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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既拾享受着爱抚,低头与温让耳鬓厮磨,笑道:“捅得你舒服?”

    温让笑笑,也不否认,昂首又讨了个吻。

    他们又在床上翻了两把,几乎将爱做得筋疲力尽,沈既拾将温让摁在身下晃散了他的骨骸,才各自沉沉地睡过去。

    在各方面都称心如意的床伴并不好找,两人第二天分别时交换了手机号,也不留恋,互相笑一笑,就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在酒店门口分道扬镳。

    五一的假期还没过去,温让回学校接了两份文件,十点多接到温曛的电话,想吃东街老巷家的片儿鸭。

    温曛是他妹妹,温良走丢的第二年年末出生的。

    接受温曛的存在,对当时的温让来说是十足困难的。弄丢温良让他自觉在温家成为一个罪人,温良一天找不回来,他就一天背着罪,渐渐地就背负了这份罪责十七年。

    温让答应了温曛,从学校开车去东街买鸭子。

    从学校到东街要经过的路线都是中心路段,五一的最后一天,不论是趁着最后一天一家人驱车出游,还是赶着从这座旅游城市回家,马路上放眼一望过去,早就乌泱泱堵成一条长龙,嘈杂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烦得人几乎要心力憔悴。

    温让堵在路上,心绪倒是很平淡,他昨天尽情地享受了做爱,现在才觉出腰椎酸软,屁股也左右坐不舒坦,干脆降下车窗,歪着身子将胳膊支在玻璃沿上,安安稳稳地堵车——他的心态近几年来越发像一潭死水,对什么都有股子事不关己、跳脱事外的,第三人视角。程期说他这样不好,生活被他过得宛如一具尚还能够思想的行尸走肉,跟没了希望似的。

    点了根烟,温让望着遥遥无期的红绿灯胡乱回忆。也确实是行尸走肉了,也确实没什么希望,他现在只是替温良活,只想找到温良,至于生活里还有什么美好,对他而言实在没有意义,谁知道温良的生活现在有没有美好?

    路边时常有十几岁模样的肮脏乞丐,不是断了胳膊腿儿,就是口外嘴斜,跪趴在地上,癞虫般艰难蠕动着,口齿不清地行乞,求路人给施舍块儿八毛的零钱,随便有谁扔下一张票子,就麻木不仁地弯腰磕头,眼神却早已暗暗瞟向下一个目标。

    也许他的温良,也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这些事情真的不能想,一想想他就浑身打寒噤,心腔都要疼得炸开。

    车龙往前挪动些许,又卡住不再动弹。前方不知又是谁家的车别了谁家的车轮,熙熙攘攘的争吵又惹得喇叭声丧曲一般嘟嘟哒哒没完没了。

    父母近年来越发心疼自己,言谈之间也不由劝说温让放弃吧,别把自己锁死在愧疚上,谁也不比谁心里好受,谁也没法从温良遗失的伤痛里走出来,可十七年了,日子总得过下去。

    温曛出生于没有温良的家庭,没法体会一家人锥心蚀骨的难捱,小丫头今年十五岁,说话很直接:“那你能怎么办?哥,可能小哥哥已经没了,你总不能找他一辈子吧?”

    小哥哥在温曛口中指代的就是温良。这实在是让温让心寒又窒息的话,可他甚至连反驳责骂妹妹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人不难过,可谁的难过也比不上温让。

    不知从哪又赶来几个交警,穿着荧光的绿马甲,一人站在一个街口挥舞手臂,嘟嘟嘟吹着哨子指挥。一长条乱嚷乱叫的汽车们就像耍脾气的吵闹小孩子,足以震慑他们的凶狠老师到来,便一个个乖巧有序地排队往前走。

    堵得时候很堵,一疏通开来也是相当迅速,温让计算着时间,三十秒之后果然从那家书店前经过。书店早在几年前就改成一家眼镜店,政府修路时还将一整条大路两旁都栽上蓬勃青春的梧桐树,五月份正是梧桐树们预备着枝繁叶茂的时节,温让的余光扫过斑驳影绰的粗壮树干,后面的店门前没有站着四岁的小温良,也没有愚蠢的、自私的、十二岁的自己。

