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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赵鹿鸣突然打了个喷嚏,曹二十五郎下意识地取出了帕子,刚想递给她,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们也在艮岳,仙童是要跟着来的,但官家这两日故意冷落她,她只要在官家深情抚摸槃固侯时跟在后面点一卯就够了。官家不和她说话,其他人也不会故意和这个麻烦的小女孩聊天。

    那艮岳这么大,等官家摸够了石头,开始和大家聊天时,她就可以抓紧时间溜走,随便在艮岳里逛逛。

    一逛就逛到了曹二十五郎。

    池边有柳树垂下万条绿丝绦,每一棵树都是极粗壮的,一二人不得抱拢,初时这就令人感到惊讶,怎么新修几年的艮岳竟然有这么多长成的大树呢?

    但现在没人惊讶了,有那位顶天立地,拆了城墙才能进城的槃固侯在,什么古树进不来呢?

    曹二十五郎是专程跑来找她的,但态度就像后宫那位光献皇后曹氏仍在一般,清清朗朗,大大方方。而且他又像是特意打扮过似的,尤其是那张脸,她怎么看都觉得涂了粉……还挺厉害,从鼻头到鼻翼,都不浮粉。

    她这么盯着他看了几眼,这位美少年就脸红了。

    白净红润,光泽通透,感觉是很名贵的粉,她想。

    美少年似乎低头咳嗽了两声,再抬头时才恢复了温柔亲和的面容。

    “我有些修真上的疑惑,想要求教帝姬。”

    他说完之后,脸上露出微笑,又看向她身边那几名随侍左右的女童。

    “你们远些看着就是了,”她说,“别让郓王妃再破费了。”

    美少年那张白净红润的脸就绿了。

    “帝姬在宝箓宫中行止言谈,”他说,“也这般率直吗?”

    “你们求神拜佛时不是都很率直吗?”她反问。

    “僧人们也会讲几句似是而非的偈语啊!”美少年抓狂了。

    她看看这娃子额头冒青筋的模样,倒觉得他脸上的不是粉,是不知道临睡前刷了啥硬养出来的冷白皮。

    “我们有玉清真人撑腰,”她叉腰道,“我们不用费那个劲。”

    “你怎知官家会替你撑腰?”曹二十五郎急道。

    进入正题。

    曹二十五郎说,“你切不可再提及一句宇文赞读。”

    “不然呢?”她问。

    “你就要被牵扯进极大的案子里。”他说。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似乎又太重了些,呦呦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她懂得什么,又经过什么风浪?那必定是吓得脸色煞白,话也说不完全,只能两只眼睛噙着眼泪,惊慌失措。

    他是很后悔的,话一出口,就想好了怎么温言劝她几句,又想到要是自己劝不好,还可以请韦娘子出面,唉,唉,还是自己不太斟酌言辞的过错。

    虽然话是那一瞬间出口的,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想了很多,他甚至也想到怎么样准备些精巧有趣的玩意儿,悄悄求人带进宫,算是给她赔的礼……

    “哦。”她应了一声。

    曹二十五郎呆滞地看着这个梳着光溜溜发髻的青衣女童,看她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

    “你不怕么?”他下意识地问。

    “不怕,”她说,“就跟买股似的。”

    曹二十五郎眼睛很缓慢地眨了眨,“‘买股’何解?”

    她不答,只用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于是这个少年一下子意识到,她手里是有些什么东西的。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他问完,又急促地追加了一句,“你若是知道些什么,更要加倍小心,帝姬,帝姬,你可知当真牵扯进来,会有何后果?!”

    她摇摇头,“你说。”

    “若官家当真气急,”他道,“他是会将你发配出京的!”

    宇文时中被贬已成定局,虽然他只是被停了课,但宫中也不只有郓王的耳目。

    或者也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替郓王干活的人,同时也在替太子干活,两面讨好,谁都不得罪。

    就在官家深情抚摸槃固侯的这天夜里,宇文家的府邸里灯火通明,好一群文官也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直接打郓王吗?有点难度,不说官家疼他,认为诸子之中他最类己,就说郓王本身是个能在科举中一路过关斩将拿到状元的奇才,他也不可能是个揣着把柄满大街走的人。

    所以就像李彦冷不丁打了太子器重的宇文时中,东宫要反击,也得选个郓王器重的目标。

    他们议论了一阵子,再看看郓王身边那几条叫得最响的狗,并非每个人都无懈可击,比如说李彦,他在外面捞钱捞得丧心病狂,无数百姓因为他的圈地运动而被搞到家破人亡,真如柳宗元所写的那样,号呼转徙,饥渴顿踣,而后在颠沛流离的路上死者相藉。

    于是有人说,咱们搞李彦吧?

