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是现在,这个会议室里许多被父亲提拔起来的人,却已经是对父亲的名字避之不及。阮吟落座,今天会议的主角,是第一次在公司出现的应绪凛。
他入股了公司,这次的注资让他获得了很大的话语权。
他自己有公司经营,在这边只挂了个闲职,但谁都知道,往后公司决策上的事,是需要听他意见的。
仍是一袭规整的西装,戴着薄薄的金属框镜,棱角凌厉出色,简略地说了几句,却透出一股尽在掌握的松弛感。
阮吟没去看他,瞧着一旁的应绪云,他脸色绷着,全程没说话。
阮吟知道,他内心里一定觉得,和应绪凛坐在一张桌子上都是侮辱。
可没办法,人生际遇无常,没有人永远在巅峰,也没人永远在低谷。
会议结束,阮吟赶着去机场,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刚要下去,有人在外面按开门。
宋泊简先进来,看到阮吟,笑了下,“出差吗?”
阮吟点点头,看到应绪凛随后也进来。
她立刻拉着行李箱退到最远的角落。
宋泊简扫了眼淡然转身面向前方的应绪凛,又看看躲在远处不主动跟应绪凛打招呼的阮吟,觉得这两人好像有点奇怪。
“去哪里出差?”宋泊简主动说话。
“X城。”
宋泊简挑了下眉,看了眼一旁的应绪凛,后者两手揣袋,神色淡凉无波。
下行的时间令人感到漫长,阮吟不敢抬头,她总觉得前面的电梯门上,自己倒映在上面的身影正被人盯住。
终于电梯开,阮吟拖着行李箱,经过应绪凛时,为了躲远他,几乎是贴着门出去的。
她走得飞快,多一秒都不想留似的。
宋泊简按上关门,俩人继续下行去地下停车场,瞟了眼应绪凛,“你大嫂好像很怕你,你对她做什么了?”
第17章
不要牵扯她
应绪凛收回目光,嘴角撇了撇,“我能对她做什么。”
“那可多了。”
到了负一,宋泊简跟他一起走出电梯去拿车,边道,“其实阮吟真的蛮可怜,你跟你大哥斗归斗,不要牵扯她——”
宋泊简见他一脸冷漠,忍不住说,“你大哥可能要娶别人了——你叫我盯他的动向,他这阵子跟汪家的千金走得很近,两家人也一起见过面,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大哥估计要和汪家联姻,获取他们的资金支持来跟你抗衡了。”
应绪凛嘴角挑了个不屑的弧度,“他这么爱当上门女婿,祝他成功。”
宋泊简叹,“阮吟处境就尴尬了,这时候把她支出去出差,孩子扔在家里,你猜你那位继母打什么算盘呢?”
应绪凛拉开车门,想到会议室里,阮吟的眼睛黏在应绪云身上,他鼻子里轻哼一声,“干我屁事。”
……
到达X城后,阮吟按部就班地开始工作。
这边的合作单位效率低下,常规的数据回收也颇费了些功夫。
忙了两天,好歹还算顺利。
晚上她跟新姨通视频,新姨说,“阮小姐,今天夫人来看了优优,她还说,明天想接优优出去玩,让我跟着。”
邵鸯毕竟是优优奶奶,阮吟不好拒绝,只好说,“新姨,明天东西带齐全,多留意优优状态,有不好的话,马上告诉我。”
新姨应了,隔天邵鸯就来接了优优出去。
阮吟心里是有担忧的,优优出生后,邵鸯并没有很喜欢,因为不是希望中的男孙,也因为优优多病,邵鸯几乎没怎么看过优优。
担心半天,新姨来消息,说优优跟奶奶在一起挺乖的,邵鸯看起来也挺喜欢孩子。
阮吟本来要松口气,结果下午新姨突然说,邵鸯想带优优回去过夜,还不让保姆跟着。
阮吟连忙打给邵鸯,急道,“伯母,优优晚上会比较闹,如果您想带她回去过夜,请一定带着新姨,优优离不开她的。”
邵鸯不太高兴,“你怀疑我带不好自己孙女吗?我之前给你安排过最高端的育儿师,你不用,自己找了这么个乡下保姆,我都怀疑她会不会科学地照顾孩子——我不喜欢你这个保姆,我这儿有的是得力的人照顾优优。”
“不是,伯母,优优身体不好,只有新姨熟知她的情况,如果……”
邵鸯打断,“阮吟,就因为你跟保姆过度娇养,优优才会从小就这么孱弱,你安心做你的工作,孩子这几天我来照顾,有问题我会去找医生的,你别管了。”
阮吟心都要梗掉了,优优本来就容易生病,再突然换环境,身边又没有熟人,她不敢想象女儿会怎样。
她几乎无法安心工作,立刻就想放下一切往回赶。
但是理智又牵制住她,她现在丢下工作跑回去,实验室这一期的资金就彻底没希望了,剩下的同事只能等着公司的安排被调离,这个项目无异于宣告死亡。
她对不起在父亲出事后,还坚守在实验室这些年的同事们。
而且,邵鸯带走优优,理应会好好照顾才是,她作为奶奶没道理怠慢。
自己这时候跑回去强行带走优优,邵鸯必然会被激怒,阮吟不想在事情还可控的时候,把它变得恶化。
她强迫自己冷静,只是一晚上难熬至极。
第二天一早她就打给邵鸯询问优优的状况,邵鸯给她听了优优玩耍的声音,然后两三句就打发了她。
阮吟没法子,只得加紧工作,数据回收完,后面要拖欠的合作款才是困难。
她正焦头烂额,新姨傍晚又打电话给她,焦急地说,“阮小姐,我刚才借着送药去大宅,想看看优优,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在大门外都听见优优的哭声了,嗓子都哑了,这怎么可以啊……夫人非得带走孩子,是不信任我吗?我做得不好辞退我就好了,何必这样折腾孩子呢!”
