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接下来的几天，祝玉才发觉什么叫做真正的噩梦。</p>

    无论他说了多少遍，进门先换拖鞋或是不要在宿舍里吃外卖，更或者是洗澡出来要穿衣服，还有垃圾袋要隔天扔一次。</p>

    更重要的是，不要随便坐在他的床上——贺石总是听到耳朵里，忘在脑后边。</p>

    无可奈何，祝玉只能认命跟在贺石屁股后面收拾卫生。</p>

    贺石也总是冷着一张脸，面带警惕地望着他。</p>

    秋日越来越凉，贺石的眼神也越来越冷，让祝玉都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p>

    不过祝玉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并不认为自己有得罪他的地方，思前想后只有一个定论，那就是贺石脑子不好。</p>

    想通了这一点，祝玉倒不觉着那么难以忍受了。</p>

    他看贺石的目光越来越和善。</p>

    反倒是贺石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幽深。</p>

    不过祝玉不在意。</p>

    人犯得着和一个神经病计较吗？</p>

    一个成年人需要和一个狗屁不通的小孩计较吗？</p>

    他越想越开朗，卫生照旧做，甚至还主动前去食堂，帮贺石带饭。</p>

    贺石并不喜欢在宿舍里吃饭，衣服书册上面都会染上味道，只是为了气祝玉。</p>

    但很快他就发现，祝玉当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看他的眼神也从来没有恼怒。</p>

    贺石在日记里写着：人会永远伪装自己的本性吗？除非他原本就是那样。</p>

    他沉下心来，开始思忖着祝玉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p>

    祝玉并不傻，对别人也绝没有这么热情，更不可能帮任何一个人换床单打扫卫生。</p>

    思前想后，他决定去问江安。</p>

    江安道：“当一个人肯事无巨细地照顾你时，那就是喜欢你。”</p>

    贺石陷入了沉思。</p>

    门口已经传来了祝玉的脚步声，他慌忙将那本日记塞到抽屉里，刚抬头，就看见祝玉推门走了进来。</p>

    天气凉得厉害，祝玉也换上了外套，眉眼在秋日里显得那样清和斯文，看他的时候眼眉弯弯地笑。</p>

    贺石喉头滚动了两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祝玉已经把一袋子金黄的橘子放在他的桌子上。</p>

    祝玉是个很好的室友。</p>

    他语调温柔：“吃一点？听说很甜。”</p>

    贺石想，江安说得十有八九是正确的。</p>

    祝玉要不是喜欢他，至于对他这么好吗？</p>

    贺石没说话，假装自己在玩游戏机，余光却看向床边的倒影。</p>

    祝玉立在光影里面，探手从他面前取出来一个橘子。</p>

    修长好看的手，匀称圆润的指甲，显得那麻麻赖赖的橘子都好看了许多。</p>

    指尖逐渐剥开橘子，他自己吃了一口，眉眼笑得更疏朗，却没有再招呼贺石吃橘子，只坐在椅子上，一瓣一瓣地吃了起来。</p>

    贺石发现，祝玉的嘴巴很红，上下嘴唇叼着一瓣嫩黄的橘子。</p>

    应该很好吃。</p>

    “……”</p>

    贺石忽然觉着自己很变态。</p>

    他竟然看着祝玉的嘴巴发了呆，起因还是因为一个橘子！</p>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来。</p>

    祝玉无端觉着背后冷岑岑的，抬眼就对上了贺石阴鸷的脸，而他正苦大仇深地盯着祝玉手中的橘子。</p>

    祝玉微微一顿，贴心地问：“你是接受不了这么刺激性的味道吗？那我出去吃。”</p>

    贺石起身，向他走过来。</p>

    脚步越来越近，祝玉心里一颤，有些害怕，但面上却仍旧从容，不解地望着他。</p>

    直到贺石停在他的面前，抬手。</p>

    祝玉条件反射地偏过头，却见贺石只是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橘子，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掌心，他浑身继而一麻，心口猛地跳了两下，才不解地抬头。</p>

    贺石恶狠狠地吃着橘子，还把桌子上那一袋全都拿出去了。</p>

    关门的一瞬间，祝玉听见贺石神经兮兮的一句话。</p>

    “你不准吃。”</p>

    “？”</p>

    祝玉眉眼抽搐一下，忍住了心里骂娘的冲动，好脾气地笑笑。</p>

    反正也不贵，秋天的橘子嘛，两块五一斤，就当打发叫花子了。</p>

    然而心头的气却沉沉未消，他静坐了一会儿，决定下去多买一点，天天吃给贺石看。</p>

    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开门声。</p>

    祝玉竟有一些诡异的心虚。</p>

    贺石推开门，将手里抱着的草莓盒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p>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着祝玉吃橘子的动作太过诱人，但又觉着自己不让他吃橘子太过神经病。</p>

    思前想后，他冷声道：“那玩意上火，吃这个。”</p>

    “……”</p>

    说完，他转身就走，还顺带帮祝玉关上了门。</p>

    祝玉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水果，只觉着贺石越来越神经病了。</p>

    不过白送上来的东西，不吃白不吃，但他又不爱吃这个，只能用食盒装了满满一盒，带去给班里的同学。</p>

    江宁总是坐他旁边，听说江宁有个哥哥，祝玉就特地装了两盒。</p>

    江宁受宠若惊：“这是给我的吗？”</p>

    祝玉点点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还有很多，可以分一点给你的舍友。我不喜欢吃这个，要不然浪费了。”</p>

