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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进病房的时候,时簌正专心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抬头后,自然地就把本子合上了,裴赐一连来了好几天了,每天都变着法给时簌送东西来。

    “今天不上课了吗,你怎么过来了?”时簌完全没有之前的陌生感,语气熟稔。

    “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无聊,我想来陪陪你。”

    闻言,时簌垂下眼,“为什么呢,裴赐,我跟你不熟吧。”

    裴赐没想到时簌态度一下子变那么疏远。

    “我……我们……认识一下不就熟了吗?更何况,你还救了我。”裴赐说这话时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

    “你不是也救了我吗,那我们算互相扯平了呀。”时簌眼中光芒闪动,像是洒满金色碎片。

    “不扯平!”怎么就扯平了,这都不是一回事。

    “我都还没报答你,我们……”裴赐着急抬眼,直直就望进了时簌眼里。

    那是什么样的情绪……

    是疏离和贪念交错。

    裴赐想起小时候因为一只小狗生病了,爸妈要把它送去治疗,那个时候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情。舍不得它离开,可知道分别是为了它好。可是为什么时簌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赐,我只是偶然路过才救了你,你不用在我身上多费心思,不是我,也会有别人的。”

    裴赐陡然站起身,“没有别人,我也不承认别人。”时簌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快气炸了。

    时簌看他气冲冲地样子,双手紧握成拳,又站在原地不肯走。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去拉他。

    “你别气了,那好吧,你想怎么报答我?”

    这话问得裴赐又哑口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时簌眼珠子动了动,看向一旁。“我没什么想要的。对了,裴赐,我想出院了。”有些东西还在家里,住在医院始终是不方便。

    “不着急吧,医生不是说还要再做一次检查吗?”手上微凉的触感始终未离开,裴赐偷偷地看了一眼,悄悄勾住了时簌的小拇指,心头开始有异样的感觉。

    “我不想住在这了,我回家也可以修养的。”时簌甚至带上了一些撒娇语气。

    裴赐更加不知道怎么拒绝她了。

    裴赐莫名地就对时簌没有脾气,照以往,不管男的女的,惹他生气了他谁都不给面子的。

    “那我送你回去。”

    *

    有裴赐在,手续办得很快。

    车子开到巷口就堵住没办法进来了,时簌本意是想在那与他告别,没想到裴赐非要送她到家。

    两个人静静在路上走着,久违的桂花香飘零落下,抖落一身星雨。裴赐看见时簌的肩头有澄黄的花朵,抬手就想帮她取下来。恰好时簌也因为裴赐的动作转头,柔软的唇刚好就与手背擦过。

    两人都顿住,娇嫩与粗糙交汇而过的交叉点,是点燃烟火棒的第一秒,花火怦然炸开的欢喜。

    似是终于找回理智,裴赐捻起一朵小花,将它放在掌心,举到时簌面前。

    “都落下来了,刚刚都落到你肩上了。”

    时簌半曲着手指,点了点那颗小花,突然仰着小脑袋对裴赐说道:

    “裴赐,我们装点桂花回去,我给你做桂花糕吃好不好?”话一出口时簌又懊悔地低下头——她又过于自来熟了。

    裴赐倒是乐呵呵的,“好呀好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头点得像招财猫似的。

    裴赐脱下外套,很快就接了慢慢一包桂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时簌你还会做桂花糕啊。”

    “我从小一个人生活,什么都会做一点。”时簌开始慢慢跟裴赐说起要怎么做,用哪些材料,裴赐很认真的听着,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走到家门口时,时簌突然懊悔地跺了跺脚,“哎呀,家里没有蜂蜜了,忘记买了,本来还想做桂花蜜的。”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而亮,但又因为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

    “没关系,我去买,还要些什么?”时簌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会也快到饭点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时簌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就是一些很普通的家常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我吃得惯,我最喜欢吃家常菜了。”裴赐一点不心虚地说道。要是方不圆在场,一定会狠狠嘲笑他,茶水味道不对都要发脾气的人,居然说自己喜欢吃家常菜。

