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军属大院众人谈起这桩婚事,无不感慨一句,好鞍配了头赖驴。陆文珺博览群书,可惜生在特殊的时代,有着令人诟病的家世背景。
读书成了一种过错,就连上学都成了一种奢侈。
差距犹如海水与火焰一般大的两个人结婚了,众人都说,要不是陆文珺给沈劲生了一双儿子,他两早就离了。
沈劲发现,自打妻子随军后,他才真正认识她——
“沈团长媳妇爱干净,穷讲究。”
陆文珺:卫生好,病人少,饮食净,少生病。
“沈团长媳妇掉书袋,有点文化就显摆。”
陆文珺:不读书,不看报,一天到晚瞎胡闹。读书好,读书妙,读书使我挣钱票。
渐渐的,沈劲醒过味了。
那些说他媳妇不好的人,没一个比他媳妇过得好。
媳妇爱干净,家里很干净,孩子少生病。
媳妇爱读书,善学习,职位节节高升。
从此媳妇指哪他打哪,媳妇是官他是兵。
陆文珺心里有杆秤,包办婚姻归包办婚姻,男人还是不错的,要前途有前途,要文化有相貌,改造改造还是能用的。
再说,孩子都生了两,还能离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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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如下:
红旗公社最近出了件大事。
孟春桃失足掉进了河里,被捞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要跟娃娃亲对象江大川退婚。
谁劝都不好使,问急了才知道,原来孟春桃嫌弃江大川是个乡下汉子,笨嘴拙舌,除了一把子力气,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既不懂温柔体贴,又没文化,木头都比他有趣。
只有孟春桃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对外的说辞,她重生归来,可不能再嫁给一个乡下人了,她要嫁知青,去城里,做大官太太,享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孟春桃不肯结婚,可江孟两家的婚约还在,没法子,孟老爷子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另一个孙女孟秋梨身上。
孟秋梨:……还有这种好事?堂姐不嫁,她嫁!
笨嘴拙舌好啊,以后吵架就不怕吵不赢了。
有一把子力气好啊,农活不愁没人帮忙干。
没文化更好,老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孟秋梨和江大川的婚约定下了,村里人都嚼舌根说,江大川要是娶了孟秋梨,那真是亏到姥姥家了。
毕竟孟秋梨跟孟春桃这个公社出了名的美人相比,那就是朵没长开的小花苞。
脾气作就算了,还爱看热闹,八卦得不行。
江大川简直是娶了个祖宗回来,瞧着吧,迟早得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非但没离,还走出了山沟沟,住上了大别墅。
没文化的江大川承包了公社的果园,领着一帮子社员开工厂,做各种水果加工品,生意遍布海内外,成了知名的商业大亨。
爱看热闹的孟秋梨成了知名的新闻记者,一支笔不知道吓退多少无良商家。
然而,孟春桃费尽心思嫁的知青却高考失败了,屡战屡败,再战再败,又战……没得战了。
孟春桃欲哭无泪:“不是,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1章
随军
几年不见,她都快记不得他的脸了……
一九七八年,六月九日。
从平城开往港城的火车已经出发了三天三夜,被困在狭小的车厢里,鼻子里闻到的都是滞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连大人都觉得不耐烦,更何况是小孩。
年纪小点的孩子就跟座位上长了钉子似的七扭八扭,年纪大些的在过道上奔跑、嬉笑、大声叫喊,争先恐后地把脸凑到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闹声传遍整节车厢,惹得女人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把整节车厢搅动得乱七八糟。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双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年纪大约七岁的双胞胎小男孩就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了。
陆文珺看了一眼两儿子,又看了眼窗外。
这漫长的路程,别说小孩熬不住了,就连她自个也早就坐不住了。
她买的是个上下两床的卧铺票,坐在对面的是一个留着瓦片头,戴着副眼镜,拿着本书,一看就挺像知识分子的女人。
女人看了眼在过道上大喊大叫的熊孩子,又看了眼规规矩矩的双胞胎,嘴角往上扬了扬,夸了一句:“你家孩子挺乖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猫嫌狗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像双胞胎这么乖的还真不多。
女人再一细看,双胞胎长得唇红齿白,粉嫩的小脸煞是可爱,就是这嘴巴看着有些奇怪,鼓鼓囊囊的像是含着什么东西。
陆文珺看向双胞胎:“大宝小宝,阿姨夸你们呢,该怎么回?”
