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战神
第二章战神</p>我在冥府将各项事宜都办妥之后，冥王亲自给我在脖子后面印了三个印，一个印便是在人间的一生。待三个印都消失之后，我就必须回到冥府，守着忘川。</p>
在各种灵物艳羡的目光中，我终于穿着一身白棉布长裙来到了人界。</p>
只在话本子里出现过的人间比我想象中还要热闹，还要有趣，还要……危险。</p>
来到人间的第三日，我在寻找陌溪的路途中路过一座寺庙，晃眼间暼见庙里供奉着地藏菩萨，我便虔诚地进去拜了拜，跪下头还未磕完，一个年老而精干的除妖师突然走了出来。他和蔼地对我笑了笑：“你能迷途知返，实乃善事一件。”</p>
我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想着冥王在我临走前嘱咐我定要与人为善，这除妖师长得是磕碜了点，但不妨碍我对他伪装出和善的面容，于是我也对他笑了笑，点头套近乎道：“这里供的地藏菩萨是个好菩萨。”</p>
除妖师笑得越发慈祥：“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言罢，他一声招呼也没打，拿着剪刀便直接往我的头发上招呼。</p>
我忙往后一躲，大喝道：“呵！作甚？”我是石头，三生石，全身上下最不容易长的就是头发，眼瞅着它长了这么千把年，终于有点起色，这除妖师居然想拿剪刀剪我的头发！</p>
见我躲开了第一击，除妖师手一舞，又欲来剪我的头发！我当下一怒，反身一脚把他踹开，不料这除妖师居然是个练家子，我这一脚被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脸上和善的笑变脸一般立马收敛起来：“你这是何意？”</p>
我奇怪：“除妖师你又是何意？”</p>
他冷哼一声道：“我还道你这妖物是想一心向善，以赎罪孽的，原来你竟是来挑衅的！”</p>
“妖？”我摆手，欲解释，“你认错了，我不是……”</p>
“哼，你身上的阴气早在三里之外我便闻到了，休要狡辩！”</p>
我左右嗅嗅，实在不觉得自己身上的阴气有多重，忘川河中那些鱼儿的阴气比我重了何止百倍。那除妖师却不听我解释，又是一记剪刀向我招呼而来，我杀心一动，却又恍然记起来人界之前，冥王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害人性命。</p>
我收招，一扭头，拔腿就跑。</p>
除妖师追着我整整翻了一座大山。我跑得筋疲力尽只想给那除妖师一拳，叫他一睡不醒。</p>
忽然，鼻尖飘过一阵异香，在冥府我从未闻过如此美妙的香味，当下心神便被引了过去。我越跑越近，一片疑似红云的花海在我眼前出现。</p>
而今这个季节被人们叫作冬，那些覆盖在红色花瓣上的晶莹物体被人们叫作雪。我却不知这些红花叫什么名字，穿过这一片奇香的花海，我像是快要醉在其中似的，晃晃荡荡地闯进花海深处，一座小院安静地坐落在其中。</p>
我带着一丝好奇，推开院门。一踏进小院，陌溪在我手腕上留下的金印忽然一闪，我心中一动，走进小院里的主屋，忽闻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摇啊摇，摇啊摇。”</p>
我轻轻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悄悄往里看去，一个少妇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个婴孩。细细一打量，我笑了，这眉眼、这鼻唇，可不是陌溪的肉团版嘛！</p>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p>
但陌溪现在只是个肉团，忘却了前生，又尚不能识人，我该如何勾搭他呢？我思量了半晌，决定干脆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护着他长大好了，如此我既能从小将他的便宜占个干净，还能预防别的女子在他未明事理的时候将他给强取豪夺了。</p>
这是个极好的买卖。</p>
我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妖孽哪里逃！”</p>