    老巷店的片儿鸭是老招牌,不论刮风下雨,小小的窗口招牌前永远排满了食客,生意好得让人费解。温让觉得鸭肉的味道也就一般,不过温曛爱吃,隔三差五就要买上一只。

    温让排队排出了经验,离老巷店很远时,就寻了个清净地界儿停车,这片儿的梧桐不知道享受了什么福祉,生得极茂盛,一到秋冬季,路两旁黄澄澄的枯叶扫都扫不净,风景看着跟油画一样。

    倒进停车位,温让僵硬地挪挪屁股下车,舒展腰身后神清气爽地将双手塞进外套口袋,慢悠悠往老巷店走。

    他排上店门口的队尾巴,前面大概还有七八个人,温让睁圆眼睛望望小小的售卖窗口,也不明白这小店每天怎么能储存得下这么多些鸭子。

    正百无聊赖地思考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有人带着笑意在身后喊他:“温让。”

    温让正保持着踮脚往前望的姿势,眼睛还大大圆圆地睁着,带着些惊愕地回头,看见是程期,不由抿起嘴角笑了;“这么巧。”

    他平日里古井无波惯了,偶尔露出这副神情倒让人意外地觉得稚嫩可爱,程期忍不住心情舒畅,亲热地勾揽住他的肩膀,一副也要排队买鸭子,开始闲聊的样子,说:“你妹妹又要吃鸭子?”

    “是啊,她好这口儿,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给她捎一只。”

    程期是温让的前任。

    说是前任,实际上温让也就谈过他这么一个。

    二十九岁的温让,目前一共就谈过一次恋爱,对象就是眼前的程期。

    跟程期恋爱还是他大学的时候,那时他在学校里被流传的名声很不好,怪不得旁人,实在是他整日里阴阴沉沉,也不与人交谈,除了看书就是看男孩子——那时候的温良还对奇迹抱有期望,总妄想着身边稍微年幼的男孩子就是消失多年的温良,换了个模样重新回到他身边。

    程期比温让小一岁,温让第一次对他有印象是在全校奖彰大会上,程期以新任学生会长的身份上台致辞发言,接过上一任会长的橄榄枝。他确实是个优秀的男孩子,不论从长相,说话,甚至气质笑容的各个方面。温让当时坐在角落里的倒数第二排,相当遥远得距离都能受到程期爽朗俊俏笑容的感染。

    两个人能发生恋爱关系也是很不讲道理的一件事,那天程期刚刚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准备回寝室收拾东西,放假回家。

    程期裹着一条看上去就很温暖的深灰色围巾,突兀地来到温让宿舍,敲门邀请他出来,说有事找他。

    他们在男生寝室三楼与四楼的旋转处,那里有一方狭窄的小阳台,被栏杆围着,栏杆上挂满乱七八糟的男士内裤,地上满是烟头。程期就在那里与他告白,笑容里有太阳的光,看上去温柔又肆意挑衅:“学长,听说你是同性恋,那你看我有资格跟你在一起么?”

    这样的告白方式一般人都会拒绝,温让当时觉得这学弟脑子有什么问题,更有可能的是他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温让十分狐疑地掀起眼皮扫他一样,话都不接,转身就想回寝室。

    程期大概也预想到会是这结局,并不难堪,甚至捉住温让的手腕,笑盈盈地摘下脖子上厚实的围巾,不由分说地套上温让的脖子。

    后来在两人长达两年半的恋爱时光里,程期也就是这样,用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强势又温柔地善待温让,陪伴温让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

    第004章

    前面排队的人数一个个减少,轮到温让的时候,程期错身一步,先于他来到窗口前,相当熟稔地提出需求:“两只,分开装,一个多装点儿酱,另一个不要。”

    店员利索地取来两只热腾鲜嫩的鸭子,片好包装整齐递给程期,程期道谢着付钱接过来,转身将有酱的那只递给温让。

    温让掏钱给他,程期不要,温让就笑着把钱直接揣进他口袋,一手拎着鸭子,另一只手缩回口袋,摆出拒绝再将钱收回来的态度,程期也就只能作罢。

    分手了许多年,两个人平和地做着朋友,谁也不亏欠谁,程期很想多对温让好一些,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由头。

