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楚檀手背鼓起青筋,用尽所有力气直起背,爬到容钰跟前。容钰一把捏住楚檀的下巴,“抬眼,看我。”
楚檀缓缓掀开眼皮,如古潭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容钰,眼底深处,透着令人心惊的冰寒。
容钰却笑得更盛,潋滟的桃花眼尾染上一抹脂色,殷红的薄唇勾出讥讽的弧度,“二哥哥菩萨心肠,他想救你,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要跟着他吗?”
楚檀眸色不动,如同冰冻千年的湖面,谁也猜不透那湖底究竟游弋着些什么。
他嘴唇轻启,嗓音干涩嘶哑,“不。”
容玥一愣,似乎没想到楚檀会拒绝他,同时目中流露不解,不明白楚檀遭此毒打为何还要留在碧影榭。
容钰笑得更大声,拇指狠狠压在楚檀渗血的嘴角上,用力摩擦,将那鲜红的血液蹭在他惨白干裂的薄唇上,直到揉出血色。
容钰眯了眯眼,桃花眸婉转流光,用近乎暧昧的距离,贴着楚檀的唇,吐出两个字节,“好狗。”
将楚檀挥开,唤来墨书推他回房。
容钰头也不回地道:“既然这样不知好歹,拂了二哥哥的面子,那就一直跪着吧。”
这是……阴穴?
容钰做了个梦,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他是大家口中的天才,十三岁就被科大少年班录取。本应一生平步青云,前途远大。
可十五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双腿。
他的抱负、理想,他的科研志向,一夜之间全部烟消云散。洱_彡^〇浏久洱彡+久浏
他在四面惨白的病房里待了整整一年,破碎的身体才勉强恢复正常,同学老师亲人来看他,他一概不见。
他的性格变得阴郁自闭,不愿与外人交流。能够陪伴他的,就只有书本。
虽然双腿残疾,但他还有大脑。他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知识,天文地理、语言历史、生物化学医学……他全部都能飞速学会,可却无处施展。
满腔的情绪积郁在体内却找不到出口,他时而狂躁、时而低落、时而抑郁,甚至起了自杀的念头。
车祸第三年,医生说他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
病房里到处都贴上了防撞海绵,一丝棱角都没有。他偶尔还会被捆着手脚,束缚在床上,就像对待一个精神病人。
他连唯一能看的书也不能总看了,因为纸张书页有可能划伤他的皮肤。
他要远离一切潜在的危险。
医生给他播放投影仪,他只能靠这个解闷。
然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躺在床上发呆,四面都是惨白的墙壁,桌上是一瓶瓶白色药片。
他觉得自己是一条鱼,沉溺在一片白色海洋里,看不见阳光和海底。
他苟延残喘地活着,却找不到任何生的意义。
二十一岁那年生日,医生送进来一块生日蛋糕,他掰断了那只塑料勺子,结束了自己无趣的生命。
梦醒,容钰浑身是汗。
墨书及时过来,将容钰扶起,给他擦了汗,道:“瞧哥儿这满身是汗的,要不要沐浴?”
容钰神色恹恹地点头。
屋里地龙和炭盆烧得火热,被窝里还塞着好几个暖手炉。外头冰天雪地的,容钰的卧房里比夏天还要热,身上满是黏腻的汗水。
墨书去外间叫了水,将容钰抱到轮椅上,推向浴室。
容钰的院子名为碧影榭,是偌大的容府里,除了容修永的院子以外,最宽敞的一个院落,然而内里的装修,比容修永的院子还要奢华几倍。
杨氏就容钰一个孩子,又生来体弱。她一直知道容修永不爱她,爱着那个白氏,就连钰哥儿也不如白氏生的庶子得父亲宠爱。她就更疼自己的孩子,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往儿子院儿里折腾。
什么金银玉器,珍稀古董,还有娘家送来的稀奇古怪的舶来品,全都一水儿送进碧影榭。
把这碧影榭装点的如金屋一般豪华。
杨氏死后,她手里的嫁妆财产,都由奶娘操持着,握在容钰手里。他双腿已残,自卑又过于自傲,在用度上更加奢靡讲究。
比如这浴室,地板下面是火道地龙,烧得热气腾腾。屋内一个巨大的圆形汤池,由大理石砌成,四周镶嵌着暖玉和黄金以作装饰。汤池底部连接着外间的锅炉,源源不断的热量涌来,使水温始终保持在合适的热度。
池子边上有准备好的新鲜水果和美酒。
屋内烟雾缭绕,似仙境一般。
