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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现在的身份,反而不比得待字闺中时,可随便寻一门亲戚寄住。

    她无钱无路,连唯一的“表姑娘”身份也不堪用了。

    姜云婵心凉了半截,她知道此时再求谢砚收留难免强人所难了。

    可……

    她不强人所难,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云婵心一横,眼中沁出流不尽的春水。

    隔着湿透的布料反握住了谢砚的拇指,紧紧攥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表哥,求你看在我俩幼时情谊的份上,帮我一次吧。”

    第14章

    第

    14

    章

    沉静的光似能穿透她的身……

    当年姜云婵入侯府时,虽只是个六岁孩童,倾城之貌却已初见端倪。

    侯府里不光小厮们常拿她取乐,就连两位侯府公子也常翻墙来探。

    姜云婵怕着了他们的道,故做出一副善男信女的姿态,常呆在慈心庵诵经礼佛,实则为了辟祸。

    一次在佛堂抄经时,她偶然听见院子里砸东西的声音,透过窗棂悄悄一看。

    两位公子正伙同自家小厮踢打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

    少年蜷缩在数十人中间,后背血肉模糊,已没有一块好肉。

    他默默受着,不敢呼痛,只抱着脑袋怯怯求饶,“别打头,求你们别打头……”

    两位公子哪受得了人忤逆,强硬地掰开他的手臂。

    那少年瘦瘦弱弱的,胳膊几乎要被掰断了,可他就是不松手。

    这让大公子谢晋颇为恼火,抡起身旁的铁锹砸在了少年脊骨上,顿时血花四溅。

    少年倒在血泊里,战栗不已,嘴角不停呕血。

    两位公子知道惹出了祸端,慌忙丢下铁锹,拔腿就跑。

    那血腥场景,也叫姜云婵险些晕眩,靠在窗前抚着胸口,不敢多看一眼。

    可院子里想象中的慌乱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只听到少年孱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好的……你们开心了,就给我肉饼……”

    这声音俨然是饿了好几日了。

    姜云婵眸光微动,再度往窗外看去。

    少年血淋淋的手抓着谢晋的衣摆,血色染红了少爷们上等的云锦。

    谢晋厌恶地踹了一脚,“肉饼是吧?给你啊!”

    谢晋将怀里的肉饼径直扔向来看门的黄狗。

    呲着牙的黄狗纵身一跃,少年几乎与它同时扑了出去。

    他将饼护在身下,任由黄狗怎么撕扯他的皮肉,他都不肯起身。

    少年的后背上拳头伤、铁锹印、黄狗的爪印牙印狼藉一片,血肉翻飞。

    谢晋等人约是嫌看着恶心,悻悻散去了。

    好一会儿,等黄狗离开,少年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

    那个年仅十岁的少年没有哭没有怒,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波澜。

    他静静在井边清理了血痕,穿好了衣服,将被狗咬过的肉饼边角料放进嘴里,细细地嚼。

    听闻饿肚子的时候,多嚼几次容易饱。

    她独自坐在廊下缓了好一会儿,将剩余干净的饼揣进怀里,回了禅房。

    禅房的门微敞着,姜云婵依稀瞧见稻草榻上躺着个中年妇人,病歪歪的撑起身来,“砚儿你去哪儿了?”

    少年疾步上前,扶起妇人,“大公子送了些吃食给我们。”

    “娘你看,肉饼!”少年将肉饼送到妇人嘴边,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吃了肉,娘很快就能好的。”

    “我知道砚儿孝顺。”妇人抬手抚着少年的脸颊,“你自己吃了么?”

    “自然的!大公子一向心善。”少年指着饼边沿的齿痕,“我还偷咬了一口娘亲的饼呢!娘亲不会怪罪我吧?”