    “你现在回家?”温让掏出手机看看,这一路折腾,现在鸭子到手已经十一点十分了。

    程期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说:“去我奶奶家,老太太想孙子了。”

    程期的奶奶温让知道,以前年轻时是他们学校的教授,是位十分讲究,又有涵养的优雅妇人,开口教育起人来也足够牙尖嘴利,学校现在很多有资历的讲师都曾是她的学生,如今一个个看着也是要被尊重的人物,曾经都是被老太太训得低头站在办公室,排着队掉过眼泪的。

    “哦,那你……”温让顿下脚步,往反方向看看,他记得老太太家住在另一个方向,程期不应该跟自己往前走。

    “我车跟你停一块儿呢。”程期笑着解释:“本来也就要过来给老爷子带只鸭子,看见你车停在那儿,就知道你肯定也在这儿。”

    温让笑笑,程期是个很细心的人,这方面他的反应确实显得比较迟钝。

    两人闲谈着往停车的地方走,程期是知道温良的,又询问了一番近况,得到让人失望地结果,他也只能拍拍温让的肩膀,邀请他哪天一起去喝一杯。

    温让弯腰把鸭子放进车里,衣领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程期从他颈侧看见一块吮吸的红痕,立时不动声色挑挑眉毛,将人拽近过来仔细观看,又探手摸了摸,问:“谈恋爱了?”

    “啊,”温让遮遮脖子,有些羞赧地眯眯眼睛,实际也不怎么太在意,说:“没有,不小心留下的。”

    这个“不小心”是怎么个不小心,自然心照不宣了。

    他们分手至今也有六年了,分手后能做朋友在一般人眼里已经是十分不易的事情,温让对他是确实没有超越友谊的感情了,但反过来,程期对温让的感情依然很复杂。

    温让回到家,温曛刚因为总上网不写作业被她妈妈不轻不重地教育几句,一见到温让,就跟受了多大委屈的小鸭子似的,噘着嘴迎上来诉苦。温让轻轻拍拍她的脑袋,把鸭子给她,小姑娘又欢天喜地的跑走了。

    温母早已做好饭,正临时去调了个凉菜。温让到厨房帮忙,又听温母抱怨几句,无非也就是温曛不知道学习,就会顶嘴;温父一大早就跟隔壁楼老李出去,也不知是钓鱼还是打牌,不打电话就不知道回家吃饭之类的,尽是些琐碎事。

    温让将调好的凉菜倒进盘子里端出去,温母招呼着温曛别光顾着自己吃,来给哥哥帮忙,自己则思量一番,掏出手机滑拉几下,调出几张照片给温让看。

    “你看看,老李家的姑娘都这么大了,以前跟个野小子似的,现在也出落好看了。”

    照片上的姑娘确实看着温婉水灵,利落的中长发,脸庞生得很柔和,眯起一双圆润润的狐狸眼笑着,眉毛和嘴角又线条凌厉,

    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随意靠站在楼梯,颇有几分中性的飒爽气质。

    温让知道母亲又在惦记他一直单身,开始思索给他找个对象,也没说什么,点点头称赞一句:“是挺好看的。”

    他神色淡泊,表现出没兴趣的样子,转身又进了厨房端饭。倒是温曛蹦跳过来,掰着母亲的手非要看看哥哥嘴里“挺好看的”姑娘长什么模样,瞅了人家的照片也觉得好看,嘴上还不依不饶:“也就一般,哪能配得上我哥。”又被她母亲弹了个脑瓜蹦儿。

    温母暗自叹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把手机揣回口袋。

    她对温让是有愧歉的。

    身为母亲,遗失孩子的痛苦简直无法描述,十七年前,温良刚丢的那几天,全家人不眠不休各处寻找,她心急如焚,眼前看见的各事各物都像挂着淋漓的鲜血,眼眶被无尽的泪水腌渍得生疼,随时都觉得天旋地转,整串心肝脾肺肾都要被拽出胸腔硬生生烧成灰了。

    后来想想,那时的她简直是愚蠢的。五月二十五号那天,她和温父下班回到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家里两个小孩儿都不在,桌子上有温让留下的一张纸条,写着弟弟丢了,他去找弟弟。