大宝和小宝对视一眼,动动嘴唇。
陆文珺挑挑眉毛:“把水咽下去再说话。”
大宝和小宝把嘴里含着的水咕唧一声咽下去,才脆生生地道:“谢谢阿姨。”
女人看了看陆文珺,又看了看大宝小宝,神情中带着几分疑惑。
大宝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阿姨,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妈说了,嘴里含口水,能预防晕车。”
女人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那是你妈忽悠你们呢,她是嫌你们话多。”嘴巴里含口水就说不了话了。
小宝小脸一呆,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文珺:“妈,真的吗?”
陆文珺一本正经地道:“你就说还晕不晕车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不少。
女人主动开口:“我姓韩,你叫我小韩就行。”她又看了两眼,寻思着陆文珺一人带着两孩子……“你们是去港城探亲的吧?”
陆文珺点点头:“叫我小陆,我们是到港城再转车去海浪岛,我男人在那边当兵,我带着两孩子去随军,你呢?”
一听是军属,小韩肃然起敬,话匣子也打开了:“我就到港城,去那边的大学任教。”
原来是大学老师,陆文珺看了眼她手上拿着的书:“你这是英文版的《城堡》吧?”
小韩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这年头看得懂英文的人可不多:“你会英文?”
陆文珺:“以前学过一些,后来就没学了。”
小韩一脸惋惜:“这也太可惜了,咋不继续学下去呢?”
陆文珺笑笑:“家里出了点事。”
闻言,小韩止住话头,陆文珺的思绪却随之纷飞。
她的出身不是很好,她爸名下拥有一家纺织厂和一家造纸厂还有若干产业,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资本家,十年内乱前,她爸听到风声,把名下的资产全都变卖了,带着小老婆和小老婆生的儿子去了国外,留下她妈和她的两个妹妹在国内,财产没继承到,倒是被钉上个小资本家的戳子。
出事那会她刚好初中毕业,本来是可以继续上学的,但因为出了她爸那码事,学也没得上了。
眨眼就到了一九七零年,她也二十岁了,因为出身的原因,上门提亲的人屈指可数,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异想天开,觉得她爸哪天会从国外回来接她们一家走,到时候女婿也可以跟着一起去享福。
眼看着年龄渐渐大了,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大她两岁的沈劲带着一份老式婚书上门了。
原来早些年的时候,她爷爷在战场上救过沈劲爷爷一命,两人订下了娃娃亲。
这事,陆父和陆母都是知道的,但都没当一回事,毕竟都过了这么些年,没想到沈劲居然真的上门了。
沈家三代都是当兵的,根正苗红,陆家的成分就有些引人口舌了。
娶她,意味着数不清的麻烦。
陆文珺把利害关系跟沈劲说清楚,本想着让他知难而退。
沈劲却是不在意这些,至此,两人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刚结婚没多久,沈劲所在的连队就被调到海浪岛驻扎,夫妻俩从此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
结婚到现在七年,除了新婚那会怀上的大宝小宝,两人再没有别的孩子。
一双男孩,换做别家早就欢欣鼓舞了,奈何爷爷奶奶不待见。
沈爱国和吴艳花本来就不赞成沈劲娶她,连带着对两个孙子也不喜欢。
小叔子生了儿子后,老两口眼里就更没有她们娘三了。
前阵子大宝发烧传染了小宝,爷爷奶奶一个出门喝茶,一个出门‘砌长城’。
等她下班回家的时候,两孩子已经躺在床上烧的满脸通红。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一来二去的,她也心灰意冷了。
正巧沈劲写了信过来,让她们娘三去随军。
陆文珺便辞了工作,带着两孩子,包袱款款地坐上了去海浪岛的火车。
车是坐上了,也醒过味了,老两口这是逼着她走呢。
她这一走,工作有小叔沈鹏接替,房间也是侄子的了,老两口不总念叨着,小叔游手好闲在家也没个事做,还要给他们的大孙子腾个房间,腾的可不就是她这个房间。
想明白了,陆文珺叹了口气。
老两口虽然不省事,男人还是挺好的,隔三岔五写信问她们娘三的状况,逢年过节都会寄东西,不然她也不敢去随军。
就是有一点,两人不太熟。
人生前二十年压根没碰过面,结了婚也是聚少离多,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一个月。
也不知道随军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陆文珺透过车窗看向窗外,火车穿过漫长幽深的隧道,先是黑暗又是光明。
乘务员扯着嗓子大喊:“港城站,港城站到了啊,要下车的快点下车,记得拿行李,有小孩的带好小孩——”
陆文珺提上行李,一手牵上大宝,再扭头看小宝,小孩闭上眼睛,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明显是困了。
陆文珺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拍拍小宝:“乖,等到了爸爸那再睡。”
小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问道:“谁是爸爸?”
