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裴绾不自觉攥紧手机:“南溪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她人呢?”“放心,她就在我旁边。”
“让她接电话。”裴绾此刻只关心崔南溪的安危。
“这恐怕有点难,她已经睡着了,现在没法接你的电话。”
“你把她怎么了?!”
“我能把她怎样?我不过是想有机会跟你单独聊聊,可惜裴绎一直把你看得太紧,不得已只好将你的闺蜜先请来罢了。”
“找我聊聊需要用这种方式?”
“这不是怕你防备心重,轻易请不动你嘛,别紧张,等你来了就能见到她。”
裴绾不明白对方是受了什么刺激,竟会突如其来做出这样无异于自毁的行径。
她转到走廊的拐角处,沉声质问:“贺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绑架!”
贺芝对裴绾的警告置之一笑:“何必讲得这么严重?我说了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当然,你可以现在就报警,不过崔南溪会如何我就不敢保证了……要不,我就像你上次为我精心准备的那样,让她也好好体验一场难忘之夜,你觉得怎么样?”
裴绾紧咬着唇,努力压抑胸口翻江倒海的怒意:“贺芝,你若是敢动她,就算有贺家也保不了你!”
“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帮烂透了根的玩意儿!”贺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裴绾,与其担心你闺蜜,你倒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
裴绾闻言心头一跳,警惕地正要转身,后颈突然袭来一阵针扎般的尖锐刺痛,还来不及出声呼救,便被人从身后捂住嘴,随即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赵萱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无意间扫了一眼窗外,恰巧远远瞥见公馆的后门处,裴绾被人搀扶着坐上一辆车,定睛一瞧,却发现跟她同行的不是先前那个女孩,而是杜妤。
她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不解地看着杜妤左顾右盼地钻进车里,驾车扬长而去。
“赵小姐,我们刚才一直在找您,原来您在这里。”
赵萱转头见是Rachael。
“怎么了?”
“您刚才成交的拍品,佳士得那边还在等您签字确认。”
赵萱点点头:“我知道了。”
待一番手续结束后回到酒会,她越想越迷惑,忍不住去问Rachael:“你有看到跟裴绾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吗?”
“您是说崔小姐?她去签完字后好像就没再看到了,她们两位应该都已经回去了吧。”
“那你知道裴绾和杜妤是怎么认识的吗?”
“啊?”Rachael一愣,条件反射地神色紧张起来,“不会是她们又在哪里吵起来了吧?”
赵萱一听,愈发拧眉:“你是说她们之前就有过节?”
一支细长的女士烟凑近打火机,火苗在江岸吹来的劲风中猝然熄灭。
贺芝又试了几次才终于点燃。
她站在一栋滨江公寓的高层阳台,眺望对岸辉煌的万家灯火,不由想象那些平凡而温馨的家家户户此时正在做什么。
指间的红色火星在呼啸的黑暗中明明灭灭,她猛吸了一口烟,看着随风即散的白雾,自嘲一笑。
客厅沙发上传来一阵响动,贺芝转身走进去,抱臂靠在落地窗边。
“醒了?”
裴绾睁开眼时大脑仍有些发晕,想抬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缚住。忍不住地片刻惊慌后,神志逐渐恢复清醒,她挣扎着挪坐起身,打量四周。
整个房子里遍布着火光摇曳的白色烛台,却偏偏没有开灯。倘若这是一场情侣的烛光约会或许还能勉强称得上浪漫,可惜对于四肢受制的裴绾而言,此情此景除了阴森诡异,再无半分旖旎。
而在这样一个屋内没开暖气的冬夜,贺芝竟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白色长裙。
裴绾打了个冷颤,攥紧不自禁发抖的手。
“这是你家?”
“算是吧。”贺芝姿态优雅地吞云吐雾。
目及之处的装潢都十分精致,却冰冷得察觉不到丝毫生活的痕迹。
裴绾皱眉:“南溪呢?”
贺芝朝她背后扬了扬下巴,裴绾转头看到昏暗角落里,被绑在椅子上不省人事的崔南溪。
“南溪!快醒醒!南溪!”
“你喊再大声也没用,那药我不小心下的有点重,她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裴绾终于怒道,“我既然已经来了,你还把她绑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何必牵扯无辜的人?要是南溪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崔家能放过你?”
