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提及远在扬州的亲人，容钰心中泛起丝丝涟漪，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温暖。每当他对自己的认知感到痛苦和困惑时，只要一想到杨家人，他就会产生一种归属感，好像他本该属于这个世界，这里有很多人爱他。
容钰垂眸笑了笑，“还真有点想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了。”
杨淮烨道：“那到时便和我们一起回去。”
……
三人寒暄许久，直到外面传来墨书的喊叫，“哥儿，哥儿，圣旨来了！”
容钰神色一凛，对杨家兄弟道：“皇上应该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两位表哥在此等待，我去去就回。”
墨书推着他来到正院门口，卫京檀跪在那，面前是好几个宫人打扮的太监，墨书也赶紧扶着容钰跪下。
太监见人齐了，高声宣读皇上手谕。
那尖细的嗓音回荡在院子里，落在众人耳中，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
南方叛乱再起，皇上竟然要淮南王带兵前去平叛，不成功，不得回！
满园寂静。
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皇上竟然要让卫京檀离京，显然不是真的为了平乱，恐怕是受了太子的怂恿，想要支开卫京檀，好心无旁骛地与容玥和宗成山斗法。
早该想到的，太子心机深沉，怎么会允许自己焦头烂额时，旁边还有另一方势力虎视眈眈呢。
太监收了圣旨，双手递给卫京檀，“淮南王，接旨吧。”
卫京檀道：“皇上昨日才说了让我禁足一月。”
“大胆！”太监立刻抬高嗓音，拿腔拿调道，“淮南王这是说陛下出尔反尔了？！”
卫京檀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他不能走，他走了容钰怎么办。京都危机四伏，他必须留在容钰身边。
太监迟迟得不到回应，便阴沉道：“淮南王不是要抗旨吧？”
【作家想说的话：】
啵啵啵啵啵啵
容钰肯将血玉送给卫京檀，无异于将皇位拱手于人!
“淮南王不是要抗旨吧？”
太监的话落，卫京檀便撑起一条腿，直起腰，缓缓站了起来。而伴随着卫京檀的动作，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几股或是几百股森冷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被群狼环伺，死神逼近。
太监们吓得慌乱，宣旨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见过一些大场面，没有吓得腿软发抖，但是后背已爬上冷汗。他预感到此刻淮南王的部下定已在暗处将他们团团围住，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他们都杀了。
宣旨太监暗道不好，勉强维持着体面，强撑笑脸，“皇上下旨，奴才宣旨，王爷接旨便是，旁的可要三思而后行。”
卫京檀沉默不语，神色遮掩在面具之下，晦暗难辨。太监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如若淮南王真要反，他们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开刀石，以此向皇帝的威严宣战。
就在僵持之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容钰跪太久了，腿残再加上身上酸痛，即便有墨书撑着也难以维持姿态，一下子栽倒在地。
墨书懊恼赔罪，“都怪我，哥儿，您摔疼没有，快让奴才看看。”
卫京檀两步迈到容钰面前，将人抱起来放到轮椅上，小心检查。娇嫩手心破了点皮，卫京檀眉头猛地拧起，面对太子的挑衅、逼迫，皇家的旧仇，他始终压制着心中的恨意。而容钰的受伤成了引线，彻底点燃他心中的愤怒。
浑身翻涌滔天戾意，可怖的青筋从脖颈攀至下颌，他紧抿的薄唇微张，“动手”二字便要脱口而出。
蓦地，手被容钰用力按住，他掀起眼皮，戾气翻腾的黑眸对上容钰平静的视线。容钰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先接下，回头商议。”
卫京檀有两个选择。
抗旨，皇帝的禁军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围剿王府。而卫京檀的军队大多数还在赶来京都的路上，王府里能调动的兵力不过五千。可以想见，这场厮杀定然九死一生，相当惨烈。
