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老头子</p>城中村的午后总是格外宁静， 这个毗邻闹市区的城中村像一个无人区，有几分“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意境。</p>
君儒的房东在八十年代就出国了，这两间低矮的平房本已荒废许久， 但君儒有耐心，他慢慢拆除了朽坏的窗门，装上了铝合金架子，保留了旧式的垂花门檐，几株狗尾巴草倒长者，毛穗上挂着大颗雨珠，乾坤颠倒，浓缩在其中。</p>
他砌起了高高的围墙，比这里任何一户人家都高，村里的人都知道围墙后面住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怪老头子，他少言寡语，目光深邃，和他一样神秘的还有露出围墙的一圈圈藤蔓，像起伏的浪涛， 时刻都企图冲出这高高的围墙。</p>
“看，就是那个长头发的老头，还是长波浪呢！” “不男不女，是个老不正经。</p>
” “我看他不是艺术家，就是神经病！” “是一个怪人！” “兴许是一个世外高人！” 哼，什么长波浪，这帮没有见识的蠢货，这是列侬的披肩发，他和列侬一样，是肉体死去，灵魂不朽的理想主义者，年轻时的君儒常常徘徊在“极左”“极右” 之间；中年时又一度挣扎在“伊壁鸠鲁”和“犬儒主义”中，到了晚年，他不再信奉什么，由着性子来，但有时候难免陷入虚无主义，他极力保持保持着过去的形象和风貌，他觉得那也是一种对抗虚空的力量。</p>
和君儒唯一有来往的邻居是隔壁开手工豆腐作坊的老王夫妇， 夫妇俩很勤快，两盘石磨日夜不歇地磨擦，热腾腾的雾气种透着浓郁的豆腐香。</p>
他贪婪地等待着出摊前的第一碗，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无需任何佐料，又白又滑，像美好的肉体，偏又是素的，不怕多吃几口。</p>
那个男人不喜欢“吃豆腐”呢？ 可这几天就只能喝粥了，君儒睡了一下午，发了一阵阵虚汗，濡湿了毛巾毯。</p>
醒来的时候，小拉兹已经来了，还识相地淘了米熬了粥，想着昨夜的“救命之恩”，君儒倒是没有急着驱赶他。</p>
实在没胃口，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又飘起了雨丝，他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注视着黯淡的天空，远处圣沐堂的十字架伫立浅金色的余晖中，庄严肃穆……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起了…</p>
城中村的午后总是格外宁静， 这个毗邻闹市区的城中村像一个无人区，有几分“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意境。</p>
君儒的房东在八十年代就出国了，这两间低矮的平房本已荒废许久， 但君儒有耐心，他慢慢拆除了朽坏的窗门，装上了铝合金架子，保留了旧式的垂花门檐，几株狗尾巴草倒长者，毛穗上挂着大颗雨珠，乾坤颠倒，浓缩在其中。</p>
他砌起了高高的围墙，比这里任何一户人家都高，村里的人都知道围墙后面住着一个留着长卷发的怪老头子，他少言寡语，目光深邃，和他一样神秘的还有露出围墙的一圈圈藤蔓，像起伏的浪涛， 时刻都企图冲出这高高的围墙。</p>
“看，就是那个长头发的老头，还是长波浪呢！”</p>
“不男不女，是个老不正经。</p>
”</p>
“我看他不是艺术家，就是神经病！”</p>
“是一个怪人！”</p>
“兴许是一个世外高人！”</p>
哼，什么长波浪，这帮没有见识的蠢货，这是列侬披头士乐队主唱的披肩发，他和列侬一样，是肉体死去，灵魂不朽的理想主义者，年轻时的君儒常常徘徊在“极左”“极右” 之间；中年时又一度挣扎在“伊壁鸠鲁”和“犬儒主义”中，到了晚年，他不再信奉什么，由着性子来，但有时候难免陷入虚无主义，他极力保持保持着过去的形象和风貌，他觉得那也是一种对抗虚空的力量。</p>
和君儒唯一有来往的邻居是隔壁开手工豆腐作坊的老王夫妇， 夫妇俩很勤快，两盘石磨日夜不歇地磨擦，热腾腾的雾气种透着浓郁的豆腐香。</p>
他贪婪地等待着出摊前的第一碗，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无需任何佐料，又白又滑，像美好的肉体，偏又是素的，不怕多吃几口。</p>
那个男人不喜欢“吃豆腐”呢？</p>
可这几天就只能喝粥了，君儒睡了一下午，发了一阵阵虚汗，濡湿了毛巾毯。</p>
醒来的时候，小拉兹已经来了，还识相地淘了米熬了粥，想着昨夜的“救命之恩”，君儒倒是没有急着驱赶他。</p>
实在没胃口，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又飘起了雨丝，他拉开窗帘，隔着玻璃注视着黯淡的天空，远处圣沐堂的十字架伫立浅金色的余晖中，庄严肃穆……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在起了白雾的玻璃上， 雨丝仿佛直接打在了他脸上，凉丝丝的。</p>
