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偷来的小生命</p>东方渐白，雨势突然大了，出租屋的顶棚是漏雨的，门缝是漏风的，小拉兹用力推了推窗户，妖风还是钻了进来，夹着雨丝扑到他脸上。</p>
“日你鬼哦！” 他又娴熟地摆好塑料面盆，对准天花板，滴答！滴答！滴答！节奏越来越急促……见君儒吐得满地都是，他只好烧了一壶水，拧了热毛巾在君儒口鼻和下巴上重重地擦了两把。</p>
“老不死的，喝不死你！” 倒在沙发上的君儒早已吐光了那六十六块肉，腹内空空，精疲力竭。</p>
“吐了也不给我吃，背时你龟儿没福气！”小拉兹一边拖地，一边咒骂。</p>
拖把一抹，这酸腐味弥漫得满屋都是。</p>
君儒又是一阵恶心，偏过头又干呕了两下。</p>
小拉兹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来个脸盆。</p>
“老不死的，别乱吐，我刚拖了地……” 君儒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厕所，抽出皮带，解开裤腰，剧烈的痉挛让他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反复几次后，他哆嗦着嘴巴向小拉兹求救：“小孩儿，快，快给我拨个电话！” “你是李老者的女婿吧，快过来，再不过来他就着了！” 接到电话，祁鹤披上雨披，骑上车，一下子扎进雨里。</p>
“爸，你这是食物中毒，以后外面买的东西一定要少吃。</p>
”君儒正在挂水，祁鹤拿着化验单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上面显示三个“＋” “知道了。</p>
”君儒有气无力，懒得动嘴，思忖一番：定是那红烧肉出了问题，小拉兹吃了炒面、煎蛋，唯独没吃那红烧肉，什么事都没有！ 君儒招招手，祁鹤立刻俯身过来，“这红烧肉是你妈送来的？” “我和妈一起送来的。</p>
” “你们吃了吗？” “爸，这红烧肉是专门做给你的，妈亲手切的，金凤姐也帮忙了，我们可没有福气吃哦！” “嗯。</p>
”君儒头低下去，若有所思。</p>
“爸，你怎么啦？” “没什么。</p>
”他摆摆手。</p>
挂完水，医生又吩咐护士给君儒推了一针止吐针，“这两天，你只能吃白粥，酱菜咸蛋也不能吃！” 祁鹤拿了药，叫了车，又把君儒送了回去。</p>
一路上，翁婿俩默不吭声，君儒闭着眼假寐，祁鹤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情景来： 玉玲炖了一锅红烧肉，又让金凤挑出了六十六小块…</p>
东方渐白，雨势突然大了，出租屋的顶棚是漏雨的，门缝是漏风的，小拉兹用力推了推窗户，妖风还是钻了进来，夹着雨丝扑到他脸上。</p>
“日你鬼哦！”</p>
他又娴熟地摆好塑料面盆，对准天花板，滴答！滴答！滴答！节奏越来越急促……见君儒吐得满地都是，他只好烧了一壶水，拧了热毛巾在君儒口鼻和下巴上重重地擦了两把。</p>
“老不死的，喝不死你！”</p>
倒在沙发上的君儒早已吐光了那六十六块肉，腹内空空，精疲力竭。</p>
“吐了也不给我吃，背时你龟儿没福气！”小拉兹一边拖地，一边咒骂。</p>
拖把一抹，这酸腐味弥漫得满屋都是。</p>
君儒又是一阵恶心，偏过头又干呕了两下。</p>
小拉兹眼疾脚快，飞起一脚踢来个脸盆。</p>
“老不死的，别乱吐，我刚拖了地……”</p>
君儒跌跌撞撞起身，冲向厕所，抽出皮带，解开裤腰，剧烈的痉挛让他浑身发冷，双股战战，反复几次后，他哆嗦着嘴巴向小拉兹求救：“小孩儿，快，快给我拨个电话！”</p>
“你是李老者的女婿吧，快过来，再不过来他就着了！”</p>
接到电话，祁鹤披上雨披，骑上车，一下子扎进雨里。</p>
“爸，你这是食物中毒，以后外面买的东西一定要少吃。</p>
”君儒正在挂水，祁鹤拿着化验单站在一边皱着眉头，上面显示三个“＋”</p>
“知道了。</p>
”君儒有气无力，懒得动嘴，思忖一番：定是那红烧肉出了问题，小拉兹吃了炒面、煎蛋，唯独没吃那红烧肉，什么事都没有！</p>
君儒招招手，祁鹤立刻俯身过来，“这红烧肉是你妈送来的？”</p>
“我和妈一起送来的。</p>
”</p>
“你们吃了吗？”</p>
“爸，这红烧肉是专门做给你的，妈亲手切的，金凤姐也帮忙了，我们可没有福气吃哦！”</p>
“嗯。</p>
”君儒头低下去，若有所思。</p>
“爸，你怎么啦？”</p>
“没什么。</p>
”他摆摆手。</p>
挂完水，医生又吩咐护士给君儒推了一针止吐针，“这两天，你只能吃白粥，酱菜咸蛋也不能吃！”</p>
祁鹤拿了药，叫了车，又把君儒送了回去。</p>
一路上，翁婿俩默不吭声，君儒闭着眼假寐，祁鹤想起来昨天下午的情景来：</p>
玉玲炖了一锅红烧肉，又让金凤挑出了六十六小块肥瘦均匀的，沥干油水，放入电热杯里，又贴心地撒了把葱花。</p>
她打电话到报社，“小鹤，你今天是你爸生日，请个假吧，和我跑一趟，去你爸那儿。</p>
