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6机上广播里重复播放着飞机马上起飞的讯息。
我没有理会手机的震动，删掉纪尘的联系方式后就把手机关机。
这一刻起，纪尘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医院里。
纪尘在看到我的信息后疯了一样给我回消息，可他收到的只有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然后不断地给我拨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手机已经关机的讯息，纪尘却仿佛都没听到一般，一次又一次重复用力按着手机屏幕。
“不可能……不可能啊。”
“昨天还好好的，我都跟她说了去领证了啊。”
看着手机的他整个人有点恍惚。
足足几分钟之后，他才跑出医院，开车一路冲到机场。
“夏经理，晓青今天不是有飞行任务吗?怎么辞职了，还去了巴黎，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空乘中心里，他一进门就抓起我领导的手，着急的问着。
经理一脸疑惑的看着纪尘：“晓青没跟你说吗?前天你的庆功宴之后她提了辞职，我还问过她你知不知道，她说晚上回去会跟你说的啊。”
这一番话，让纪尘整个人顿时像被什么东西劈了一下，愣在了原地。
他才想起，前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昨天中午，他也只是回去拿了礼物就匆匆走了。
就连昨天晚上，回到家仅仅几分钟后，他也在接到沈灵溪的电话之后就离家而去了。
这两天里，他根本连我跟他说话的时间都没给。
这两天里，他一直都陪在沈灵溪的身边。
07
从空乘中心出来的纪尘，在机场里足足呆坐了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里，看着这座机场里面的每个角落，他脑海中不由的闪过很多回忆。
八年前，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安检口。
那是我第一次从地面转上飞机。
激动的我一晚没有睡好，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有点欠佳，甚至在过安检的时候把工作证掉在了地上。
是他帮我捡起了证件，才让我不至于酿成失误。
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我们俩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从那之后，他会经常在飞行结束后约我在机场吃宵夜。
一次，两次。
我们从相识，到相恋。
这个过程，我们一起走遍过这个机场的每一个角落。
而更幸运的是，没多久我们俩就分到了同一条航线上，这大概是每一对航空情侣最幸运的事情了。
可以一起飞国内，一起飞国外，一起在世界的各个地方留下足迹。
一时间，我们也成了整个航司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更是在相恋之后的五年，在这座机场一起举办了婚礼。
很多同事都多次惋惜过，如果没有沈灵溪的出现，我们会不会一直相恋，直到二个五年，甚至第三个五年?
可我知道，就算没有沈灵溪，也会有陆灵溪，张灵溪。
爱与不爱，很多时候根本不在于外人，而在于自己。
08
三个小时过后，天色微微变暗，纪尘离开机场，驱车回了家。
进门的第一时间，他如往常一样挂衣服，又注意到门后面相框掉落留下的印子。
他目光落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碎掉的玻璃渣，和我们俩的照片，还都在垃圾桶里放着。
他缓缓蹲下，从垃圾桶里拿出了照片。
看着这张照片里的背景，他才是想起来，这张照片是八年前他和我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时候拍的。
他也想起，八年前他曾经在演唱会现场跟我许下的承诺。
似乎，好像自从自己有了沈灵溪这个徒弟，就再也没有陪我去看过一场演唱会了，似乎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自己渐渐的疏远了我。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会离开。
因为哪怕每次亏欠了我，他也基本会用礼物来弥补。
就如前天，他在跟沈灵溪看完演唱会回来后，还给我买了lv的包包。
想到这里，他回到卧室，打开衣柜，试图寻找那些他对我好的证明。
可当看到架子上除了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lv包包，剩下都是廉价的手链，几百块钱的围巾的时候，他却又愣在了原地。
他认出来了。
这些礼物，都是他送我的。
廉价，重复，甚至就连几百块的围巾，都有好几条长得一模一样，而这些，他以前根本没有注意到过。
他脑海中又不经意想起，自己送给女徒弟的礼物。
梵克雅宝的项链，爱马仕的包包，卡地亚的手镯，等等。
每一件礼物的价值，都远超送给我的礼物，最重要的是，每一件礼物，都倾注了他的诸多心思，更不可能有重复的礼物。
这一刻，他深深的陷入了沉思。
过了几分钟后，他拿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
“李哥，我想申请飞巴黎的航线。”
09
“什么?”