新姨平时爽利,这会儿都带着哭腔。
阮吟一股窒痛从胸腔涌出,她立刻打开出行软件,可是这会儿临近周末根本买不到机票,最近有余票的已经是三天后。
她强迫自己冷静,她自己回不去,她只能求助在应家说得上话的人。
应父,应绪云,她脑海里飞快地盘旋,可是,他们不会觉得邵鸯这个做奶奶的会故意为难自己的孙女。
阮吟正如热锅蚂蚁,新姨忽然说,“阮小姐,我看到二少爷来了,你能跟他说上话吗,好歹让他带我进去看一眼孩子啊!”
阮吟呼吸沉重,凝了会儿,“……新姨,你把电话拿给他……我跟他说下试试……”
第18章
欠我人情很难还
应家大门缓缓打开。
应绪凛正要驱车进门,一个身影就飞快地扑到他车旁。
他凝了下眉头,刹住车,瞥过去一眼,认出来,这是阮吟家里看孩子的保姆。
新姨带着哭腔地举过电话,“二少爷,阮小姐的电话,拜托你听一下!”
应绪凛挑了下眉头,“哦?我干嘛要接她电话,我跟阮小姐,好像没什么交情。”
阮吟在那头听到应绪凛的声音,他这句话,是那天她跟邵鸯说过的。
那时在应家,怕邵鸯误会,她便撇清关系。
阮吟顾不得被他讽刺,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颤意,“二弟,帮帮我好吗?让新姨去看看优优,孩子再哭会出问题的。”
应绪凛坐在驾驶席,手臂搭在窗沿,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好像压根也没在听。
新姨努力举着电话,生怕他没耐心再听下去了。
应绪凛倒是没推开,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豪华的应家大宅。
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不过确实有哭声传来,听起来哭了很久,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应绪凛手搭着,长指点了点窗沿,淡漠地说,“阮小姐,我说过,我不是救世主,你跟我大哥的家事,我没道理去管。”
阮吟顾不得许多,她知道自己开口求他,就注定要和他牵扯不清了。
她咬咬牙,“二弟,当我欠你这个人情……帮我一次,仅仅是帮我,跟你大哥无关。”
应绪凛薄唇挑了下,镜片下的双眸含着寡淡的笑意,“大嫂,欠我人情是很难还的。”
阮吟沉口气,“只要二弟肯帮忙……”
应绪凛没再说话,淡淡地抬起眉眼,镜片下的眸子带着丛丛似笑非笑的幽光。
他朝着新姨扬了扬下颌,新姨立刻会意,跑到后座拉开门坐上去。
经过门口,看门的人立刻说,“二少爷,夫人不让外人进来……”
话音还没落,应绪凛一脚油门加速,门口的人吓得急忙散开。
将车直接开进去,应绪凛下了车,新姨疾步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婴儿哭声更强烈,新姨一下子就听出来孩子在偏厅,疾步冲过去。
偏厅,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正抱着优优,可优优很抗拒,一直用力挣扎大哭,脸都憋得通红。
新姨又急又气,冲过去一把抢过优优,优优认出新姨,立马紧紧攥住新姨的手,也从恐惧大哭变成了委屈抽泣。
动静很快惊动了邵鸯,她领着几个保姆一起跑过来,看到孩子在新姨手里,怒道,“你怎么进来的!把她赶出去!”
新姨立刻往应绪凛身后躲去。
邵鸯看到应绪凛也在,皱紧了眉头,“是你把她带进来的?”
应绪凛没吭声,立在那里,浑身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冷意,佣人保姆都没人敢靠过来。
邵鸯还想说什么,应父也从楼上下来,看到屋里乱哄哄的,皱眉,“吵什么?”
