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云沁又咳了两声,赤着脚走下床,拎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水才终于把喉头的甜腥气压下去,她摸摸疼痛的喉咙,觉得炎症好像又严重了。此刻她真的好想念现代的消炎药。
云沁正扶着桌子喘气,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她凝神静听,就听到有人凄声哭喊。
“娘娘,主子,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把事情告诉张御医的,娘娘您要信我啊!我与主子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是忠心的啊!”
云沁听出是容芝的声音,走至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只见对面容芝赤着脚,披头散发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身上衣服穿得单薄,胳膊上包扎的绷带还能看到点点血迹,不顾照顾她的宫女阻拦的手,挣扎着想跑去前殿。
地上残雪还未化干净,容芝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衣服上沾满漆黑的雪水,头发也被打湿,形容越发狼狈。
“娘娘,奴婢对你是忠心的啊!”就算这样,她也不忘呼喊。
容芝被宫女拉起来,侧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云沁,她也是赤脚披发,正静静的看着自己。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你好歹毒的心,竟然离间我与娘娘!”
容芝大叫着,便朝云沁冲过来,却在离云沁两步远的地方被宫女拉住,她奋力向前挥舞着双手,指尖差一点抓到云沁的脸上。
云沁没有吓到,更没有往后退一步,镇定地盯着她表情狰狞,涕泪横流的脸,嘶哑开口,“如果今天我们的位置互换,你会不会高兴地在我面前放声大笑?”
她的话让容芝一怔,随后眼神越发凶狠,“这还用说,我不仅会大笑,我还会把你踩在脚下,让你跪地求饶!”
云沁眸子黑沉,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笑,“所以,我一定会把你今天的样子牢牢记住,告诫自己,永远不能变成你这个样子!”
容芝又是一怔,随即整个人都崩溃了,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扑到云沁身上。
阿菁走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一把把容芝拉开,将云沁护在身后。
她冲宫女怒道:“还不把她拉回房间去,让她在这发什么疯!还嫌宫里不够乱是吗!”
宫女连连欠身,生拉硬拽着把容芝给拽回屋去了。
“云沁,你个毒妇,贱人,你不得好死!”容芝进了屋,也在不断咒骂着。
“把她嘴给我堵上!”阿菁又怒叫一声。
她转头发现云沁面如金纸,赶紧扶住她,摸到她冰凉的胳膊更是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进了屋,推她坐到床上。
这才看到云沁鞋都没穿,阿菁又心疼又生气,“你说你还病着,凑这种鬼热闹做什么!”
她拉过被子给云沁盖好,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快喝点热水暖一暖。”
云沁看着她,眼中盛着笑意,“我们阿菁越来越威风了。”
阿菁焦急的神色一缓,嘴角忍不住一翘,嗔道:“快喝你的水吧!”她说完,转身去给火盆里添炭。
她一转身,云沁的眸子便冷下来,一直以来她都不像想卷进争斗中,可看到容芝今天这副样子,她才发觉,其实她早就已经深陷在争斗当中了。
怔了一会,她才捧着杯子,喝了口热水。
划过喉咙的暖意让她轻轻打了个寒战,身上的寒意似乎都跟着散去一些,可她的心却依旧像破了洞的口袋,呼呼刮着冷风。
短短半月,再回头看,自己竟然都不像自己了。
阿菁添完炭坐到她身边,神情也有些发怔,“娘娘昏睡了一阵,醒过来哭得很是伤心,把我们都赶出来,只有容欣姐姐还在殿内守着。她们说,皇上是因为娘娘泼了容芝热水才罚娘娘的,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云沁听得脸上浮出笑意,她轻轻摸了摸阿菁的头,“我们阿菁可要一直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什么?”阿菁不明所以。
云沁摇摇头,笑道:“这几日,容欣姐姐可要辛苦了。”
“你快些好起来,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阿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没那么烧了。”
云沁点点头,她是得快些好起来,阿菁不如她和容欣机敏,还是不要别让她在内殿伺候得好,省得惠嫔一个不高兴又要罚人。
“你好好躺着,我先去给你熬药。”阿菁给她掖掖被子,低声道。
她走后,云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外面的天色竟还亮着,身边的人却已经换成了容欣。
“醒了。”容欣扶她坐起,把她肩上的头发捋到背后,拿帕子擦了擦她脖子上的汗,“张御医说,等发汗,你这病就快要好了。”
云沁张口还未说话,就先咳起来,喝了容欣递过来的水才顺口了气。
“张御医来过。”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彻底哑了。
容欣点点头,“看完娘娘过来的。你咬着牙关不肯喝药,他还命人取来了丹丸……”
云沁睫毛微颤,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昏睡了许久?”她转移话题。
“一夜而已。”容欣摸摸她的脸,“饿了吧,炭火上煨着粥,你先垫垫肚子。”
云沁拉住她,“你守了我一晚上?怎么不好好睡一会……娘娘那边谁在守着?”
