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和聂歌不一样,他这几天跟我联系过,说想要接你回去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钟黎当然是不愿意的。
可他这样说,肯定有他的考量,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就如之前放任赵旭东的事情发酵,就是逼聂歌出面,可惜这事儿没成。
他与聂家的关系,也因此不大好了。
只是,这个层面上的人不会轻易撕破脸,只要还有利益往来便有转圜余地。
聂歌于聂正江而言,显然价值不是很高。
钟黎想起徐靳说的那些话,明白他妈妈不愿意接受她的原因。
如果只是家世原因,她愿意为了他去尝试一下。
只是,聂正江会接受她吗?
“放心,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我跟他已经谈妥了。我妈那边,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我会再去见她。”
他皱着眉,转头去看窗外,浓浓夜色融入他深沉的眉目间。
钟黎也有些忐忑:“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他的脸色十分严肃,甚至有些冷酷,“我舅选择站我这边。”
“我对他而言,比我妈更有用。”
钟黎心里千丝万缕,迟疑有,不安也有。
容凌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从没有这么坚定过:“相信我好吗?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不是白干的,家世只能算通行证,能力和人脉靠个人维系,我不是什么事儿都靠他们。我爸那个层面上的人,我料定他不会轻易干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比我们更看重体面和名声。只要我认定,他也不能强行干预,不然,大家都难看。”
“我妈无非是觉得你出身不好,不能带给她实质的利益和帮助,我们要给她一个台阶,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以后也能和平共处。不然,她老看你不顺眼我也不能天天跟她吵架是不?吵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钟黎理解地点点头。
容凌更紧地将她收在臂弯里:“我们黎黎真懂事。”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让人贪恋,钟黎抿唇,但到底还是开口:“可最后要是还失败呢?你家人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怎么办?你会……”
“我会。”他面无表情,没有让她把丧气话往下说的机会,“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会跟我撕破脸。大家闹起来,我看谁的损失更大,谁的脸丢的更多?!”
但万不得已他不做这种对大家都没好处的事儿。
最好的结果便是如他预想的那样。以他对容应棠和顾允章的判断,他们也不是那种闹得不可开交的人。
第73章
娇养
聂正江现在住的地方,
在后海那边的一处老胡同,出门左拐百步就是人工湖,遥遥望去水天相接,
曲折的岸边碧瓦红墙,
像飘荡在湖面上染色的丝绦。
站高些,还能看见故宫和景山。
阳春三月,微风徐徐,岸边垂着大片大片的杨柳,
葱翠欲滴,
有几个小孩正踮着脚尖拔杨柳条。
怎么都够不到。
钟黎笑着替他们折了一小根,
弯腰逗着孩子说着什么,
远远望去肤白胜雪,
乌发红唇,站在人群里好像会发光,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容凌站在岸边一处茶楼上望着她,
不觉笑了一下。
“为了一个女人,
值得作出这么大牺牲?”聂正江给他斟茶。
室内顿时茶香袅袅。
容凌回身,
笑着接过,
低头吹一吹漂浮着茶叶的茶水:“她是您的亲外甥女,
您不想把她接回去吗?”