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对孩子来说,爸爸就是一个见不上面的陌生人。
陆文珺心里酸涩得像没熟透的葡萄:“你跟哥哥以前吃的黄桃罐头,就是爸爸寄的。”
一听到黄桃罐头,大宝眼睛一亮,小宝更是猛点脑袋,脆生生地道:“我记得了,是那个爸爸。”
陆文珺搁心底默默叹口气,也不深究,招呼小宝把鞋穿上。
母子三人下了火车,火车站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沈劲说要来接站的,也不知道哪个是他。
几年不见,她都快记不得他的脸了。
第2章
浪费
媳妇做的菜是个什么滋味来着…………
人实在太多了,又要看着行李,又要看着孩子,一根蜡烛两头烧,陆文珺都恨不得变出两根绳子,将大宝和小宝系在腰上。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文珺扭头一看,拍她肩膀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在人群中惹眼得很。
而且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陆文珺试探性地问:“沈劲?”
沈劲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拿过她手上的行李:“跟我走。”
在她手上重若千斤的行李在他手里轻如棉絮,有人分担,陆文珺也松了口气。
她一手牵着大宝,一手牵着小宝跟在他旁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差别还是挺大的,以前是个白面小子,现在是个‘彪形大汉’。
五官浓眉大眼,很是正气,那古铜色略显粗糙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在太阳底下晒的,他站的笔直,白色的衬衣包裹着扎实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整个人的气质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陆文珺心里一提,不由得紧张了几分。
在陆文珺打量他的同时,沈劲也在打量她。
她还是跟刚认识那会一样,面容秀美如画,皮肤又白又嫩,宛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剪裁得体的蓝色碎花连衣裙更是衬得腰间盈盈一束,完全看不出是个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惹得经过她身边的人频频回头。
沈劲瞪走几个目光中带着不怀好意的人后,又把目光放到了一双儿子身上。
那长相,跟他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他的种。
双胞胎小脸白里透红,十分水润,打扮的虽然不是很洋气,但看着比一般孩子都要干净,跟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似的。
大宝和小宝虽然长得相像,细看还是很有些不同的。
大宝的眉毛更乌黑浓密一些,鼻梁高挺,如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仿佛一刻也停不下来,一看就机灵。
小宝的眉毛要细一些,皮肤也比大宝稍白一点,神情不慌不忙,看着比哥哥还要稳重几分。
军属大院里孩子不少,熊孩子尤其多,每天就跟在泥地里滚过一圈的泥猴似的,鼻涕也不擦,看着脏兮兮的。
屎壳郎都觉得自家孩子香呢,更何况两孩子确实长得漂亮打扮的也干净,一看就跟其他小孩不一样。
沈劲心里不由得又高兴了几分,冷不丁地出声:“你把孩子养的很好。”
陆文珺愣了一下,这都啥跟啥啊?
她转过话题:“咱们现在是去哪,直接去岛上吗?”
沈劲摇摇头:“先带你们去吃饭。”想想又补充一句,“去岛上得坐船去,下午四点才有船,还有时间。”
陆文珺也不多问,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沈劲说啥就是啥。
沈劲带着她们三找了一家国营饭店,正是中午饭点,人还不少。
找了位置坐下,沈劲说:“你们想吃点什么?”
