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日,贺兰连旌痴迷教坊乐姬,被老侯爷吊打了一顿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而我为此醋意横飞,不惜闯入教坊抢人,更是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如云舻哥哥所说的,连旌为了陪我“演一演”,也没办法好好养伤,一旦没人看管,他便从侯府里溜出来,一瘸一拐地想办法入宫来见我。
宫中都传言,说他见我是假,想借机见那玉奴姑娘一眼才是真。也不怪宫中人人都如此多嘴,我有时,演起吃醋来很是入戏,有几回,甚至把连旌都唬住了,他以为我真的心里难受,差点就忍不住要把一切挑明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住父皇和母后,他们二人将连旌好好数落了一番,又命我赶紧将玉奴送出宫去安置,我也不说话,只是抱着琵琶坐下来,给父皇弹了一曲夹生半熟的《郁轮袍》。
一曲弹毕,父皇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却说不出话来,我走到父皇膝前跪下,仰着脸对他说:
“父皇,女儿会将玉奴送出宫去的,但是,这《郁轮袍》已经学了一半了,父皇可否容她教完?再过三个月就是您的生辰了,女儿想献上一曲,为父皇祝寿。”
父皇低头叹了口气,伸手拉起了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
“绾丝,父皇不在乎你会不会弹琵琶,父皇只是不想你难过。朕的绾丝这样好,天下什么样的男儿配不上,你何苦要为了一个贺兰连旌这样辛苦呢?已经为他学了十二年的武艺,如今又要为了他学琵琶,你日日看着那个乐姬,心里就当真不会难受吗?”
若是前几日,我没能在练武场旁遇到连旌,没能听他亲口说出对我的心意,我现在,怕是早已难受死了。
可是,那天,他拖着满身的伤,连站都站不稳,却还一心不想放我离开,他那句“我舍不得你”,夜夜都回现在我梦里,有他这句话,我实在无法更欣喜,又怎会觉得难受呢?
只可惜这些内情,我不能一一对父皇说明,我只能低下头搪塞了几句,父皇见我这幅样子,又拉起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我磨起水泡的指尖,忍不住连连叹气,到最后,还是没有逼我将玉奴送出宫。
我看着父皇这样为我担心,心有愧意,为了不辜负他的成全,更是日日苦练琵琶。也许,玉奴那日所说也并不全是恭维,我练起琵琶来,确实进益神速。
一个月后,我便练熟了《郁轮袍》,我和玉奴联奏一曲,连母后听过,都不由得叹服。
她说,自从我的三姑母远嫁之后,宫中,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精湛的琵琶声了。
玉奴听到我母后的称赞,显得有些惶恐,只抱着琵琶瑟缩了起来。
她也在宫中住了些时日了,与宫人们都混熟了,宫中有不少人说玉奴姑娘心地善良,总能见到她将自己的分例和吃食,分给那些粗使的宫中奴婢。
这一个月来,她行事处处小心,我倒是看不出,她会私下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这样,我每天和玉奴一起练练琵琶,又跟偶尔进宫的连旌吃吃飞醋,风平浪静的,就又过了一个月。
偶一日,我早上刚起床,便有临淮侯府的人来见我,说师傅许久未见过我了,很是想念,只是不知我有没有消气,若是消气了,她想入宫来看望我。
我听了,便笑着说,哪有让师傅来见我的道理,既然师傅想我了,我该去侯府探望师傅才是。
宫人为我备了马,我一路向着临淮侯府疾驰而去,心里却有些紧张起来,师傅将我引去临淮侯府,怕是因为连旌那里,有了进展。
我一入侯府,便被人引到了师傅的内房,推门进去,只见师傅、沈伯伯、云舻哥哥和连旌都在,地上,还跪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下人。
连旌走到我身边,将我轻轻揽入了他的怀里,师傅想开口,却被沈伯伯拦了下来。我微微红了脸,抬头望着连旌,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旌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京中追查,玉奴不在了,她的下属都有些慌乱,这几个露出了马脚,被我抓住了。母亲审了审,他们便招了。”
我听了,忙追着连旌问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事情,连旌握住了我的手,皱紧了眉头对我说道:
“他们计划,在下个月陛下的生辰宴上,刺杀你父皇。”
一瞬间,我感觉被人攥住了心脏,整个人都害怕得颤抖了起来,我紧紧地回握着连旌的手,不可置信地问他:
“你说什么?!”
8.
我抓住连旌的袖口,连声问他,那玉奴到底是什么人,她的同伙又都在何处,凭她一个教坊司的小小乐姬,怎会有心谋划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连旌说,他已经控制住了所有能够被他查到的同谋,只是这些人身份各异,倒让他一时摸不到头绪。
我听了连旌的话,双腿不由得一软,被他一把搂在怀中,这才没有摔倒。
师傅见状,也是快步上前,扶住了我的双手。她安慰我说,好在连旌下手很快,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如今,虽然尚且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但已经大致掌控了这些人的行动计划。有她在,禁军一定会严密布防,定不会让我父皇和母后出一点差池。
我握着师傅的手,问她,我该做些什么,师傅冲着我笑了笑,轻声说道:
“都是连旌不好,一上来就说得这样直白,都把我们绾丝吓坏了,你放心,连旌他,已经制定了擒贼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说罢,师傅附耳过来,将计划细说与我听,我听过后,无一丝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身望着连旌说道:
“我信你,师傅说的,我一定照办。到时候,玉奴一定会出现。”
从临淮侯府回来,一个月的时间很快便过了,转眼,便到了父皇的生辰。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又仔细装扮了一番,玉奴见到我心情好,便笑着对我说道:
“殿下今日打扮得格外出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我难得好心情,便也笑着回应了她一句:
“今日,连旌也会入宫赴宴,倒也不枉我苦练了三个月的指法。”
玉奴听了我的话,脸上有些讪讪的,又敷衍了我几句,便退下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外便有侍女来报,说昨夜,临淮侯府的老侯爷突发急病,我父皇得知后,便特旨临淮侯府众人尽可留在府邸侍疾,不必入宫请安了。
侍女的一席话说完,房中的便登时冷落了下来,我在铜镜前,僵坐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
“本宫知道了,派人去侯府探望,告诉师傅一声,说我宫宴之后,立刻便赶来。”
说完,我又在镜中左右照了照,然后对着侍女厉声呵道:
“给本宫戴这么多钗镮做什么,难看死了!”
侍女见我发火,更不敢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帮我卸掉了些许穿戴。
时辰尚早,我便让玉奴将我的琵琶抱来,又练习了一会儿,但自从得知连旌不会来了,我总有些心神不宁,一曲《郁轮袍》弹得支离破碎,不成声调。
玉奴听着,也不敢出声,只能一个劲儿地皱眉头,我有些烦躁,便将琵琶重重地放下,长叹了一口气。屋中侍女见状,皆吓得跪了满地,玉奴也只得跟着她们跪下,低头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