,当初投了多少个亿进去!”一人忍不住开腔,脸都涨红了,是急的。

    而且这是个大项目,建成后大概率就是当地的地标建筑,旅游业带动其他产业,重要性显而易见,当初来接洽的时候政府部门都那么重视。这要是推倒,别说损失多大,他这种身份回去也得被董事会一顿批吧,这职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他自己就算了,他们这帮跟着他一起来的估计也没好果子吃。

    几人又是七嘴八舌一番劝。

    “出任何问题,都由我一力承当。”容凌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吩咐魏允去干事。

    魏允对他的命令向来马首是瞻,推开几人就下去交代了。

    建起来难推倒简单,只是一会儿就凿出了大口,被堵在内陆的水一下子泄出汇入海中,城市中心的水位线也逐渐下降。

    算是有惊无险,事后书记找到他说他这事儿做的对,损失点儿钱是小问题,晚点儿堤坝哪里都要出事了,好在发现及时,泄得及时,回头他会打报告替他陈述原因的,不会让他在董事局里难做。

    容凌与他不熟,只是前些年做一个医药项目合作的时候有过交集,闻言却也明白自己此举也算是帮了他,便也点点头道了谢。

    这次逗留的时间远远超出了计划,他回到北京已经是一个多礼拜后的事情了。

    先回去开了一场会议,会议上几个老头对他一通□□,就差恨不得把他就地摁死。

    会开完都中午了。

    几乎是刚下楼的那一刻,他就被人拦住,塞上车一路往西北开。

    容凌知道肯定是他爸接到消息了,也没说什么。

    一路上都很平静。

    抵达时候,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衣襟。

    蒲若山打着伞赶过来替他称好,又让人去拿大衣,怕他着凉了。

    他爸现在待的这个疗养所地方挺僻静,离香山公园很近,毗邻一国宾馆,算是个领导人例行季度下榻的地方,连这地方在内一共可选的很多处,但他爸每年这个点儿都喜欢选这里。

    清明前夕细雨纷纷,桃红绿柳,杏花满枝头。花木迎风招展,寒雨瑟瑟,空气里的能见度很低,不知是山间飘起的水雾还是细密成织的雨模糊了视线。

    “小五,这次的动静够大的,这是要把那些不服你的老头都逼出来?”这地方山路崎岖,路不好找,蒲若山一路给他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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