还有一个便是先接下圣旨，到时去与不去，再行商议，总归能拖延时间，想想对策。
当然容钰清楚，卫京檀作为命运之子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的，就算情况再惨烈，左不过逃得一命，再卧薪尝胆几年，卷土重来。
若是以前的容钰一定选择冷眼旁观，可现在的他即便知道卫京檀不会死，也不想让他的小狗深入险境。
容钰不发疯时还是相当理智的，权衡利弊之后，他果断选择让卫京檀接旨。
他握着卫京檀的手，低声道：“离晦，冷静。”
卫京檀看着他，注视着那对浅色的瞳孔，周遭的可怕气势一点点平复下来，但他的气息仍旧阴冷。
“呦，怎么了这是？”宣旨太监好似才看见似的，装模作样往这边走来，“这不是容家三公子吗，摔着了？”
卫京檀的下颌猛地绷紧，显出锋利的弧度。
容钰再次安抚他，“冷静，别冲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卫京檀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一把拿走太监手上的圣旨。
站着接旨，还是单手，这举动不可谓不冒犯，太监下意识想要训斥。
“滚，再说一个字就杀了你！”嗓音阴冷，仿若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爬满宣旨太监的全身，那面具上黑幽幽眼孔里，暴射出如火焰般可怕的杀意。
太监咽了咽口水，急忙带人走了。
接了就好，管他们日后怎么打去，他就是个传话的，可不想死在这。
太监领着人告辞了。
卫京檀看都没看，就把圣旨往地下一扔，抱起容钰就走。回到房中，他小心翼翼给容钰擦拭伤口，抹上药膏，用纱布仔细包扎起来。
容钰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离晦，我给你的匕首还留着吗？”
卫京檀道：“留着。”
“拿出来。”
卫京檀起身从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正是之前在扬州时，容钰见过的那个。
里面装着容钰送给卫京檀的所有东西，金丝琉璃碗、佛珠、手帕、匕首、手枪、口笼。狼面具在卫京檀脸上戴着，还有一柄枪头已经镶在了卫京檀的朔寒枪上。
容钰取出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被卫京檀一把攥住手腕，紧张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容钰笑了下，“放手，给你看好东西。”
卫京檀固执地摇头，小心地把匕首从容钰手中拿下来，“说吧，你要干什么？”
容钰无奈，只好用纤白指尖轻点匕首上的鸽子血红宝石，“把它掰下来。”
卫京檀微怔，“什么？”
“把这块宝石掰下来。”容钰淡定地重复。
卫京檀微微蹙起眉，探究地盯着这块红宝石，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容钰，容钰笑而不语。
卫京檀的呼吸都放轻了，手指扣在边缘，猛地用力撬开那块宝石。
“咔——”一声碎裂的声响，伴随着宝石掉落在地毯上，匕首把手的真容也显现出来，那赫然是一块椭圆形的鲜红如血的玉！
根本没有什么鸽子血宝石，掉下去的宝石是透明的，而那红光都是由玉发散出来的。
卫京檀手指抚摸着那块血玉，血玉上刻有繁复的花纹，仔细感知，还能描绘出上古文字中的“秦”字。
卫京檀呼吸粗重，他找了许多年的血玉，兜兜转转，竟早就在他身上了。
“你知道。”卫京檀看着容钰，声音有些抖，“你知道这是什么。”
容钰点头。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来你身边的目的，你还……”卫京檀嗓子哑得厉害，喉头像是哽着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眼底有湿润的光亮闪现。
容钰脸色一僵，“你敢哭，别让我抽你。”
此时的卫京檀哪里还有刚才在外面凶狠霸道的模样，原本阴鸷的长眸又湿又红，可怜巴巴地望着容钰，薄唇抿在一起，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说不出来只好用行动表达，他忽然窜起来将容钰扑倒，高大的身躯紧紧压住容钰，险些让容钰窒息。
束着马尾的黑脑袋在容钰颈窝蹭来蹭去，又亲又舔，像条撒娇的大狗似的，任容钰怎么挣扎推拒也不撒手。
