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起起气的胸口不住起伏，但还是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p>如若让沙落落知道，她在生气，不就等于向她承认自己美貌不如她！</p>
她也就比沙落落大两岁，今年十九了。</p>
小时候，看不惯沙落落长得比她精致水灵，铁了心要划花她的脸。</p>
不巧，那年大哥坠江溺死，沙落落吓傻了，就此得了“疯傻”的怪症。</p>
一个傻货，长得再好看，也构不成威胁。</p>
想到这儿，沙起起心里舒坦多了。</p>
她举起象牙扇子，遮着光彩照人的半张脸，蔑笑道：“没看出来呀！傻子今儿有点人样了！”</p>
沙落落无视她的冷嘲热讽。</p>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来奚落几句，反倒奇怪了。</p>
看准时机，人生如戏。</p>
沙落落只管演戏：“小小，姐姐要嫁啦，姐姐要嫁啦，填房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小妾妾？”</p>
沙小小心领神会，立马道：“不是啊，阿姐，填房是男人正室死了，再续娶一房正妻，才叫填房。不是小妾，阿娘命苦做小妾，我们说什么都不能再做人家的小妾了。”</p>
“不是小妾，那填房好，猪肉大爷好。我要嫁，我要嫁。”</p>
沙落落说完，沙起起脸上的笑容，瞬间顿住了。</p>
沙落落很满意！</p>
她看着沙小小，明眸扑闪扑闪，娇憨地问：“小小，猪肉爷爷是不是长了很多胡子？”</p>
沙小小点头。</p>
沙落落拍手叫好：“太好了！那胡子爷爷要是翘了辫子，姐姐就有好多钱，姐姐要买好多好吃的，还要买好多好看的男人，娶我！娶我！”</p>
“好好好，阿姐，等猪肉大爷寿终正寝，我们就改嫁。有了他的钱，我们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到时候找个……”</p>
没等沙小小说完，沙起起已经听不下去。</p>
她怒气冲冲走过来，反手想给姐妹两人一个嘴巴子，却被沙落落撞开了。</p>
沙落落“疯傻”，做点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情理之中，就算把沙起起撞到臭水沟里，也没人觉得她是故意的。</p>
只会说她疯病犯了!</p>
一个疯子，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p>
这是很正常的事！</p>
沙起起不设防被她这么一撞，发懵扑倒在臭水沟旁，嫌恶抬起手，左闻右闻。</p>
一股恶臭味令她胃里翻滚，“呕”地一声。</p>
她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p>
“还不快扶我起来！”</p>
被丫头扶起来后，沙起起气得淑女形象全无，泼妇一样冲过来想打骂沙落落。</p>
“你个下贱胚子，敢撞我？看我不打死你！”</p>
丫头赶紧提醒，“大小姐，今天是四小姐的出嫁日，老爷不希望声张。”</p>
沙起起气得脸红脖子粗。</p>
听到丫头的话，还是收敛了一下，眼睛死瞪着沙落落，活要剥了她似的。</p>
沙落落无辜望着天，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气得她只能骂骂咧咧走了！</p>
“阿姐，还是你厉害！”</p>
沙小小看着狼狈而走的嫡姐，忍俊不禁：“不过我们这样惹恼她，真的好吗？</p>
吉时马上要到了，那个老牛吃嫩草的，很快就要在侧门把你接去他家。”</p>
“放心！”</p>
沙落落心中有数，自然稳坐钓鱼台。</p>
她轻声笑道：“你就等着看吧，沙起起会帮我们解决烦恼的。”</p>
沙起起步履蹒跚蹬着高跟鞋，洗了十遍手，还是觉得发臭难闻。</p>
最后只能委屈巴巴进了段秀盈的房间。</p>
她一屁股坐在意大利镶嵌珍珠母贝沙发上，把在沙落落那里受的气和听到的话，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倒了出来。</p>
“就是这样，阿妈，那个傻子还知道不想做妾……”</p>
段秀盈听完，柳眉一皱，气哼哼道：“她真这么说？”</p>
沙起起点头，“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等猪肉大爷死了，拿着他的钱去改嫁。”</p>
“痴人说梦话！”</p>
段秀盈冷笑，“她娘是妾，她这一辈子，也只能是做妾的份儿。你放心，有我在，她翻不出什么浪花。”</p>
“可这两年，阿爸为了竞选万都商会会长，已经逐步将产业发展回北方。</p>
我们马上就要举家北迁回老家，督军府那边的亲事，日子也算敲定下来。我们放她一个人在这边任其发展，我真的不放心。”</p>
沙起起的话，引起段秀盈的高度警惕。</p>
不过在女儿面前，她永远树立着良好的修养，不骄不躁的榜样。</p>
“起起啊！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起起，她只能叫落落吗？”段秀盈问。</p>
沙起起扬起下巴，“我沙起起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充满希望力量，是权利的象征。而她沙落落，只能是日落西山的残阳，永远低人一等。”</p>
“你知道就好！”</p>
段秀盈谆谆教导：“你是要做龙督军府大少奶奶的人，你留过洋，有文化，有涵养，是她沙落落一个大字不识的傻子难以望其项背的。你以后做事要注意着点分寸，知道吗？”</p>
“阿妈说的是，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沙起起想到自己就要是督军府的大少奶奶，立马阴霾全无，眉飞色舞。</p>
紧接着，母女俩人磋商一番……</p>
眼看吉时就要到了！</p>
城北卖猪肉的大爷，来迎亲的马车，已经迫不及待停在沙府侧门，等着迎娶小娇妻。</p>
沙小小急死了！</p>
在庭院不停踱步，来来回回，晃得沙落落头疼。</p>
“阿姐，怎么办？怎么办？大房那边还没有消息，我们只要走出这道侧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p>
箭在弦上，沙落落还是不管沙小小如何着急，都处之泰然躺在藤椅上，沉浸在商道宝典《货殖列传》里，看得津津有味。</p>
淡定地，仿佛出嫁的人不是她。</p>
当沙起起还在国内读小学念四书五经的时候，沙落落早就跟着洋教堂的学生厮混，偷偷识文断字，广交天下朋友。</p>
其中就有像贺兰夫人这样的良师益友，她是嫁给德国商人的华人，曾跟着她先生遍走西方国家开拓商业帝国，精通各国语言，见闻广博。</p>
只不过，她先生死得早，只留下她孤家寡人，老来乡愁难解，故而回到祖国的怀抱，在洋教堂当教习。</p>
沙落落就是在那里和她成了忘年之交。</p>
贺兰夫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旧时代的过去。现在新时代的女性，不仅要琴棋武艺通晓，还要吃喝玩乐社交拿手。</p>
沙落落学她毕生所学，受益匪浅，但绝不盲目崇洋媚外。</p>
只是，她伪装得很好，一直是别人眼中大字不识的傻货，井蛙醯鸡。</p>
“阿姐！你倒是吱个声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沙小小抢下她手里的货殖列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