    “傻孩子!”妇人被少年逗得宽了心,艰涩地张嘴咬了口饼,还未咽下去,便连连咳嗽起来。

    “我去打热水!”少年吸了吸鼻子,匆匆出了门。

    也许是感同身受,姜云婵不知不觉走到了禅房外,只见夫人手中拿着一块玉佩,默念着上面刻的诗。

    巧合的是,那诗正是她的爹娘定情的江南小调。

    姜云婵心生疑云,一时忘形,险些要走进去问个缘由。

    忽而,身后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往井边拖。

    力道极大,姜云婵快要窒息了。

    “你做什么?”少年目露凶光,狠狠瞪着姜云婵。

    他是受伤的兽,任何靠近的人都可能被他撕碎。

    姜云婵挣扎不开,艰难从怀里取出一包桃花酥递到少年眼前。

    桃花香和姑娘身上的脂粉香交织着,钻进少年鼻尖。

    软软的,甜甜的。

    他迟疑了片刻,松开了姜云婵,“我不要,你走吧!”

    姜云婵分明看到他饿得喉头上下滚动,她拆开油纸包,取出一块桃花酥,“你吃吧!我自己做的!”

    那糕点精致小巧,淡粉色,和姑娘指尖的蔻丹一个颜色,甚是惹人注目。

    少年干脆撇过头。

    姜云婵也鼓起了腮帮子,嘟哝道:“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去告诉你娘,你!挨!揍!啦!”

    “你!”少年怒目而视,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鼓囊囊的糯米团子。

    他也不能揍她,只得抓住一块桃花酥,狠狠咬碎,似在咬姜云婵的骨头一般,“你真的很烦!”

    话音未落,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

    少年抿了抿唇,瓮声道:“多谢,还有……很甜!”

    ……

    姜云婵与少年也算相识于微时。

    后来少年从慈心庵一步步走到了侯府最顶端,成了人人赞颂的世子谢砚。

    姜云婵知道那是他的至暗时刻,不该再提。

    可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得不挟恩图报,“世子,还记得我俩幼时的事吗?”

    “幼时的事?”谢砚眸中荡起微微涟漪,深不见底的瞳与她深深对视,“幼时的事有很多,不知妹妹说的是哪一件?”

    一道沉静的光包裹着姜云婵,似能穿透她的身体。

    当初在慈心庵,他们确有一段相互扶持的时光,可那之后又生出了羞于启齿的变故。

    姜云婵不愿回想,也不敢回想。

    她默默将手抽出了谢砚掌心,眼神慌乱地飘浮着。

    第15章

    第

    15

    章

    迟疑地环住了谢砚的腰……

    “罢了,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我记不清了。”谢砚没再说什么。

    姜云婵听此,心才落地,深觉自己提慈心庵的往事是个错误的决定,僵硬扯了扯唇道:“那时年幼,做了许多年少轻狂的事,实在没什么值得铭记的。但我自幼没了双亲,唯有表哥待我亲厚,我时时记着——父死从兄这话。”

    姜云婵心知自己并未做到“父死从兄”,但她赌以谢砚的德行,不会违背圣贤,看她去死。

    “父死……从兄。”谢砚掀起眼睫,这几个字实在颇有意趣。

    他微微颔首,“妹妹说得极是!既如此,我也有几句肺腑之言与妹妹说。”

    谢砚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姜云婵与他一同往书桌处去。

    姜云婵既然“从兄”,也没有再跪着忤逆他的道理,她提起裙裾,亦步亦趋跟着。

    谢砚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递给姜云婵看。

    那嫁衣华丽精致,正是谢砚亲自画图样,令绣娘为心上人做的。

    “我待那楼兰姑娘有心,无奈她心有所属,丢下我赠她的嫁衣,与心上人偷偷离京了。”

    “她跑了?”姜云婵惊讶不已,怪道已经过了吉时,还未拜堂。

    原来是新娘跑了。

    谢砚此次办得可是娶妻的排场,那么多权贵盯着看着,若落了空,明日便是京城一大轶闻。

    姜云婵讶异之余,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现下,谢砚身边正缺一人,姜云婵又正无藏身之地。

    若李代桃僵,由她暂替楼兰姑娘的位置,彼此皆可逃过一劫。

    刚好楼兰女子日常以纱覆面,不见外人,姜云婵想冒充她并非难事……

    姜云婵被自己这个荒诞的主意给惊住了,慌张摆了摆头,却正撞进谢砚凛然无尘的眼里:“我知此法有违圣贤,所以一切还得遵从妹妹的意愿,无须为难。”

    姜云婵讷讷摇头。

    她有什么意愿可言?她还有第二条容身之路吗?