贺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急啊,我又没说不放她,只是我现在让她走了,不是给她机会去找帮手吗?”
裴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费尽心思把我们弄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被你牵着鼻子无计可施的样子吧。”
“如果非要说你有什么让我觉得还算顺眼的地方,那就是跟你说话不用太费劲。”
贺芝落座到一旁探究地盯住她,手指漫不经心地缠弄着自己的长发。
“裴绎应该没有告诉过你,贺启死了吧。”
裴绾一怔,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连面目都十分模糊,但并不代表她对他曾经的罪行一无所知。
“他在我爸爸去世时勾结盛通股东算计裴家股权,还设计暗害我哥哥,这种利欲熏心作恶多端的人迟早都会遭报应。”
贺芝仰头大笑,笑声愈发刺耳:“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0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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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爱恨
裴绾拧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贺芝笑得直颤,好半天才笑够停下。
“我八岁的时候,我爸就死了,死在去跟他情人幽会的路上。”
裴绾楞了楞,不解她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好在他从来不管我,所以我也没怎么伤心。”贺芝抖了抖手里的烟灰,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苦涩,“紧接着我妈就变得疯疯癫癫,起初她还能认得我,但很快病情就越来越严重,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贺家就把她送去了疗养院……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深受打击悲伤过度,只有我记得我爸出事的前一晚,看到她慌慌张张地从车库出来。”
裴绾震惊地望向贺芝。
“之后我大伯就主动提出照顾我,把我接去了他家,他对我很好,不管我想要什么都会满足我,比我爸不知好多少倍,我觉得我终于在他那里得到了久违的父爱……”
贺芝目光空茫,自言自语,思绪似乎飘回遥远的过去,嘴角甚至浮上一缕飘忽的笑意。
裴绾没有打断她,从这样近的距离观察,才看清她的手臂上竟布满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疤,有些已痕迹暗沉,有些才刚刚结痂。
她比印象中枯瘦很多,一条贴身的白绸裙竟也被她穿得空空荡荡。
就像艳冠群芳的牡丹在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水分和颜色。
贺芝自顾自地继续说:“他很喜欢抱我,我以为是我成功讨得了他的欢心,可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把手伸进我的裙子,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举动,每次我害怕想拒绝的时候,他就威胁说如果不配合,他就不要我了,除了他再没有人愿意照顾我这样的累赘,我不敢不答应,而他事后也总会奖励一堆礼物哄我开心,于是我也渐渐习惯了跟他这样的相处方式……直到我十岁生日时,他说要送我一件特别的礼物。”
幽暗的光影在贺芝形销骨立的身上交织出一种毛骨悚然的苍白与妖异。
“你猜他送给我的是什么?”
裴绾抿唇,那个答案她不敢深想。
她从不知道,她一贯厌恶的,在人前向来矜高倨傲的贺芝,竟然会有这样不堪回首的童年。
“他的礼物真特别啊,特别到让我毕生难忘。”贺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他把我当女儿,所有疼爱女儿的父亲都会这样……可惜我爸早就死了,我问不了他,裴绾你告诉我,你爸会这样对你吗?”
裴绾张了张口,看着贺芝边笑边咳,嗓音竟也哽涩得发不出声。
“是不是很可笑?我居然会相信他的话,还为了维系这种虚假的温情,忍受了他那么多年……”贺芝并不在乎她的回答,狠狠将自己咳出泪来。
对面墙上挂钟的指针一直停滞不前,裴绾无法确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但估算时间应当早已超过九点,周叔很快就该发现她和崔南溪失踪了。
“你没有告诉你爷爷吗?我记得他还是很看重你的。”裴绾不动声色地问,目光开始在周围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能用来割绳子的利器。
“看重我?”贺芝哂笑,“他再看重我,在他心里,孙女也永远比不上儿子和整个家族重要,这个圈子里的腌臢事早就多到令人麻木,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怎么能容许自己培养多年的长子被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家丑给毁掉呢?”