    蹲在家里的宇文时中就摇头说,写这么一份奏折给官家是没用的。

    官家不看,官家不信,官家觉得李彦一个小小的宦官能替他抓大大的钱,帮他安心修仙,这功劳太顶了。

    至于民不聊生,至于农民起义,不是有童贯去镇压了吗?不是镇压成功了吗?

    必须找到官家会忌讳的事——他们议论了一阵后,达成初步共识。

    但这几个宦官,还有那几位相公,坏但不蠢,他们那不走正路的脑子都用在官家身上,哪还会犯官家忌讳呢?

    宇文时中会犯忌讳是因为他压根就不想讨好官家啊!

    于是话题陷入死局,直到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开口:

    “我听说……那位朝真帝姬,是位极早慧的帝姬,她似是知道些宫闱之事。”

    “但问题是,如果我被发配出京,”朝真帝姬认真地问曹二十五郎,“我会去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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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第八章

    ◎太子妃◎

    北宋开国以来,公主的地位都不怎么高。

    这似乎是与太祖皇帝的处置有关,当他用阴谋和手段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了天下,而非堂堂正正以布衣提三尺剑开国,他就必须支付这些阴谋和手段的代价。

    太祖皇帝是个很有手腕,懂得恩威并施的人,他用“威”迫使那些追随周世宗的人向他低头,但也有“恩”安抚并收买他们。

    不独那些有名望和力量的大臣,还有为他披上黄袍的老兄弟,他都需要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来换取他们的支持拥戴。

    他掏出来不少东西,比如爵位,比如土地,比如土地上的农民,当然他们还要世代约为婚姻,于是他又掏出了公主。

    可这有什么错呢?士大夫们甚至连质疑也不会发出一声,他们真心实意地觉得,那些锦衣玉食的公主原本就只有这么点儿用途。

    因而在讨论“如何干死政敌”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堪称十年寒窗最大目标之一的大事时,突然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主拉进来,这就拉低了档次。

    像是一群五彩斑斓的野雉里,突然钻进一只羽毛暗淡的隼。

    有人立刻对这个提议表达了质疑:“问计于稚童,岂不可笑?”

    “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彼不过一总角女童,这岂是可笑,简直是荒唐!”

    “可赞读这事,听说便是由她而起……”

    “若她为郓王所用,反诬季蒙呢?”

    “官家圣明,岂会相信稚童之语!”

    “她是道士们公断的仙童!官家这几日已着手为她加封号了!”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密谋集会突然就陷入了一片轻微的嗡嗡声。

    官家当然是不圣明的,他这几十年来干的各路荒唐事是真正的罄竹难书,据说宫中还留了一条通往李家的“潜道”呢!那反过来说要是李家有点什么想法,是不是还能偷偷摸摸带队复刻一把仁宗惊魂夜啊?!

    有人轻咳了一声,将这群文官们从无边无际的牢骚中拯救出来。

    “若她是一位皇子,”风暴中心的宇文时中说,“你们还会这般小觑了她吗?”

    自然不会,但这个假设有什么意义?皇子与公主总归是两种生物,排位再靠后的皇子内心也总有一股隐秘的期望,这期望与生母地位、名望才学、君父是否偏爱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是个皇子,他天生就对那沐浴在无尽光辉中的御座有着毋庸置疑的继承权。

    虽分先后,但天意从来高难问,英宗皇帝在二进宫三进宫那许多年里,难道能想到他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吗?

    他们再怎么小心伪装,寄情山水字画,心底都不会忘记这一点——公主如何能比,又拿什么来不令群臣小觑呢?

