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阶注目,纤白的肌肤上赫然一片肿起的红痕。他搭上那处,轻轻地揉,“是伤着了,回去我给你涂药。”
“好。”杜窈窈甜甜地应,倚在他怀里说起仆妇。
“不仅秋月怪,撑船的仆妇也怪。我和表妹落水,撑我们那船的妇人下来帮忙,却直把表妹往湖里拖,我好不容易甩开她,后来再不敢让别的仆妇接近。”
这是解释为什么在湖中不接受仆妇的救援,与她们厉声对峙。
“我相信你,窈窈。”沈阶将她垂下的一缕发绺撩到耳后,反问道,“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怎么不相信你呢。”杜窈窈装得信誓旦旦。
“那为什么选择自己沉湖?”杜窈窈刚想解释,沈阶严肃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望向林书彦的眼神。”
杜窈窈是仗着不止沈阶一人来救冒险行事,顺便带点撮合沈阶和林书琬的心思。
“那别人都说我推表妹下水,我不得找个法子自证清白,堵众人的嘴啊。”杜窈窈一脸“我不得已而为之”。
“那不能用性命去赌!”沈阶斥道,看她委屈,放软语气,“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你该开后宫开后宫,能为我一辈子守身如玉不成?
他眼里蕴藏一些复杂的情感,杜窈窈下意识想回避,哄道:“我这不好好的嘛,以后不会了。”
“你若有事,十个百个秋月不够赔的。”沈阶系好她的衣裳,紧紧抱着,“楚洵死了亦无济于事。”
他直言挑破幕后主使许是宸王。
“那这事怎么办?”杜窈窈蹙眉,“我要给林家一个说法的……”
“你先回去,我来处置。”沈阶道。
“不要!”杜窈窈拒绝,“我和你一起。”
“你腰上有伤……”沈阶担忧。
“不碍事。”杜窈窈笃定。
林家本对她有成见,林书琬一事不交代明白,怕以后林家仍会记恨她。
秋月那个颠倒黑白的,她不去,指不定要怎么再次被构陷。
恰此时,门外传来六儿的敲门声,“公子,前厅姜夫人派人来,邀您过去一趟。”
沈阶和杜窈窈面面相觑,杜窈窈扶着腰,撒娇道:“你抱我去。”
对原主下手的人是谁?
对原主下手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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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阶抱她到姜夫人的院子,走到门口,她拍他,“你快放我下来,待会舅母看到不好。”
林相寿辰在前厅摆宴,林书琬落水一事,由姜夫人在后院处置。
沈阶扶杜窈窈进门。
厅堂之上,端坐一位眉目温婉的妇人,杜窈窈猜,这便是姜夫人。
见过礼后,姜夫人拂袖道:“阿阶,你来了,坐吧。”
俨然一副视杜窈窈如无物的样子。
杜窈窈早有心理准备,姜夫人定不喜她,跟着沈阶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
“带秋月和那几个仆妇过来。”姜夫人吩咐下去。
稍后,两个护卫拖着几个绑得结实的女人过来。
秋月衣发散乱,嘴塞白布,看见杜窈窈坐在厅中,呜呜啊啊地从喉中发出怪叫,并做出惊恐表情。
姜夫人心生疑窦,指示道:“把布拿开,让她说话。”
秋月一得喘气,连滚带爬往姜夫人身边躲,“夫人夫人啊,正是沈夫人推我们家小姐下湖,奴婢绝对没有看错!”
姜夫人不惊反问,“照你这样说,那沈夫人为何又跳湖搭救书琬?”
秋月低下头思索,叫道:“她做了亏心事,害怕林家找她麻烦!”
她望一眼三仆妇中的其中一个,连哭带喊,“张妪去救小姐,沈夫人不让,硬生生把救小姐的功劳揽在自个身上,为的就是洗脱嫌疑,夫人您可别被她给骗了啊!”
“聒噪!”沈阶皱眉,命令护卫,“把她的嘴堵上。”
护卫迟疑看向姜夫人,得姜夫人同意,拽着秋月重新把白布塞上。
“阿阶,你怎么看呢?”姜夫人直接略过杜窈窈。
“窈窈方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和我说清楚。”沈阶道。
“这婢女先拿我和书琬的龙凤玉佩,误导窈窈是定情信物。我的玉佩前几日送给窈窈了,窈窈自不会信她一派胡言。”
“船上也是她推窈窈,致使窈窈把书琬撞下湖。”
姜夫人细长指尖轻磕茶盖,态度不置可否。
沈阶不动声色地微笑,“窈窈因此后腰扭伤,您大可亲自验验。”
姜夫人哪会屈尊降贵查看杜窈窈伤势,她命身边的婆子,带人去一侧厢房看看。
婆子回来禀道:“夫人,沈夫人腰上红肿老高,瞧着有个把时辰了,应是在船上那会儿伤的。”
姜夫人冷盯堂下,“秋月,你还有何话可说?”