    “谢谢你哦。”江宁凑过来，小声道，“不过这个月底，别忘了哦。”</p>

    祝玉差点真就忘了。</p>

    这段时间他每天和贺石斗智斗勇，然而换来的是贺石的变本加厉，导致连去给江宁挑选礼物都给忘了。</p>

    这样想着，他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去的。”</p>

    江宁甜滋滋地笑了，两人离得近，说话也很小声：“到时候我给你介绍个帅哥，特别帅。”</p>

    “……”</p>

    祝玉不置可否地笑笑。</p>

    上次一个男生喜欢他，追了他一年，最后恼羞成怒，要强吻他。</p>

    祝玉和他大动干戈，彼此都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江宁就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p>

    两人也算是战略性合作伙伴。</p>

    但短时间，祝玉并没有再恋爱的打算，但这些也没有必要和江宁说。</p>

    女生宿舍就在男生宿舍的旁边，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基本上都是江宁两眼发光地说，祝玉笑意温柔地应着。</p>

    如果不知道的，老远看去，真是一对俊男靓女。</p>

    江宁满脑子都是祝玉和她哥在一起的样子，别说，祝玉和他哥真的是绝配。</p>

    她一边想着，眼睛始终望着祝玉，连脚下的台阶都没注意，下一瞬间，她就听见了一声厉呵：“江宁，你犯什么花痴！那有台阶没看见吗？”</p>

    祝玉抬头，就看见宿舍门口，立着两个高大身影。</p>

    一个是红色头发，板寸，身高马大，正恼火地盯着他和江宁，好像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撕碎了他。另一个是黑头发，眼神很冷，只望着他和并肩的江宁，模样阴郁又凶狠。</p>

    破天荒地，在贺石的注视下，祝玉竟有一种被抓奸的错觉。</p>

    他拧着眉，正要出声，就看见江宁小跑过去：“哥！贺石哥！好巧啊！”</p>

    祝玉顿了顿，接着看到江宁把怀中那两盒草莓，一人一盒地塞给了那两人：“祝玉送给我的，还有一盒给你的，你看祝玉人多好。”</p>

    江安略微抬头，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祝玉，平常不是没看过，只是离得太远。</p>

    这祝玉不是钻实验楼就是去图书馆，想要在大马路上看见，简直是痴人说梦。</p>

    在江安的印象里，这个名字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在江宁和贺石的口中。</p>

    说祝玉多好多好，说话声音多好听，对人温柔，成绩又好，简直是十全十美。</p>

    江安对此半信半疑。</p>

    然而贺石却说，祝玉打小就虚伪，年纪轻轻就是个小老头，天天拿着好学生的谱，仗势欺人，对他们这种差生，看都不看一眼的。</p>

    江安十分纠结。</p>

    于是贺石和他打了个赌，决定一个月内，找到祝玉的破绽，帮助江宁死心。</p>

    于情于理，江安都不能收下这盒水果。</p>

    他阴阳怪气地小声道：“这还没在一起，就收人家东西，不太好吧？”</p>

    江宁眼睛陡然一亮：“哥，你也对他有感觉吧？我觉着祝玉人真的很好！”</p>

    江安背着祝玉，他不好打击妹妹的自信心，只是勉强点了点头：“还凑合吧，只是没在一起，不能随便收男孩子的东西，知道吗？”</p>

    江宁眼中迸发奇异的光，只小声道：“你放心，哥，快了，等月底我过生日，就把他正式介绍给你。”</p>

    江安和贺石都大惊失色。</p>

    祝玉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什么小话，刚走上前，就看见贺石脸色不太好看，一把夺过江安手中的盒子：“你不吃我自己吃。”</p>

    “……”</p>

    说完扭头就走。</p>

    祝玉微微发愣，见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也不好多说什么。</p>

    他客气地对江安点头：“你好。”</p>

    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江安满肚子火登时就发不出来了，只挠了挠头，局促地应了一声：“你好，之，之前就一直听说过你。”</p>

    祝玉讶异地点头，见江安和江宁有话要说，也识趣地离开了。</p>

    一推开门，他就看见贺石坐在书桌前，又抱着一个牛皮本子在写。</p>

    正经人写日记，不是天黑再动笔吗？他怎么从早写到晚？</p>

    平常看着话不多，难道全写日记里了？</p>

    祝玉没说话，他正低头换鞋，发现贺石的鞋子也工工整整地摆在鞋架上，一时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望着床边的人影。</p>

    天啊！贺石知道换鞋了！</p>

    为了确定这个念头，他特意问了一句：“贺石，你换鞋了？”</p>

    贺石动作一顿，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着急，忘记气祝玉了。</p>

    刚才江宁的话还在他脑袋里回响，他望着祝玉，冷淡道：“看不出来？”</p>

    祝玉早就习惯他的冷脸，但今天觉着他尤为不正常，中午抢他橘子，下午抢他草莓，现在还给他摆脸色，他心情一时也不好，就没有多说，只找了换洗衣服，去洗漱。</p>

    好在今天没有停水，他心情舒畅地洗完了澡，再出来的时候，贺石已经不在了。</p>

    他看了一眼鞋架，没有贺石的鞋子，应该是出去玩了。</p>

    大学里面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情，祝玉这一间宿舍特殊，晚上也不查房，贺石也借着这个便宜，经常溜出去上网。</p>

    祝玉望着那凌乱的床铺，静坐了很久，还是起身，前去帮贺石这个巨婴叠被子。</p>

    只可惜抖落的那一瞬间，被褥里面掉落了一个牛皮笔记本。</p>

    祝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贺石的日记本。</p>

    他告诉自己，不该去看，即便是贺石精神不正常，也不能窥探人家的隐私。</p>

    他轻轻捡起来那本日记，刚放到桌子上，却看见笔记本封皮上用铅笔写了极小的一行字。</p>

    他低声念着：“祝玉，观察笔记？”952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