陆文珺确实饿了,坐火车这几天吃的都是上面卖的盒饭,虽然不要粮票,味道却说不上好,她看了眼窗口上挂着的小黑板:“要半斤鲜肉水饺,炒土豆丝。”想想又道,“再来四个肉包。”
半斤鲜肉水饺吃不饱,四个肉包,她一个,沈劲两个,大宝和小宝分一个。
沈劲去了窗口,掏出粮票把陆文珺要的菜一一点了,又加了两个菜:“还要一盆西红柿疙瘩汤,红烧鱼,嗯……再要四个煮鸡蛋。”
服务员看他们一家就两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却点了好几道菜,有鱼有汤还有饺子,比人家过年吃的还丰盛。
正想挤眉弄眼宣排一阵,就看见沈劲身上穿的白色军装,还有递过来的军用粮票,顿时哑了火,挤出笑脸,谄媚地道:“这就给您做去。”
没一会,沈劲便把几样菜端回来了,陆文珺愣了愣:“咋点了这么多。”
沈劲言简意赅:“不多。”又道,“吃不完我吃。”
陆文珺想想也是,他一个大男人,饭量肯定不小,便招呼大宝和小宝吃饭。
双胞胎用餐的规矩挺不错,吃饭时不东张西望,也不砸吧嘴,都是从小被陆文珺调教出来的。
反观坐在他们对面的沈劲,端起西红柿疙瘩汤就喝,那吸溜吸溜的喝汤声让陆文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人,吃相怎么这么难看。
沈劲却是毫不在意,他吃饭的速度都是在部队里培养出来的,饿极了谁管这么多。
他三两下便吃完了自己那份,看了眼陆文珺,好家伙,才刚开始动筷子呢。
他撇撇嘴,就这速度,搁部队里连汤底都抢不到。
也懒得看她慢条斯理地吃饭了,转头看向两儿子,这一看不得了,小宝倒是还好,每样菜都有动筷子,大宝却挺挑食,光吃面前那盘红烧鱼。
沈劲眉头一皱,大宝还有理了:“没妈做的好吃。”
媳妇做的菜是个什么滋味来着……他想了一会都没想起来,便把鸡蛋推大宝面前,“那吃鸡蛋总行了吧?”
大宝摇了摇头:“不爱吃鸡蛋。”
沈劲挑了挑眉:“为啥啊?”
搁他小时候,要是有鸡蛋吃,那能高兴的一晚上不睡。
大宝用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嘻嘻一笑:“鸡蛋有股臭屁味。”
沈劲抬手想揍他:“放屁!”
大宝倒也不怵,看向陆文珺,拉长了声音:“妈——”
陆文珺用眼神制止住沈劲的动作:“行了,你跟小孩较什么劲,他不爱吃就不吃了。”
沈劲眉头皱得能打结了,刚还觉得她把孩子养的好呢,现在又觉得她惯孩子:“啥叫不爱吃就不吃了,这鸡蛋多钱一个啊,反正我不惯他这浪费的臭毛病。”
看他一副一言堂的样子,陆文珺说话声音也大了:“咋就浪费了,这鸡蛋是你点的,大宝可没说要吃,他从小就不爱吃鸡蛋,闻着那味儿就想吐,你还逼他吃。”
大宝闻到鸡蛋味就想吐?这他还真不知道,沈劲顿时哑了火,嘀咕道:“我又没说一定要他吃……”又道,“再说了,让他吃鸡蛋,那是因为鸡蛋有营养,能补身体,以后能长个。”
他小声道:“搁我小时候,能吃个鸡蛋不得幸福死。”
陆文珺翻了个白眼:“你也说了,那是你小时候,时代变了,现在能补营养的东西多得是。”她拿筷子挨个指,“这鱼没营养吗,鲜肉水饺没营养吗,肉包没营养吗?非得逼孩子吃他不爱吃的东西干啥,大宝吐了你负责?”