“是阿菁守了你晚上,我让她先去睡了。”容欣温声道:“娘娘那边你也不必担心,她不愿见人,也只能在纱隔外守着,好几个人守在那里,出不了什么事。”
云沁点点头,松开了拉住她的手。
“来,我喂你。”容欣用勺子搅着粥,坐到她的身边。
云沁忍不住一笑,从她手里把粥碗拿过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容欣也笑起来,“你啊你,可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让人平白担心。”
“知道了。”云沁应了一声。
看她垂着眼睑小口喝着粥,一副乖巧的模样,让容欣心中发软,又摸摸她的发顶,压低声音道:“阮嬷嬷派人过来送消息了。”
“这么快?”云沁一惊,猛地抬眸。
容欣轻轻摇头,“没那么快。是她听说了今天的事,一来问问我们的情况,二来是觉得这件事得缓一缓。”
“娘娘禁足的事,也传到了太后耳中。你并非自小就跟随在阮嬷嬷身边的人,太后又不知内情,若这个时候,阮嬷嬷跟太后开口要你,太后恐怕会觉得你是钻营之人,是见主子不成了,故意去讨好阮嬷嬷,这事未必能成。”
“再者,容芝不再在内殿伺候,娘娘身边现在就只有你我。娘娘怀着身孕,咱们宫里也不宜进新人,皇上皇后和太后,应该都不会让尚宫局再派人过来,阮嬷嬷这种时候开口要你,也不合时宜。”
云沁静静听完,说不失望是假的,可也知道是这么个道理,更不忍心看容欣着急。
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安,她冲容欣笑道:“姐姐不必烦心,放我离开,这事可大可小,如今咱们春禧宫正惹眼,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容欣叹道。
“姐姐莫不是烦我了,要把我快点送走才好?”云沁额头抵在她的肩膀,“我可不依,你舍得我,我还舍不得姐姐呢!”
“就会胡说!”容欣捏了下她的耳朵,见她脸上并无异色,心里也没那么焦急了。
第19章
病好,重回正殿
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宫中众人都褪去了厚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鲜亮的春装。
云沁的风寒也终于大好,不能再继续窝在房中,该去惠嫔身边伺候了。
这日她便换上了春装,只是选了颜色素雅暗淡的,坐到梳妆镜前拿起脂粉,却不是涂在脸上,而是压在唇上,盖住她嫣红的唇色,让她面上令人心折的艳色稍减几分。
云沁照着镜子看了看,仍然觉得不满意,拿起梳子又把额前的头发全都梳到脑后。
紧贴头皮的发型,让她多了几分老相,艳色又压去几分。
看着镜子里依旧姝丽的面容,云沁轻轻叹口气,明明这副五官跟穿越前的自己差别并不大,可因为肤色和唇色变化,让她从前只算精致的面容,变得艳丽起来。
没有近视眼镜阻隔的双眸,也变得顾盼生辉。
这或许也要归功于,良好的作息,清淡的食物和被嬷嬷们敲打出来的形体仪态。
云沁整了整领口,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道:等弄些姜黄来搀到脂粉里,把肤色也遮一遮好了。
时候不早,她也不敢在耽搁,起身往前殿而去。
走到殿前,正巧遇到端着水盆走出来的阿菁。
阿菁看到她吃了一惊,“你怎么做这副打扮,我还以为来了位姑姑呢!”
