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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是我,那和大皇子,应该是不共戴天的。

    可是沈筝表现得很淡定,所以我又有些拿不准了。或许她只是想活着呢?

    不过我偷觑一眼大皇子的眼色,实在没忍住提醒一句:“她恨不恨您,对您来说重要吗?”

    大皇子望过来的眼神让我心惊,我立马噤若寒蝉。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也一向敬重我,可有些底线,确实不是我能跨过的,但我实在忍不住,硬着头皮又提醒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大皇子没说话。

    沈筝第一次怀孕是在第一年年底。

    她很长一段时间嗜睡厌食,我当时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了,大夫把完脉后告诉大皇子的时候,他面色沉静如水,即使我这样熟悉他的人,都看不透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沈筝听不懂,但大概看我们的神色都不对,所以问一句:“怎么了?”

    大皇子对她笑笑,说:“没事。”

    但她这样聪明的人,是瞒不住的,孩子是两个月大的时候被她流掉的。

    那时候我天天旁敲侧击地打探大皇子的意思。

    这孩子怎么能留呢,大皇子是老可汗最看好的继承人,还未娶妻,沈筝的这个孩子是他的长子。和一个汉人生孩子?怎么生?

    到时候养大了,让他领着铁骑去踏碎他娘亲的故土、杀他娘亲的亲人吗?

    是,二皇子完颜桢的生母也是汉人,他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可他生母刚生下他就被老可汗处死了。

    就这样,二皇子对汉人的文化还十分感兴趣,这要是有个汉人生母在旁言传身教,那不是更了不得了?

    大皇子对我说他有分寸。

    但事实证明,沈筝比他更有分寸,在猜到自己怀孕了之后,她自己喝了堕胎药,把孩子流掉了。

    大皇子怒不可遏,闻讯赶过去的时候沈筝正躺在床上,她盖着薄被,维持着体面,所以我们看不见她下半身流的血。

    但她脸色苍白,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痛得汗湿了头发黏在脸颊两侧,衬得眉眼如鸦。

    大皇子俯身捏着她的下颚,恶狠狠地问她:“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她很艰难地扯着唇角笑,她静静地看着大皇子,然后反问:“不然呢,生下来吗?”大皇子冷冷地:“你也配给我生孩子?”

    他很凶地欺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不喜欢你自作主张。你记住了,你是我的,身上从一根头发到每一寸肌肤,你自己都是做不了主的,懂了吗?”9639

    良久,我看着沈筝点了点头。

    她身体本来就弱,这场堕胎之后养了大半年才让她的身体养回来一点。

    大皇子再也没来看过她,大皇子不缺女人,温香软玉围绕在侧,和以前一模一样,可他一点也不快乐。

    他经常长久地凝望某一处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眼底极快划过的情绪,依稀是怔忪。

    我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沈筝,没人在他面前提,我们默契得像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一样。

    我真希望大皇子能悄无声息地自动遗忘她的存在,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实在是不适合。

    但有一天深夜,我从外面打完羊奶进来,看见他站在沈筝的床头。

    沈筝自从小产过就一直精神不济,所以晚上昏昏沉沉的睡得很熟,大皇子俯身弯腰离她很近,手摸着她的脸,眼神专注,噙着幽深的我看不懂的情绪,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

    半晌后,他才直起身子来问我:“她身子好点没?”

    我掩饰自己的震惊,低头:“好多了,但她的底子您知道,需要细心地补。”

    他“嗯”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沈筝,然后走出去了。

    我看着床上的沈筝,睡梦中眉头紧蹙,但依旧很美,是种易碎的美感,我想到大皇子八岁的时候。

    他八岁的时候捡到一只小奶猫,通体雪白,有一双很好看的碧蓝色眼睛,人人都在说那只小奶猫活不了了,但他不信,天天喂那只幼猫羊奶,竟然把它喂活了。

    那只猫长开后很好看,长长的雪白的毛,一双猫眼琉璃一样,很高冷,但很黏大皇子,它经常蹭他的手,主动求摸,安静地卧在他的膝上。

    后来老可汗说成天抱着这样的一只猫没有草原勇士的气概,他当着大皇子的面,将那只猫高高拎起,狠狠地掼在地上。

    那只猫口鼻出血,趴在地上,那双琉璃一样的蓝眼睛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大皇子,然后艰难地一蹭一蹭地爬过来,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大皇子的靴子。

    大皇子低着头看着那只猫,一直到它依偎在他的脚边停止呼吸。

    沈筝就如同这只猫一样脆弱,我望着沉睡的她叹口气。7204

    她和那只猫一样,都是大皇子不能拥有的东西。

    5

    沈筝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给她煎药,回头她就坐在窗脚下,阳光从窗柩洒下来,她很白,所以整个人融化在光晕中,看着就像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我笑了笑,说:“因为你是姐姐。”她怔了怔。

    我和她说,十五年前大草原上的一场干旱让所有水源干竭,牧草枯死、牲畜大批大批地死去。

    我们整个女真部落南迁,我姐姐在路途中将最后一口水和吃食让给我,最后她生了很严重的一场病,病死了。

    老实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背井离乡地发起战争,我们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是没办法。

    大梁占有中原最肥沃的土地和资源,十五年前的干旱几乎让我们死去了一半的人,我们要生存下去,必须南下占据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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