    她和温父,都没有当回事。

    那时小区里年龄相近的孩子不少,有时候聚在一起玩儿的野了,晚上十点钟都叫不回来,各家父母得下去拎着自家孩子揍两下屁股才能把人带回家。第二天放了学扔掉作业,又都窜到一起,一个个跟亲生的兄弟姐妹似的。也有过谁家的孩子突然找不到了,急急慌慌寻了几个钟头,最后在谁家小床底下玩着捉迷藏,被心急的家长拽出来时还蹭着一身灰笑呵呵,让人又气又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她以为温良也是这样,在谁家正玩儿闹着,一时找不到也不用急,吃饭的时候出去喊一声,温让就会牵着温良乖乖回来。

    温母快速炒了菜,温父悠然地看完当天的晚报,正打算去阳台喊儿子回家吃饭,楼下王姐咚咚咚敲响家门,领着哭成花猫儿的温让,竖着眉毛焦急责备:“你们两口子怎么心这么大?你家小温良找不到了!”

    三天,街巷,亲戚,邻居,看监控,报警,厚厚一摞寻人启事贴遍能看到的每个角落,这样日夜颠倒地寻找了三天,她才终于明白——温良丢了。不是在谁家玩捉迷藏,不是被邻居亲戚抱回家暂看,是丢了。

    温让带丢温良的那个书店,当时还很简陋,一层只有一个模糊的摄像头,抱走温良的男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出了书店就像鱼游入海,全无踪迹。

    她已经不能回想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接受这事实了,她的头脑心脏被细韧的钢丝裹扎得密不透风,耳边是无数小鬼在尖声叫嚣:你儿子丢了!你儿子丢了!你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第三天,她觉得心血都被烧焦焅干,晕倒在火车站。

    醒来是在床上,床头跪着她的大儿子温让。

    她不知道温让跪了多久,却真真在那时才记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儿子,而正是这个大儿子,带丢了自己的小儿子。温母将脸埋进枕头嚎啕大哭,浑身被扎满细腻的针棘般疼痛,她打他,踹他,将手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砸在他身上,像个活生生的疯子。那一刻的自己,她后来清醒过来都觉得害怕——那时自己还哪里是个母亲啊,她是把温让当成了仇人。

    温让的右边额角,被头发盖住的地方,现在还有一块缝针留下的伤疤,那是被她用闹钟砸破的地方。

    这事儿也牢刻在温让心底。

    只能跪在地上承受母亲疯狂的绝望时,是刚从警局回到家的父亲,将头破血流的温让从地上拽起来推到身后。他的膝盖早就跪麻了,肿胀的匍匐在地板上听父亲向母亲咆哮:“已经丢一个了,你还想把这个也打死么?!”

    母亲哭嚎着从床上扑下来将他搂紧在怀里,力道紧到他生疼。

    这些话题,这么多年都没人提,但在温母眼中,就是隔阂在她和温让中间的一根刺,拔不掉,枯不了,温良一日寻不到,她就没有勇气去触碰这根刺,也就不知道温让心里,对自己这个母亲有没有怨恨。越到后来,日子经年累月的过下来,她对温让的愧疚就越强烈,几乎到了不敢干涉温让生活的地步。

    温让快三十岁了,一直单身,她也不敢强求。

    温母食不知味地嚼着米饭,碗里突然被温让夹进一块肥嫩的鸭子。

    “妈,吃菜。”温让说。

    温母点点头,应着:“吃呢,你多吃点儿。”鼻根儿突然就酸涩得要命。

    第005章

    饭吃到快结束,温让又接到学校电话。

    温让在大学本硕连读,他考了本地的大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做了讲师。他不敢离开这座城市,怕有一天温良回来会见不到他。

    院里金融系的系主任预产期快到了,安排的代班辅导员整日里各地开不完的会,要调他兼任一阵子临时辅导员,明天就上任。

    帮母亲收拾了碗筷,温让要回去整理资料,温母给儿子装了两罐自己试着酿的黄桃罐头,关门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回头要不安排一下,你跟小鹿吃个饭。”

