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扔了
秋兰出去，打听到了个大概。</p>今日萧誉赶在了西关急报之前，求见了北帝，并以一封密函告之了北帝，蛮夷并非一万，而是背后藏着十万大军的大魏。</p>
穆蓁愈发不安。</p>
北凉同南陈自来都是死敌，前世虞氏对北凉便是又恨又惧，如此好的机会，对于野心十足的萧誉来说，岂不正好。</p>
为何他要来解救北凉。</p>
而前世她走后，北凉到底发生了什么？</p>
穆蓁想不明白。</p>
从榻上起身，正欲再去一趟晨曦殿，好好问问父皇，太子殿内的太监明德却找了上了门，“殿下，太子殿下有请。”</p>
**</p>
穆蓁出去时，天色将晚。</p>
天边浓雾翻滚，云蒸霞蔚。</p>
撵轿驶在狭长的甬道上，被红黄的光晕氤氲其中，美轮美奂。</p>
穆蓁却无心去瞧。</p>
撵桥停在东宫门口，阔别三年，穆蓁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兄长畏寒，常年四季都住在暖阁。</p>
穆蓁进屋，拂起珠帘。</p>
屋内穆淮宇正斜靠在榻上，闻见动静抬头，目光瞬间柔和，忙支起身子，招呼穆蓁，“来了，坐。”</p>
全宫中，也就穆蓁敢同一国储君，同挤在一张榻上。</p>
从小挤到大，也不觉得有什么。</p>
东宫里的人也都习惯了，屋内的小厮赶紧将榻上的册子收拾好，给穆蓁腾了个地儿，又沏了一壶她喜欢的花茶。</p>
穆蓁捧起茶杯，茶盖一揭，热气扑在脸上，一团白雾中，那双眼睛愈发显得明亮动人。</p>
穆淮宇看着她轻声问道，“好了些？”</p>
穆蓁点头，“嗯。”也知道兄长这时候叫她过来，是有话要告诉她。</p>
今日萧誉突然进宫，告之北凉大魏侵犯西关口，这其中一定是怀着什么目的。</p>
她太清楚萧誉。</p>
他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还能不受任何影响，无比清晰地朝着自己想要的目标而努力。</p>
心机深沉，手段毒辣。</p>
如今想起来，穆蓁才知其可怕。</p>
两人坐了一阵，穆淮宇才开口，只唤了她一声，“穆蓁。”</p>
那一声比起平日更为温柔宠溺，穆蓁愣了愣，回过头便听穆淮宇道，“母后临终时曾抓着我的手，要我答应她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不许你受半点欺负，母后一走，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可我终究只是个兄长，无法去揣测一个姑娘的心思，便只能一直依着你，你想要什么，兄长便给你什么，唯有这回，兄长存了私心，没有让你离开北凉，你莫要怪兄长。”</p>
穆蓁心头突地一酸。</p>
茶盏里的雾气，扑得她眼睛有了湿意。</p>
虽不知兄长为何提起这事，但她又何曾怪过他们。</p>
穆淮宇盯着她低垂的脑袋，接着道，“如今天下三分，往下是南陈，往右是大魏，我北凉居上位，建国多年，国邦稳固，虽战事不断，却是其中势力最为强大者，南陈萧誉虽已登基，然虞氏手握重兵，朝中之事并非萧誉一人说了算，且大魏这些年，一直对南陈虎视眈眈，但凡南陈有点动静，大魏必会出兵侵|犯，原本兄长想着你若去了南陈，要出了什么事，兄长又该如何，兄长的势力再大，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p>
前世，穆淮宇也同她谈起过政事。</p>
但她懒得去听。</p>
却不知，那曾是最疼爱自己之人，在想尽办法对她挽留。</p>
穆蓁抿唇，轻声道，“兄长放心，我不会去南陈。”</p>
说完，半晌却不见穆淮宇反应。</p>
穆蓁回过头，便见穆淮宇脸色有些发白，落寞地看着她道，“还记的兄长曾对你说过的话吗？”穆淮宇顿了顿，无奈地一笑，“兄长曾对你说，他日若萧誉以皇后之位来迎娶你，兄长必不会反对。”</p>
穆蓁一脸疑惑。</p>
穆淮宇苦涩地道，“今日，萧誉来了北凉提亲，并以南陈皇后之位相许于你。”</p>
原本父皇不想让穆蓁知道此事。</p>
但纸包不住火，等她知道后，定会记恨他们的欺骗，虽说自己也存有私心不想让她离开北凉，却也该对她信守诺言。</p>
穆蓁握住茶盏，完全怔住。</p>
前世虞太贵妃的话再一次清晰无比地落入耳里，“等虞贵人进宫生下孩子，就过继到你名下，你是北凉的公主，只要你人在南陈，北凉与南陈便会一直交好，当年陛下回南陈推翻吴氏后，国力损失巨大，朝中臣子唯恐北凉趁机攻入，惶恐不安之时你竟送上了门，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好的事……”</p>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蔓延至四肢百骸。</p>