应父走过来,一直漠然的应绪凛忽然冷冷一笑,“原来这个家的传统一直没变,把孩子抢过来又丢在一边,无所谓死活。”
第19章
欠我的现在还
应父脸色一变,讪笑,“老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爸爸以前是做的不够好,但我们总是亲父子,没有隔夜仇,我其实也是一心为了你好。”
应绪凛没什么表情,应父知道这个二儿子向来性情多变,不想在刚刚开始注资的阶段就勾起不开心的过往,应父摆摆手,“优优抱下去吧,一直哭也不是个事。”
新姨也不管他是让谁抱下去,反正优优回到自己手上了,她立马抱着孩子就往外跑。
邵鸯想阻止,应父眼风扫来,所有人就都不敢动了。
……
阮吟和新姨连上视频,看到优优已经被新姨抱回了家里。
吃着奶,抱着心爱的小兔子玩具,整个惬意的不行。
阮吟眼眶一阵发热,新姨仍忧心忡忡,“阮小姐,可能是我多心……我刚才在老宅厅里,看到一对夫妇在抱着优优,我怎么感觉夫人她好像是想把优优……”
新姨没明说,阮吟也猜到她的意思。
想把优优送人吗?
可这种猜测太严重,怀疑放在心里算了,没真的发生,没有人会承认的。
她却难免后怕,跟新姨千叮万嘱,又给朋友打了电话托付。
安顿好优优,阮吟从公司查到应绪凛的电话,打给他想表示谢意。
但是他没有接,阮吟其实挺怕和他交流,他这个人并不是个和善好说话的,她和他之间还隔着应绪云,碰面的时候气氛总是特别不对劲。
新姨说,今天的事似乎是勾起了应绪凛曾经的身世,他和应父一直为了旧事不甚愉快。
阮吟也没再打电话了,兴许他在忙,她就发了条感激的短信过去。
他也没回。
阮吟隔天继续忙工作,收合作款跟想象中一样不顺,她去找了对方公司负责的人,找了几次都扑空。
她一面惦记着优优,一面因为工作着急,几晚都睡不好觉。
这天她找到关系相熟的合作单位负责人,他在X城这边有些人脉和地位,阮吟拜托他帮忙找拖欠合作款的公司方出来碰个面。
熟人帮她联系,一面说,“你就自己一个人来啊?你看你文质彬彬的,很容易被欺负的。”
阮吟笑了下,“先谈嘛,法治社会,又不是人多打群架。”
对方也笑了,觉得她人和气没架子,帮她多方联系了一下,忽然说,“不是啊阮经理,你们公司有位应总过来了——我几个朋友今晚都要出面招待呢,应总,是你未婚夫吧?”
阮吟愣了愣,“绪云来了吗?”
熟人笑道,“肯定是怕你在这边受委屈,特地赶过来给你撑腰了。”
阮吟笑笑,得知应绪云也在她住的酒店下榻,她返回去找他。
她想跟他好好谈谈,公事,私事,都需要沟通一下了。
她回酒店已经是傍晚了,她到大堂给应绪云打电话,他仍然不接,阮吟就到前台去,以公事的名义找公司的应总。
前台打了通电话,得到了许可,把房号告诉了她。
阮吟搭电梯上去,到了房门口,门是开着的,她抬步走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天色正是将暗不暗的时候,窗口开着,有风涌进来。
有点冷,她过去将窗子合上,刚一转身,忽然看到昏暗的沙发上原来早就坐了个人。
阮吟吓了一跳,沙发上的人摊开修长的四肢,坐姿有些落拓地靠在那里,面前放着酒杯,酒气笼罩着他。
阮吟凝眸细看,“……二弟?”
应绪凛沉着面色,微微抬头问她,“天黑了吗?”
衬衣被他弄的有些皱了,酒杯也洒了,阮吟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孤男寡女的在酒店同一间房给人看到会很不好。
她连忙后退,“抱歉……我以为是绪云,我先出去了。”
她连忙要走,应绪凛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叫她的名字,“阮吟。”
细微的异样感升起,阮吟微微滞住。
应绪凛缓缓站起身,身高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使人震颤,他低哑着嗓音,“欠我的人情,现在还。”
第20章
脸红什么
应绪凛反常的样子,让阮吟莫名感到不安,昏暗中他的神色看起来带着几分阴暗的邪意。
她下意识挣扎,“……二弟,放开我,给人看到了要误会的。”
应绪凛攥着她的手腕,脸色晦暗,“你求我的时候,没想过引人误会。”
阮吟几乎闻到他呼吸里带的酒气,他喝了酒,看起来情绪也很不好。
她是欠他人情,但门还开着,外面随时有同事过来,他这样拽着她的手,给其他人看到,没事也会传成有事。
“你先放开……”怕他喝多了胡来,她着急挣开,真实地用了力气。
也不知道应绪凛是不是真醉了,脚步踉跄一下,手上还抓着她,两人一起往他后方的沙发上跌去。
他跌入沙发里,阮吟跌在他怀里。
男人的胸怀结实温热,她心里一颤,着急又有些气恼,挣扎着要起来,他手臂却横在她腰上。
阮吟气急了,抬手胡乱地打他两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疼了,他松了手,阮吟急忙起来,扭头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脚底下踢到什么东西,她借着走廊的灯光匆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瓶眼药水。
她脚步一顿,回头,应绪凛还窝在沙发里,挺大的块头横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