    “她能有什么见识?问她又有何益?”仍有人不服气。

    宇文时中声音极淡,“她能劝官家不可草率封赏张觉,见官家不为所动,又劝官家既赏张觉,来日便不可出尔反尔,行二三之事。”

    有此忧国之识,非寻常稚童可比。

    一片沉默中,有人被说服了,情真意切地叹一口气。

    可惜是个公主,幸亏是个公主。

    “既如此,”那个叹气的人见别人都没说话,又悄悄开口了,“该如何与帝姬说以利害?”

    在座的文官虽然没有宦官们拍马的脸皮,但对细微处察觉之敏锐并不逊于那几个大宦官,突然就有人看了一眼:“彦立公这是急了?”

    被称为“彦立公”的是个黝黑脸燕赵汉子,一听这话真就急了,“我既得宇文公青眼,又蒙太子礼遇,自当尽心竭力罢了!”

    有人促狭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在一群皮肤白皙的文官之中,这人像是脑门上顶了一块灯牌:我是转学生,快来霸凌我。尽管这个转学生拿到了校长颁发的一串儿三好五好学生头衔——他是个延康殿学士、提举上清宫、从一品光禄大夫——但大家看他依旧是个异类。

    没办法,这位原名马植,现名赵良嗣的光禄大夫是个弃暗投明从辽朝跑过来的,那立场就天然要受到质疑,哪怕他帮忙保媒拉纤,订立了宋金之间的海上之盟,大家也依旧看他是个脑后有反骨的,那必然是不会有太好的脸色。

    于是主持人宇文粹中伸出一只手,打断了这场体面人之间的霸凌,将扯远的话题再扯回来:

    “令曹二十五郎去,如何?”

    宇文时中想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曹二十五郎虽说年纪小,到底是个男子,频频出入宫闱,终究不妥,”他说,“不如请一位夫人入宫……”

    “哪一位夫人?”

    “帝姬与外男交谈时,遣散奴婢们于近前,十分不妥。”

    她闭着眼睛,躺在帐中,一声也不发。

    外面似乎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隔着窗,将潮气轻轻地送进来,在这个烛火昏暗的屋子里流淌开来,再慢慢爬到墙壁上,房梁上。

    最后一起压向她的床帐。

    有无形而腐烂的手轻轻拨动帘帐间的缝隙,那些繁复而精巧的饰物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很快又被这低低的训诫声压下去。

    女官还在继续说些什么,白日里在人前不说,夜里在人后说起来。

    她说帝姬年纪小,又不在宫中长大,缺了管教,这就需要女官们更加严格的教导。

    否则呢?帝姬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女官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这样有资历的女官,总是见惯了天真幼小的小女孩的——她反问了自己一句,并且流畅地又将她的话讲了下去。

    否则的话,帝姬将会失去父兄的疼爱,那是天大的事!

    帝姬翻了个身,像是听了她的话,又像是没听。

    守夜的女官仍然在讲,不听女官的话,失去父兄的疼爱后,她就没有一份好妆奁,也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哪怕她是帝姬。难道被驸马厌弃,被翁姑厌弃的公主还少吗?那些公主的下场有多么凄惨,她不知吗?

    她这样讲着些自己也几乎全心全意相信的事时,帝姬突然从床帐里坐起来了。

    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灯火下闪着冰冷的光,吓得女官的心猛地停了一拍。

    “我没钱。”帝姬开口,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

    女官愣了一下,不知何意,但帝姬很快说了下去。

    “虽说郓王妃送了些东西过来,但我也不准备赏赐给你们,所以你们将我的事告知别人,多赚一份禄米,我是不怪你们的。”

    女官意识到这个还未及笄的女童在讲什么可怕的话时,她已经隐隐后悔于自己那多余的善心,但帝姬的训斥还没完:

    “但你在宫中做事,却连个‘忠’都做不到,就别讲这些道理来糊弄我了。”

    “噗通”一声,女官跪了。

    虽然跪了,但没完全跪,至少舌头还没跪:

    “帝姬年纪尚幼,我们照顾帝姬的,第一要务自然是将帝姬日常之事奏上……”

    她提心吊胆的,以为帝姬还要不服气,再反驳她几句时,帝姬突然一转身又倒下了。

    “我同女官说着玩的,”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童的天真稚嫩,“你跪什么?”