护卫拔出秋月口中的布塞,秋月一口咬定杜窈窈,死活不认,“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啊,夫人不能帮亲不帮理,沈夫人谋害小姐,奴婢愿以死明志!”
说完她牙齿一咬,嘴中鲜血四溅,面目狰狞着,怆然一声倒在地上。
护卫检查秋月口舌,再探鼻息,向姜夫人禀明,“此婢已死。”
“秋月畏罪自杀,拖下去吧。”姜夫人挥手,一句话定下秋月罪行。
她转向那三个仆妇,质问沈阶,“阿阶,你夫人不准下人救书琬,是怎么回事?”
沈阶笑道:“我也想问问,这三个妇人和秋月什么关系,或者说,与秋月背后那人什么关系?”
有两个仆妇拼命摇头,吓得泣泪直流,唯有一个长脸的妇人,望着秋月在地上留下的那滩血,悲痛难抑。
姜夫人使个眼色,护卫拔下三人口塞,两妇嗷嗷大哭,瑟缩着远离长脸妇人,大叫道:“夫人,张妪,张妪是秋月的干娘!”
杜窈窈看过去,张妪正是给她们撑船的仆妇,佯装救林书琬,实则想把林书琬按水下淹死。
此刻这妇脸色灰败,泪糊满面,全无在水中的泼横狠厉。
张妪与秋月的关系已明,姜夫人不用再审,追问道:“谁指使你们加害小姐?”
张妪无声落泪,哭泣道:“老妇和女儿被人所逼,愧对小姐,愿以死谢罪!”说着头往案几角上猛地一磕。
俩护卫按住张妪,姜夫人问:“你们被谁所逼?”
张妪咬唇不答。
沈阶插口,“舅母可派人去她们住处,找找有没有遗留的线索。”
张妪闻言一下恐慌,姜夫人命人立即去找。
片刻,护卫抱来一个腌菜坛子,放在正中。
“这是什么?”姜夫人好奇。
护卫掀开坛盖,一股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姜夫人走近,杜窈窈伸头张望。
只见乌沉的坛子里,赫然装着一只白骨森森的人手!
护卫回道:“这是在这妇人床底发现的。”
姜夫人审视张妪,张妪掩脸,嘶声痛哭。
沈阶不顾恶臭,近距离端详一会儿,揣测道:“像是男人的手,年轻男人。”
他望向张妪,“是你儿子的手吗?幕后的人送给你的?”
张妪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许是被人抓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为。”沈阶对姜夫人说。
他请姜夫人摒退下人,审问,“是宸王吗?”
张妪抱头发抖,颤声哀求,“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沈阶坐下,抿一口茶,提醒道:“宸王一贯手段阴私,上次掳走窈窈,这次针对表妹。舅母需在府中多加防范。”
夺位之争,双方覆巢之下无完卵。姜夫人颌首,命人把张妪拖下去乱棍打死。
杜窈窈刚见秋月自尽堂前,随即张妪要被活活打死。虽知罪有应得,但人命如此轻贱,她不由心惊胆寒。
“夫君,我和表妹有惊无险,能放了她吗?”杜窈窈拉着沈阶的手,低声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背主之人……”
沈阶的话没有说完,杜窈窈懂,古代阶级利益不可侵犯,否则死路一条。
人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无权无势之人多的是沦为皇族斗争的牺牲品。裙二%伞绫溜九、二伞=九!溜
史书上写:一将功成万骨枯。
杜窈窈忽地希望京城这天,能变得快些,少一些无辜底层的流血损失。
沈阶向姜夫人请辞,姜夫人出声留住杜窈窈。
“模样比之前好看不少。”姜夫人打量她,纤弱美丽,纯净如莲。
“今日多谢你救书琬。我就书琬这么一个女儿,倘若她有个三灾六难,往大了说我要那人以命偿命,往小了说也会以牙还牙。希望你们做表姑嫂的,能和睦相处,莫有什么隔阂才好。”
原主因为沈阶,从前和林书琬多不对付。姜夫人这是疑心过后的警告。
杜窈窈躬身一礼,“窈窈明白。”
迈出门槛后,她里衣湿透。
杜窈窈瞬间顿悟:她好像知道,书中对原主下手的人是谁了!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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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主是上山游玩,马车坠崖而死。
