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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非人类第十二天

    此言一出,酒馆的空气都僵硬了。

    无形的尴尬和疑惑病毒般蔓延开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大脑还在疯狂地运转。

    什么情况坂口安吾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心里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织田作偶遇了太宰的恋人,他们相处得不错,这是好事;但坏就坏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神秘男子……同事亲属友人太宰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吗呃,看来是不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正像某种妖鬼一样浑身冒出黑色的怨气啊……

    织田作之助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在方才的沉默中思考了些什么,他竟然有些欣慰:啊,原来她就是你的恋人吗确实是位特别的女性,充满各种奇妙的想法,你们很有共同语言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织田作!起码先解释一下太宰的恋人和那个神秘男子的关系吧!他身上的怨念可是浓到要笼罩整个酒馆了!太宰,千万不要冲动啊,明天可是工作日……坂口安吾脑子乱成一团,他一时不敢看太宰治,转而低头观察杯中酒液的颜色。

    不过仔细想想,他匆匆抿了一口酒,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漂移的思绪再度归位:在织田作的叙述中那两人几乎没什么互动,他们之间大概只是相当单纯的关系……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不太正面的猜测,但应该不会有人在和那个太宰交往时脚踏两条船吧。

    嗯嗯,对,星来她相当有趣!我们在一起总是有很多事可做,她从来没让我觉得无聊过!听了织田作之助的评价,太宰治一扫阴霾,居然开始阳光地炫耀女友。

    但是啊,她这一点有时候也让我有些困扰,他摇晃着酒杯,冰球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灯光撒在酒液里,杯中泛起格外耀眼的金色波浪。

    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呢,她是无法用常理来判断的人、无法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人、无法……诶呀,不说了。方才还盈满笑意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叹了口气,双手捂脸,重重往吧台上一趴,啊啊,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们这种关系难道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明明应该对我毫无保留才对吧……我们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这么不相信我,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失意秃鹫一样徘徊在太宰治头顶,投下沉重的阴影。酒馆再度陷入沉默。

    那个男人叫楚子航是吗。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眼里跃动着细碎的恶意,哼,奇怪的名字。不过查起来也很方便呢,现在是……好,时间还早,来得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哗的一下起身,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

    坂口安吾眼角一跳,太宰,情报室已经锁门了。

    哦,这个不是问题。太宰治轻笑,那种程度的锁轻轻一扭就开啦。

    等一等,太宰。织田作之助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别开玩笑了织田作,太宰治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阴森,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告诉我……还是我主动比较好。

    对这一点我持相反意见。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听听我的看法。此刻织田作之助身上闪耀着可以被称之为神圣的光,作为调解夫妻矛盾的老手,在亲密关系的问题上,他无疑是三人中最有经验的。

    圣光稍微驱散了一点太宰治的怨气,想到织田作那丰富的调解经验,他向外迈的脚步停了停,慢慢地转身,好吧,你的看法是

    虽然你们现在还不是夫妇,但情侣关系亦需遵循相同的法则。织田作之助缓缓说出旁观数场夫妻矛盾后总结的宝贵经验,……总之,这样做能解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唔……太宰治陷入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扭捏起来,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逊,但是这么做也太……嗯……不过也不是不行……

    坦率一些吧。

    迎着太宰治纠结的眼神,织田作之助开口鼓励道,想到这位朋友一贯的作风,他又补充道:但分寸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超出忍耐的边界,对方也许会逃跑。

    ……

    不要,太宰治沉默许久,才像闹别扭的小孩一样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

    执拗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偏执和狂气接连不断从唇齿间溢出,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不会接受的……她不能这么做……被某种可怕的幻想迷惑了心神,他的脸色苍白到可怕,不会发生的。他低声喃喃。

    所以说,分寸。织田作之助强调了一遍,现在回去找她,说出你的所有疑虑,好好沟通吧。

    太宰治勉强笑了一下,随后几乎是跑出酒馆去的,大衣都差点从他肩膀上滑落。很少见他这么匆忙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即使在火拼现场也能有铺开野餐垫的余裕。

    不会出问题吗。注视着他远去的身影,坂口安吾有点担心。

    如果是那个人应该没问题。织田作之助很淡定,我认为她是能把太宰内心深处的阴影拖出来暴晒的人。

    不得了的评价啊,你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吧坂口安吾揉了揉额角,一口饮尽杯中残酒,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希望明天能见到上班的太宰。

    真是敬业啊,安吾。

    这种时候要吐槽啊!真是的!

    *

    *

    电梯门在太宰治面前开合了四次,他始终没下定决心迈进电梯。

    一个声音在心底催促他进去吧快进去吧,夜很深了,得趁她睡着前把事情问个清楚;另一个声音则说快走吧快走吧,情报室的锁很好开,椅子也不软不硬,今晚睡那算了。

    你在害怕什么催他进去的声音质问他,坦率一点,织田作不是说了吗只要使用最温和的手段,她甚至不会察觉自己被套话了。

    说得简单!催他离开的声音惊叫起来,结果不如你所愿怎么办兄长友人如果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更亲密,岂不是要亲耳听她说她和别人建立的联系多么深刻吗你能忍受她有其他重要的人吗快走,得把主动权握回自己手里。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太宰治脑中奏出鼓噪的音乐。自己打自己能有什么结果两边都有理,因此吵了半天还是做不出决断。他越发烦闷,索性从电梯门上移开视线,低头看自己的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面边缘翘起的一小块墙纸,用于装饰的金色闪粉落了他满手。