    可这太荒唐了!

    如此这般,不等于要与谢砚以夫妻的关系,同在一屋檐下吗?

    不可以,绝不可以……

    姜云婵指尖冷如冰凌,不停告诫自己。

    却在此时,房门被重重敲了两下。

    “老二,冀州军丢了军银,我已奏请陛下全城搜捕贼人!开门!”谢晋强硬的声音传进来。

    姜云婵心跳停滞了半拍。

    谢晋这是打着办公务的幌子,搜查她的下落。

    有圣上的手谕在,谢晋岂不是无往不利?

    话音刚落,谢晋竟一脚踹开了门。

    轰隆——

    慌张之下,姜云婵赶紧躲到了内室的屏风里。

    与此同时,冀州军鱼贯而入,将寝房团团围住。

    谢晋身为长子近年一直被谢砚压过一头,此次手里握着君王之令,自然要趁机发泄郁气。

    “圣上命我全城搜查军银,我想着咱们侯府得先做个表率,自查自纠一番!老二可别怪大哥扰了你的大婚啊!”谢晋嘴里客套着,步伐却步步逼近屏风。

    方才进门时,他分明看到一道红影飘然而过,躲到了屏风后。

    谢晋沿路搜查了个遍,唯有定阳侯府内部没有搜。

    指不定那小蹄子又回侯府了呢?

    回来也好,自投罗网!

    谢晋微眯双眼,盯着屏风内若隐若现的红嫁衣,跨步上前。

    谢砚拦住了他的去路,“大哥!吾妻在内,她受了风寒,不宜见人。”

    这就更好笑了。

    还没拜堂,新娘子倒先跑进洞房了?

    谢晋嗤笑出声,啧啧叹道:“二弟向来忠君爱民,不会连这等表率都不愿做吧?再说呢,你拿她当妻,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问候弟妹有何不可呢?”

    “是吧,弟妹?”谢晋吊起嗓子。

    屏风内,姜云婵听得心惊胆战。

    此番她越藏着掖着越让人起疑,况且谢晋有皇命在身,谢砚若强行拦着,明日大家都得被冠上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姜云婵紧张地捂着胸口,步步后退。

    可透过屏风底部,却能看到那双翘头蟒靴正一步步靠近,一只脚已踏进了屏风内。

    “世子!”姜云婵一咬牙冲了出来。

    谢晋伸手拦住那娇娇美人的去路,姜云婵直接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一头扎进了谢砚胸口。

    “世子,奴家怕~”姜云婵的声音本就纤柔,又特意学舞姬夹着嗓子。

    如泣如诉的靡靡之音,嫩得能掐出水来,直叫人骨头酥软。

    她为防被人认出来,特意带了面纱,脱了外裳,盈软处堪堪磕在了谢砚手臂上。

    那样的触感叫谢砚眉心一蹙,无意一瞥,便看到了她身前欺霜赛雪的肌肤。

    一道红霞从脖颈蔓延到胸口,没入齐胸襦裙中,沟壑隐现。

    姜云婵只顾得紧张,呼吸一时轻一时重,每一次都贴着谢砚坚实的肌肉,盈软变了形。

    谢砚大袖一挥,遮住了她的娇躯。

    他身上温热醇厚的气息包裹着她,十分强劲,丝丝缕缕钻进了姜云婵的肌肤。

    姜云婵才察觉两人离得太近。

    可此时,姜云婵不能露怯不能后退,手迟疑地环住了谢砚的腰,娇娇柔柔依偎着他。

    半露半藏的背影小鸟依人,娇态万千。

    谢晋眼睛直黏在美人后背上,敷衍地拱了拱手:“是哥哥不好,吓到弟妹了。弟妹转过脸来,也好让哥哥好生赔个不是。”

    姜云婵如芒在背,紧张地指尖抓紧了谢砚的腰带,迟迟不肯转身。

    谢晋却无耐心,伸手去抓姜云婵的肩膀。

    与此同时,谢砚出手抓住了谢晋的手腕,“大哥,皎皎不愿。”

    姜云婵心头一颤,余光偷瞄了眼谢砚。

    皎皎这个小名是在姑苏时爹娘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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