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舅舅回到乡下去处理我的后事。

 他拉着我去火化，又独自一人抱着我的骨灰回到了那个小房子。

 他回去的时候，是晚上。

 周围漆黑一片。

 他走进小房子，里面没有灯。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起我还活着时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等死的样子。

 我总背对着门，对着墙面。

 他把我的骨灰放下，去收拾被子。

 然后在月光下，他看到了我每天对着的那个墙面。

 那里，有我记录下的时间。

 我用小石子在上面刻正字，上面还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刻完正字妈妈就会来接我回去。」

 那行字的底下的正字，还差最后一笔。

 我死在了那天夜里。

 舅舅顿了顿，眉头紧拧，收起被子转身离去。

 他回去时，外婆正坐在院子里，趁着院子里的灯，戴着老花镜，眯眼看她那部上了年头了的、砖头一般的老人机。

 她看起来很生气。

 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以前，我每隔一天就要给她打电话跟她聊天。

 有一次，我隔了两天，她就好生气。

 说我已经半个月没给她打电话。

 我笑着说：「哪有半个月，明明才两天。」

 她傲娇的冷哼：「两天就有理？你为什么两天了不跟外婆联系，不愿意打电话，干脆一辈子别打，当我死了。」

 我被她傲娇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温柔的哄她。

 保证会每隔一天打一次电话。

 此时此刻，她捏着那个手机，绷着脸，也不愿意去睡。

 隔壁的婶子看到舅舅回来，说：「你可回来了，你妈这几天天天拿着手机到处问，说是不是她的手机坏了，电话卡欠费了，逮人就问，你快给看看。」

 舅舅知道外婆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手机，扶着她往屋子里去。

 外婆不肯：「你给我手机。」

 舅舅不耐烦：「拿什么手机，睡觉去。」

 外婆还是不肯：「万一囡囡给我打电话呢，我接不起怎么办？给我手机。」

 舅舅沉默着，不肯给。

 过了一会儿，他才安慰。

 「囡囡他们马上都期末考试，忙的厉害，没时间。」

 外婆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哎，他们期末考试，但囡囡不会忘记。囡囡不像你们这么无情无义，忙起来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她最跟我亲。」

 外婆执意的夺过了舅舅手里的手机，攥在手里，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舅舅再次红了眼眶。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似乎想干脆告诉她，囡囡再也不会打电话来。

 却又不敢，不忍心。

 他揉了揉眼睛，说：「我今天见囡囡了。」

 外婆眼睛一亮，忙凑过去。

 「真的？你今天去他家里了？」

 舅舅点头：「嗯，囡囡说她以前学习不好，叫你担心，这次一定要考个一百分回来。」

 外婆好开心的点点头，笑了起来。

 「好好好，要是这个样子，她哪怕一个月不给我打电话也行。」

 说着她又反悔：「不行，一个月还是不行，太久了。」

 说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心起来。

 「明天是星期天，她一定会给我打视频。」

 说完，她美滋滋的躺下盖上被子，把宝贝手机压在枕头下面。

 闭上眼，脑海里已经开始在酝酿明天要怎么用我五天没打电话的事来闹脾气。

 想着想着，开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