    “不过你刚出院,这么劳累不好吧,我还是叫外卖吧。”裴赐想起来时簌还是个病人,怎么能让她做饭。

    “我都恢复差不多了,别担心,要不然也不会要求出院了。”时簌打开吱吱呀呀的铁门,又开了里面的木门,才进入家里。

    金鱼巷的房子都是老建筑,基本上都是上个世纪残存下来的,要不然也不会纳入改造区。

    “你直接进来吧,我家里没有男生穿的拖鞋。”

    裴赐看了看干净的地板,还是脱下了鞋子,光脚踩在地面上。时簌从裴赐手上接过桂花,低头看了一眼,“这么踩着不凉吗?”

    “没事,我这不是穿着袜子吗,而且你打扫得这么干净,踩脏了不好。”

    “那裴赐你先坐,我先去把桂花泡上。”时簌进了厨房,裴赐则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

    家具和电器都是很老的牌子,沙发也是老式的沙发,上面铺着白色的蕾丝钩花布,裴赐不经意瞥过时簌的房间,立刻像触电般收回了目光。

    耳朵开始浮现不自然的红色。

    时簌从厨房走了出来,“裴赐,我去买菜,你在这……”

    “我跟你一起去。”时簌话都没说完就被裴赐打断了,“我帮你提菜。”

    时簌想把裴赐一个人留在这也不是个事,他肯定会无聊,可是菜场很脏,他……

    “菜市场环境不太好,要不你……”时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

    “我没关系的,我不怕脏,走吧走吧。”裴赐推着时簌出了门。

    两人来到菜市场的时候,裴赐还是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想到原来菜市场这么多人。

    时簌没有忽略他一闪而过的表情,“裴赐,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买完就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学习学习怎么买菜。”裴赐是有洁癖,可他更不想跟时簌分开。

    裴赐都这么说了,时簌也只好随他去了。

    “你想吃什么吗?”时簌很快就把做桂花糕的材料买齐了,询问起裴赐的意见。

    “你买你想吃的就行,我什么都吃的。”裴赐继续从善如流地撒着谎。天赐少爷其实挑食得厉害,喜欢吃的没几样,家里的厨师每年都要换一次,搬到盛华后的吃食都是叫大厨上门制作的,或者直接做好送到。

    时簌目光闪了闪,“那我给你做个辣子鸡?”

    “呃——”天赐少爷的谎言之路上来就遭遇了滑铁卢,他不吃辣的,这要怎么跟时簌说。

    “不过今天的鸡都不太好,要不还是排骨吧,我给你煮个山药排骨汤,现在这个季节喝这个正合适。”

    “好,都听你的。”

    时簌去了常去的肉铺,跟老板要了两斤排骨。老板一边大刀砍着,一边跟时簌闲聊,“妹妹,今天带男朋友来买菜啊,有好几天没见你了?”

    两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时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是我同学,不是……那啥。”

    老板一副了然的微笑,“哦哦,同学啊,好俊俏的小伙子。”老板将排骨装给时簌,下一秒就被裴赐接过,老板一看笑意更深了。“今天肉也新鲜,要不要买点?”

    时簌本想说不要了,谁知道裴赐在一旁接过话头,“好啊,那就要个五斤吧。”

    裴赐一看时簌那小身板就头疼,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得多吃些肉,你太瘦了。”

    这么一想着,裴赐又催着时簌再买些牛肉和鱼什么的,时簌说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吃饭也是在食堂吃,买多了吃不完,裴赐才歇了心思。

    “对了,裴赐,我们再去趟超市吧。”

    裴赐疑惑,还有什么没买吗?