门窗全都有厚厚的布帘子遮挡着,寒风一丝都吹不进来,容钰转头想看看天色都看不见。
墨书心领神会,一边将药材和花瓣撒进池子里,一边道:“哥儿,未时三刻了。”
容钰垂眸,伸手撩了撩水,“还跪着呢。”
“跪着呢。”墨书轻轻脱去容钰的衣衫,“这楚檀命硬得很,晕了又醒,脸都冻得青白了,还没死呢。”
容钰嗤笑,当然命硬了,这可是书中的命运之子,卫京檀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估计也崩塌了。
墨书取下容钰头顶的玉簪,如墨长发似瀑布般披散下来。“不过说来也奇怪,二公子要救他的命,他为何不走?要是随便换这院里的一个奴才,怕都是颠颠儿地跟着跑了。”
整个容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公子才是老爷心尖儿上的好儿子,二公子院里的差事也是第一等美差,多少奴仆挤破了头都想进朝晖堂呢。
至于三公子的碧影榭,那就是地狱鬼屋,三公子一言不合就打杀下人,院子里时不时就传出鬼哭狼嚎,每隔几日就有受尽折磨的尸体抬出去。
所以说楚檀的决定,不仅让容玥不解,恐怕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楚檀是个傻子。
容钰把玩着发尾,这具身体不愧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连头发也像锦绸一样顺滑细腻。
“换成你也跟着跑?”
“自然不是。”墨书立刻反驳,“我自幼和哥儿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哪是旁人能比的,我对哥儿的忠心天地可鉴。”
容钰嗤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这墨书的娘是原主的奶娘,杨氏对下人宽宥,允许奶娘把儿子带到府里一起照顾。说起来,他和墨书是吃一口奶长大的,墨书还算是他的奶兄弟。
墨书将他抱起来,放进池子里,热气浸透皮肤,顺着毛孔流向四肢百骸。容钰舒服地靠在池子边缘,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墨书之前的问题,“他不走,自然是有所图。”
“哥儿的意思是,他心怀不轨?”墨书神色一凛,“要不要我叫人去查查?”
“不用。”容钰拿起身旁台子上的酒杯,放到鼻尖处嗅了嗅,浅抿一口,“随他去。”
主角想做的事,哪是他们炮灰能轻易查到的。
墨书还是担心,“万一他做出什么祸事,伤着公子怎么办?”
容钰低笑,伤着他……要是能杀了他,那他还要谢谢楚檀呢。
他忽然穿越到这么一个陌生地方,知晓被他责打的卫京檀是书中主角,也知道自己未来下场凄惨,却不曾害怕惊慌,没有殷勤讨好主角,反而比原主更加疯狂狠毒。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压根不怕死。
容钰捻起一片花瓣,用力一攥。鲜红花汁顺着白皙指尖流淌而下,滴滴答答落入水中,顿时化成一股淡红水色,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想活。
容钰靠着池子闭目养神,墨书一边给他擦背一边说话,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伪装的那种缄默稳重的模样,就是一个话痨。
容钰也不打断,上辈子他总是一个人,没有人和他说话聊天,此刻觉得有个人在身旁叽叽喳喳的感觉非常不错。
“哥儿,下午那会儿,你没叫绿萼起来,她就一直跪着,大概半个时辰就晕倒了,我就让人把她送回房了。”
热水熏得容钰十分舒坦,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他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算是回应。
“要我说,哥儿你就是太惯着绿萼了,她都快把自己当成这院子的主人了。”墨书语气中颇有不满,绿萼才进府两年,都敢对他颐气指使了,都是钰哥儿对她太过纵容的缘故。
原先他还以为是公子喜欢绿萼,可今天看来,公子那眼神和举止,明显就是把绿萼当成取乐的玩意儿了,哪里有半点怜惜。
“这回好了,当着院子这么多人的面挨罚,看她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嚣张!”