茶盏在她手里“哐当”一阵响。</p>
曾经那股钻心作恶的汤汁药味，仿佛又弥漫在了她周围一般，一瞬之间，穆蓁再也闻不到茶水中菊花蜜糖的香味。</p>
茶盏终从她手中，脱手而落。</p>
茶水溅在她裙摆上，穆蓁却丝毫没动。</p>
穆淮宇吓了一跳，转身望去，便见她一脸的恐慌之色，赶紧起身握住她肩头，急着唤道，“穆蓁。”</p>
良久，穆蓁的眼里才有了神采。</p>
一双眼睛抬起来，染满了红，目光微带祈求地看着穆淮宇，“我不想去南陈，也不想嫁萧誉，兄长也别让我去南陈好不好？”</p>
穆淮宇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一把抱住她，心如刀割一般，忙地点头轻声哄着，“好，好，咱不去南陈，穆蓁不哭，兄长在这……”</p>
穆蓁埋在穆淮宇的怀里，才觉梦里的那黑暗走到了尽头，终于有了光亮照进来，穆蓁轻声喃喃而道，“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去了南陈，再也没能回来，也再没见到兄长和父皇……”</p>
穆淮宇心痛如麻，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只一声声地重复，“别怕，有兄长在……”</p>
**</p>
夜色暗下，穆蓁才从东宫出来。</p>
穆淮宇不放心地将她送至殿前撵桥上，又再次嘱咐道，“回去好好歇息。”</p>
“嗯。”</p>
那一阵宣泄之后，穆蓁心头倒真正地安稳了下来。</p>
也终于意识到，她如今还身在北凉，自己不愿离开，旁人便不会逼她离开。</p>
前世如此，皆是因她自己的选择。</p>
这辈子她虽无法左右他在她生命中的出现，但她却能选择，接下来的生命中，不再会有他的参与。</p>
回到长宁殿，身上的衣裙被茶水所污，这会子半干不干，倒是冒出了花茶那味儿，穆蓁让阿锁备水，沐浴完出来，却见屋内桌上放着一个木箱。</p>
穆蓁目光一凝，问阿锁，“这是何物？”</p>
东西并非阿锁接手，是一个宫女送进来，说是晨曦殿那边送过来的果子，阿锁道，“奴婢适才瞧了，是樱桃。”见穆蓁问，阿锁便将盖子揭开。</p>
红彤彤的樱桃，一颗一颗，很是晶莹剔透。</p>
穆蓁眸子一跳。</p>
若非上辈子去过南陈，她也不会见到这种小樱桃。</p>
前世她想跟着他去南陈，便时常问萧誉，“南陈有什么好吃的没？”</p>
萧誉每回都摇头，“没有。”</p>
她不信，后来跑去问了兄长，兄长告诉她，说他吃过一回南陈的小樱桃，果肉细软，汁水甘甜。</p>
她高兴地去找到他面前，“我想去南陈。”</p>
他拧眉看着她。</p>
她这才心虚地道，“我想去南陈吃樱桃。”</p>
后来，她如愿地到了南陈，也见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南陈樱桃，然再美好的东西，心境不一样了，也完全变了味道。</p>
北凉产不出这类果子，从何而来，穆蓁怎能想不到，脸上的神色说变就变，“拿出去，扔掉。”</p>
阿锁愣住。</p>
转过头便触到了穆蓁目光里的一抹冰凉，不敢再多问一句，赶紧抱着木盒走了出去。</p>
新鲜果子容易逗虫，阿锁让底下的人，扔到后院那亭子边上的桶子里。</p>
夏日的天气不过一会儿，里面的冰便化成了水，也不知哪个殿里的猫儿，闻了味儿跑出来，猫爪子一翻，一木箱子樱桃，全给翻到了地上。</p>
凉亭里的灯光一照，只瞧见暗黄一片，密密麻麻地铺在地上。</p>
一双黑色绣金纹的筒靴，立在跟前，黑色的眸子融入夜色之中，瞧不清神色，只久久凝视在那。</p>
裴风跟在身后，早已经没了声。</p>
来之前，萧誉还问过他，“拿给她了吗。”</p>
裴风道，“给了。”</p>
他亲眼看着宫女抱着木箱走了进去，怎可能有错。</p>
可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他就不明白了……</p>
地上的樱桃只有南陈才有。</p>
被扔进桶子的木箱也绝对没错，陛下护了一路，每到一处歇脚地，便换上新的冰块，生怕马车里的那张弓砸下来，便取下来一直握在手中。</p>
谁知道……</p>
裴风立在萧誉身后，尽量放低了气息。</p>
等了半晌，却见萧誉的黑色靴子从那一片红艳艳的樱桃上踩过，“呲呲”地一片碎响。</p>
裴风转头看了一眼，通往长宁殿后院的小路，怎么也不敢吭声。</p>
也不敢问，是不是不去找殿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