对阿菁的评价云沁很满意,笑道:“我这不是想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些。”
“好吧。”阿菁信了她的说辞,低声道:“娘娘刚起来,正在穿衣,你快进去吧。”
“好。”云沁应了一声,在门口蹭了蹭鞋底,微弓起背,垂着头走进了殿中。
瞧她这样,阿菁不由疑惑地皱了皱眉,都是一等宫女了,云沁怎么又做起小宫女的模样?
一踏进殿中,云沁立刻感受到融融的暖意,伴随着一股暖香,让人身心都为之一松。
惠嫔有孕后,殿中就不再熏香,这股香气是红罗炭特有的。
这红罗炭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位分低不受宠的妃子也就用些白炭,有些宫里天气稍暖炭就供不上了,可惠妃这里还用着足量的红罗炭,就足以见得她虽禁足,但没有人削减她的用度,对她还是十分重视。
但显然惠嫔不是这么想。
云沁轻巧地走入殿中,见着惠嫔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虽从容欣口中也知道她这段时日瘦了些,可今日一见,惠嫔哪是瘦了一些,看起来已经颇有形销骨立之感。
唯有小腹比之前隆起许多,更显得她身形佝偻。
看她这样,云沁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她没有多看,俯身行礼,嗓子还略有些嘶哑道:“奴婢参见娘娘。”
“你来了。”惠嫔接过容欣递过来的暖炉,侧眸看她一眼,“没好利索就别急着来伺候,如今我也不中用了,你不必巴巴地凑上来。”
听她开口就阴阳怪气的,云沁颇觉无语,看来惠嫔也没有那么消沉。
“娘娘容奴婢在房中休养,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奴婢怎么敢不牢记在心,只想能尽快回到娘娘身边。”云沁恭声道。
惠嫔轻哼一声,“看来是好全了,又会说好话来哄人了。”
“奴婢不敢,这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云沁又道。
惠嫔这才拿正眼看了她一眼,看她一身素衣,规矩老实的模样,面色好看了几分。
她坐到软榻上,拢了拢衣袖,又淡声开口,“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云沁知道得有这么一遭,改蹲为跪,垂头痛声道:“是奴婢妄言,更不该妄图猜测皇上的心思,让娘娘遭此大祸,奴婢万死难赎。”
惠嫔又哼了一声,手一下一下地抚着手中的暖炉,没有立刻让云沁起来。
一旁的容欣看得颇有些心惊胆战,后悔给惠嫔手炉,那炉里可是刚点的炭……
云沁倒不觉得忐忑,大不了就被她拿手炉砸一下,要真受了伤,正好又能回房间继续躺着。
“起来吧……”经过一阵沉默之后,惠嫔终于开口。
云沁头垂得更低,“奴婢不敢。”
“让你起来就起来,还矫情上了!”惠嫔哼笑道:“要不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上,我定要狠狠罚你。”
是看在现在无人可用的份上吧?
云沁腹诽一句,面上却感激道:“多谢娘娘宽恕,奴婢一定感恩戴德,为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大早上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惠嫔轻斥了一声。
容欣上前把云沁拉起来,“快起来吧,若是想报答娘娘,好好服侍娘娘便是。”
“拉她做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便是。”惠嫔瞥了云沁一眼,脸上有了些笑意。
容欣见她确实不再计较,也笑道:“娘娘就是嘴上厉害,心里还不是心疼了。”说着又拉云沁,“还不快起来。”
云沁顺势站起来,感激道:“奴婢多谢娘娘,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娘娘。”
惠嫔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容欣一眼。
容欣领略她的意思,道:“娘娘,您也该用膳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她临走的时候,看了云沁一眼,示意她要小心应对。
等容欣离开,惠嫔才又看向云沁,道:“我不罚你,还有一个原因。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突然觉得你那些话也有些道理。”
她盯着云沁的双眸,“皇上他一定是在保护我对吗?”