沈劲一噎,转移话题:“行了,吃饭。”
大宝和小宝对视一眼,两孩子捂嘴偷笑。
陆文珺眼神飞过来:“别以为我不说你你就没错,别光吃鱼,把水饺跟肉包也吃了。”又道,“等到了你爸那,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
大宝嘻嘻一笑:“知道了,妈。”
沈劲心底最后一点不服也没了,只嘀咕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啥叫到我那,那是咱家。”
陆文珺倒没想那么多,吃饱了就招呼两孩子走人。
一家四口去港口买了船票,从闻县坐船到海浪岛。
沈劲找人包了一艘小型的客运船,通身是白色的铁皮,除了部分地方的螺栓浸水久了起了黄色的锈外,整体看起来还是有七八成新的。
陆文珺和大宝小宝都是头一回坐船,客运船被海浪击打得一晃一晃的,体验委实说不上好。
好在景色是极美的,此时临近傍晚,一阵海风吹过,带起道道波纹,硕大的火红色夕阳替海面披上一层橘色的薄纱,霞光映着远处海浪岛上的房屋熠熠生辉。
大宝和小宝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有了刚才在国营饭店的插曲,沈劲有心跟两孩子拉近关系:“这叫大海,咱们平时吃的鱼虾蟹,都是从大海里打捞上来的。”
大宝小宝点点头,却是不说话,两孩子眼里都带着些生分。
沈劲心里一酸,却也知道这是急不来的。
坐船是新鲜体验,时间过得极快,一眨眼,两个小时的船程便过去了。
陆文珺在船长的吆喝声下了船,当脚踩在陆地上那一刻,才觉得有了几分真切感。
她下船的港口处不远便是沙滩,再远一点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黑色礁石,有不少头戴斗笠的人踩在礁石和沙滩上,不知道在捡些什么东西。
沈劲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们这是在赶海,潮落的时候,有些海里的东西会被冲到岸上,运气好能捡回家添个味。”又跟大宝小宝说,“等有时间,我带你两去赶海。”
陆文珺正想说话,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上衣蓝色裤子的74式海军服,戴着顶白色海军帽的小伙子小跑过来,冲沈劲敬了个礼:“沈团长!”
沈劲点头,跟陆文珺介绍:“这是我们团的汽车兵,小孙。”
陆文珺伸出手:“你好。”
她的手又白又嫩,细如葱根。
小孙着急忙慌地伸出手,又赶紧缩回去:“我这手上有汗呢,心领了,心领了。”又冲沈劲道:“嫂子长得怪漂亮怪洋气的嘞,一看就是城里人,难怪团长你藏的严严实实,都不把人带出来。”
沈劲啧一声,抬手想抽他:“就你话多。”
小孙嬉皮笑脸地躲过,又看向双胞胎,乡音都出来了:“哎呀妈呀,我还以为团长你吹牛呢,真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怪稀罕的嘞。”
大宝小宝甜甜一笑:“孙叔叔好。”
小孙被喊的心花怒放:“哎,真乖。”他摸了摸口袋:“出来的匆忙,没带糖,下回给你们补上。”
一听有糖吃,大宝小宝眼睛滴溜溜一转:“谢谢孙叔叔!”
沈劲抬腿虚踹他一脚:“行了别磨叽了,赶紧送我们回去,晚点别人还用车呢。”
“得嘞。”
小孙招呼几人跟上,来到一辆军绿色的军用吉普前。
那军用吉普十分高大,光是轮胎,都有大宝小宝一半高了,看着很是威风霸气,跟路面上的小汽车完全不一样。
大宝都快兴奋得叫起来了,小宝还好点,但也是悄悄伸手去摸那绿色的铁皮。
看两小孩那兴奋的模样,沈劲嘴角几不可察地一勾:“上车吧。”
他先把两小孩抱上去,又把陆文珺扶上去,最后自个才上车。
小孙早已坐好在驾驶座上,看了眼后视镜,人到齐了,便一踩油门,军用吉普就像离弦的箭似的飞了出去。
沈劲咳嗽一声:“开慢点,车上有女人和小孩呢。”
“得嘞。”小孙应了一声,放慢速度。
大宝和小宝一人一边扒在半开的车窗上,感受着凉风迎面吹来,乐得咯咯直笑。
沈劲继续努力跟两儿子拉关系:“坐车好吧,等以后你两当了军官,想什么时候坐车就什么时候坐车。”
这话说的,还想着上阵父子兵呢?