    小鹿就是老李家那个女儿,温让细想一下才回忆起来,姑娘名字叫李佳鹿。

    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温让无所谓,拎着罐头走了。

    期间并没什么需要通知的大事,直到五月中下旬,他才真正跟临时兼任的百十口子学生们见面。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群学生中再见到沈既拾。

    “我是温让,你们辅导员回来以前,我是你们的临时辅导员之一,”温让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转过身:“我的手机号,任何专业以外的事情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底下被强制留下开会的学生们闻言,抬起一张张不怎么耐烦的脸,女孩子们碍于温让的长相,又纷纷扭转出一副听话的神情。温让的目光粗略扫过一干人群,在掠过后排靠窗坐着的沈既拾后,顿一下又迅速折回来,对上沈既拾惊愕的眼神。

    这剧情实在是发展得和电视剧一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生活中。

    温让立马浑身说不上来的难受,喉咙口像被人灌了好几瓶各种样式的调味料,把食道搅和得乱七八糟,顶着心脏肺胃难受起来。

    对方也是一脸的不可言说,可那份不可言说,温让瞅着总觉得混杂着些许趣味在其中,让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头尴尬的羔羊——在下面那个,即使再自愿,床上关系一旦摊开对峙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比上面那个少一些坦荡。现在站在这讲台上承受沈既拾目不转睛的注视,就跟正赤身裸体供学生瞻仰似的难受。

    没什么好交代的,匆匆又说了几句废话,温让几乎是在逃,迅速走下讲台远离教室。

    他潜意识里还认为沈既拾会追上来,询问他这是什么情况,结果在办公室戒备十足的整理资料到学生们都离开,整栋大楼褪去嘈杂开始寂静,沈既拾也并没有寻上来,温让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落空心情。

    毕竟这样的经遇,他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还是让人觉得奇妙的。

    沈既拾人虽没有找来,倒是发了信息。

    见到沈既拾是上午,看到沈既拾的短信已经是下午他给学生上完课。

    温让还一个人住在老房子,前几年家里买了西城的新房子,温让没搬,家人也没劝。一是老房子离学校比较近,上下班方便;二是家人心里也都默默认为,老房子总得有个人守着,这是一份对温良的期许和愧疚。

    沈既拾的信息很直接,没有拐弯抹角,就几个字:你是这学校的老师?

    他干脆给沈既拾拨了电话过去。

    “喂,”沈既拾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儿笑意,很轻松地开口道:“温老师?”

    温让想想那天两人做爱的情境,如今再听沈既拾一声“老师”响在耳边,感觉脊骨连着天灵盖都在发麻。

    与此同时,听着沈既拾跟自己玩笑,温让也放松了心态,挑挑嘴角笑了:“不在学校就不用喊老师了。”

    沈既拾坦言道:“看见你进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谁不是吓了一跳。

    温让还没来及搭腔,沈既拾接着问:“吃饭了么?”

    “这都几点了,”温让笑:“再过会儿都该晚饭了。”

    “那就一起吃个晚饭吧。”

    沈既拾这话没有问句的意思,笃定得就像温让一定会答应,温让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可他确实没想到有什么理由好拒绝的,想想也就答应了。

    “想吃什么,老师请你。”他边接电话,边站起来在立身镜前踱来踱去,欣赏自己俊挺的身姿。

    沈既拾忍不住乐:“你刚不是还说学校外面不用喊老师么?”

    最后他们定下来一个餐馆儿,位置恰巧也就在学校和温让的住址之间。挂掉电话时温让想,自己跟沈既拾真是吃个饭都有股子约炮的平均制。

    时间还很丰裕,温让洗了个澡。他怕热,身上体毛稀疏,总感觉不排汗一样,每次一洗澡就当做享受,就光站在莲蓬头底下,让水流遍全身都觉得舒服。现在五月还好,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总恨不得随身带把淋浴,边走边冲。

    他今天将自己洗得比平日又仔细一些,沐浴露搓到下身的时候,温让不觉有些心猿意马。

    跟沈既拾见面,实际上有没有这方面的私心呢?

