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跟着篮球明星顾思齐的四年。我不知道我究竟算什么？

 我甚至都不敢说我们是“恋爱。”

 也不敢说，“分手”。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清清楚楚地告诉过我，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决定退出他的赛场，退出这段鸡肋的关系。

 .......

 我也终是承受不住他的冷暴力和球迷无止境的羞辱骚扰，选择放弃这段单方面付出的感情。

 打开微博，私信里充斥着谩骂。

 「叶宁熙！你怎么那么饥渴，明知道这赛季对思齐哥哥多重要，还一直缠着哥哥！」

 「运动员的黄金时期就这么几年，请你离开顾思齐！不要影响他比赛！」

 「前天的决赛思齐揉了好几次腰，肯定是被你累的！你能不能别做他运动生涯的绊脚石啊！」

 「叶宁熙，你怎么还不去死！我如果被人这么羞辱早就去死了！」

 放下手机，我强打精神走出工作室。

 助理有些忐忑地指了指门口刚送来的快递。

 「宁熙姐，这些快递……」她躲得远远的，欲言又止。

 堆成小山的快递盒，不用拆我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无非是那些过激的女球迷寄来的冥币寿衣、动物尸体、扎满针的诅咒娃娃。

 就算是看起来正常的玩偶，仔细看身上肯定也藏着针孔摄像头。

 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在拆这样的快递。

 我盯着手机，和顾思齐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前天晚上。

 我问：「你明天回家吗？」

 他回：「不。拍物料。」

 那天顾思齐又拿下了今年篮球职业联赛季后赛的总冠军。

 从18岁那年打了第一场职业球赛崭露头角至今，他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一路披荆斩棘。

 球迷偷拍的庆功宴照片里，顾思齐明显喝多了情绪高昂，正缩在包厢的角落里和队医沈竹心亲密地交头接耳。

 网上一群球迷直呼，篮球明星和队医的组合，磕到了。

 球队没有辟谣，也没有公关。

 任由舆论一直发酵，直到今天的一段视频几乎将二人的关系坐实。

 四位中年人笑吟吟地从高级餐厅走出来，然后是顾思齐——和沈竹心并肩走在后面。

 顾思齐的父母我是认得出的，另外两位也很快被扒出是沈竹心的父母。一群人站在餐厅外等司机将车开过来。

 我真恨狗仔的摄像机为什么这么清晰，将每个人脸上的笑意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包括顾思齐——平常对我总是面无表情冷漠不耐的人，在其他人面前还真是不吝啬笑容啊。

 这次不光是球迷磕，全国人民都快知道二人好事将近。

 回到和顾思齐一起同居两年的家，我打电话给他。

 虽然视频里有误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想跟顾思齐问清楚，免得以后不甘遗憾。

 这四年，我真的努力过了，努力到现在，总该给自己一个结果。

 「网上的视频我看到了，餐厅门口。」电话接通，我直白地开口。

 顾思齐顿了顿才淡淡地开口：「怎么了。」

 我苦笑，每一次我的质问都会被他轻描淡写地抛回来，搞得连我自己都以为是我在无理取闹。

 「没怎么。」我平静地说：「就是想问问你和沈竹心进展到哪一步了，我好给你们腾地方。」

 「你别多想。」又是这句敷衍！

 「你们都见家长了，我不该多想吗？」

 我不想去深究今晚之前两家人已经接触过多少次，枕边人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了，而我还是通过热搜看到的。