陆文珺瞟他一眼,懒得理他,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大宝眨眨眼睛,脆生生地道:“我不当军官,我不要坐车,我要当小孙叔叔。”他笑嘻嘻地道,“我也要开车,开这么大的车。”
沈劲嘶一口凉气。
小孙有意给沈劲抬轿子,边打方向盘边道:“开车哪比坐车舒服啊,这军用吉普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得团级及以上干部才行。”
沈劲坐直,挺了挺胸脯。
大宝虽然听不懂什么团级什么干部,但不妨碍他理解能坐军用吉普是件很厉害的事。
他张大小嘴:“哇,爸爸好厉害啊。”
沈劲努力压抑住笑意,试图摸大宝的头,被拒绝了,也不气馁,转而在他脸上捏了一下:“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第3章
离婚
要是有机会,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等小孙的注意力不在他们一家四口身上,陆文珺才小声道:“咱这算不算公车私用啊?”
她靠得很近,嘴巴里呼出的热气弄得他耳朵痒痒的。
沈劲弯弯嘴角:“不算。”
部队里团级以上的干部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光团长就有好几个呢。
用车的地方也不少,反正车放着也是放着,平日里大伙没少借车一用,只需要付出一包烟或者一包茶叶的代价。
他算是用车用的少的,这回也是因为要拿行李,还带着两个孩子,才借了军用吉普一用。
听沈劲这么一说,陆文珺算是放心了。
军用吉普穿过泥泞的小路,穿过绿色的农田,路过羊群和鸭群。
沈劲看了一眼陆文珺脸上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嫌弃或者不适,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城里姑娘,出身优渥,哪怕后来家道中落,骨子里的贵气也一分不少,没想到看到这番带着乡土气息的风景倒也不厌烦。
他哪里知道,在陆文珺的眼里,连聒噪的大鹅都比沈家那难缠的一家子顺眼几分。
军用吉普又开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守卫森严的军属大院。
沈劲带着陆文珺和两孩子下了车,跟小孙打了个招呼,把身份证明给门口放哨的警卫查看,又解释了一番,才在警卫的注视下进去。
进了军属大院,陆文珺难得地眼里划过几分惊讶。
她不是没见过漂亮的房子,陆家以前住的房子就是一栋大别墅,可眼前的联排二层小楼,一看就是新建的,看着十分洋气。
沈劲咳嗽一声:“还不错吧。”
“我们家以后住的房子也是这样的?”陆文珺忍不住问道。
“那不然呢。”沈劲道,“这一片都是部队新建的,去年就盖好了。”
要不是有二层小楼,他哪敢写信把她叫来,当他不知道她骨子里的小姐习气。
陆文珺确实对这片二层小楼很是满意,催促道:“咱家在哪,快带我去。”
沈劲嘴角一扬,之前还是‘你爸那’,现在就变咱家了,这贪图享受的小性子:“知道了,知道了,催啥。”
他抬腿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摸了摸鼻子:“那个,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陆文珺头也不抬:“边走边说。”
沈劲:“不行,得先说才走。”
陆文珺眉毛一扬:“你还带不带路的。”
沈劲本就心虚,怂了:“带带带。”
沈劲中途打了几次腹稿,都没把话说出口,走着走着却是到了家门口,他停在一幢二层小楼前:“到了,就这。”
陆文珺推开院门,皱眉道:“你这多久没打理了,院子里全是杂草。”
沈劲辩解道:“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一天得有大半天时间待部队,哪有时间打理。”
净瞎扯,依她看他就是懒。
陆文珺看门没锁,一推,在沈劲的惊呼声中进了屋,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两个瑟瑟发抖抱在一块的小女孩。
陆文珺扬了扬眉毛,冲沈劲道:“你不跟我解释解释?”