    说完了这句,她就不再出声了,又过了一会儿,窗外的雨声渐响。

    女官悄悄探头看过去,似乎帝姬是真的睡着了。

    她有些忐忑,但终究还是放心了。

    毕竟是个小孩子,她想,只要唬住了帝姬,那些话仔细教给她,待两日后官家问起,只要帝姬对答如流,自己后半辈子的养老就算是成了。

    雨停了。

    七月初一,已进了七月,中午还是极燥热的,可早晚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尤其是在这雨后的清晨,有凛冽的风自北国而下,席卷进这个逼仄的小院里。

    一般来说宫中的帝姬们每逢正日子总该去看看大娘娘,奈何官家的上一位皇后在两年前去世了……按照官家的说法,是被崔庶人咒杀的。

    宫中虽然没有大娘娘,但有一位乔贵妃,四十岁左右,资历老不说,一口气为官家生了七个儿子,还接手了宫中许多庶务,这就成了大家心中下一任皇后最可能的人选。

    大家都去看看乔娘娘,赵鹿鸣也不能太不合群,早起洗漱完毕,也就出门了。

    太子妃就是在路上偶遇的。

    这是位长得非常显眼的贵妇,就是那种在美貌的宫妃、宫娥、帝姬之中,仍然能美得鹤立鸡群的大美人。

    赵鹿鸣就觉得如果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她是会非常骄傲,出门都必须只能用下巴看人的。

    但太子妃朱氏就握了她的手,很亲切地夸了她。

    “呦呦又长高了,你哥哥还同我夸了你,说你极有见识来着。”

    她突然高兴起来,“真的吗?”

    太子妃看看周围,有女官悄悄捂住嘴笑,太子妃也跟着笑。

    “我不骗你。”她说。

    “我还以为嫂嫂会觉得我只是个稚童,”赵鹿鸣笑道,“不该冒冒失失,操心国事呢。”

    太子妃的眼神忽然动了一下,欲言又止似的,但她最后还是伸手去理了理这个小姑子的衣襟。

    “赵家的子孙,”她轻声道,“该似你这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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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第九章

    ◎果壳宇宙的决战前夕◎

    太子妃朱氏,也就是仁怀皇后朱琏,在史书上可称一句挽救赵宋皇室尊严之人。

    挽救的方法也很简单,她的丈夫,她的公公,还有无数赵家的子孙都在忍气吞声给金人上奏表——被俘的是臣,没被俘的也可以臣构言——并且为自己用尊严换来的苟延残喘沾沾自喜时,朱琏不忍了。

    她上吊一次,被救下,而后又投井自尽,用近乎激烈的决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现在的太子妃还不是那个愤怒而绝望的女战士,她在最好的年华里,享受平静的生活,并且非常乐意为自己的身份尽一点义务。

    她走在宫道上,自然地示意自己的宫女后退几步,让出她与小姑子亲亲热热聊天的距离。于是东宫的宫女们止住了脚步,而朝真帝姬的宫女们也就不得不跟着止了脚步。

    “宇文赞读或许要离京了。”她这样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说。

    “他是位很好的先生,”赵鹿鸣说,“没机会多听他的教诲,是我福薄。”

    太子妃微微侧过头,轻轻看她一眼。

    “赞读说,就算他不能再教帝姬也不要紧,东宫仍有饱学之士,”她说,“你若是学业上有所疑惑,派人送信来便是。”

    “我送信去东宫,”帝姬停了停,“难道不会被有心之人忌惮吗?”

    太子妃似乎冷哼了一声,“忌惮你这么个小小女郎,也是不怕人耻笑。”

    她的脚步忽然停下,于是身后十几米处,一群宫女也跟着手忙脚乱地停住脚步。

    “张觉之事,我虽不知究竟,但毕竟是国家大事,”她说,“只有谄媚奸佞之辈,才会不思为君父分忧,反倒一心鬼蜮,阴怀异志。”

    这对话很是鲁莽,也很是僭越,尤其不该由嫂子同小姑说起。

    太子妃领任务时,太子也不可能嘱咐到这个地步,估计还是她自己平日在宫中装贤惠菩萨,不发一言,现在碰到一个比自己还胆大妄为的,就偶尔讲两句心里话。

    一方面拉近距离,一方面也能解解压,恢复一下理智值,否则对着这么个国事不着调,家事也不着调的君父,谁心理压力不大呀!