“说实话,不讨厌。”聂正江悠然一笑。
他早年从政,
因是军旅出身能力不俗、加上背景深厚升得格外快,但本人一直不参与各种派系纷争,与容凌父亲也只是泛泛之交,
后来弃政从商,
家底极丰,膝下三子,
并无女儿。
要凭空让他认个外甥女回去,确实并没有裨益。
不过,容凌提出的条件他无法拒绝。
说起来也只是家里多一个人吃饭的问题。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希望您能够善待她。”
“这是要求?”聂正江莞尔。
“不,是请求。”
在聂正江诧异的目光里,他弯腰跟他鞠躬。
聂正江轻抬眸,渐渐正色,老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失笑:“其实我和我夫人也挺希望有个女儿的。”
容凌再次承诺,姿态放得极低:“除了之前我答应的那些事情,只要我还有这个能力,我保证尽我所能照顾安安。”
聂安,他那个不着调的小儿子。
聂正江笑道:“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替我盯着点儿别让他犯错误我就烧高香了。”
他早就看开了,前面两个儿子就够优秀了,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家占了。
这个小儿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钟黎在楼下看到有卖玉兰花的,买了两朵上楼,在门口站定后,深吸一口气才上前叩门。
“进来吧。”聂正江温和平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钟黎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门。
茶室里,聂正江坐主位,容凌在次坐,空下的位置还有好几个。
钟黎犹豫着要坐去哪里,就见聂正江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这儿吧。”
钟黎看了容凌一眼,见他微笑默认才顺从地坐过去。
“黎黎之前在王院士的建筑实验室工作?”聂正江亲替她泡一盏茶,放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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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黎受宠若惊,忙接过来说“谢谢”,又说“是的”。
眼前这位,无疑是政商界的名人,人脉雄厚通达,她一无名小卒难免还是拘束。
好在容凌也在,目光不经意对上便对她笑一笑,温和而鼓励。
钟黎一颗纷乱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好在茶桌上都是他们二人在聊,聊俗事聊工作,倒没有特别需要她开口的地方,就连介绍她的工作容凌都帮忙说了。这对于不善交际应酬的她来说,倒是松快不少。
聊完后,容凌起身告辞,钟黎和聂正江打了一个招呼,亲自送他到门外。
“你在这边适应一下,我过两天来看你。”他握着她的手说,“涂阿姨很亲切的,也很好相处。”
他说的是聂正江的夫人,与他妈妈顾允章似乎是旧识。
钟黎心里有万般不舍和忐忑,还是点了下头。
回到屋内,聂正江已经穿上外套在等她了,看到她便笑了笑:“害怕吗?”
钟黎抿一下唇,俏皮地说:“有一点。”
她是温润的,也是洁白的,如上好的象牙瓷,有碰一下就会碎的娇矜气质,妩媚在骨子里,可面上又不妖不娆,笑起来是很舒服的气质。
聂正江正儿八经打量了会儿,这样近距离看,又是不同于刚才远看的视觉冲击力。
他家风严谨,加上性格使然,年轻时就不喜欢花丛里来去,对女人更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到了年纪就和书香世家出身的夫人涂美玲结了婚,多年来感情虽不浓郁但也相濡以沫渐而深厚。
女人的美丽再美丽对他而言也只是观赏性的差别。
他更看重内在,觉得女人再美不过如此,红粉骷髅罢了。
直到今日见到钟黎,才感慨造物主的得天独厚。
“走吧,你舅妈在家里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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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年后又下了一场大雪。
分明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空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再次暗沉下来。
钟黎早上起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可以看到新闻频道关于排放量的问题再次痛批,告诫有关部门需要警醒。
“你才几岁,怎么也关心国家大事啊?”穿着粉色蕾丝公主裙的涂美玲从二楼缓缓而下,手里端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热牛奶。
小儿子聂安这两天归家,她每天早起都会逼他喝一杯。
钟黎放下遥控跟她问好:“舅妈。”
涂美玲笑着下了楼,问她吃过没有,见她摇头又吩咐佣人去准备。
聂家的这处宅院就在后海后头,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出门不远就是景山公园,路边一溜儿的萧萧白杨,门口种了两棵碗口粗细的古槐,颇有些年头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古朴的垂花门往里便是宽阔的庭院,一半由木地板搭建,一半则是池子,佐以各色花木,正房门前的角落里还栽着一棵柿子树。
这个时节仍是果实累累,且个个大得跟小灯笼似的,橙黄肥硕,不知道是什么名品。
东西两边另有西府海棠和芭蕉树,布局非常考究。晨起,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投影在木地板上,钟黎坐的秋千架随风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惬意声音,地上光影斑驳陆离。