我骇了一跳，忙往前一扑，“嘭”地撞开屋门，跌进屋里。闪亮亮的剪刀自我额前划过，我只见眼前一撮青丝悠然落下，半点也不给我挽留的机会。</p>
我颓然卧地，目光空洞地望着那撮已挺尸于地的黑发，神情呆滞。</p>
“啊！”女子的惊声尖叫在我听来都如此遥远，而冥王的千叮万嘱更是缥缈得像浮云。就像这剪刀断我的头发一样，我心里那根名唤理智的弦“啵”的一声，断了。</p>
我一跃而起，掌间灵力凝聚，带着忘川千年的阴气直向除妖师拍去，眼见着这一掌要将他拍得脑浆迸裂，一道婴孩的号哭突然唤醒了我的理智。</p>
掌势往旁一偏，击在门梁之上，整个木屋都为之震了三震。我一个空翻跃出屋。那除妖师似乎被我这一掌吓得不轻，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肉团版的陌溪，突然对着那个一脸惊恐的女子道：“眉心朱砂，你的孩子乃不祥之人，生而招来此等妖孽，此后必定克尽亲近之人！”</p>
此话一出，骇得那妇人面无人色，抱着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p>
我大怒：“老贼休要胡言！”人界的人都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人的预言，他如此一说，便真是毁了陌溪这一生。</p>
“哼！妖孽，方才你趁我不备偷袭我，这次我定要将你收了！”</p>
除妖师手间金光一闪，出现了一支降妖杵，直向我杀来。这除妖师的道行不高，倒是那降妖杵上的金光逼得我不敢直视。冥界最怕的便是这圣光。我招架不住，连连败退。</p>
我怕与除妖师斗法伤了陌溪，引着除妖师便往远处去了。</p>
我本以为我与这除妖师的一架打不了多久，我是石头，定性是最好的，待这除妖师与我缠斗得累了，自会退去，到时候我再回来陪着陌溪长大就好。不想这人界的除妖师那榆木脑袋却比我更硬上三分！他将斩妖除魔视为毕生使命，兴许我又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厉害的“妖怪”，所以他将我当作了他除魔卫道的生命中的终极任务！</p>
我与他这一斗，便在人界整整斗了九年。</p>
九年！</p>
最后却不是他放弃了杀我，而是我服了软，不再与他硬斗，终于寻到了一具石头妖的尸体……</p>
彼时我躲在深山之中，藏得一身狼狈，一个吃鸡被骨头噎住的石头女妖骨碌碌地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一头撞在我眼前的树桩上，头破血流，当场毙命。</p>
我看着老朋友黑爷、白爷来引石头女妖，已变成一团白气的石头女妖的妖灵哭得那个凄惨无比，指着山坡痛骂：“老娘好不容易修成了妖啊！我那天杀的双生石蠢哥哥哟！一巴掌把老娘拍下山坡了！你这哪儿是给老娘顺气啊！你这是要命啊！我死得冤！我死得冤啊！”</p>
但任由她怎么哭号，那具身体已经活不过来了，黑爷、白爷吊着长舌头给我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履行公务地将她引走了。</p>
我目送他们离开后，抱着那具尸体当场喜极而泣啊！</p>
这可不是老天给我奏响的福音嘛！石头化妖本就不容易，千百年难碰上一个，除了这冤死的女妖，我还能上哪儿去捡这么一具完美的尸体啊！</p>
我当即将她的衣服扒了，换成我的，然后将一身阴气顺着她的口鼻渡到她的身体里去。</p>
眼看着一个“三生的尸体”便要被我做出来了，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好似连滚带爬地冲下来似的。我头也没回，想着反正不是那除妖师，怎么都好办。</p>
“妹妹！”</p>
一声浑厚而悲痛的呼唤自我身后传来：“妹妹！”一个壮硕的男子从一旁扑上前来，一脸悲痛，“你这是怎么了呀？”他急切地要抱起女妖的尸身，我瞪着他，大声了一喝：“作甚！”渡阴气的最后关头，可容不得别人捣乱。</p>
雄壮的汉子被我吼得一愣，糊着满脸鼻涕眼泪望着我：“我……想摇一摇我妹妹……”</p>
“摇什么？气都绝了。”</p>
“死……死了？”汉子一脸空茫，魁梧的身体往地上一坐，仿似震得这片山都抖了几下，“不……不就吃了只鸡吗？不能啊。”</p>
我实在无力告诉他，他妹妹是死于壮汉怪力，被他拍下山撞死于树上的，只拉着女妖的手，不停地灌入阴气。</p>