    但不管太子妃讲这话是为了谁,赵鹿鸣听了都感觉自己被刷了一波好感度。

    “兄长与嫂嫂一心为爹爹,为大宋,我虽长日清修,心中却也是明白的,”她握住嫂子的手,“虽说我年纪小,也总想为大家分一份忧哪。”

    太子妃也握住了她的手,那双静而多情的大眼睛竟然红了眼圈儿。

    “你……”她欲言又止,“虽说是我来寻你,到底你也该多顾着些自己。”

    “不要紧,嫂嫂,”赵鹿鸣中止了这场危险的对话,“就在这几日,你且看着就是。”

    平日都待在艮岳享受绿色生活的君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有多么不着调,他觉得自己特别着调,着调极了。

    王黼王相公给他出主意,今年喜事连连,祥瑞频出呀,官家何不庆祝一下?什么?劳民伤财?

    “官家何以节俭太过,令臣下们都心疼呀!”

    王相公又是急,又是心疼,那一旁的宦官就可以接腔了:

    “岂止相公们心疼,就是我们做奴婢的,每日里看见官家常服不过布衣,膳饮不见荤腥,心里也疼啊!”

    “三代以下,可有官家这样的圣君吗!”王相公声情并茂,“若无这天一样高的功绩,岂有海一样深的福泽?!仙童降世,奇石镇国,收复燕云,四方臣服,这都是明证呀!”

    君父爱听,君父微微眯了眯眼,“只是神保观神诞辰刚过,不当太过奢靡。”

    况且君父是个完美主义者,就算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也要贴对称了才行,前三项有是有的,可第四项就有点勉强,无论是北边的大金还是西边的大夏,哪个也不服你啊,就连垂死挣扎的大辽都能暴起抽你俩耳光,文治武功,你说来不惭愧吗?

    一提到二郎神诞辰这个道家节日,官家就陷入沉思,一旁的宦官和下面的王相公又开始眉来眼去。

    “数日未见呦呦,若不是封赏之事耽搁了,早该让她回宝箓宫的,”他说,“宣她来华阳宫吧。”

    有宫女在路上细细地教过。

    郓王不是傻子,威逼利诱也要做得自然漂亮,于是教的话里就藏了许多技巧。比如说官家是何等睿智的人,什么听不出,什么猜不到呢?所以关于宇文赞读的话,不要一开始就忙着说出来,要等。官家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只有提到读书之事,亦或者前番张觉之事时,你再说出宇文先生的名字,还可以捎带上两句太子。

    宫女教时是充分考虑了一个十二岁小姑娘脑容量的,不仅反复地说,而且在领着她来艮岳的路上,又教她一个PLANB:

    “若是一时情急,帝姬说不出口,那便不说了。”

    “不说了?”她好奇,“不说了会不会要我退回那些金银啊?”

    车里静了静,“帝姬万不能再出此荒唐之语!”

    那就不说了呗。

    “若帝姬一时忘了奴婢们的叮咛,”宫女说道,“只要装出害怕的神情,向官家请个罪,就是了。”

    就是了?就不退金银了?这么容易的吗?她只要告罪,连状都不用告,剩下都靠官家脑补吗?

    ……细想想也是。

    这么点破事能折腾这么久,就连张觉本人如何封赏处置都没人关心了,还不是因为从官家往下,人人脑子里都只有这点破事吗?

    她依旧是穿着青色的对襟道袍,踩着黑布鞋,梳个光秃秃的发髻,施施然地走到官家面前,行了一个礼。

    “爹爹。”

    爹爹满脸慈爱地招招手,令她到面前来,指了指下首处的小圆凳,又指了指一旁摆着的点心。

    她坐下,拿了块点心放在帕子里,爹爹见了便诧异:

    “呦呦,怎么不吃?”

    “爹爹所赐,不当辞,只是在爹爹面前独自吃东西,不孝不敬,”她说,“因此准备带回去吃。”

    爹爹忍不住开始乐,周围作小童打扮的内侍也跟着乐。

    “你才多大,”他说,“倒有这些念头。”

    她将点心包好,揣进怀里,“其实是怕爹爹问话,我吃得满嘴渣子,倒难看。”

    “难道爹爹会笑你吗?”

