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打了个冷战，鼻子里还被迫吸了一口脏水进口里，眼睛被水迷糊更是睁不开，咳嗽不断，伸手擦拭雨水，企图看清楚前面的路。透过凝结的睫毛，白雾氤氲中看着前面的人影晃动，那是过对面马路的行人正往斑马线走。
她记得那个营业员姐姐说过的，过了斑马线左转五百米就是他们学校了。
胜利就在眼前，坚持一下就好。
脚下的黑色河流越来越湍急，那是下水道盖子受到强大冲击力被掀开，下水道水跟雨水汇聚成而成的污水。
白嫩脚丫浸泡在臭污水的婉晴已然顾不上那么多，迈开腿跟了上去。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奥迪朝她侧身直接冲了过来。
炽白灯柱照射着前方正在闯红灯的人。
婉晴自然听到了汽车鸣笛声，大惊失色待在原地，僵硬的身子来不及反应地撞上了车头。
“天啊，有人撞车了！”
“操！还是个学生。”
“你们开车的能不能让一让行人啊？”
“赶着去投胎啊，就不能长个眼睛啊……”
顷刻间，报警声、车鸣声、男女老少的叫骂声、雨滴声。
伴随闪电雷鸣，在婉晴的耳朵里汇聚成一道震荡耳膜的噪音，之后又逐渐消弭远去。
她躺在冰凉的雨水中，被一波波新的雨水掩盖，眼中一片模糊。
“小陈，你怎么回事？”
奥迪车内后座的宋霆琛蹙着眉心，厉声呵斥着驾驶室内的刚刚犯了错的年轻司机。
他刚打了个调度工作电话的空隙，这个冒失鬼小陈就撞了个人。
“宋，宋领导，对不起，我担心您开会迟到……”
宋霆琛单位配备的司机原本是成熟稳重的老杨，恰巧人因为老婆生孩子休了陪产假。
小陈是临时来跟着顶班的新人，第一次给市领导开车，又是雨天赶去市局开会，难免心里紧张。
面对那个突然窜出来穿校服的女学生，他没来得及踩下刹车，那孩子就应声倒了地，吓得他尖叫一声，惊了领导。
“还愣着干什么？快下车救人。”
宋霆琛厉声训斥，边说边开门冲进暴雨中。
车头，泡在雨水里的女孩像一株被摧残折断的铃兰，两条腿细长惨白，整个人纤弱又无力，看着好像没有了生命体征一般可怜兮兮。
宋霆琛脚上皮鞋淌着浑水，快步上去直接弯腰将人捞起抱在怀中。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宋霆琛满脸雨水难掩焦急，凑近同样湿漉漉的女孩的脸大声唤她。
女孩柔弱的身子贴在他穿着西装外套的身体，身下的水直往下淌。
可能因为晃动，开始轻轻抽搐，口中咳嗽不断，惨白的小脸回了几丝血色，眼睛使劲眨巴几下，像是要看清楚他，却又无能为力。
小陈撑着雨伞快步跑过来，举在宋霆琛头顶。
宋霆琛眸色深沉，蹙眉狠狠瞪一眼小陈，环顾一眼四周沉声吩咐：“赶紧把人送医院。”
梁霁风的宾利从衡南一中飞快地冲了出来。
直奔风云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
方才，在婉晴学校里，他与张慧娟碰面交谈后正打算撤回。
手机上收到了鹤段林发来的婉晴经过公寓楼下便利店的监控视频。
正看着小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画面，逐渐消失在街头之时，宋霆琛的电话打了过来。
“宋老三，防洪抗汛指挥中心不够你忙是吧？打给我做什么？”
梁霁风没好气地朝宋霆琛埋怨，语气里满是怒火，口里的咸味还是没有消散。
宋霆琛顾不上他的心情，语气焦急中带着几分恳求：“老四，哥哥拜托你帮个忙。”
“快说，忙着呢！”
梁霁风手指划过屏幕，将通话界面分屏拉开，又点开视频界面查看起了。
“我新司机在海兴路撞了个女孩，我这不是着急去市局开调度大会吗，送去公立医院恐怕要闹得满城风雨，你那边私人医院给哥哥开个后门呗，这个人情哥哥给你记上……”
宋霆琛的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无奈。
今儿这事也是触了霉头，可事儿已经出了，他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将人送去人民医院的。
毕竟那些嗅着味儿的媒体一准都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又是一顿炒作风波。
非常时期，当下时值换届，他可不敢让他家老爷子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寻思一众兄弟里头，能帮忙捂嘴保密的，也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梁家老四了。