云沁一开始还以为惠嫔是终于开窍了,可看着她眸中的执拗,才发觉,惠嫔哪里是想通了,根本是想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并不是真的相信皇上是在保护她。
惠嫔现在问她,只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佐证。
“自然。”云沁被她隐隐有些疯狂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赶紧道:“皇上既没有撤掉小厨房,也没有削减娘娘的用度,张御医也几乎日日来为娘娘诊脉,这都说明皇上还是很重视娘娘的。”
她这番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因为这确实是事实啊!
惠嫔听得不断点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对,你说得不错,就是这样。皇上禁足我,不来看我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吗?”
她的手抓得云沁生疼,但云沁眉头都没动一下,也跟着点头,“娘娘英明。”
惠嫔呵呵笑着,坐直身子,舒畅地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就知道你最聪明,最贴心,也最明白皇上的心思。”
云沁头皮一紧,怎么又提这茬!
第20章
没有消停日子
云沁可不敢再跟皇上扯上关系,赶紧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惠嫔又扭头看她,“我身边就是缺少一个能猜透皇上心思的人,那日如果是你去请皇上,必然能把皇上请过来。”
您这真是高看我了。
云沁在心里替自己捏把汗。
“都是容芝那个贱婢,不然哪会有之后这许多事情!”惠嫔提起容芝就有些咬牙切齿。
还不等云沁心里冒出什么念头,惠嫔又一把攥住她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下一只赤金镯子戴在了云沁的手腕上,“我从前被那贱婢蒙蔽,如今才知道,你才是那个好的。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以后必定少不了的你的赏赐。”
看着腕上那錾着蝴蝶花纹的镯子,云沁脑中突然闪过那日容芝跌进雪水中的模样。
失神也只是一瞬,云沁迅速回神,赶紧要把镯子摘下来,“娘娘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就算没有赏赐,奴婢也会尽心尽力为娘娘做事。”
惠嫔却一把按住她的手,“给你你就收着。”
云沁抬眸看她,忽然领悟,自己要是不收她不放心。
“奴婢谢娘娘。”云沁只能收下,却只觉得手上的镯子沉甸甸的,散发着莫名的灼热,灼烧着她的皮肤。
惠嫔忽又伸手摸了下她的鬓角,“今日怎么打扮得这样素净,莫不是我前些日子赏你的两只簪子,你都不喜?”
“不,奴婢十分喜欢,奴婢只是怕带出来磕着碰着。”云沁被她摸得有些战栗,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回答道。
可她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害怕。
云沁是真的怕,因为她此刻根本想不通惠嫔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是最不喜欢自己这张脸吗?为什么又嫌她今日打扮得素净?
难道是一种试探?
经过禁足的事,惠嫔还真是有长进了,不但会收买人心了,心思也变得更加难测了!
见她这副模样,惠嫔嘴角笑意却不断加深,抓着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好在,去传膳的容欣回来了。
“娘娘,早膳都准备好了。”
她走近,才发觉娘娘和云沁之间的气氛不对,脚步略有些迟疑。
惠嫔看了她一眼,才松开了云沁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道:“那就先吃早饭吧。”她看着云沁,“云沁你来伺候我用膳。”
“是,娘娘。”
惠嫔率先走出去,容欣立刻冲云沁使眼色,云沁只冲她摇摇头,便跟在惠嫔伸手,去了外间,伺候她用饭。
云沁伸手替惠嫔布菜,伸手间,戴在右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难免会露出来。
惠嫔还唯恐容欣看不见,对她笑道:“我赏了你许多东西,可不许眼红云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