    帝姬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吐出两个字,“难说。”

    仙风道骨的爹爹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旁当布景板的王相公和也作道士打扮的梁师成都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帝姬这几日倒开朗了些,”梁师成笑道,“不似前几日那般忧心忡忡,倒像个小相公。”

    这个话题就转过来了,如果真准备走郓王的路线,那就少不得讲几句宇文时中,再讲两句太子哥哥。

    但即使不讲,对于郓王派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宇文时中是一定打掉了,谁也不指望小公主两句话就能再断太子一条手臂啊。

    不过,无论是一旁站着的相公,宦官,还是稳坐钓鱼台的慈父官家玉清真人,谁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什么来。

    “以前为国事忧心,这几日做了一个梦,得了吉兆,”她说,“因此不害怕了。”

    很孩子气,但这话由“仙童”说出口,就比孩子气多了一层微妙的意思,官家也收了笑容,微微眯起眼,“呦呦做梦了,什么样的梦?”

    她扬起下巴,刚刚那种孩童般的神情就不见了,像是个真正已经成年的,有了阅历与修为的道人,肃然而郑重地注视着北面的天空。

    “我曾梦见那边有极黑的云,云里有一头怪兽,头扮作金龙的模样,身体却像细狗,在云中吠叫不止,向我而来。”她说完这端,又加一句,“那时我在梦里,真是怕极了。”

    这样的梦是有寓意的,于是立刻令官家沉下了脸,就连身后的王黼和梁师成也都收了笑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仙童”,不知道她自作聪明,究竟想说什么。

    “而后呢?”官家声音倒是很温和,“呦呦之后定然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极黑的云是向着我而来的,我在宝箓宫中时做了这样的梦,醒来一声也不敢吭,是以不曾向别人提起。可我在前日在宫中又做了这个梦,竟大不同了!”

    “如何不同?”

    “我梦见那黑云越来越近,云中那猛兽的吠叫也令我胆战心惊时,”她刚刚脸上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是一种兴奋,她伸手指了指西面,“那边却突然出现了极其明亮的霞光!”

    霞光!七彩祥云!五彩霞光!

    “我看见了仙人踏云而起,斩落了猛兽的头!”她大声说道,“漫天的黑云一扫而空,澄净万里!”

    所有人都跟着高兴了,至少表面上是高兴了,毕竟这个前半部分隐喻极其明显的梦有了一个好结局,那接下来大家就得一连串儿地恭喜官家。

    仙童是真的!仙童的梦也是真的!我大宋自有诸天神仙在,自有玉清真人在,岂会怕那些魑魅魍魉呢!

    这是个好兆头哇!听说金酋完颜阿骨打病重,说不定也就这几日了!

    恐怕真就是这几日,就要有好消息传来了!官家!要不咱们先预备起庆典吧!

    但是,仙童的梦是到此为止吗?

    官家不满足,再问问,那个“西面”是哪里啊?是哪一户人家吗?门庭上有字吗?庭院里有摆设吗?

    仙童想了想,比比划划,“那必是在城内,只是许多屋连着屋,我是记不得的,只记得仙人登云而去时,有玉芝生于堂柱,满室异香!”

    一旁的王相公眼睛突然亮了!

    他家的堂柱上,确实生了这么一株玉芝!这事儿只有他家人知道,断不会传到帝姬耳中——

    天大的富贵!天大的功劳!这是郓王的好兆头!也是他王黼的好兆头!

    他!要!白!日!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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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师徒情◎

    “这事儿蹊跷,”梁师成说,“朝真断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汴京城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号称“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

    平民百姓的三间房就能卖出几千贯的价钱,要是个略有些头脸的商贾或是小官吏心中不足,要再加上一个小院,那院子也不必多周正,轻轻松松就要超过万贯了。

    所以一家子挤一间屋不是什么稀奇事,三间房的院子住上十几二十口也是稀松平常。

    房价太高了呀!