赶车的马夫半路欺骗原主,车轮故障,等婢女下车后,马夫一匕首插进马屁股,马儿吃痛,冲破山道栅栏,带着车厢滑进万丈深渊。
沈阶替原主殓尸时,人和马摔成一滩肉泥,他没亲自去,下人拾几块衣裳烂布,铲几根裹肉的骨头,放进棺材,这般立了坟冢。
紧接着,沈阶迎红萼入府,纳叶莹,收金枝,心安理得地收各种女人。
杜窈窈看文时,主观意识认为:原主无脑害死男主白月光,男主命自家马夫杀死原主为白月光报仇,从此变成风流浪子,玩弄女人。
当她穿来后,和沈阶朝夕相处,发现这个男主思想没有那么狭隘,且他对自己的女人有一种很固执的占有欲。
原主“绿”他几年,外边随便放荡,身子必须贞洁,他放暗卫时刻监视。
怕看不住,喜当爹,给原主下不易受孕的避子药。
时隔两年,两人再次睡了,他开始处处管她。
给宋行楷写信他偷盖官印,披林书彦一件外衣他醋得不行,宸王掳走她,他更是用残忍手段把王爷废了。
大男子主义,高傲而自负,这样的男人,按理说,是不屑杀妻的。
沈阶也亲口承诺过,他不会杀自己的女人,这非丈夫所为。
书中原主死后,身为丞相的沈阶,奏请皇帝,追封原配为一品诰命夫人。自此再没娶过第二任妻子。
杜窈窈一直以为他惺惺作态。现在想来,沈阶是知道杀害原主的凶手,这个人令他顾忌,只能不了了之,以身后荣光补偿原主。
联合姜夫人说的话,林书琬若有三灾六难,她做母亲的,不是要人以命偿命,便是以牙还牙。
原主害死林书琬,姜夫人肯定头一个不放过她。比沈阶的恶意大得多。
太子称帝,永宁侯府倒台,正是杀原主的好时机。姜夫人许是买通沈府马夫,做下这桩以仇报仇的事来。
马夫能应下,毕竟众人看来,沈阶和林相一家更为亲厚,原主一个嚣张愚蠢、只会拖后腿、毫无利用价值的妻子真不算什么。
这次的难关过了。想明白前因后果,杜窈窈心里又隐隐为原主鸣不平,为沈阶的冷漠感到心寒。
他的妻子脑子笨,被政敌利用,沦为双方斗争的牺牲品。他可有帮她调查过,还是草草听几句接着忙活他的谋权大业?
成大事的男人,心中很难装下一个女人。
沈阶是凭喜爱帮人的,杜窈窈知道。
在青州帮翠娘出头,几次三番为自己做主,是因为她得他喜爱。
喜爱你,周到体贴,事无巨细。不喜爱,便如原主,遇到问题自生自灭。
大抵原主死后他惭悔过,那丝毫不耽误他为场面、为私欲收下各种女人。
“窈窈,怎么了?”沈阶在院外,牵她手心,触到一手冷汗。
杜窈窈镇定心神,抚额道:“没事,头有些晕。”
“估计受寒了。”沈阶一把将她横抱起,窥见她额头和颈间的细汗,问道,“舅母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跟我道谢,叫我以后跟你好好过日子。”杜窈窈敷衍几句。
“真的?”沈阶半信半疑。他知道姜夫人向来不喜杜窈窈,认真想了想,“我没有父母,我们家除了我,谁的话你都不用听。”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杜窈窈咕哝。现代男人大多“妻管严”好嘛。
“太子训我夫纲不振,”沈阶笑道,“那我不得努力啊!”
夫纲不振那是从前,原主喜欢任性妄为。
杜窈窈自认够乖,噘嘴道:“别振了,我被你压得翻不起身了。”
沈阶寻思,“你腰疼,晚上没法压。”
杜窈窈:“……”
不想着吃荤,能死?
上马车,杜窈窈半躺在他怀里假寐,沈阶一个人沉思良久。
不知过多久,他摇她,“窈窈,别睡,我们谈谈。”
听他语气郑重,杜窈窈怕有什么事,含糊道:“谈什么呀,表妹的事不是清楚了吗?”
沈阶正色,“事情调查清楚了,我心里的疑问并没有清楚。”
杜窈窈觑他严肃神色,强撑要坐起,“那好,你问吧。”
沈阶按住她的肩膀,不许她起身,低头慢慢地问:“为什么把书琬推给我?”
“这个问题我不是说过了吗?”杜窈窈想也不想地答,“为了自证清白,推翻秋月诬陷的说辞,堵众人谣言的嘴。”
她回得比上次“为何选择沉湖”详细。
沈阶不满意,追问,“除了自证清白呢?”
他表明过,不喜欢她给他送女人。
在杜窈窈眼里,林书琬不一样。她是沈阶书中的白月光,他曾经差点迎娶的贤良表妹。
今日湖中那种情况,沈阶大可抱着林书琬离开,把妻子留给林书彦去救。
古代高门淑女,众目睽睽之下,被表哥搂抱,肌肤相亲,沈阶需要负责任。原配一介商户之女,他想休妻或和离皆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