坐了会儿秋千,涂美玲出来唤她吃早饭。
钟黎跳下秋千,不忘顺一块早上阿姨替她准备好的司康饼,轻快地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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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正江一早就出门了,两个哥哥在部队里,餐桌上只有钟黎、涂美玲和聂安。
“尝尝这个烙饼,我亲手做的。”涂美玲贴心地替她和聂安都夹了一块。
钟黎看一眼,那烙饼只有她手掌心大小,卖相实在不敢恭维,边缘处坑坑洼洼的,还有些轻微焦糊。
但她没说,夹起来小咬一口。
“怎么样?”涂美玲希冀地望着她。
钟黎憋着气胡乱咀嚼一下咽下去,点了点头:“挺好吃的。”
“那你多吃一点,下次舅妈还给你做。”
“好。”
聂安受不了她,把那烙饼夹回涂美玲碗里:“太甜就不说了,又干又焦,也不知道你怎么煎的。比例就不对,火候更是一塌糊涂,也就妹妹忍着你捧着你,你自己吃吧。”
涂美玲一脸受伤,又气愤地说:“那你下次别吃我烧的菜。”
聂安一脸无所谓:“我巴不得。”
母子俩吵了会儿,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钟黎回到三楼的房间,涂美玲后脚就上来了,笑着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然后把一堆面膜、瓶瓶罐罐推到她面前,让她替她做面,又不好意思地说她自己一个人不太好弄。
钟黎哭笑不得,问她为什么不找专业人士来替她搞。
“不喜欢,她们闭着眼睛都能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目的就是为了掏空你兜里的钱。我天生不喜欢这样的人,我喜欢你。”
钟黎觉得她不止是保养得好,看上去像三十几,连心态也年轻。
当然不是不世故,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那种人,健谈又乐观,说的一些话都蛮有道理的。
她交友不算多广阔,但总有几个圈里相熟的朋友,那段时间闲着无事就拉着她一道去赴会,钟黎也总算混了个脸熟。
那些她平日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其实倒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竟意外地待她友好。
钟黎觉得很荒诞,有时候也只是那么一层身份而已。
年后她接了个大工程,是关于颐和园东边的一处美术学院美术馆的建筑改造,行程非常忙碌,与容凌也是聚少离多。
但中河的风波总算渐渐平息,看形势,顾家和房家是休战了。
不久前,钟黎看新闻时还在某国际高峰论坛上看到顾允章和房家那位夫人的身影,手挽着手,举止亲密,倒真像是亲姐妹似的,不见私底下的任何风波和龃龉。
“这就是体面人的日子,现在你也是同类人了。”这日下午,杨珏过来找她,站在满目华光的庭院里四处观望,感慨,“这屋子真漂亮,北京的竹子不好种啊。”
看品种,也不是什么特别耐寒的种类,却种得这样好,显然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经营。
钟黎坐在秋千架上晒太阳,眯起眼睛面朝蓝天,任由阳光洗礼:“其实都差不多,不过,能和他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杨珏不能理解,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不缺钱,日子过得好,只差那一个人。
而且,越是难以抵达的往往越是向往。
“就这么喜欢他?”杨珏本身不是个多看重感情的人,可能是幼年家庭倾轧的缘故,她对家庭没有什么好的概念,甚至有些逃避。
钟黎似乎又是另一种人,她很向往有一个家。
老半晌不见人回答,杨珏回头,却见她蜷缩在秋千里睡着了,一本经济理论书倒着盖在脸上,只露出白皙尖翘的下巴。
鞋子也不知道蹬到了那里,人就这么睡着微风摇曳的秋千缓缓晃动,仿佛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她梦到了谁,唇角微微翘起。
早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一片融融暖意,如洒在湖面上的碎金,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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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一场暖,到了三月下旬,北京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温。
海淀北部上庄大桥往西几里,中河旗下的中河置地开发的一处楼盘刚开。
谢平从朝阳那边过来,接过一工程部哥们递来的帽子,在对方的哈哈大笑中,迟疑着套头上,黑着脸跨入了院门。
“什么都好,就是离金融街有点远。”一穿着深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道,一指北边,“等那边大桥改建开通,应会好很多,不知道手续什么时候办完。”
容凌淡然地笑一笑,摇手拒了他递来的烟,将表格叠在手里,微微卷成一个自然的圈握着:“月底应该会实施导行,但具体如何,还得看各部门的规章和审批什么时候下来。”
“有您这句话,我心里才踏实。就是不知道这管线要怎么铺,这桥东边的面积是不是有点窄啊……”
谢平等他们说完才过去,先对那人客气一句“江总工”,地对方客气回应一句“谢先生”,才附耳在容凌耳边说了什么。
容凌眉心微皱,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对那江总工笑了笑说:“我晚点有事,具体事宜您和魏允说就行,他可全权代表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