    汴京的平头百姓,一个月也就一贯钱上下的进项,要是靠自己,那是一辈子也买不起天子脚下一间泥屋的。

    所谓“万贯家私”,在这里实在是连夸耀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说的都是市区略外围的地方,要是往里走,那又是另一幅模样。

    一扇扇朱门,一座座绣户,看看那气派的门庭,再看看一眼望不到头似的围墙,似乎土地价格又极便宜了。

    墙内有池边柳,有水中亭,有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还有荡秋千的佳人,嬉笑着追逐打闹,偏惹得走在墙外的人徒增烦恼。

    想那佳人该是生得如何明眸皓齿的有,想那佳人怎么就能住得上这样的房子,自己怎么就头上无片瓦,脚下无立锥之地呢?

    当然后一种很少,毕竟皇宫外围这一圈都是达官显贵们住的,人家自有巡逻的健仆,墙内有,墙外也有,要是个泥腿子在人家墙下走走停停,被当了贼呵斥几句算是极客气的。

    一个心情不好,人家拎了木棍过来,腿骨都要敲成三节哪!

    这样一片片的房屋里,王黼的宅邸也称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他嘴甜心狠,懂得奉承官家,也懂得如何大把往怀里捞钱,他还很仔细,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少花点钱。比如说谁家的妻女生得美,他要是花大价钱,说不定也有那等没骨气的就让给他。可他有一门不花钱的小技巧:

    他会上奏章,往官家面前告状。告状的理由自然不能说“他家的小妾不给我睡”,但可以换一个理由把人家全家都流放去吃荔枝,专剩一个美人拉到自家府邸里。

    有人不信服,认为凭什么他弹劾,官家就认呢?那弹他成不成?可弹劾的手艺大家都差不多,说恭维话的手艺谁也不如他。王相公就是会拍马屁,不仅会拍官家的,官家身边的皇子、妃嫔、宦官、宫女,他也一概小心侍奉,言语自然是熨帖舒适的,金帛贿赂则更令人印象深刻,保准每个人看到他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除却官家,他拍得最卖力的当属两个人:郓王赵楷,宦官梁师成。

    而今梁师成就在这位王相公最喜欢的一间屋子里坐着,周围的金碧辉煌是不必说的,还有那些从各处巧取豪夺来的奇珍异宝,明珠美玉,也炫耀似的摆了一屋子。

    只是婢女和美人都退下了,屋子里除了这些玩意儿之外,拢共只有这么两个活人,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住的地方,倒像是龙宫下的宝库,冷冰冰的再没有人气儿。

    但梁师成不在意,这位皮肤白皙,相貌秀雅的中年宦官的眼睛比这屋子还冷,冷冰冰地吐出这么一句后,就像是陷入了他的心事里。

    “她毕竟生就生得就蹊跷,”王黼小心道,“许是真有其事……”

    梁师成那双冰冷的眼睛就望向了他,里面再没有对着官家时的未语三分笑:

    “什么真有其事,她不过是个稚童,必是有人教她说这些话的。

    但问题是,这话说出来总要有个着落,那“西面的屋子”,“屠孽龙的仙人”究竟要落在谁身上呢?

    官家旁的事未必信她,可这话说出来又郑重,又合了兰公斩孽龙的道家典故——甚至连那孽龙的形状都说得那样准!这汴京城里有几个人知晓,金人仿效汉家王朝,也将龙作为皇室标志,可金人不晓得龙行于云间,他们是渔猎出身,自然与狗亲善,那龙雕出来,也就只剩一颗龙头,可身子却是狗的身子。

    这样的事,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怎么会知道?官家听了,自然信服,放在了心里,可不就中计了!

    她总是要捧个什么人到官家面前,说不准就是太子那一党的人,宇文时中是有可能的,但耿南仲是个胆小的,从不乐谈北面的事,那也可能是李诗……

    梁师成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就是想不明白这瓜娃子身后到底是什么人,教她说了这样一篇高明的话,可他心虽是乱的,眼睛却是亮的!

    王黼只是一低头,又讷讷地说了两句话,些微的异常突然之间就进了梁师成的眼里!

    “将明有心事?”

    王黼那张俊美的脸也跟着飞快地扬起,两只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地望着提拔他,举荐他的干爹,“只思如何为恩府分忧罢了。”

    被称为“恩府”的梁师成仔细看了他两眼,忽然又挂起了一张笑脸,“咱们的王相公,难道是没有美人在侧,便无心国事了么?”