 如果不是狗仔恰好拍到，我的下场是不是在他结婚前被灰溜溜地扫地出门？

 「与你无关。」顾思齐说。

 我懂了，他的意思是，他的事情，我没资格插手。

 挂了电话，我还是点进和他的对话框。

 往上翻，绿油油的一片。都是我给他分享生活，操心他的身体，询问他的行程。

 而白色的很少，且短——嗯，哦，没空，有训练，在忙，随便。

 算是给我每天单方面的聊天批个「已阅」。

 滋啦一声。

 头顶客厅的灯不知怎么故障熄灭了。

 就好像舞台上唯一一束属于我的追光灯消失了。

 这一幕诡异得像天意。

 灯光熄灭，也没关系，反正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在演着独角戏，没有观众。

 从头到尾，顾思齐对我不过是那次酒后失态的补偿吧。

 暗恋他的第三年，大三的学期末朋友们一起包了海边别墅度假。

 酒精给了我勇气，借着一点醉意，我把他单独叫到楼上的空房间，向他告白。

 因为紧张，我不敢开灯。借着朦胧的月光说出了那句藏了三年的：「顾思齐，我喜欢你。」

 他似乎也有些不胜酒力，脸上泛着异样的红，还没等我吞吞吐吐地告白完。

 他便把我推倒在沙发上，俯身下来。

 吻了我。

 我在他睡着后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发和球队会合，准备参加一场很重要的比赛。

 虽然因为太痛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他依然在几天后找到我，提出可以跟他试试。

 「顾思齐，我们结束吧。」

 这句话发出去，意味着我们为期四年的关系就此斩断。

 我不舍，当然会不舍。

 我曾经在过去几年里无数次幻想自己和顾思齐的结局，好的坏的。

 这段感情或许原本就是我单方面的执着与坚持，所有的苦涩和辛酸都是我活该。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依旧心痛到窒息。

 我清楚自己并没有刀枪不入。

 再多的理智，此时也被球迷无止境的网暴和顾思齐的冷暴力压垮。

 是啊，我一个对他的职业生涯毫无帮助的摄影师，怎么比得上日日与他同吃同住朝夕相伴有着革命情谊的球队队医。

 况且他与沈竹心本就是门当户对，天生的一对。

 我麻木地看着两人的CP粉整理的「糖」，流着泪睡着。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被铃声吵醒，接起了顾思齐打来的电话。

 那边传来疲惫却依旧冷淡的声音：「你闹够了没有？」

 「最近赛程很紧，我很累了，如果是因为最近忽略你了，我道歉。」

 就这么几句话，隔着听筒我都能想象出顾思齐脸上不耐的冷意，我看过很多次，按理说早就习惯了。

 可心脏还是传来钝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乖乖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哪怕再被冷落，心里在难过，我也从来没有对顾思齐甩过一次脸色，说过一句狠话。

 我的尊严被践踏、心如死灰，原来在他眼里，只是求关注的闹剧。

 「我来和她说吧。」那边传来沈竹心温柔的声音。

 「宁熙你是不是看到热搜了？你别误会啊，不过就是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我和思齐这么多年了，如果想在一起，还哪有你什么事儿啊？」

 「这几天你就别上网了，在家乖乖等着思齐回来，他这个赛季真的很累，你不要再给他添乱了好吗？」

 明明是懂事的劝慰，我却觉得十分刺耳。

 他们难道就真的无法共情我看到热搜又被网暴的绝望和心灰意冷么？

 是的，一直都是，几年来无数的细节都在证明这一点。

 顾思齐只把我当发泄欲望的床伴。

 当我贪心的想向他索求情感时，他便从来都置之不理，冷眼旁观。

 四年了，一厢情愿原本打算自负盈亏的感情，实在太累了。

 「顾思齐，我没有闹。」

 「你是体坛蒸蒸日上的篮球明星，带着所有人的期望为国争光，我没办法要你经常陪在我身边，照顾我的情绪。」

 我忍住哽咽，平静说道。

 「但我也不想过这种每天醒来都要自我检讨自己又做错什么的日子了。也不想再过每天按时回家等你空闲了才临幸的日子了，更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被你的球迷追着骂的日子了。」

 「被你冷暴力四年，我认输了。」

 「所以，分开吧。」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我也想要爱人的陪伴，更想要他全心全意地爱。

 电话那边的两个人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还是沈竹心先开口。

 她的声音里都是责怪。

 「宁熙，思齐最近压力很大，你不能帮他分担也别在这时候添乱好吗？」

 「如果你是吃醋我和他的关系，我可以申请调到二线队，跟他保持距离。」

 我冷笑，用你的大度懂事来衬托我的小肚鸡肠任性吗？

 这招实在是高明。

 如果你们真的清白，为什么深夜两点还在一起？真把人都当傻子吗？

 顾思齐果然接过手机，语气比刚才更加漠然。

 「叶宁熙，我看你还没睡够，分开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够了，当然够了。挂断电话我想到。

 花了七年最好的青春爱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人，确实是够了。

 睡足醒来，手里都是顾思齐发来的消息。

 「安心在家等我，几个物料和宣传片拍完我就回去。」

 「我和竹心不是你想得那样，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网上的消息你别看，好好冷静一下，等我忙完我们好好谈谈。」