    “给你买双拖鞋吧,不能让你一直光着脚走啊。”时簌笑了笑。

    进了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又勾起了裴赐的购买欲,他又往购物车里放了一大堆水果和牛奶饮料。

    时簌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推车了。

    各式各样的拖鞋看得时簌选择困难,“裴赐,我知道你一向都是穿名牌的,不过现在只有这个了,你先将就一下。”时簌从货架上取了一双蓝灰色的纯色拖鞋。

    “这个好不好?”

    “可以的,我穿……你怎么知道我穿44码的?”

    闻言时簌愣了一下,“我随便拿的,既然尺码合适那我们去结账吧。”

    出来的时候裴赐去取寄存的物品,时簌看见超市门口有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香气弥漫,棕色的壳破开一道裂缝,露出里面的金黄。

    想了想她上前要了一斤。从超市出来都七点了,她怕裴赐饿了,买点栗子给他填填肚子,也没要太多,反正待会还要回家吃饭。

    正打算付钱的时候旁边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我来结,等我一下。”

    是裴赐的声音。

    时簌按住了他说道:“之前也都是你付的钱,这个我来结吧,我请你吃。”说完就拿起手机扫了码。

    裴赐两只手都提满了袋子,根本空不出手来结账,回去的路上还一直闷着脸。时簌要分担一些袋子时,他也沉默地侧过身,只让时簌抱着那袋炒栗子。

    时簌看他一直闷闷不乐,就剥了一个栗子。栗肉破壳而出,被时簌乘其不备塞进了裴赐嘴里。软糯的口感一下子就在嘴里化开,焦糖味和栗子本身的味道合二为一,萦绕口腔。

    “好不好吃?”裴赐抬眸,眼前是笑语盈盈的时簌,如同溪流中跃动的光斑,让暗下来的天色迸发出星星光彩。

    “嗯。”心中莫名生出的郁气就这么灰飞烟灭。“我还要。”

    时簌又给裴赐剥了一颗喂给她,只是指尖触碰到裴赐嘴唇的那一刻,被舌尖轻轻碰了一下。

    ——飞快地,不易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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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花糕和桂花蜜

    他们去的菜场就在金鱼巷和盛华之间,所以走路10分钟左右就到家了。

    时簌刚准备撸起袖子开干,裴赐就跟着进来了。

    本就不大的厨房一下子变得更为拥挤。

    “我来帮你。”裴赐跃跃欲试。

    “你会做饭吗?”时簌有些好笑,他应该从来没进过厨房吧。

    “我可以帮你……洗菜。”裴赐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想出了一个自己应该能上手的工作。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在这反而耽误功夫,你去外面坐着,我很快就好了。”

    见裴赐想反驳,时簌指着他斥令道:“听话!”

    裴赐只能乖乖地回到客厅坐下,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出时簌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时簌的动作真的很快,四菜一汤很快就被端上桌,因为想着两个人都是大病初愈,所以做的菜还是以清淡为主。

    她给裴赐舀了一碗汤,“是不是很饿了,先喝点汤暖暖胃。”裴赐接过就是一饮而尽。“好喝,还要。”

    时簌失笑又给他盛了一碗。“你怎么跟个复读机似的。”

    “真的很好喝。”裴赐真心诚意地说道。他嘴是挺挑的,可是时簌做的都很合他的胃口。

    时簌没有胃口,所以吃了小半碗饭就停了,剩下的全是裴赐解决的。时簌表示很欣慰,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一八几的个子好像也不怎么需要再长了。

    裴赐把盘子一扫而光后,时簌就起身开始收拾。裴赐自告奋勇说要洗碗,被时簌一句话打回原型,“你会洗碗吗?”