“所以你恨贺启,也恨你爷爷。”
“他们都该死!还有贺承那个小人!他怕这次洗牌会把自己从前跟贺启一起搞的那些烂账翻出来清算,就利用我去封他的口,现在眼见我爷爷快不行了,为保自己和贺家,居然要把我送给一个大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东西!那老东西玩了一辈子女人,早就被掏空了,如今就是个天天换着花样折磨女人的变态!”贺芝乍然将脸凑到裴绾眼前,掐着嗓子笑得干涩,“你看,这就是贺家人,他们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像我这样不够心狠的,就只能被踩在脚底下。”
裴绾被吓得险些叫出声,撇过脸勉强镇住心神,视线骤然停在了身畔沙发角几的烛台上。
“那贺启死了,你觉得解恨吗?”
“死?”贺芝眼底的怨恨深浓得似要溢出血来,“死算得了什么?他应该一辈子在监狱里生不如死!从前那么不可一世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自己一了百了?他就是为了故意折磨我,连死了都要阴魂不散!”
裴绾侧身跪坐在沙发一角,将手腕上的麻绳小心翼翼地凑近烛火,但受制于反剪的姿势只能一点一点地艰难尝试。
“你知道我离开监狱前,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贺芝发出一阵尖细的怪笑,“他说,他对不起我……哈哈哈哈原来他也知道对不起我!可他以为这么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过去的一切吗!”
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的女人已再看不出分毫昔日艳色凌人的风姿,活像个骇人的女鬼,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咒骂,一会儿捂住脸泣不成声。
佛曰,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几度秋凉,大梦一场。
唯爱与恨最难消。
裴绾看着她癫狂的模样一阵恍惚,命运就像看不见的沼泽,谁也不知道踩下的哪一步会泥足深陷。
察觉到手上的桎梏似乎隐约有松动的迹象,裴绾定了定神,引着她继续追问:“既然你这么恨贺启,当年又为什么要向他泄露我哥哥的行踪?”
贺芝神情僵冷,明显被问住,裴绾的眼神太过锐利,竟盯得她难以直视,失神地垂下头喃喃道:“他说只要配合他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就放我自由,我以为他只是耍点小动作拖延裴绎回国,谁能料到他会这么胆大妄为……”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哥哥,却在他最难的时候往他背后捅刀,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枉他曾经还对你多番关照,如果不是他没坐上那架去机场的直升机,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是啊,他的确帮过我不少,尤其是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交往的那段时间,连贺启都不敢随便碰我。”贺芝罕见地没有狡辩,声音却陡转尖涩,“但他既然给了我希望,又为什么要把它亲手摔碎呢!”
第0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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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魔盒
“贺芝,其实你谁都不爱,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一直纠缠不休,不过是想靠我哥哥来摆脱贺家。你的遭遇的确很令人同情,但你出卖他消息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裴绾的眸子亮得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刺穿贺芝那张自私虚伪的面具。
“同情?”贺芝抬起头,表情古怪,“裴绾,你凭什么来同情我,凭你跟我同病相怜吗?”
裴绾怔住。
贺芝抽了一口烟,眸光散漫地投向眼前转瞬即散的烟雾:“你难道从来就没有仔细想过,裴绎为什么会对你那么纵容?”
裴绾心头一震,面上却丝毫不肯示弱:“他向来都对我很纵容。”
贺芝嗤笑:“纵容到愿意陪亲妹妹玩乱伦?”
裴绾呼吸一滞。
贺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来:“你跟裴绎睡过了,是吗?”
裴绾瞳孔骤然紧缩。
贺芝知道自己猜中了,尖声笑起来:“裴绾,我之前当真是小瞧了你!你可真够下贱的,连自己亲哥哥的床都上,是不是一般的男人都满足不了你?”
见裴绾面色煞白,还垂着眼帘强装镇定,她心头更恨:“所有人都被你这副不谙世事的外表给骗了!谁能想到表面一副清纯样的裴家大小姐,背地里居然是个勾引亲哥哥乱伦的荡妇!但你就算再有手段又如何?他总有一天会跟别人结婚生子,而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他身边见不得光的情人!”
