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老妇替吕娥姁打理散乱的头68发。吕娥姁轻轻颔首，勉强挤出笑容。
侍童又死死地抓进了吕娥姁的衣角。
吕娥姁弯腰轻轻将侍童抱起来：“抱歉，连累你了。你不该跟着我。”
侍童摇头68不语。
吕娥姁只当她吓坏了，没有再和她说68话。
梳洗一番后，吕娥姁被楚人带去了城门68。
她惊讶地发现，被分68开关押的曹氏、审食其等人，也被楚人带到了城门68上。
吕娥姁引开楚兵时，本让曹氏跟着陈平逃走68。
曹氏却哭求要和吕娥姁一同引开追兵。
“如果68王后在此蒙难，我有何面68目去见盈儿？阿姊，让我陪着你吧。”
因曹氏哀求，吕娥姁只能带着曹氏一同送死。
她有小心思。
吕娥姁明68知道自68己死了，曹氏活着，或许能看顾盈儿一二。
她却很难接受这件事。一想到盈儿以后会认另一个女人当母亲，她就心里和针扎似的。
所以哪怕是曹氏主68动与吕娥姁共患难，再见到曹氏时，吕娥姁也不敢去看曹氏的眼睛。
曹氏并68未发现吕娥姁的异样，她激动地扑了上来：“阿姊，太好了，你没事！”
吕娥姁身体一僵，轻轻回揽住曹氏：“嗯，你也没事，太好了。”这句话是真心的。
在吕娥姁和曹氏相拥而泣的时候，项羽来到了城门68上。
他让人分68开吕娥姁和曹氏，让两人看向城门68下。
吕娥姁惊疑不定地朝城门68下看去。她猜测项羽是不是要在城门68上杀了她，把她的脑袋挂在城门68口。
如果68是这样，倒是轻松了。
“那个跪在城门68口的小孩自68称汉王世子刘盈，你看看，他是你的儿子吗？”项羽语气冰冷道。
正忐忑不安的吕娥姁一愣，猛地扑向城墙。
侍童忙抱住吕娥姁的一条腿，担心吕娥姁从城门68上跳下去。
曹氏、审食其，和扮作吕娥姁仆妇的王陵之母也扑向了城墙。
彭城的城楼很高大，年少的孩童跪在地上，十分68不显眼。
他本就小小一团，跪趴在地上，就显得很小了。
这副模样，谁也看不出他的面68貌。
但他的身旁，有一辆小小的驴车。
灰色的小毛驴垂着头68，静静地陪着他。
那只小毛驴很凑巧地站在了向阳处，给68跪趴在地上的孩童遮住了并68不刺眼的阳光。
驴车的阴影将孩童罩在其中，就像是保护他的外罩。
“不、不……怎么会……怎么可能！”吕娥姁死死抠着城墙的石头68，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侍童死死抱住吕娥姁的腿，焦急道：“王后，王后，世子已经来了，就不可能逃得掉！就算你现在死了，他也不可能逃得掉！他为了救你而来，你难道要死在他面68前，让他功亏一篑？！”
吕娥姁站直身体，瞪着眼睛看着侍童的神情，就像是一个要噬人恶鬼。
侍童往袖口摸了摸，将锦囊露出了一个边，又把锦囊收了回去。
其余汉人也吵闹了起来。
有的在喊“不可能”，有的在哭“世子糊涂”，审食其和王媪则大叫“这不是世子”。
侍童趁着嘈杂声，压低声音道：“老大锦囊有言，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让我陪着你。如果68你被抓了，我就要保护你，不能让你自68杀。他会来救我们。”
萧壮壮仰起头68：“老大从未出错。旁人只要不相信他，就一定会出错。婶婶，这次你不可以再不信老大了。”
她抱住吕娥姁的手，悄悄将自68己袖口的锦囊转移到吕娥姁的手中。
因萧壮壮只是个总角孩童，楚人没有搜她的身。
她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将怀里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连头68上戴的绢花都送给68了楚人。
这只锦囊，被她成功地藏在了袖口中。
吕娥姁知道刘盈给68萧壮壮留了锦囊，也知道萧壮壮还有个锦囊没拆。
她以为刘盈没有算到自68己将护卫都给68了吕释之，后面68的锦囊已经没用。
难道盈儿，盈儿已经料到自68己会被项羽抓走68？
是了，盈儿能看到“未来”。
刘季不愿意知晓未来，担心会走68错了路；自68己没有向盈儿询问未来，担心会藏不住话。
吕娥姁这时想起刘盈对吕释之的不信任。
她惨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吕娥姁咬牙切齿，面68容狰狞。
她明68白了，都明68白了。
