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有时候倒情愿,在?孟葭出国这件事情上,她哥不做个君子。这一年间,她见过太多次他发自内心的开怀,每每与孟葭有关。
但现在?,孟葭人还没有走,她看着他,怎么就开始觉得,那个坐在?人群里?总是意兴索然,隐晦的告诉她,人生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的二哥,又回来了呢。
钟灵慢慢的,摸了一下孟葭的头发,“你长得真好?看。”
像一副流传了上百年,构思极精妙的仕女图。更难得的是,她清醒、刻苦又明事理。
她又说,“我从来都没想?过,有谁享尽了我哥这样?的宠爱,还能全身而退的。”
“叮”的一声,孟葭的手上的勺子,碰在?了汤盏边上。
她羸弱又苍白?的笑,“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剥掉一层皮?”
孟葭转头,望了眼头顶那株罗汉松,嫣红的唇瓣弯了下,“我和他,本应该没有结局,这是最好?的结局。”
然后捧起碗,把剩下的半盏汤,就着颊边的眼泪,一起喝了下去。
片刻后,钟灵讪讪的把手收回来,她忽然懂得了,原来每个人都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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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家?心领神会的,强颜欢笑着,想?留住最后一分体面。
七月中旬,北京的盛夏来临时,孟葭已经签妥交换手续,签证也办了下来。
一个闷热的午后,聒噪的蝉鸣声不停的响,快要?撕碎阴翳的天空。
她在?寝室里?收拾东西,行李太多,三个大箱子占住过道。
回宿舍放书的刘小琳来看她。
她随手拿起桌上那个,墨蓝色的丝绒盒来看,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
刘小琳哇的一声,“这质地也太细腻了吧!是什么蚌精产的?”
孟葭刚压上行李箱,她站起来,喘着气,靠在?桌边喝了口水。
她语气淡淡,旷jsg然出尘般的不真切,“钟先生送的。”
“那难怪,他好?东西肯定不少,看着像南洋的白?珠。”
孟葭也看了眼,想?起钟先生给她戴上时,说她光彩照人。他其实很会夸人。
她唯一能从他身边带走的,名正言顺的,也只?有这件十九岁的礼物。
刘小琳环视了一圈,“这么多箱子啊,哪天的飞机走?”
“后天。”
她看了一遍孟葭带的东西,MAC的拓展坞,转换插头,文件类的包括体检报告,两?寸蓝底证件照,都带齐了。
她咦了声,“这些可以在?英国买啊,干嘛都带?”
孟葭笑,“可以,但那边卖得太贵,能省一点是一点。”
刘小琳嘁一下她,“您是跟了钟先生的人呐,这点子出息!”
她端着杯水没有说话。
刘小琳走前说,“孟葭,那祝你一路平安,回来再聚咯。”
孟葭笑了下,“再见,小琳。”
孔师傅上来给她拿行李,孟葭上车前,最后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挥了挥手。
老孔平稳的开着车,对她说,“钟先生今天有个会,散了还要?陪客,他让你先不要?等他。”
孟葭捏着手机,低垂的睫毛眨了眨,“喔,知道了。”
嘴上知道,但磨磨蹭蹭的,吃完晚饭,又洗了澡,仍旧下楼来等。
她躺在?沙发上,听着《唐顿庄园》极富英伦绅士感的口音,无聊的翻一本杂志。
快到十二点,孟葭才听见门口有响动,她蓦地坐起来。
钟漱石换了鞋,他随手扔了手表,丢在?玄关柜子上,解着袖扣往客厅走。
皎洁的月色淌下来,院中树影婆娑了他一身昏暗光影,带着酒气朝她过来。
他坐下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孟葭就靠了过去,偎进?他怀里?。
钟漱石一贯受用于她这点微末之处的听话懂事。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笑起来也迟缓,“不是让你早点去睡?”
孟葭说,“我在?等你回来。”
钟漱石抬起她的脸来,“这么郑重?,有话要?说?”
“没有。就是怕你喝醉。”
她答得很快。扯了一个无稽的借口。
该说的,比如感念他的照顾,这段日子都已经说尽了。
不该说的,像大雪封山的爱,孟葭闭口不谈。
钟漱石勾下唇,“还没有人敢灌我的酒,你多余担心。”
“嗯,我知道,”孟葭说着,坐到了他的身上,给他解扣子,“从外面进?来,热吗?”
“你这哪是担心我?分明是要?考验我。”
他轻浮的笑了笑,偏一下头,轻轻握住她的手。
孟葭抽出来,仍旧往下,“不怕,你久经考验,受得住。”
钟漱石捏着她的下巴,几?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高估我了,经不住。”
他口齿里?清淡竹香的酒气,扑到孟葭面上,像被夏露无声打湿了发梢。
她不由自主的闭眼,才张了张唇,钟漱石便已吻过来。
孟葭搂着他的脖子,眼看窗前的月光起伏跌撞,落在?深色的地毯上,一室情热昏浊。
她脸上起了微薄的潮汗,仍凑上去,很轻、很慢的吻他的脸。
钟漱石稳住一阵心跳,知道她就快承受不住,他在?她耳边问?,“要?躺下去吗?”
“就这样?。”
回应他的,是一个顶礼膜拜的吻,吻得投入而专注,如同她没声张过的爱。
后来,他们相拥而卧,在?彼此?急剧的呼吸里?,平息了很久。
钟漱石缠着她的头发,喉结咽了下,“小孟今天这么厉害啊?”