“纪尘，你说什么?你要飞巴黎的航线?我没听错吧，你不是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飞巴黎的吗?五年前就因为这个，我还专门跟总部给你打了申请，被总部一顿批呢。”
纪尘的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电话那头，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五年前，自从纪尘飞巴黎那趟航班出了事故后，他就跟总部提交了申请，永远不飞巴黎，如果总部不同意他的要求，他就辞职。
这件事情，当时整个航司的老人都知道。
可现在，他却主动提出要飞巴黎的航班，怎能不让人意外。
“我是认真的李哥，请你帮我跟总部再做一次申请，务必尽快！”而纪尘的声音，却格外的坚定。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电话那头，继续问道。
“李哥，我问你件事儿，这三年大家是不是都觉的我对灵溪越界了，是不是都觉的我对不起晓青?”纪尘沉默片刻，朝着电话问道。
他的这句话，让对面也陷入了沉默，而很多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我明白了李哥。”纪尘一脸苦涩：“自从灵溪成了我的徒弟，我好像再也没和晓青好好吃过一顿饭，好像再也没跟她过过一个节日，就连送她的礼物，都是随意挑选，很多礼物更是重复的，刚才我自己数了一下，这三年里，我好像光爽约和晓青的领证，就已经有十几次。”
“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和她分开。”
“可今天，晓青辞职了，去了巴黎。”
纪尘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才缓缓回应。
“我知道了。”
这几个字之后，电话便是挂断。
半个小时后，一条短信发来。
“总部同意了，明天飞巴黎的第一趟航班，你来执飞。”
10
于此同时，我顺利抵达巴黎机场。
落地的一瞬间，法国航空的十多名同事就迎了上来，向我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这是我第三次来巴黎。
按理来说我对这座城市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也不熟悉，可看着周遭这陌生的一切，我整个人却分外的轻松。
因为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只需要为我自己而活了。
在国内，我可以连续七年做到航司最佳，在这里，我同样可以。
不仅如此，很多和纪尘在一起没机会去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列入计划。
滑雪，登山，跳伞，去看一趟北极光，很多，很多……
可我没想到，就在我来到巴黎的第二天，下班回到家的时候，纪尘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身为飞行员的他从不喝酒。
可今天的他，浑身却都是酒气。
两天不见，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老了不少。
他看到我来，起身想靠近我。
我则下意识后退几步。
“晓青，是我错了
“这三年，我一直过度的关心沈灵溪，我以为我对她有了好感，可直到昨天你走之后，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八年前的你。”
“而这三年期间，每一次的公司评选，你都在我之上，更让我感觉到了压力，所以我才会想培养她，让她成为你，甚至超越你，这样我得压力就会变低，可我爱着的人一直是你，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娶别的女人！
“今天我来之前，我已经带上了户口本，我发誓，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刻回国去领结婚证，这一次的我，绝对不会食言。”
“至于你在巴黎的工作，我已经跟总部做了申请，以后只飞巴黎的航线，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立刻跟公司辞职来法国。”
“无论如何，请你给我一个修正错误的机会。”
纪尘说话间已经潸然落泪，我心中却只剩寒意。
这就是他移情别恋的真实原因?
只因为我在公司的表现更好，所以感觉到了压力?所以爱上了沈灵溪，所以对我开始不在乎?
多么荒谬的接口。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如果错误能够轻易修正的话，那我的这三年又算什么?
从我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我和他，就已经结束了。
“不用再说了，事到如今我们也回不去了。
“纪先生，我们结束了！
我笑着后退一步，然后开门进入公寓。
纪尘没有阻拦我。
但我却看到，当晚他就像一颗树，就那样直直的在门外站了一晚。
风吹过，雨打过，他都没有动。
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感情，错过就是错过了。
而这三年，我已经给过他十七次机会，他都错过了……
11
第二天，纪尘返航回了国。
但如他所言，他开始只飞巴黎的航线，几乎每一周，他都会抵达巴黎，而每一次，他也都会在我家门下站整整一晚，但我却从来没有为他开过门。
后来，我在巴黎的的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我考了潜水证，飞行证，滑翔证。
在夏天的时候去了密西西比河。
在冬天的时候去了阿尔卑斯山。
更在当年年底，入选法国航空年度最佳员工，同时成为整个巴黎航空的空乘部长。
在这期间，也有不华人和老外开始追我，可我却一个都没有搭理。
受过伤的心，虽然已经愈合，但依旧会留下疤痕。
对于我来说，事业才是第一。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依旧如此，日复一日，而纪尘也是如此，每次来到巴黎，就在我家门口站上一整晚。
似乎这样的日常，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纪尘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家门口，往后的两年里，我都没再听说关于纪尘的任何一丝消息。
直到我来到法国的第三年，我被公司派遣，需要轮岗回国。
12
如果是三年前，对于公司的这个决定，我一定会选择拒绝，哪怕公司会给我更高的待遇和职位。
可经过这三年的时间，我的内心早已彻底愈合。
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公司的安排。
回国前一天，我给以前的同事兼闺蜜的静静发去微信。
“我明天回国，夏主管他们还好吗?
听到我回国消息后，闺蜜整个人都激动坏了，跟我整整了了三个小时，恨不得我马上就能上飞机回到国内。
第二天，飞机落地。
闺蜜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我得跟前，迎接我的还有之前的主管，以及几名同事。
三年时间，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可见到我之后，他们却都流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因为为自己而活的这三年，我不仅没有变老，反而变得更加年轻了。
也就是在落地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纪尘在我去法国的第二年，就突然消失了。
原来，在我离开之后，他就已经和沈灵溪解除了师徒关系。
而在他执飞巴黎的第二年，有一次从巴黎返航途中，他再一次的遇到了一起飞行事故。
那场事故，飞机左翼起火，最后腹部迫降。
机上的所有乘客都安全落地，可他却在那一场事故里面伤了右腿，从此不再能够担任飞行员的职位。
有时候想想，这可能就是命格不和吧。
他的飞行生涯中，仅有的两次事故都出现在了巴黎的航线。
而我，却在巴黎达到了我事业的最巅峰。
闺蜜怕我一直没有放下，所以也从来没有跟我在微信上说过他的消息，今天我回国后，才跟我讲了这些。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问闺蜜纪尘现在在哪个部门。
闺蜜以为我要跟他旧情复燃，我则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然后才告诉我，他现在机场的塔台部门，做航线管理工作。
我让闺蜜先帮我把行李先拿回她家，然后一个人朝着塔台走去。
这座机场，我是那么的熟悉。
可现在独自再走一次，却又有不一样的感觉。
似乎是得到了我回国的消息。
当我走到塔台门口的时候，纪尘已经早早的站在门口，他的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但他脸上的锐气，却比之前少了太多。
看到我，他的神情开始激动，我能看得出，他还没有放下。
我却笑了笑。
“花就算了，两年不见，我只是觉得之前还没有好好的说一声再见。”
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才算真正的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