卫京檀真是要感动哭了，还记得这把匕首是当初他和容钰一起坠崖，回来后容钰赏给他的。他当时还以为是匕首脏了，损了，娇气的小少爷不肯再要，所以才当个玩意儿似的丢给他。
现在想想，原来容钰那么早就爱上他了吗？明知道自己留在他身边的目的不纯，依旧纵容他，跟他好，甚至还早早就把血玉送给了他。
这得是多深的感情，多真挚的爱！
小少爷这么爱他，每当想到他的真实目的一定会伤心，会难过。可惜自己还傻傻地蒙在鼓里，都没能及时安慰容钰，甚至还离开他两次。
卫京檀这样想着，又是心疼又愧疚，却又因为容钰的爱感到甜蜜。心脏像是被两只手拉扯着，又酸又甜，让他几乎要落泪。
他明明是这么卑劣不堪的野狗，竟然有朝一日也将明月衔入口中。
是上天的馈赠吗，他少时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就是为了遇见容钰。他的钰儿，他的月亮。
容钰：“……”恋爱脑少给自己加戏！
他面无表情地在卫京檀身上爆锤，“快点滚开，压死我了！”
“钰儿，钰儿。”容钰的力道对卫京檀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他黏黏糊糊地在容钰身上拱，“我好爱你，你怎么这么好。”
“你——”容钰的脏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卫京檀吻住。
卫京檀嘴张得很大，把容钰嘴巴全都包了进去，又是舔又是吸，看上去像是要把容钰一口吃了。
这下容钰真是要窒息，被卫京檀当成玩具似的稀罕了好一会儿，等到放开时，容钰嘴巴周围都被嘬出一圈红印子。
容钰擦了擦满脸的口水，反手就是一巴掌，“你是狗吗！”
“我就是你的狗。”卫京檀心满意足地挨了一耳光，无比幸福，“钰儿，你好爱我，我也爱你，我以后会更爱你！”
他还抱着容钰，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勃起了，顶着裤子鼓起来，硬邦邦戳在容钰腿根上。
容钰：“……你别在我这犯贱了，赶紧去处理正事，时间不等人。”
这话提醒了卫京檀，让他从幸福的旋涡中短暂地挣扎出来，“那我先去和他们议事。”
临走时又亲了亲容钰，想了想舍不得和小少爷分开，干脆推着他的轮椅，“跟我一块儿去。”
卫京檀召来了最信任的几个部下，其中包括蔡舒、卫五、姜齐……
当他们看见容钰时都是一愣，虽然知晓容钰是他们世子的心爱之人，可这带出来一同商讨机密，还真是头一回，心中难免有些嘀咕。
然而当卫京檀将血玉放在桌子上，并且说明是容钰送给他时，所有人看向容钰的眼神都变了。
这可是血玉，是开启密藏的唯一钥匙，有了血玉，便可以拿到那传说中的天子印，而天子印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这是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物，容钰肯将血玉送给卫京檀，无异于将皇位拱手于人！
他们世子妃也太大方了！一定爱惨了他们世子！
部下们齐刷刷跪了一地，高呼，“恭喜世子得偿所愿！”
卫京檀春风得意地抱住容钰亲了一大口，当着众人的面，容钰毫不犹豫地推开他，满脸嫌弃。
卫京檀一点也不觉得丢面子，将血玉给蔡舒，高兴说道：“你带人走一趟，将天子印取回来。”
蔡舒大惊失色，连连摆手，碰都不肯碰那血玉一下，“万万不可，此事一定要世子亲自去才行！”
卫京檀拧眉，“我走不开，京都危险，我如何能离开钰儿？”
蔡舒道：“天子印乃世间至宝，象征天赋皇权。在此等诱惑下，难保不会有人生出异心，就算是我，在拿到天子印时，也无法保证对世子忠心不改。”
闻言，卫京檀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部下们在他威严凌厉的目光下，全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满屋寂静，这便是无声的默认。
皇权的诱惑，没人能拒绝。
卫京檀抿了抿唇，沉声道：“那好，我亲自去。”
蔡舒松了口气，刚要应承，又听卫京檀对容钰道：“钰儿，我带着你一起。”
“世子不可！”蔡舒急忙阻拦，“深山险阻，一来一回至少半月，公子尚在病中，身体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
卫京檀的脸猝然冰冷下来，一脚踹开身前的书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我如何！”
他的神色愈发暴躁，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原地踱步转圈，“你就非要我放他一个人在京都吗！这里有多少人盯着他，想要他的命，我怎么能离开！”