“等会儿，什么女孩？多大？是不是高中生？短发？又白又瘦？穿着衡南一中的校服？”
梁霁风接收到几个关键词后，大脑立马发散思维，对着电话那端的宋霆琛一顿狂轰乱炸。
宋霆琛听着梁霁风的话，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孩一阵怔愣。
这老四莫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
“对对对，老四，你他妈的神仙啊？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番问话在得到宋霆琛肯定答复的时候。
梁霁风的车子已经迅速驶出了校园。
而张慧娟则站在教学楼楼梯转弯处。
将刚才偷偷拍下的视频和照片，传给了她那在刑侦科上班的老公吴建国。
晚上八点半。
“海格拉”台风正式着陆鹤城某海港码头。
灾害加重，预警升级，全城进入紧急备战状态之中。
市政不断通过通讯平台发出提示，提醒市民谨慎外出，务必留在安全地方，共同抵御十级风力以及150毫米暴雨的侵袭。
私立医院，儿科心理治疗医师主任魏敏芝的办公室内。
梁霁风正坐在魏敏芝的办公桌上吞云吐雾。
看到躺在病床里沉睡过去的女孩时，原本信誓旦旦说要揍人的他也只能咬牙吞下那口恶气。
等以后再跟她一起算账好了。
面前的烟灰缸内已经聚集了五六根新的过滤嘴。
男人那双深邃黑眸，隔着烟片凝望着电脑屏幕一瞬不瞬。
屏幕上滚动的新闻在不断更新着鹤城每个片区的最新受灾状况。
与天作战的前线记者们，在狂风骤雨的外景连线中实时传送消息。
办公室门终于被人打开。
一身白大褂的魏敏芝手中拿着几张CT片和病历本，一脸沉重地走进来。
梁霁风见到她，立马摁灭手中烟头，眼神焦急地追随她手上的东西，声音沙哑地问道：“怎么样？”
魏敏芝放下手中东西，进到里间消毒洗手后出来擦手，看着正拿着婉晴的检验报告正在看的梁霁风摇摇头。
“梁霁风，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梁家的啊？不对，是我跟老周都欠你们的，你说说你，我陪着你十来年，好不容易看着你越来越好，现在又给我招惹一个小病秧子回来，三天两头的生病就算了，你们咋就这么能折腾孩子，上回是跳车跳崖，这回撞车，真不知道下回还有什么惊喜……”
梁霁风低头翻看桌面上的报告，结论处显示轻微皮外伤，挑了挑眉，终于松一口气。
他转头，对着魏敏芝露出一丝难得的歉意，“下次不会了。”
魏敏芝眼神微怔，定定看着他几秒，有些不敢相信他是这样的梁霁风。
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道：
“还好，有书包挡在前面缓冲了一下，没伤及内脏，这次也没有发烧到40度，就是受到惊吓不小，好好静养，不能再折腾了，人家小孩压力大不长身子，瘦不拉几的，还好没被刮跑。”
梁霁风低头听着魏敏芝略带调侃的教训，眸色沉了沉，心中的决定愈发坚定。
第69章
：梦见她
婉晴是在第二天被梁霁风带回宁海雅居的。
这次好彩有菩萨保佑，她身上除了膝盖有些轻微擦伤，没有其他伤口。
心灵上受到的惊吓也不见得比之前那两次大，所以多少是有了些免疫力。
公寓里多了一个跟陈妈年纪相仿的佣人阿姨，名字叫菲姨。
菲姨是马耀东按照梁霁风的吩咐特意找来的，经过重重筛选后才落定的。
听说菲姨做过育儿嫂，厨艺精湛，煲的一手好汤，还懂营养食谱，挺会照顾人。
这不一回家，就有香喷喷的花胶鸡汤端上桌来，做足功课的菲姨一脸笑意盈盈：
“婉晴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多喝点汤。”
面对如此热情周到的照顾，婉晴有些拘谨。
从医院回来路上梁霁风跟她就一直沉默着，难得地没有批评说教。
但她知道他在生气。
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要带她回来这里。
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敢做出反抗，面对佣人阿姨只好乖乖巧巧地答谢：“谢谢菲姨。”
“梁婉晴，我跟你班主任取消了住校申请，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上下学会有人接送你。”
梁霁风慎重其事地把一套公寓钥匙推过来给婉晴，语气笃定，表情凝重，并不是跟她商量的意思。
对于男人的这个决定，婉晴似乎早就想到，她不过是试图挣扎一番。
她表情有些木讷，却又知道自己不该如此，或许真该如陈妈和静瑜所说的那般，嘴巴要甜一点，学人撒撒娇。