“爷爷，今天会不会再漏水？”小拉兹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p>
“唉，看老天爷吧！”</p>
这房子老了，他也老了，老到彼此放任，相顾无言了。</p>
“改日我让人来看看，把这些窟窿都补上。</p>
”</p>
“是昨天那个叔叔吗？”</p>
“嗯！”</p>
“他是你的娃儿吗？”</p>
君儒懒得理他，径直走进屋里取出一把二胡，坐在椅子上拉了起来，呜呜咽咽一段开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从琴声中传来。</p>
君儒双目微闭，波浪形的嘴唇往下陷，一曲《病中吟》拉得如此如诉，哀肠百转。</p>
小拉兹安静地听着，情不自禁地问：“爷爷，这是啥子琴，太好听了！”</p>
君儒不语，额头、鼻尖早已汗涔涔，突然几声滑音，琴声骤变，一阵颤音让人汗毛直立，君儒的脸也渐渐扭曲，嘴角处的口纹愈发深陷，他双目圆睁，仿佛到了生死关头，此时琴声戛然而止……</p>
“这叫二胡，你这小子，什么都不知道。</p>
”</p>
“老头，我要是有机会上学，保证啥子都懂！”</p>
天色已经暗了，君儒拿着剪刀来到庭院的栀子花前，幽暗的墨绿色花丛中香味若隐若现，他挑了几枝半含半露的花苞，回到屋里插在一个小口玻璃奶瓶里，嘴里喃喃道：“雨丝啊，生日快乐！”</p>
饭后，牧野和金凤先告辞了，不一会儿祁鹤也带着美恒回家了，玉玲催着碧葳回店，但碧葳一定要帮她收拾好再走。</p>
“回去回去，穿得山青水绿的，怎么做事，衣裳弄坏了！”</p>
碧葳穿着荡领无袖上衣，水绿色真丝裙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项链，裸露着苍白瘦弱的手臂，她取来围裙，挂着脖子上，“妈，你是不想让我做事，还是不想听我说话？”</p>
玉玲手里停了停，“你爸昨天吃坏东西了，小鹤送的医院。</p>
”</p>
“要紧吗？”</p>
“肠胃炎。</p>
”</p>
碧葳不响，慢慢洗起碗来，她套上玉玲的手套，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哐当哐当的，玉玲看了，心里涌起一股内疚。</p>
碧葳是她的大女儿，当年她虽年轻力壮，但因营养不良导致虚弱早产，都说头胎孩子营养足，但碧葳生下来像一只小猫，三斤四两五钱，不哭不动，医生倒拎着打了二十几下屁股，才听见一声如猫叫般的哭声，乳头放到嘴边她拼命地吮吸，那声音竟比哭声还大！</p>
玉玲没奶水，婆婆桃红拉开她的衣裳，指着她的鼻子骂：“这么大的胸脯，奶都没有，光知道自己骚了！”君儒黑着脸，一言不发。</p>
小碧葳早产，又吃不饱，整天恹恹的，三天二头去医院。</p>
还没出月子，玉玲就来了月经，上身流着泪，下身流着血，奶都干了。</p>
碧葳半岁时，得了脑炎，又并发了脊柱炎，抢救过来后落下了残疾，半身瘫痪。</p>
玉玲不知流了多少泪，小小的碧葳反过来安慰她：“妈妈，别哭，我不会成为废人的！”</p>
打扫完毕，碧葳又把那盆茉莉花放在窗台上，蓝黑色的天空中云团成一片，她转头说道：“妈，小鹤跟你说了吗？爸还是惦记着那件事。</p>
”</p>
“不用小鹤说，我也知道。</p>
”</p>
“那你愿意吗？”</p>
“不愿意，你爸以后会转变想法的。</p>
”</p>
“他要是会转变，二十年前，不，三十年前转变了！”</p>
玉玲泡了两杯菊花晶古早冲剂饮料，菊花风味，不声不响，慢悠悠地喝起来。</p>
碧葳来气了，推到桌边，拿过一杯菊花晶，在桌子上跺了一下，“妈，你别装糊涂了，爸就想离婚，就想解脱，他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p>
”</p>
“我知道。</p>
”</p>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做这做那，送这送那，弄得自己低三下四的，妈，你苦头还没吃够吗？”</p>
“我们是夫妻。</p>
”</p>
“你是妻，你尽责；他是夫，他尽过责任吗？”</p>
“他老了，你还想怎样？要他还债吗？”</p>
“他还债，哼！ 他还觉得我们欠他的呢！”</p>
碧葳气得脖子上青筋毕现，细细的项链也在微微颤抖。</p>
“老大，妈现在蛮好的，你要过好你的好日子，不要整天为我喊打喊杀的，老一辈的婚姻都是凑活着过。</p>
”</p>
“凑活，凑活到死吗？呵呵，我是没结过婚，但那些、金婚、银婚、钻石婚，真的幸福吗？固若金汤，隐忍到死吗？”</p>
玉玲有些不悦。</p>
“老大，你记住，将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件事轮不到你们来试探我，愿不愿意，同不同意，李君儒必须亲自来问我！”</p>
翌日中午，君儒正在喝粥，一阵清软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哼！小崽子，踩着饭点来了。</p>
小拉兹一下子冲进来，头发滴着汗，浑身哆嗦着：“老头，教堂那里，挖出死人骨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