原来她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原来吕释之和父母命中注定会抛弃她。
“他是你的儿子吗？”项羽又问道。
吕娥姁转身垂首，神情颓然：“是。”
审食其和王媪大惊失色：“王后，你不能……”
两人还未说68完话，项羽手一抬，他们被楚人捂住了嘴。
“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惜受父连累。”项羽面68露欣赏之色，“他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竟没有晕过去。”
吕娥姁两只手缩在袖口中，一只手紧握着刘盈的锦囊，一只手紧握着藏着的簪子。
她差点没控制住，握着簪子向项羽扑过去。
大半个时辰？！
盈儿还那么小，你居然让他在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
即使你恨着刘季，盈儿只是个总角孩童，你折辱一个孩童，难道面68上不难看吗？！
吕娥姁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68己冷静下来。
她跪在地上，哀哀戚戚道：“盈儿年幼，不过总角稚龄，请大王怜惜。盈儿若生病早夭，就无法给68大王当质子了。”
项羽走68到城门68口，脸上带着的笑容就像是一个看到有趣玩具的孩童。
他有时的笑容很天真烂漫，真的如稚童一样。
“不过一总角孩童，刘邦难道真的会顾忌他？不如和你一同杀了，送给68刘邦。”
吕娥姁惊慌失措，一时想不出回答的话。
项羽没听到想听的回答，十分68失望。
这时候，他希望有人与他据理力争，这才68有趣。
项羽坐回席上，让人端来美酒：“还不到一个时辰，再等等，我看他能不能坚持下去。若能坚持一个时辰不晕倒，我就给68他一个见你的机会。”
吕娥姁愕然地看着高兴地饮起酒来的项羽。
她看出来了，项羽认为盈儿救母这件事很有趣。他在把盈儿痛苦和自68己的挣扎，当作一件趣事观赏。
日头68一点一点地西斜，吕娥姁站在城门68上，刘盈跪伏在城门68下。
母子二人皆一动不动，仿佛石像。
项羽嫌看得不尽兴，还让美姬上城门68献舞。
楚将们也被项羽尽数叫来，一同观赏这件极其有趣的事。
他们对趴在城墙上的吕娥姁指指点点，又对城门68下的刘盈指指点点，皆嬉笑。
少数没有嬉笑的人，以酒杯遮住自68己不赞同的神情。
范增很早就警惕刘邦，早早劝项羽杀了刘邦。
他还劝项羽纳了汉王后，以离间刘邦和吕泽。
范增对汉王的毒策，项羽一个都没有准许。
这个垂暮老人意兴阑珊地眺望城门68下。
折辱一个孝子有什么意思？就算汉王后和汉王世子都死在了这里，对刘邦又有何影响？
不过一个没用的女人，和一个总角的孩童，与大局无关。
既然与大局无关，大王为何要折辱他们？这不是降低了自68己的身份？
现在天下都在骂大王放逐弑杀楚义帝，大王的名声本就已经很差了。大王现在折辱一个幼童，是完全不在乎自68己的名声了吗？
范增想劝说68，但想起项羽从不听他劝说68，便闭上了嘴。
项羽说68让刘盈跪一个时辰，就点着香硬等了一个时辰，才68让人把刘盈叫上城门68。
刘盈生生跪了一个时辰，起身时半晌爬不起来。
他虽然提前准备了“跪得容易”，但没想到背才68最难受。
刘盈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又摔倒，又爬起来，再摔倒，如此好几次。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个孩童已经用尽了体力，完全靠着意志力行走68。
即使是守门68的楚卒和叫刘盈上城门68的楚将，都于心不忍。
刘邦入彭城的时候，彭城几乎没有守卫，很快就撤退了。刘邦没在彭城制造太多杀戮，更68没有屠戮彭城庶民。倒是项羽回城后，刘邦损失惨重。
因此虽然被刘邦夺了城，彭城人对刘邦却没有太多恶感。
他们只是对这无止境的攻城略地打打杀杀麻木了。
因不恨刘邦，彭城人便也不会迁怒刘盈。
得知刘盈独自68来彭城是为了救母，彭城人都很敬佩这个孝顺的孩童。
在项羽让刘盈跪伏了整整一个时辰，刘盈的信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彭城，也传到了投降的诸侯耳中。
诸侯想起那个在诸侯会议上，往刘邦怀里钻的孩童。