难怪一路上吞吞吐吐的,原来在这金屋藏‘娇’呢。
沈劲额头冒着冷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额……这个……”
陆文珺抬抬下巴:“大宝,小宝。”
大宝小宝对视一眼,两小屁孩相互搭把手搬来一张长凳,又拿了两个小马扎。
大宝脸上带着几分谄媚:“妈,坐。”
陆文珺“嗯”了一声,才在长凳上坐下:“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跟我解释。”
等陆文珺坐下了,大宝小宝才一左一右坐在小马扎上,活像两尊守门的小石狮子。
两儿子这作态,一看就是在家当小使唤当惯了,沈劲都没眼看。
他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孩,凑到陆文珺耳边,低声道:“她两……她两是我领养的。”
“什么!”陆文珺眼睛一瞪,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沈劲已经死了千百回了,“沈劲,你可真行。”
沈劲捏了捏皱起的眉心:“我、我这也是没办法。”他看一眼小姐两,动动嘴唇,“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回头再解释是吧,行。”陆文珺摆摆手,起身就走,大宝和小宝屁颠屁颠跟上。
“哎,你干嘛去啊。”沈劲赶忙追在她身后,企图拉住她。
陆文珺身子一扭,躲过他的手:“干嘛去,去拿行李走人啊。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别说了,离婚。大宝小宝跟我,你跟你领养的那两小孩过去。”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她两挺可怜的——”
陆文珺翻了个白眼:“我也挺可怜的,被你瞒到现在。”又道,“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跟我商量商量,自己就拿了主意,你当我是你媳妇吗,我还不如家里的茶几。”
她瞥了眼客厅的茶几,这茶几比她都早知道沈劲领养的两女孩的存在。
她气不过,踢了一脚,发出“砰”的一声。
沈劲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算了,你要是真想离,那就离吧。”
“我常年驻守边疆,咱们两个聚少离多,实在对不住你和大宝小宝,更别说我现在又领养了两个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拿定了主意:“以后我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都会按时打给你,你——好好抚养大宝小宝长大成人,要是有机会,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我嫁你个头。”陆文珺啐了一声,弯腰翻找起自己的行李,不一会就捡出两个木盆和几块硫磺皂。
沈劲还坐在那低头忏悔呢:“这都是我的错,你要离婚,我不怪你,换做是我,也……”他耷拉着眉眼,缓缓抬头,看到陆文珺手里拿着的木盆和硫磺皂,顿时卡壳了:“……也、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不是,你离婚归离婚,拿木盆和硫磺皂干啥?”沈劲琢磨着,难不成离婚前,要用木盆再揍他一顿,那硫磺皂是干啥用的,扔地上准备让他摔个跟头?
“洗澡啊,干啥。”陆文珺道,“我跟大宝小宝搁火车上呆了好几天了,你就没闻到我身上的馊味?”
说着,她抬起胳膊闻了闻,总感觉身上有一股汗臭味。
沈劲愣了愣:“你、你不提离婚了?”
陆文珺搁心底翻了个白眼,这还看不出她在转移话题,往他小腿上踹一脚:“澡堂子在哪,赶紧带路。”
沈劲一根筋不会转弯:“不是,你真不追究了?”
陆文珺斜他一眼:“追究有用吗,人你都已经领回来了,难不成还能退回去?”
沈劲诚实地摇摇头。
陆文珺狐疑地道,“你该不会把领养手续也给办了吧?”
沈劲:“那倒没,领养手续得夫妻双方都同意领养才能办。”
陆文珺:“那我要不同意,能不办不?”
沈劲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陆文珺真想揍他一顿,可她心里也清楚,沈劲还算是个有谱的人,领养这两个女孩的事,肯定另有隐情。
早年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条生活准则。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责怪怨骂也没用,穷紧张不如穷开心,先把当下的事做好。
现在,她身上就很脏,想洗澡。
她紧了紧身上黏糊糊的衣服:“快带我去澡堂子,这难受的,再不洗澡我可憋不住了。”
沈劲屁颠屁颠地道:“咱家就有澡房,就厨房拐角那。”
谁说他媳妇资本家小姐做派,瞧着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嘛。
陆文珺摆摆手:“不行,我就要去澡堂洗去,那冲的干净。”
得,刚才还说她没那做派呢,现在又讲究起来了,非得去澡堂子花那冤枉钱。
不过沈劲心虚,讨好地笑道:“行,你想去哪洗就去哪洗。”
陆文珺“嗯”一声,看了一眼仍抱在一块的小姐两,皱了皱眉头:“把她两也带上。”
“啊?带她两干啥?”沈劲愣了愣。
陆文珺觉得她这一天翻白眼的次数比她前半辈子的都多:“你自己瞅瞅,她两都脏成这样了,能不洗澡吗?不洗干净,把咱家房子也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