    “我可以学。”裴赐充分发挥一个好学生的优良传统,在打碎两个盘子后,终于掌握了洗碗的精髓。

    时簌在一旁看得嘴角上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歇。

    她将糯米粉和粘米粉混合,加糖粉到一半,突然停住手,“裴赐,你要吃甜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

    裴赐正在洗最后一个盘子,头也不抬地回答她,“你喜欢哪种的?”她喜欢哪种就做哪种。

    时簌会心一笑,“那我做淡一点的了。”

    裴赐好不容易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擦干了手,转身一看时簌正在用模具定型,拿着一根小木槌在那敲敲敲,然后脱模。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连好几次脱模都失败了,时簌也不气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

    裴赐在一旁看得入神,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让人沉迷。

    “裴赐,你来帮帮我吧。”时簌觉得还是自己手太抖了,所以总是失败,裴赐的手会比较稳,让他来好了。

    裴赐按照时簌的吩咐,保持手的稳定,让模具处在同一水平面脱开。果然,一次就成功了。

    “太好了。”时簌欣喜地叫出声,在原地小小蹦了两下。裴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眉眼弯弯,黑色的眸子星光不定。

    等到放进蒸笼,大功告成,时簌才左右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脑袋。

    “好了,你快去休息会,都忙了一晚上了。”裴赐催促着时簌,她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一晚上没个停歇。

    “哦,对了,我还做了桂花蜜,待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带走,回家放冰箱里冷藏一下就可以吃了。”

    时簌突然啧了一声叹息道:“可惜材料不够了,不然我还可以给你做桂花麻薯和桂花酒酿大福。”

    裴赐安慰她道:“你可以以后做啊,不着急的。”反正他们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时簌有些丧气地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裴赐没有听清。他想再问一遍时,闹钟突然响了。

    “时间到了,桂花糕出炉了。”时簌来到厨房打开蒸笼,清甜的桂花糕香味就香气四溢。

    时簌夹起一块松松软软的桂花糕,裴赐看见刚想提醒她小心烫,那块桂花糕就被送到了裴赐嘴边。

    裴赐受宠若惊地看向时簌,手在空中无所适从。

    “快吃。”时簌催促了一句,他就急忙半蹲下身,仰着头吃掉了那块桂花糕。

    温度正好,松软滋润的桂花糕细腻不化渣,桂花味道也很浓郁,嚼散后才能感觉一丝丝的甜味。

    “很好吃。”裴赐一下就词穷了,只能用最简单的词汇描述自己的感受。

    时簌看着他腼腆笑了一下,裴赐突然想起杨宝矿的话。

    【她不怎么说话,也不爱笑。】

    谁说的,时簌这一晚上都对他笑多少次了。

    裴赐掩饰不住的春心荡漾直到离开时都未消散。

    送走了裴赐,时簌将给裴赐买的拖鞋放进鞋柜,他下次来还要穿的。然后回到房间,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思考很久后,才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和一个日期。

    “先试验一下看看吧……”

    //

    时簌出院那天刚好是周五,所以在家休息了两天周一回的学校。时簌到的时候裴赐已经在座位上,方不圆站在一旁,杨宝矿转过身和他们两个说话。

    正好,他们三个都在。

    时簌从书包里拿出两罐桂花蜜,走到他们跟前,一人给了一罐。“不圆,宝矿,那天谢谢你们了,这是我做的桂花蜜,你们带回去尝尝,不要嫌弃啊。”

    “真的给我的吗,我最喜欢甜的了,不会嫌弃的,有放很多糖吗?”

    “有的,你这瓶我特意多放了点麦芽糖的。”

    杨宝矿一听喜滋滋的揣到怀里,小心放进了书包。

    时簌又转头对方不圆说道:“不圆,我知道你平常比较注意这些的,所以全部用的蜂蜜,没放糖。”

    方不圆举起瓶子道了声谢,又眯着眼睛看向裴赐,“你对我们这么了解,是谁——告诉你的啊?”还特意在那个谁字上拖长了音调。

    杨宝矿不假思索地答道:“肯定是赐哥说的啊,还能有谁?”

    “哦,天赐少爷说的啊。”方不圆假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裴赐没工夫理会方不圆的调侃,只眼巴巴地望着时簌,像等待放饭的小狗,等待着她给自己。

    时簌接收到裴赐的目光,抱歉得笑了笑小声说道:“没有了,就做了这么多,上次你走的时候不是给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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