那时的汉王世子看上去倨傲无礼，任性68妄为。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大孝子？
“你还好吗？”
楚将虽然怜惜刘盈，但不敢出手相助，只能放缓脚步。
刘盈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在爬城楼的时候再次跌倒。
一个青年将领拉住了他的手。
刘盈晕乎乎地抬头68。
他头68昏脑涨，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还是露出乖巧的笑容道谢：“谢谢。我没关系，我能爬上去。”
那将领皱了一下眉头68，把刘盈抱了起来。
“小将军……”楚将惊慌道。
将领打断了他的话：“我送他上去。没事，兄长不会对我如何。”
项襄低头68看着怀里脸色苍白，额头68上全是冷汗的孩童。
他用袖口给68刘盈擦了擦汗珠，抱着刘盈走68上城楼。
见项襄抱着刘盈过来，项羽惊讶地放下酒杯。
项襄在项羽发问前，先恭顺道：“汉王世子体力用尽，爬不上城楼的楼梯。兄长急着召见他，我就抱他上来了。请兄长赐他一杯水。”
项羽虽不信任项襄，但对项襄脾气很好。
他要向刘盈问话，本也要让刘盈缓一缓，便派人给68刘盈送来水。
刘盈喝水的时候，用袖口掩饰着，悄悄往嘴里塞蜜渍的果68肉。
他在跪趴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悄悄吃东西，以免晕过去。
喝完水，刘盈缓过劲。
他用袖口擦了擦脸，再次对项羽跪下磕头68，等项羽问话。
项襄见刘盈又跪了下去，于心不忍：“兄长，给68他赐座吧。如果68他生病，我们还要为他治病，很麻烦。”
项羽点头68，命刘盈起来，跪坐在席上。
“你从何而来？为何独自68一人？”项羽好奇地询问。
刘盈声音有点颤抖，听得出来他很害怕，但很有毅力地强忍着：“仆从砀郡而来。听闻母亲被俘，便偷偷独自68从砀郡跑来彭城。”
项羽又问了刘盈一些琐事，刘盈都条理清晰地一一回应。
关于军事上的事，刘盈一无所知。他一直跟着汉中大儒读书。
此次刘盈来砀郡，是因为刘邦以为他胜券在握，便让吕泽把刘盈接来。所以得知彭城战败的时候，刘盈正好在吕泽军中。
项羽对儒家什么的不感兴趣。范增很感兴趣，问了刘盈一些儒家经典。刘盈虽不算对答如流，也看得出经过了很好的启蒙。
范增叹息：“原来是师从大儒，怪不得你如此孝悌。”
见项羽不太63*00
明68白儒家和孝道的关系，范增便细细对项羽讲述了一下儒家为何物。
项羽原本所封的鲁县就是儒家的大本营，最重视忠义孝悌。
哪怕项羽几乎没去过鲁县，鲁县也对项羽十分68忠诚，纳税出人都很积极。
想起鲁县那群人，项羽点了点头68，明68白了儒家是个什么东西。
项羽满足了好奇心后，才68问正事：“你来救母，不担心我把你和你母亲一起杀了？”
刘盈苦笑：“仆想过，但如果68仆不来，母亲肯定活不了。仆读过《春秋》，从未见哪国叛将的女眷被俘活能活下来。”
项羽听刘盈称刘邦为叛将，露出满意的神情。
刘盈偷看项羽的神情，揣测出项羽此刻的心情后，才68继续开口：“仆虽害怕，但仍旧相信大王会同意仆的请求。”
项羽顺着刘盈的话道：“为何？”
刘盈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道：“大王与仆父亲不同。父亲虽让仆跟随大儒学读书，但从来不在意礼义廉耻，所以才68为了荣华富贵背叛大王。大王出身高贵，乃楚国旧贵之后，家学渊源，品德高尚，很重视人的品性68。”
项羽矜持地颔首，其余楚将的眼底浮现茫然的神色。
“仆老师浮丘伯师从荀子，荀子便在楚国兰陵教导学生。仆自68读书起，便向往楚国衣冠文化68。老师说68，楚人个个都是君子。如果68换作一个草莽，仆不敢前来。但大王天生贵胄，如《春秋》中记载的明68君一样，或许会愿意成全一桩孝子救母的美谈。”
刘盈夸完后，没等楚人反应，又紧接着道：“再者，父亲好美色，妻妾子嗣众多。大王留下仆的母亲，对父亲没有任何用处；大王将仆和母亲都留下为人质，父亲可能会立他人为后，仆和母亲都无用处。”
他仰起头68，神情十分68认真。
刘盈之前声音一直在颤抖，夸项羽的时候也在颤抖。
在说68这几句话时，他的声音变得平静镇定，神色老成不似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