孟葭伸出手,一遍遍描摹他的唇形,“还不许人有长进?啦?”
他抱紧她,“许,怎么会不许。”
孟葭画得够了,收回手,声音颤巍巍的,“后天,你不要?去送我了。”
她听见他笑了下,“哪有小孩子出远门,大人不送的?”
孟葭喉头哽咽,一行眼泪从眼尾滑下来,掉进?她的鬓发里?。
她死咬着唇,“钟先生,我们、我们就到这里?,好?了。”
末尾两?个字已染上浓重?的哭腔。
原来,被人为刻意拉长的道别,在?它?最终不得不到来的那一天,遗憾和难过也不会因此?少半分,反而更加让人喘不上气。
夜深了,雾气虚拢成一团,微茫的飘过亭台檐角,琉璃千瓦。
钟漱石怔怔的,瞧了一阵子,失了神。
良久,他才慢悠悠的,拥着她的力道却更紧,“好?,就到这里?。”
一阵微热的湿意,从胸口缓缓流下,成股的,汇成小河,打湿他松散的领口。
“这一年,我过得很开心,钟先生呢?”
孟葭停了停,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平稳。她的嘴角却始终向下深抿着。
钟漱石才察觉到,她已观一叶而知秋的,把称呼改了回去。
命运即将要?把它?的恩赏收走,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来提醒他这一切都由谁主宰。
“我也很高兴。”
他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兴许是最后一次。
孟葭很乖的嗯了一声。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天边疏云残月,院中有幽葩细萼,在?这个夜晚悄然滋长。
要?是这辈子,都能在?他身边过完就好?了,要?是这个晚上,能再走得慢一点就好?了。
后天一早,孟葭起床时,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想?,也许他有事要?忙,不去其实更好?。
但到了机场,孟葭还是在?航站楼里?,见到了钟漱石。
他来送她,从集团开完会赶过来,“东西都带齐了?”
孟葭点点头,“带好?了,是直飞的航班,不用转机。”
他事无巨细的交代?,“好?,伦敦的天气时晴时雨,出门的话,最好?在?包里?放一把伞。”
“知道了。”
孟葭再抬头时,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只?是她拼命瞪圆了眼,不敢让它?掉下来。
“不要?哭,”钟漱石笑了一下,伸手去揩她的眼尾,“我带你来北京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
她飞快擦一下脸,“那我也高高兴兴的走,好?不好??”
“好?,多保重?。”
“你也是,钟先生。”
第一章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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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飞行总令人疲惫。
孟葭所在的商务舱,
周围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香港人,他们喝浓缩咖啡,人人守着一台电脑,
用粤语夹杂英文,
并几句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交谈。
飞机穿过轻薄的云层,
在微隆的涡轮噪声?里,
她?疲惫靠在枕垫上,
歪着头?熟睡了过去。
也许是头?天晚上,心事重?重?没休息好,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久归久,
却怎么都睡不安稳,总能听见脚步声?,
杯子碰撞发出的响动。
孟葭意?外的梦见了她?的妈妈。
梦中一片弥天大雾,
她?走在山林里,
眼前是四通八达的路。可是又哪一条都走不通。
她?急得哭了,
蹲在树根底下直喊外婆,
后来一双手把她?拉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
有一对?文静乌亮的眼睛,是她?妈妈。
她?说,“你还是放不下他,
所以会觉得,
总有一条路可走。”
孟葭拼命的摇头?,说没有,我放得下,
我能放下。
等她?从梦里惊醒时,
舷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她?问空姐要了一杯水。
她?端着杯子,
心里有一道声?音讥笑自己,梦里还在说谎。
可那又怎么样?连只?是在写给自己看的日记里,人们都会有所保留。
所以,这条路选对?了吗?孟葭想,应该不会有错吧。
但想起?钟漱石在机场,目送她?过安检时隐忍不发的脸,和告别时沙哑的嗓音。
孟葭捂着心口,觉得快要喘不上气了,吸每一下都很艰难。像溺水后刚上岸的人。
空姐走过来,有些担心的问她?,您需要帮助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我男朋友,没事。”
在北京的时候,孟葭从没这么叫过他,对?外她?只?说钟先生?。
再要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孟葭也不会再回?答,一笑置之。
她?不想给钟先生?添麻烦,将来他还要结婚的,能少点人知道他们的事,也就少嚼舌他一句。
不是孟葭觉得,他们在一起?是犯了什么王法,他疼她?,她?不止敬仰他,也爱他,但不知深情底里的外人,只?会认为是一场权色交易。
毕竟,就算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日常见着的,例如贺沂蒙和赵宴,背起?人来,都不知编排的有多难听。更何况是局外人。
她?晓得堵不住攸攸之口,也仅能用这样势单力薄的法子,尽量撇清和钟先生?的关系。
现?在走了,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当着旁观者的面。
人性的暧昧之处,往往就在这点上。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些掩埋在断壁残墟的真心,才肆无忌惮的跑出来。
飞机抵达希思罗机场时,伦敦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孟葭正排队拿行李箱,一名穿豆绿衬衫的男士走过来,问她?,“您是孟小姐吧?”
在环境嘈杂,耳边充jsg斥着各国语言的大厅里,他一口流利中带京腔的普通话,让孟葭觉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