汉子独自伤感了一会儿，但好在石头这种东西生而情冷，性子寡淡，像我遇到陌溪这种情况实在少见。是以他沉痛了一会儿后，抬起头来望着我：“你又是谁？你在作甚？”</p>
我看出这汉子是个本分的人，于是沉吟半晌，也十分厚道地说：“我是冥差，来渡你妹妹入下一世的。现在在作法事，紧要关头，不可吵闹。”</p>
他听得一愣一愣的，立马捂住了嘴，一双眼珠子不停地在我与他妹妹之间转动。</p>
一身阴气尽数过渡给了女妖尸体后，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揉了揉她的脸，以法术将她的脸捏成与我一样的形状。汉子怔怔地看着我：“这又是在作甚？”</p>
我仍旧很厚道：“我和冥府的人熟，给你妹妹捏一张我的脸，让她路上好走些。”</p>
“你……”壮汉虎目含泪，“你当真是个敬职敬业、心地善良的好冥差！”</p>
我面不改色地受了这声夸奖，忽觉空中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心头一紧，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在十丈开外的地方有块巨石，石下有条大缝，我估摸了一下，自己应该挤得进去，当下便奔了过去，把自己塞进缝隙里藏好，不动了。</p>
壮汉奇怪地看着我：“你又在作甚？”</p>
“有厉害的除妖师要来了，你若是不想被收，就快学我找个地方躲起来！”</p>
他一惊，显然是害怕厉害除妖师的，左顾右盼找了许久，也没瞅见哪个地方可以躲，最后他仿似也感觉到了头上越来越近的气息，急狠了，抱头一缩，化了原形，蜷成一块石头，骨碌碌地滚到我这边来，恰好堵住我这石头缝。</p>
他一身妖气未敛，那除妖师不发现他才怪！我伸手想将他推开，可是外面清风一起，眨眼间那个与我相杀多年的宿敌除妖师已经落在了女石妖尸体旁边。</p>
登时，我屏息敛气，没了一点声响。</p>
从壮汉石头露出来的缝隙里，我看见那除妖师在女妖尸体边站了一会儿，倏地冷笑一声道：“上苍有眼，终是杀了你这祸害人间的妖怪！”</p>
天地良心！我到人界统共九年的时间，这九年里一直在被除妖师你祸害，我上哪儿去祸害人间啊？</p>
奈何形势压人，为了以后能不被他继续祸害，这被冤枉的气，我好脾气地忍了。</p>
除妖师说完那话也没急着走，还在女妖尸体旁立着，忽然拿出他的降妖杵。杵上金光刺目，眼瞅着他一杵便要打下，将那尸体化成烟云！我身前的壮汉石头忽然暴起，化成人形，气势汹汹地向除妖师扑杀而去，大喝：“休伤她的尸身！”</p>
这勇猛的气势将我骇了一跳，生怕除妖师看见躲在缝隙里的我。</p>
除妖师挡了壮汉石头的一击，大喊了一声：“哼！我道是哪里来的妖气！竟是这女妖的奸夫！”</p>
壮汉大怒：“休得辱人！”</p>
我亦大怒，这除妖师竟如此贬低我的欣赏水准！千百年来，我在忘川河边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唯独瞅见陌溪这一个合我心意的，然而眼前这壮汉与陌溪相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怎会让他成为自己的奸夫！</p>
这除妖师实在辱人太甚！</p>
我下了决心，回头到了冥界，托人找关系花上几钱银子也得让人把这除妖师变成畜生！</p>
然而此时我怒归怒，形势却还是认得清楚，如今我好不容易让这除妖师以为我死了，以后不用再受他骚扰，断不能因为这怒火而坏了大计。</p>
于是我又好脾气地忍了。</p>
而那石头妖怪是没忍住的，是时，他已与除妖师战成一团，拼着一股蛮力，倒没让除妖师占到便宜去。</p>
两人打打退退，且行且远，渐渐消失了踪影。</p>
我在石头缝里躲着继续观察了一阵，确实察觉不到两人的气息了，这才呼哧呼哧地从石头缝里爬出来，跑到女尸旁边，将自己那一身阴气收了回来，又在旁边的地上挖了个坑将她埋进去，劈了棵树，立上一块牌子，书了“女石妖之墓”五字，然后将自己九年未整理过的妆容好生整理了一番。</p>
我要去找陌溪，一别九年，不知当年的婴儿如今已长成了什么模样，不知他有没有被别人占便宜，不知他愿不愿意被我勾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