她明显感觉得出来男人那带着寒气的眸子里的不耐，这次自己出的事估计又让他心烦了。
她在病房输液时隐约听见他在跟人打电话。
梁霁风的语气很不友好地在责怪对方，大概是因为对方想要过来探病，被他严厉制止了，还带着威胁说来了就要和人动手之类的话。
婉晴猜测是那天雨中撞到的自己那辆车的车主。
那个抱着她的西装男人，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见有人喊他领导，隐约记得他模糊的侧脸和温柔的嗓音。
他将自己从冰冷雨水中抱起，贴在他温暖的怀里，他不停地帮她擦拭雨水和污渍，给她喂温水。
他还一直在她耳边温柔地问她还好吗，坚持一下的话语，令她莫名觉得心安。
其实那件事说到底婉晴很自责，自己的错误更大，毕竟是她先闯了红灯。
她既害怕梁霁风会因为这样跟人闹架，也担心对方会因此受牵连。
毕竟听梁霁风电话里说的话语挺重的，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在风云山庄时婉晴隐约听陈妈提过梁霁风这人脾气不好，年少时犯浑的事没少干过。
婉晴本就因为给梁霁风添了麻烦耽搁他的时间不说，还引出这样的事端来，心中自是感到内疚。
现在梁霁风给她做的决定她也不好反对。
梁霁风给了钥匙之后就交代婉晴好好搞复习，有什么需要告诉菲姨，并没有再提让她跑步锻炼这回事。
之后他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公寓，也没说回不回来。
新的一周开始，这件风波过去后婉晴又恢复如常。
不过她又从住宿生又变成走读生。
梁霁风自那天走后也没有再出现过，他这人向来如此，神龙不见首尾一样神秘。
值得欣慰的是，婉晴在菲姨的悉心照料下也养得红光润泽了许多。
专人伺候，车接车送，哪能不好？
公寓离学校仅仅两公里的距离，梁霁风都要安排司机接送她上下学。
婉晴依然还是让司机在离学校前门两百米位置停车。
然后再走绕道走到后门进校园。
主要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梁霁风之间的关系。
一天晚自习课后。
婉晴照样跟汪静瑜走在最后面。
两个女生并排讲着小话，对着今晚的数学习测验卷的答案。
经过1班教室门口时，正好撞见从教室里面出来的鹤微知。
少年依旧潇洒不羁，颀长的身姿愈发挺拔，随着敏捷轻快的步伐，球鞋在地板上发出吱吱声响。
听汪静瑜说下午的体育课上，他们1班与艺体班打了一场比赛，虽说艺体班上场的都是体育生，可是鹤微知却力挽狂澜让1班拿了第一，这让艺体班的人很没面子。
婉晴虽没有去现场，可从周边同学的反应中看得出来大家对鹤微知的膜拜和喜爱程度，这就是优秀学神的魅力啊，即便是刻意忽视，也无法阻止他的无孔不入。
过道里，少年身上依旧穿着联名款的白色球服配同色系球鞋，背着蓝色双肩书包，露出健硕手臂和小腿，浑身透着青春大男孩的荷尔蒙。
他身子稍弯，伸手关掉教室灯的同时将铁门带上，抽出门锁扣上铁环。
听见走廊里的动静，侧过脸来的眼神正好与婉晴对视上。
少年的眼眸清澈明亮，带着炽热，是丝毫不遮掩的张扬肆意，没有成熟男人的深沉和内敛。
婉晴已经很久没有跟他有接触过，这一对视竟又有那种怦然心动一眼万年的感觉。
鹤微知也因为上次别墅的事受到表叔跟他爸的教训，在学校变得低调不少，不然这晚自习是很难见到他身影的。
“哎呦喂，完了，完了，我的眼睛好像被电流击到了……”
一旁的汪静瑜看着瞬间呆滞的二人，故意走远一步，捧住自己的眼睛，故意发出一声搞怪的取笑声。
婉晴尴尬得小脸绯红，马上垂下眼睫，准备转身往回走东边的楼梯下去。
“梁婉晴，你别走，问你点事呗。”
鹤微知对着婉晴喊了一声，同时将门锁快速旋了两道，拔出来钥匙在空中抛了一圈接住塞进书包口袋。
“柯柯，那我先走了哈，我爸爸还在等我。”
汪静瑜知趣地对婉晴挥挥小手，不等婉晴开口就一溜烟噔噔噔跑下了楼梯。
婉晴收回跟随汪静瑜的视线，双手略显紧张地捉紧胸前的两条书包带子。
女孩裙摆下的双腿并拢，笔直纤白，脊背挺直，整个人被走廊昏黄灯光笼罩着，乖巧又安静。
晶亮的黑眸带着慌张，一瞥而过眼前少年的脸，不敢与他对视，迅速垂下眼帘，细软的嗓音嗫嚅开口：“班，班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夏夜晚风徐徐，栀子花香漫布在空气中，鼓噪撩拨着少年们的心。
鹤微知目光灼灼，瞧着她低垂着的乌黑脑袋，两只透亮的耳朵在他面前逐渐染上一层粉红，不由跟着心跳加速。
听着她软糯的声音，更是波涛汹涌，难以抑制的冲动令他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