”</p>
“妈，我自己去吧。</p>
”</p>
“你送我去吧，我也很久没见你爸了！”</p>
“妈，那条路不好走，颠簸得很。</p>
”</p>
“啊呀，没事儿，骑慢点就是了。</p>
”</p>
俩人到了出租屋，才发现扑了空，君儒不在家，也不知几时回。</p>
玉玲闲不住，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下，从灶台刷到马桶，用鸡毛掸子把屋子里落了灰的地方拂拭了一遍……快三点的时候，祁鹤要去接美恒放学了，玉玲才罢手，她抹了把汗，说道：“小鹤，你记得提醒你爸，黄梅天了，乌糟糟的，早点把席子拿出来，两头敲一敲，把席虫敲出来，开水再烫烫……”</p>
“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爸又不是小孩子……”</p>
“你记牢！”</p>
玉玲留了纸条，锁好门，把钥匙放回门口的花盆下。</p>
祁鹤看着丈母娘弯着背的样子，不由心酸。</p>
8 年前，君儒刚搬到这个城中村的时候，这里荒芜一片，杂草繁茂，没过膝盖。</p>
进村的路要经过一座小石桥——吴泥湾桥，过了缓坡要走一条细细的田埂，两边的田早就荒了，几条精壮的野狗天天在此巡逻，见了生人就狂吠不已。</p>
玉玲每次都让祁鹤陪着来，小老太太拽着自己的手臂哆哆嗦嗦走过那条路……被君儒骂过几次后，她就让祁鹤把自行车停在吴泥湾桥头，坐在祁鹤的自行车后座上等君儒，周围没有树，只有烈日和冷风，玉玲眯起眼睛往村口瞧，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是远远看上一眼也好。</p>
起初祁鹤很厌烦，但一想到雨丝，就依了这苦命的丈母娘。</p>
玉玲，是多好的妻子啊！</p>
陶玉玲今年 64 岁，退休前是一个托儿所阿姨，整整干了三十年的保育员，让她浑身孕养出一种柔软又永恒的母性来，仿佛是镌刻在骨子里的。</p>
古城不大，她带大的孩子如今见了她依旧亲切地叫她“陶妈妈”。</p>
年轻时的玉玲并不美，瘦小的身材，倔强的短发，直愣愣的眼，还有点龅牙，质朴到乏人欣赏，唯一的优势就是胸前的那一对乳，白面馒头一样结实饱满。</p>
玉玲羞涩，既不好意思挺胸，又不好意思束腰，埋没掉这仅有的优势。</p>
君儒纵是百般嫌弃她土老帽，也割舍不了这对乳，他把脸贴在这片奶和蜜的土地上，抚触着洁白的起伏，喃喃道：这是一双圣母的乳房。</p>
岁月流逝，质朴焕发出本真，如今的玉玲倒是沉淀出一种心无旁骛的美来。</p>
灰白头发用细夹别好，一丝不乱，黄白面颊比年轻时丰腴些，亮堂些。</p>
年轻时外翻的厚嘴唇萎缩变薄，自然抿着，隐隐一丝缝，美人三分龅，玉玲的美从老年开始。</p>
天色开始暗了，祁鹤带着美恒回来了；牧野带着金凤来了；碧葳推着轮椅带着奶油蛋糕来了。</p>
桌子的茉莉早已挂蕾，喷了水，满室清香。</p>
玉玲特地铺上了白色钩花桌布，又摆上白底蓝花餐具，三荤四素一羹汤，清清爽爽，金凤给大家斟了糯米黄酒。</p>
“孩子们，今天是雨丝 33 岁生日，让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p>
众人举杯，小美恒把脸缩到祁鹤的胸膛里，“爸爸，妈妈喜欢什么礼物？”</p>
“你妈喜欢茉莉花，又香又白人人夸！”碧葳快人快语。</p>
“还有呢？”</p>
“你妈喜欢西洋雕塑，喜欢石膏像！”碧葳又补充道。</p>
“大姨，那妈妈还喜欢什么？”小美恒见别人都不说话，就追着碧葳问。</p>
“你妈还喜欢大姨买的麦琪凌植物奶油蛋糕，上面的红樱桃她每次都要偷偷扣下来！”</p>
“啊，妈妈还这样啊！”</p>
碧葳来劲了，“谁让全家都宠她啊，我可不惯她，她吐一个樱桃核子，我就打她一下，她害怕，又嘴馋想吃樱桃，就只好把核子全吞下去！”</p>
众人都笑了， 见美恒有些害怕，碧葳就拉着她的小手，眼色一柔，亲昵地讲：“其实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啊！”</p>
美恒终于笑了，露出一排细白的糯米牙，一如当年的雨丝。</p>
玉玲腹内一阵钝痛，似被从遥远时空速递过来的钝器击中了身体 ，她带头举起筷子，“我们吃饭吧！”</p>
雨丝是个来之不易的孩子，那是君儒和她的最后一次。</p>
那天，君儒说什么都要走， 她发了狠劲，解开罩衫，扯开胸衣，捧着君儒的头，把那颗自命不凡的头颅贴在胸前。</p>
君儒也发了狠，狠狠地啮噬，狠狠地抽撞。</p>
雨丝出生的时候，纯净得像个天使，头发上没有白腻腻的胎脂，没有发红发皱，没有黄疸，长到半岁从来没有结过乳痂、也没生过奶癣，细腻的皮肤像大理石一般，新生的绒毛几近透明，一股奶花香！</p>
君儒说，那是天底下最干净纯洁的孩子，一击即中，是意外之外的种，是向老天爷偷来的小生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