在场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还是姜齐提出一个建议，“世子妃的外家不是在扬州吗？虽然和咱们不太顺路，但绕一绕送过去也不是不行。”
卫京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不行。”一直安安静静的容钰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他们不会让我走的，容玥想要我的命，太子想要血玉。如果我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图，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连你的行踪都会被干扰。”
卫京檀的脸色更加难看，现下只能用可怖来形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森冷字句，“你要我怎么做？难道要把你留在这龙潭虎穴，等我回来只能看到一具尸体？”
不等容钰开口，卫京檀冷冰冰道：“你想都别想，天子印我不要了，反贼便反贼，师出无名我也不怕，等我取下那狗皇帝和太子的人头，谁不认我，便通通都杀了干净！”
容钰看着卫京檀有些发怔，此时的卫京檀和梦中那个暴君渐渐重合在一起。眼瞳中的冰冷而癫狂，视人命如草芥的轻蔑与睥睨，简直如出一辙。
【作家想说的话：】
别人拿到血玉：我要称帝！我要一统天下！
卫京檀拿到血玉：呜呜呜，汪汪汪！
平行世界abo番外（三）
5
卫京檀一天之内收到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医院下的病危通知书。
卫京檀赶到医院时，卫乐童还在手术室抢救，医生告诉他，是突发性的情绪起伏过大引起急性心衰竭，并让他做好抢救失败的准备。
卫京檀去交了手术费，这掏光了他近日来赚的所有工资，还欠医院一万块。
所幸最后抢救过来了，卫乐童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看见卫京檀，第一句话是，“哥哥，小涵死了。”
小涵是那个之前和卫乐童住在一个病房的孩子，昨天在icu去世了。
“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卫乐童小声说，“哥哥，要是我死了，我想埋在爸爸妈妈身边。”
卫京檀摸摸她的脑袋，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不会的，你不会死。”
卫乐童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
卫京檀找到主治医生，询问卫乐童的情况。医生严肃告诉他，卫乐童的身体状况必须马上手术，否则挺不过三个月。但是手术风险非常大，以他们医院目前的水平，成功率很低。小涵就是前车之鉴。
“除非转到帝国军事医院。”医生说，“如果能请到帝国军事医院的蔡院长来做这个手术，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显然医生也知道，对于卫京檀这种平民来说，请蔡院长来做手术无异于天方夜谭，就连转院的高额费用恐怕也付不起。医生摇摇头，遗憾地离开了。
卫京檀低着头，坐在走廊长椅上，垂下的浓密长睫遮住眼底湿红。
这时他收到了第二条讯息。
是张图片，十分简单的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帝国军事医院院长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发件人：容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文字和说明，足够彰显主人的傲慢和自信。
卫京檀死死盯着那个名字，绷紧的下颌显出刀锋般冷冽的弧度。
沉默许久，他编辑了回信：我答应你。
6.
这是卫京檀第三次来到这栋山间别墅，没有前两次的轻松，心情十分沉重。
主人似乎早就等着他，不等他按下门铃，雕花铁门便缓缓向里打开。卫京檀走进院子，小路两侧玫瑰盛放，妖冶的红和尖锐的刺，在阳光下都闪烁着令人不适的光。
他不自觉加快脚步，再度踏进这座幽深的“城堡”。
现在是白天，别墅里拉着厚厚的窗帘，没有光线透进来，宛如夜晚一般幽暗，透着阴沉潮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