    他说完之后故意停了停,又调笑道,“若真如此,不如去厅堂叙话,将明思绪清明,到时必有高见——”

    王黼脸上忽然一闪而过了慌张,哪怕是梁师成这样的人精,也只捕捉到一瞬。

    “恩府如何拿我打趣,这城西虽多佛寺,但道观总能寻到几家,我慢慢探访便是,官家这几日还要忙于封赏之事,何劳恩府忧心至此呢?”

    “你既这样说,”梁师成笑道,“我便放心了。”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心了,就刚刚王黼那躲躲闪闪的目光,梁师成只要一想,立刻就明白他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王黼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得极漂亮,又有风度翩翩,又有善辩口才,可皮囊下的里子是早就朽坏了的,又贪又蠢,上不得台面。他多半是打听过怎么在柱子上生玉芝的事,就算生不出,他装神弄鬼也能寻一株来,贴在自家堂柱上。

    因为他对朝真帝姬的这个故事反应整个就不对劲儿!他不是狐疑的,忧虑的,而是期待甚至惊喜的!

    至于堂柱上生出玉芝的事,梁师成虽不知道——毕竟他来王府是不走正门的——但猜得也不会差太远。归根结底,王黼一起了依附“祥瑞”的心,又遮掩着不肯同他讲明,必是有更大的图谋了!

    问题是王黼要是造祥瑞成功,真在官家心里往前走一步,超过了自己,他会做什么呢?

    回过头来提携当初曾经低声下气,小心恭维过的恩府吗?

    按说梁师成不该想这么多,他俩一个内一个外,王黼但凡不发失心疯做手术去,他就应该继续恭维着官家身边的这位大宦官。

    但梁师成见过王黼最奴颜婢膝,最不堪那一面,这细想就很可怕了。

    要知道王黼不是什么下九流穷苦人出身啊!他是崇宁二年的进士!他二十四岁就考中了进士!这么年轻漂亮,出身清贵的一个人,什么堕落的苦衷都没有,他打从考中进士起!不对!他打从生下来,就是个坏种啊!这么一个新科进士赶着叫宦官爹,要捶腿给捶腿,要捧痰盂给捧痰盂,梁师成提拔是提拔他的,但心下能不防着点吗?

    现下看看他的神色,再探听一下言辞,梁师成心里就有些眉目了。

    “郓王殿下那边……”

    “嗨!恩府不必担心,”这位王相公一听就放下了心,“殿下信我服我,只要我去说以利害,什么事不成呢?”

    虽一声声恩府叫得亲厚,可早就和郓王绑定得比他梁师成还要亲近了,那还有什么可说呢?

    梁师成再没什么疑问,他微笑着,颇有风度地点一点头,“既如此,将明放手去做便是。”

    七月里,天气又热了一阵。

    趁着七夕,汴京城也热闹了一阵,各色玩具卖得都极好,帝姬沐浴玩水时想要个小黄鸭,她偶然提一句,曹二十五郎很快就送来了一堆各式各样的黄蜡水鸟,什么小鸭子啊,小乌龟啊,小鱼啊,那一兜子里还有几只被宫女们挑出来,竟然是个大雁!曹二十五郎才多大呀!连头发还没束起,就送起大雁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帝姬也不闹,还收下了那只大雁,传到官家耳中,又让官家笑话了一通。

    “呦呦是我最珍爱的女儿,”他私下里这么对王相公说,“一想到帝姬下降,心中总是怅然啊。”

    帝姬的封号是已经准备好了的,玉京微妙护法仙童,听着有点不正经,但考虑到官家的道号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那也是很微妙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官家好不容易提起了帝姬,那王相公就终于找到了机会。

    “仙童所言者……不怕真人笑话,臣早年一心经学,是不怎么熟悉道家神仙事的。”

    “你们这些相公,本就是要你们治理朝政的,”官家半躺在椅子上,正欣赏自己画的好一副工笔图,没走心,也跟着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要你们一个个也修道,你们岂有那个仙缘?”

    “只是……臣家中近日出了一件怪事,”王黼小心道,“臣的堂柱上,竟然生出了玉芝!”

    官家从椅子上坐起来了,微微弯着的眼睛也睁圆了,直直地看着他:

    “王黼,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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