    温让不想承认,心底也不否认。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对,也冒险,可要一一让他说是哪里不对,为何冒险,他也指不出来。还会与内心的耻意做抗争:如果我没接他们专业的临时辅导员,跟他在学校里一直错开,对我和他而言,不就是纯粹的炮友关系么?至于现在,也不过是互相公布了身份的炮友罢了。

    温让在莲蓬头底下胡思乱想了一阵儿,认为自己现在真是很没有所谓了,除了温良,对待什么事情都是一副“随他去吧,爱怎样怎样”的态度。

    他又回想了上午一扫而过的沈既拾的脸,半个月前的记忆实际只剩个印象,只知道他长相俊朗沉稳,成了个符号,细想已经想不出具体的五官模样。倒是今天早上匆匆一眼,自己跟长了六面眼睛的绿头苍蝇似的……这形容不太好,温让忍不住低头自己闷闷笑起来,总之就像小时候作弊,最紧张的时候随意看一眼,大脑就像个高速打印机似的,将那一眼深深镌进眼底。

    他早上跟自己错愕对视的时候,也许是受到学校环境的影响,跟在寻找酒吧第一眼见到他时比起来,带了些孩子气,竟似凭空添了几分可爱似的,找个动物来打比方,就像只正眯眼懒懒晒太阳的慑人大豹子,突得受了惊,摇身一变成了瞪着大眼的奶豹崽儿。

    温让少有的,带着快乐的心情出了门。

    餐馆儿不算远,洗了个长澡一身清爽,傍晚起了点儿小凉风,他就舒舒服服地慢慢散步过去。

    距离餐馆儿还有一小段距离,温让就看见沈既拾已经站在店门前的梧桐树底下,正掏烟出来点火。

    他腰高腿长,即使这样随意站在树下抽烟也显得赏心悦目,周身散发出模特街拍般的随性气质。

    沈既拾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动静,叼着烟歪过头看,一看见是温让就露出了点儿流氓气的笑意:“哟,温老师。”

    温让掐过他嘴里的烟,想嘬一口,想想不太合适,只好摁灭在树后的垃圾桶上,配合着端起了姿态:“学生抽什么烟。”

    他长得温润清冷,看上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漠然气质,事实上也确对什么都很无所谓。微微昂起脖子摆出教育人的态度,那眼神儿在渐渐亮起来的霓虹灯里映出流光溢彩,看着竟然意外地流露出些许风情,沈既拾看看他的眼眉再看看他浅淡的嘴唇,一时之间像被多足长虫爬进了食道,一路细细麻麻痒到了心尖儿上。

    温让觉得有趣,心想年轻男孩儿真是血气旺。他起了玩儿心,有意撩拨撩拨沈既拾,就点了根烟吸一口,眯起眼冲沈既拾脸上似连非连地吁出一线烟气。

    沈既拾也不恼,还垂下脑袋,从温让肩膀一路往上轻轻嗅到他的耳根儿,肆无忌惮地耍流氓:“你真好闻。”

    这不要脸的。

    温让比不上沈既拾无所顾忌,他靠着树,从路人眼里看起来就像被沈既拾困在怀里一样,实在脸皮发紧。这场莫名其妙的“耍流氓比赛”明显是他输了,只能懊恼得扭过身子往外躲,灭了烟小声嘟囔:“不闹了,吃饭。”

    沈既拾从后面看他耳朵尖儿都泛了红,忍不住低下头闷笑,被温让挑着眉毛回头瞪一眼,又收敛笑意,佯装正直地跟着走进餐馆儿。

    这餐馆儿生意很好,里里外外人满为患,他俩也要不到包间,靠窗的双人桌刚清出来一桌,两个人就被服务员安排到那儿坐下。恰好那儿有一株高大的盆栽,跟隔壁一阻拦,也有个独立空间的意思。

    “我听你说二十三岁的时候,都没想到你还该是个学生。”点完菜,温让用滚茶烫着餐具说。

    沈既拾看他十根纤长手指悠然灵活地在杯盘中穿插,好看,又不是女气的好看,骨节不分明,很柔和,柔和里面透着力道,食指尖儿往杯沿上一抹,是裹着绕指柔的韧劲儿。

    想舔一口。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

    “温让?”

    沈既拾的话被打断了。

    温让和他一起回头看,程期出现在盆栽后面,露出个英俊的脑袋。

    第006章

    “这么巧。”程期说着,眼睛却没看温让,紧紧锁定沈既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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