即便清楚贺芝是在故意羞辱,裴绾也不免被那句“见不得光”扎得心口锐痛。
她又何尝不知,他们此生都只能像一对离群索居的夜鹰,在每一天的黎明破晓前躲进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交颈相偎,等待下一幕夜色的降临。
他们不能结婚生子,不能光明正大地对外宣告彼此所属,甚至不能像普通情侣那样在街头随心所欲地拥吻。
明知罪无可恕,却仍旧无法自拔地义无反顾。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吗?像你这种无知又任性的黄毛丫头,如果不是他的妹妹,你觉得他会多看你一眼?”贺芝靠近裴绾耳边,吐出的幽幽私语犹如沾满毒液的蛇信子,“裴绾,他不过是在同情你,可怜你,怕你这辈子除了被贺启那个老家伙玩过,就再也尝不到男人的滋味。”
“你在胡说什么?!”惊怒之下,裴绾身形一晃,手险些被背后的烛台烫伤。
贺芝的烟正好燃尽,她转过身重新点上一支,笑容冰凉。
“我从回国后,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同样碰上那么恶心的东西,你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能笑得那么无忧无虑?如今才总算明白,你能活得这么轻松,无非是因为你有一个好哥哥。”
记忆的深海,埋葬着一只尘封在沙底的盒子。
涌动的暗流倏然卷走沙砾,紧闭的盒盖开始隐隐震颤,仿佛有一只被封印的恶魔正迫不及待要破盒而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裴绾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是吗?你这些年难道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噩梦,没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事情?裴绎为什么总是把你看得这么紧,你爸去世后你家又为什么换了新的司机?”贺芝牢牢盯住她,“这些你都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裴绾强压下不断漫上胸口的窒息感,满脸戒备:“不想,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众神告诫潘多拉千万别打开那只魔盒,却刻意隐瞒她里面装的是什么。
给世间引来灾祸的并非魔盒,而是人性对未知的窥伺。
裴绾知道自己很难不去好奇真相,但她绝不能在这里被击垮。
贺芝嘴角勾起诡谲的笑容:“那我们就来试试你究竟会不会信。”
她捻灭烟头,拿起摆在茶几上的高脚酒杯倒入两杯红酒。
“说来我们也算挺有缘分,曾经被同一个男人折磨,又爱上同一个男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贺芝若无其事地在裴绾眼前往其中一杯洒进一堆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摇了摇,又举起左右两只酒杯煞有介事地碰了碰。
“那是什么?”裴绾警惕地看着那些粉末在酒中迅速溶解。
贺芝笑得如沐春风,将那杯酒递到了裴绾唇边:“当然是能让你彻底放松的好东西。”
裴绾奋力扭头拒绝。
贺芝一把扳过她的脸:“怎么,是不是想起你上次在我酒里下的药?放心,我要是用同样的伎俩多没意思。”
说完便不顾裴绾的挣扎,掐住她下巴撬开嘴,将满满一杯酒强行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贺芝松开手,漠然看着失去支力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叠照片抵在她眼前逼她直视。
“还认得他吗?”
照片里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面相甚至还有几分和蔼可亲,然而那张脸在此刻幽冷的光色下,只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贺芝一张一张慢条斯理地将那个男人的照片翻给裴绾看。
“他最喜欢那种十来岁的小姑娘,尤其喜欢慢慢地调教,将她们的自尊一点一点碾碎,再重塑成听话的木偶。”
不知是为了将他的面目深深刻进她的脑海,还是裴绾自己产生了幻觉,眼前出现的每一张照片竟全都一模一样。
“而你其实很早就被他注意到了,只可惜你是裴家的孩子,他不敢贸然下手,直到你爸去世,裴绎也在美国失踪,才终于让他等来了机会……”
裴绾大脑昏沉,她用力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看不想不听,可浮出水面的那个模糊的黑影却挥之不去地越来越清晰。
贺芝嘴角依然挂着笑,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不厌其烦地每翻完一张照片,便凑近烛火将它烧尽。
一丝不苟得仿佛在完成某种神秘的祭祀。
“他本想趁你无依无靠时堂而皇之地接近你,没想到你不仅没那么好骗,还请来了外援,可他盯上你那么久,哪甘心这么轻易就放弃,所以他买通了你家的司机,在接你放学时将你绑走……哦不对,应该是你们,谁让崔南溪倒霉,跟你做了朋友呢,要不是那天刚好陪你一起回家的话,她也不会被无辜牵累……”
记忆的洪流猝不及防瓢泼而下,无数失散的碎片在脑海中反复龟裂,再重聚。
第0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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