容钰半阖着眼,饮下一杯果酒,古代酿酒技术不如现代高超,酒精纯度低,喝起来更像饮料。但即使是饮料,容钰上辈子也没怎么碰过。
果酒中有青梅的酸涩,入口之后又有酒糟的香气和回甘,喝起来倒有些上瘾。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懒得说话。
墨书喋喋不休地念叨,给容钰按摩完肩膀,又脱了衣服下了水,给他按摩双腿。
容钰的腿是被山匪一刀砍在了膝盖上,导致两个膝盖骨碎裂,膝盖往下完全没有知觉,若是不活络筋骨血肉,就会萎缩变形。
就算是墨书每天给他按摩,那双腿也要比常人更加纤细苍白,小腿不过成年男子手腕粗细,似乎一折就断。
墨书将容钰的双腿搭在膝盖上,手指找到熟悉的穴位,颇有技巧地按摩揉捏。公子的皮肤白皙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一般。他每日给公子按摩,仍然觉得爱不释手。
伴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有水花被撩起,发出阵阵声音,容钰酒气上头,有些昏昏欲睡。
可还没等他睡着,就感觉一双手攀上了他的大腿内侧,他的大腿是有知觉的,并且非常敏感。
容钰掀开眼皮,隔着淡淡的水雾,他看见墨书清秀的脸颊。
“哥儿,今日可还需要按摩?”
容钰定定地看着墨书,眼神却有些放空,像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墨书以为他是默认,已经把手伸进他的两腿之间时,容钰轻咳一声,淡淡道:“不用,你下去吧。”
“是。”墨书立刻收回手,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起身穿好衣服出去了。
墨书离开后,偌大的浴室就剩下容钰一个人,空荡荡回响着滴滴水声。
容钰将手伸进水里,探进两腿之间,在那安静蛰伏的阴茎之下,果然摸到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柔软肉缝。
茶色的瞳孔深处浮现一丝迷茫和困惑,这是……阴穴?
“杀了我。”
容钰上辈子是完全正常的男人,这个穴是原主才有的,而且他也是方才墨书提及按摩时才从记忆深处挖出来,大概是原主也不愿意记得这件事,总是选择性忽略。
原主是个双性人,这在大周朝可是闻所未闻,就算有,也都是一出生就当做怪物给掐死了。
杨氏爱子心切,为了保住这个秘密,杀了所有当时负责接生的婆子和丫鬟。而容修永因为不喜杨氏,连着也不喜这个儿子,甚少来看他,自然也没发觉容钰是个双性人。
至今为止,只有容钰的奶娘和从小伺候他的墨书,知道此事。
这二人忠心耿耿,是容钰的心腹,将这个秘密保护得死死的。群)二;3伶Б、j{iu二、3-韮Б^
墨书方才提及的按摩也并非普通的按摩。
而是用手去抚慰容钰的私处。
这本来在大户人家是很常见的,公子少爷们十四五岁通晓人事时,家中父母就会为其安排通房丫鬟,教他们房中之事。有少数爱好男子,或者有特殊癖好的,贴身的书童小厮,也都会负责解决主子的需求。
可在容钰情况特殊,他是个双性人,不能轻易安排丫鬟来伺候,就只能由知晓秘密的墨书来做。
早在杨氏还活着的时候,那会儿容钰才十一二岁,还不经事。杨氏就已经对墨书耳提面命,要他一生不许娶妻生子,只能跟着容钰。
日后容钰若是娶妻,他也要侍奉跟前,负责满足主子的另一重欲望。
墨书自小在府中和容钰一块长大,感情深厚。况且他娘老子的卖身契都在杨氏手里捏着,他娘早都同意此事,甚至为了留后,还给他生了个弟弟。
墨书自然是顺从地应下。
自打去年容钰初次遗精之后,墨书就开始负责纾解容钰的欲望。只是容钰体弱,需求也少,一月有个一两次,只要墨书用手或者口帮他撸出来就行了。
至于下面那个阴穴,他自己厌恶得紧,从来不碰。可偏偏这个器官已经成熟,敏感又淫荡,每每沐浴被热水冲刷,又或是清洗摩擦,欲望便汹涌而至,让他难以招架。
墨书就需要在沐浴时,偶尔用手指去抚慰揉弄那张小穴,以达到纾解主人欲望的目的。但也只是在小穴外侧抚摸,那是他身为奴仆的职责,要是未经允许将手指探进去,就是冒犯主子了,自是万万不敢的。
在脑中把这段记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容钰喝了一口梅子酒,又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从前在一些野史中就读过,其实古代人的思想观念远比现代社会要更加开放,尤其是贵族阶级,生活风气几乎可以用糜烂荒唐来形容。
像原主这种阶级,长这么大只有一个墨书在身边伺候,除却自身原因以外,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了。
容钰抬手揉了揉眉心,上辈子十五岁就住在医院里,所有男女之事都是从医学书本中获得,都是一些冷冰冰的学术用语,毫无情感可言。
而他自己的欲望也少得可怜,活到二十一岁,自慰都没有过,每次都是精满自溢,活脱脱一个性冷淡。
没想到一朝穿越,摊上一个如此敏感特殊的身体。
容钰微微皱着眉,等待那股体内深处的渴求渐渐退去,又在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墨书忍不住跑进来,低声劝道:“哥儿,再泡就着凉了。”
容钰“嗯”了一声,由墨书给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推回卧室。