 「我会抽时间回去陪你两天。」

 「宝宝，你乖一点。」

 他几乎没有主动发过消息给我，这几句话的字数加起来都超过了过去一年「批奏折」的总和。

 说心里没有起伏是假的，昨天才决定分开，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把喜欢七年的人彻底放下。

 对他的感情藤蔓似的纠缠在心上，没办法干脆处理，只能一点点割断剪碎。

 就像指甲边的倒刺，拔掉要痛三天。

 可是不拔，就会慢慢发炎溃烂。

 过去四年，我理解他作为上升期运动员的辛苦，所以从来不奢求半点回馈。

 他和沈竹心的CP火遍全网，我成了球迷口中对他纠缠不休的恶毒女配。

 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都由我来承受。

 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任性，不顾全大局。

 之前有一次，我去俱乐部等他训练结束一起回家。

 大概是对抗训练中不小心受了伤，沈竹心正在场边为他简单处理伤口。

 他低垂着头，看她蹲在地上帮他消毒伤口，两人头碰着头，看起来默契又亲密。

 只是不起眼的擦伤，沈竹心甚至还心疼地朝他的伤口呵了半天的气。

 我看见他眉眼舒展笑着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

 这一幕刺痛了我，却被俱乐部宣传部用镜头记录下来，成了无数CP粉眼中的甜蜜瞬间。

 我与他崩溃大吵，他却直接收拾东西参加集训，冷了我一个月。

 等他回来，我想他还来不及，还哪有心思再浪费时间与他闹别扭。

 而他，从来都没有公开辟谣过他和沈竹心的关系。

 反而在赛后，怀里护着身上穿着他宽大运动外套的沈竹心，突出重重球迷的包围，冲上俱乐部大巴车。

 一次次地漠视，我终于清醒。

 起床简单收拾了重要证件和随身衣服，走之前还顺便帮他打包了客厅的垃圾袋。

 离开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我关上大门，迈下台阶，头也不回地上了网约车。

 昨天决定离开时，我就买好了去巴黎的机票。

 直奔机场，却正巧遇上随队出征回来的顾思齐。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思齐不耐烦地问。可能我是他，此时一下飞机就看见前一秒说要结束的人堵在机场，也会觉得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吧。

 他看了眼我随身带着的行李箱，脸色更冷了。

 「我紧赶慢赶地挤时间赶行程就为了回来陪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都说了会解决，以后别用这种手段来吸引我的注意了。」

 真悲哀。

 这种时候，他还觉得我是在卖弄低劣的把戏。

 原来我这几年的时光活像个跳梁小丑。

 不过反正我在他眼里一直自私任性，也没必要解释什么了，就这样吧。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忽然开口，平静地问。

 顾思齐一愣。

 「是七年前，我第一次在篮球场见到你的日子。」

 「我所有的密码，包括你家大门，都是用的这个日子。」

 「如果你真的关注过我，哪怕一点，你就不会七年了都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顾思齐的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敛着眉说：「宁熙，你想过纪念日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只是不在意——」

 「对！你只是不在意我！」我打断他。

 刚才他一定很笃定，只要见了面他稍微抱抱我亲亲我，甚至连哄我都不用，我就会开开心心地跟他回去。

 继续守着一个空房子，做他的床伴和保姆。

 或许曾经我真的快乐过——一种自我满足的，孤单的快乐。

 可是没有一刻，在这段感情里我因为感受到他的爱而快乐过。

 「宁熙，别闹了，那边已经有大批球迷看到你们了，别让球迷看笑话了，赶紧和我们一起走吧。」

 「思齐这两天在很关键的考察期，别给他惹麻烦了。」

 一直跟在顾思齐旁边的沈竹心责备道。

 就连从来都表情寡淡的顾思齐闻言也是脸色一凛，抓着我的胳膊就要带我走。

 「先跟我回家，回去以后你想怎么过纪念日都依你。」

 我看着远处举着手机相机标语牌全速朝我们冲来的球迷们。

 耳边好像又听到每次球赛结束后，他的球迷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对我的谩骂。

 熟悉的窒息感朝我袭来。

 我咬紧牙关忍住眼泪，挣脱开他的手。

 「顾思齐，结束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