    怎么不上去啊。电梯门再次打开,熟悉的声音传来,太宰治顾不得数鞋面上究竟落了几粒灰尘,无措地抬起头——

    果然是叶星来,还穿着运动套装。

    为什么会下来不是在看搞笑电视节目吗还是说她已经发现了监听设备,才故意放着电视节目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太宰治僵住了,种种阴暗的猜测从他脑子里钻出来,思绪缠成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

    傻了吗你。眨眼间叶星来已经凑到他面前,手摸上他的脸,轻轻扯了一下,回神啦回神啦。呆呆的是吃了毒蘑菇吗还以为你去入水了。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太宰治愣愣地问。

    他愣神的样子像一只走着走着突然被抱起来的猫,叶星来有点爱怜地摸了摸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是啊,虽然你说了加班,但你没说不回家睡觉啊。这么晚不回来,我想你该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又去入水了吧。

    同事又骂你了吗还是说是那个大叔上司唔,有酒味,原来是去喝酒了啊。她嗅嗅他的领口,神情放松了许多,于是毫不客气地数落起他来,至少也发个信息啊,诶,你是和朋友玩着就忘记回家的小孩吗幼稚鬼。

    说着她就把太宰治往电梯间里推,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垂着头任由她动作,没有一点反抗。

    直到打开家门,他还是一副鞋子的花纹好好看我要看一辈子的反常模样,头都不抬一下。

    生气了吗,不像啊。叶星来盯着他的侧脸,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会真吃毒蘑菇了吧难道要半夜送去洗胃可今天下午还有任务……洗胃能提前出院吗

    你……

    你……

    问询声同时发出,两人皆是一愣。

    你先说,

    你先说……

    ……

    ……

    叶星来忍住狂笑的冲动,一把捂住太宰治的嘴,你先别说话,我说。

    你是不是吃了毒蘑菇她严肃地看着太宰治,他则眼神躲闪,看天看地看她衣服,就是不看她。

    还真吃了,她心下一沉,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些比较特别的东西比如跳舞的小人或者我们家有什么不该说话的东西说话了吗还是说我变了肤色

    ……有哦,特别的东西。昨天,你和其他男人吃饭算吗太宰治抓住她摸自己额头的手,拉下,遮住自己的眼睛。

    诶是在开玩笑叶星来卡壳了一瞬,现在轮到她眼神躲闪了。

    楚—子—航,是这个名字吧。太宰治透过她的指缝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蘑菇还有通灵的效果啊……她居然先关心蘑菇,很好,还是那个熟悉的她,重点一如既往地偏移了。

    没有毒蘑菇。太宰治还是忍不住澄清了真相,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冰冷又平静,想好找什么借口了吗。

    这个,没想好哦,不好意思,没考虑到你会发现的可能。叶星来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她意识到哪里不对,等下,但我没在身上发现窃听器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困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诡异起来,不会是你的……异能你是异能者

    ……

    太宰治闭了闭眼,如果不是清楚她就是这样一个脑回路奇特的人,他绝对会把这当做一个蹩脚的试探。

    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再度开口,带着一股自暴自弃的淡然,我不是说过我有两个朋友吗。

    你说治愈系和社畜么,啊,叶星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昨天和我们吃饭的织田先生是你的朋友呀!

    失策了,她在心里嘀咕,就该入乡随俗取个假名,这样就不会被抓包了。楚师兄叫右京·橘,明非师兄叫Sakura,凯撒不记得了,好像是什么king,总之大部分都是植物,那我干脆叫百合子算了。

    绝对又在想莫名其妙的东西。太宰治像在叶星来脑子里装了监控似的,而且什么叫‘我们’

    他拉下叶星来的手,定定地看着她,鸢色眼瞳深处涌上漆黑的淤泥,连灯光都尽数吞没。

    叶星来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好吧好吧,我和我师兄。

    师兄。太宰治重复了一遍,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病气的笑,只是师兄吗只是是师兄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现在想想,你从来没说过学校的事呢,职场的事也很少说。同学、老师、同事、上司,这些人从来没在你嘴里出现过。你讨厌的人、信任的人、关系尚可的人、可以称之为友人的人、有共同语言的人……这些人我都不知道。这么一看对你的人际关系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不公平吧。他凑得离叶星来更近,视线蛇一样缠绕在她身上,几乎能听到鳞片摩擦的声音。

    温热的吐息柔柔地拂过叶星来耳畔,他的语调越发轻越发柔和,近乎睡梦中的呢喃,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的呢告诉我嘛,难道我会出卖你吗

    ……十份,叶星来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动摇的神情立刻回归镇定,停停停,不要再蛊惑我了。

    她转身捧起太宰治的脸,狠狠揉搓起来,还—没—到—时—候!明白吗,没到时候!这是压轴菜,而现在还是吃冷盘和前菜的时间!

    唔唔唔,太宰治被她揉得说不出话,一从她手下挣脱出来,便立刻阴阳怪气地反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压轴菜我们中的某一个进入生态循环的时候吗

    居然没说我们要一起死,你真的是太宰吗叶星来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煞有介事地拗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我掐指一算,十四天后是个黄道吉日。

    其实十四天很快过去的,迎着太宰治阴沉的眼神,她捏了一缕太宰治的头发绕在手上,黑色发丝一点点勒进皮肤,留下浅浅的红痕,猫为了蹲守老鼠可以潜伏数个小时之久,哦没有说我是老鼠你是猫的意思,我讨厌老鼠,只是觉得你可以耐心一点。

    耐心啊……太宰治看她一眼,气哼哼地靠在她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揪她衣服上起的球,不许骗我。

    骗你我是小狗。

    ……不要狗,我讨厌狗!

    好好好,那我是,呃,我不想当老鼠,你快想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动物。

    灰鹦鹉。

    我话有这么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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