经过围廊时,墨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哥儿,外头下雪了。”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给天地之间都盖上一层纯白。
容钰低眸,“传膳吧。”
墨书点头称是,快要出门时,又听见容钰吩咐,“把楚檀叫进来。”
容钰因不得父亲喜爱,在杨氏去世后,就不再去前厅吃饭,省的看了那对父子相亲相爱的画面,心里厌烦。碧影榭里有个小厨房,专门负责容钰的吃食。
丰盛的饭菜由下人们一水儿地送进来,摆满了一桌子,又鱼贯而出。
与此同时,一个浑身沾满雪粒子的人也被提着扔了进来,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容钰垂头吃着墨书给他夹到碗里的菜,主仆二人谁都没有施舍给楚檀一个眼风,视若无睹一般。
屋内安静得吓人,只有外头呼嚎的北风和屋内碗筷相撞的清脆声音,交替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瘫着的人影发出一声深深的抽气,接着好似尸体复活了一样,手撑着地板,用力爬了起来。但似乎是体力不支,只能半趴半跪。
屋内暖和,他僵冷的身躯逐渐恢复温度,青白的脸颊涌上血色。
饭吃到一半,门外有小厮来通报,说是老爷来了。
还没等小厮说完话,就被人推到一边去,身后走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皮肤白皙,蓄着美髯,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他身穿一身朱红色官服,满头满身都是雪,急匆匆的,像是一下值就赶了过来。
容钰面不改色,继续吃菜。
容修永见他视若无睹的样子更是生气,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有半点规矩没有!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父亲的吗!”
“父亲何事如此着急,雪天路滑,万一滑到了可怎么好。”容钰这样说,眼中可毫无波澜,“墨书,快给父亲上热茶。”
墨书这才着手给容修永倒茶。
容修永瞥了一眼地上浑身是伤的楚檀,又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移开眼。
他冷冷地警告,“你这屋的茶我可喝不起,我只跟你说一句话,你平日在自己院子里怎么胡闹都随你,可当着外人的面,千万给我收敛一点!免得传出一个心狠手毒的罗刹名号!”
容钰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个虾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那真是叫父亲失望了,托白夫人的福,我在这京都哪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呢。”
容修永更怒,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你自己干的那些污糟事,草菅人命,才落了个心肠狠毒的名声,关你母亲什么事!”
容钰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晃动,“父亲说错了,自然不关我母亲的事,我说的是白夫人。”
“你少给我计较字眼!你的生母已逝,白夫人就是你的嫡母!”
容钰勾唇,露出一抹讽笑,“父亲确定要跟我讨论嫡庶之事吗?”
容修永面皮抽动,“总之,我只警告你,你自己不要名声,随你,可别丢了我容家的脸面!”
说罢,容修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容钰盯着桌子上那一处水渍发呆,那是容修永袖口上的雪融化而成。墨书见状,拿起抹布要擦去。
容钰却募地伸手,将桌上所有碗碟都推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碗碟碎了一地。
容钰仍觉得不解气,他面色阴沉,眼神狠戾,用力将桌子也掀翻了去,能拿到的东西全都一通乱砸,屋内顿时一片狼藉。
等他完全发泄完,墨书才淡定地叫人来收拾废墟,容修永每次来碧影榭教训公子,公子都会在老爷走后大发雷霆,他已经习以为常。
墨书将容钰抱到软塌上,轻拍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劝道:“哥儿莫要跟老爷置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反倒不好。”
容钰半阖着眼,那股烦躁之意仍盘踞在他的胸腔中。
他知道,他的病并没有因为穿越换了一个身体而好转,他仍旧是那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疯子。
容钰躺了很久,才睁开郁色的眼。
他半倚着身子,视线从旁边的梳妆台上掠过,修长的手指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在指间抚摸亵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