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安江叹了口气，转身躺回浴缸，嗅着空气中的淡淡香气，心头砰砰跳动。高玉兰冲回房间，慌忙反锁房门，扑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心也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下一刻，她忽然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小年轻，跟阿姨斗，把戏还太嫩了。
但想起浴室里的一幕幕，还有手里的沉甸甸，高玉兰俏颊忍不住浮起红晕，星眸里水雾潋滟，一把扯起薄被，蒙住脑袋。
少许后，贝齿便紧紧咬住了浴巾，鼻息变得浓重，露在薄被外涂着丹蔻的脚趾，绷得笔直。
……
一夜辗转。
直到凌晨三四点，安江才沉沉入睡。
清晨时分，安江手机陡地响起，他拿起瞄了眼，便看到赫然是雷万春的号码，接通后，电话里传来雷万春的笑声：“安江，你打的地铁报告，洛川市那边报送到省发改委，已经批了，准备走流程送去京城批复！”
“不过，这等跨市地铁，不管纸面上的内容写得再好，批复的难度还是极高极高！国内到现在为止，批复的数量，两三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
“而且跑部钱进，从来都是最难的事情，哪怕是个小科员都敢对一地厅官使脸色！去年的时候，华中一位副省长去跑项目，竟是被某部的一个处长硬生生让他在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
“多少人腿跑断了，头发跑白了，资金还是没跑到位，你得做好碰个一鼻子灰的心理准备！”
第297章
人不能既要又要
“谢谢雷叔的提醒，我知道了。”
安江恭敬点头称是。
雷万春所说的事情，他也听说过。
去年华中省一位分管能源的副省长，前往部委办理审批手续的事情，结果被部委一位处长关在门外，生等了一个半小时，才算是见到了人，而且见面时间不到二十分钟，就被别人给打发了出来。
只是处级的处长将一位副部级的副省长关在门外，这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可是，这其实是京城一些部委的常态。部委里面这些人的官位看似不大，可含权量之高却是不可想象。
一纸批文，就能够决定数十亿乃至百亿的生意，尤其是涉及能源的事情上，更是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副省长的遭遇尚且如此，只是正科级的安江，自然会让雷万春觉得大概率要碰一鼻子灰。
甚至，这么说，其实都算是雷万春抬举安江了，给他留了面子。
洛川市为什么审批通过的那么简单，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阮大钺认为安江根本不可能办到这件事情，甚至，连碰一鼻子灰的机会都没有，连部委的大门都进不去。
“有心理准备就好。到时候我也在帮你想想办法。”雷万春笑着点点头，然后便准备挂断电话。
安江见状，迟疑一下，急忙道：“雷叔，稍等，我还有件事情想要听听您的看法，是关于房价和土地财政的问题。”
“哦？巧了！刚好我这些天也在思考这方面的事情，咱们倒是想到一起去了。来，讲一讲你的高见。”雷万春闻言，饶有兴致的笑了笑，打趣道。
“什么高见不高见的，就是几个念头。”安江爽朗的笑了几声，然后点了根烟，缓缓道：“雷叔，开发区这边招商引资会刚刚结束，房价就有了冒头的迹象……”
“虽然说，这也算是对开发区发展的一种认可，也能够给开发区带来不少卖地收入。而且，按照过往的规律，土地财政的确是支撑了城市化进程，也是经济的主要推力，甚至没有之一。”
“可是，我担心一旦放任这头洪水猛兽奔跑下去，便会带来诸如城乡贫富差距扩大、大拆大建浪费、房价掏空积蓄、产业未兴先衰等尾大不掉的问题！”
“最可怕的，还是出现房产泡沫，泡沫吹大的过程，看起来很绚烂，可一旦戳破的时候，那就是一地鸡毛，要从高空摔落地面，别说头破血流了，伤筋动骨都是轻的！”
安江字斟句酌，缓缓开口，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从秦晓星向他提出地产公司开始，他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其实，以开发区现在的情况，就算是对这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置之不理，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还能够让他吃尽土地财政的红利，借此往上多走几步，至于烂摊子，可能要到继任者的继任者时才可能体现出来。
但那时候，就算是洪水滔天，又与安江何干？
可是，安江实在是做不到明明发现了问题，却对其置之不理。
他不敢想象，放任一切这么发展下去，无数人被高昂的房价压得喘不过气，不敢消费，不敢生活，不敢结婚，不敢生孩子，如工蚁般狗苟蝇营的活上一生……
他更不敢想象，这泡沫涨到自己破灭之后，百业萧条、金融信用破产、经济凋零的大萧条画面，待到那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生活在梦魇之中！
如果那一天到来，无数老百姓掏空六个腰包，还要再还上三十年的房子，一夕之间，忽然价格腰斩，所有积蓄瞬间清零不说，还背负着沉重的债务……
又或者，掏空六个腰包，眼瞅着将要在城市里有一个家，工程却突然戛然而止，热闹的工地变得荒草丛生，心心念念的家，成了流浪野猫野狗的栖居之所……
而且，安江知道，如果在开发区这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他跳出来说这些话，必定会让人觉得刺耳，更会让许多人觉得他是在故意挡人财路，引来无数巨大的压力。
诸多考量，让安江有些食不甘味，心中千头万绪，昨夜与高玉兰的游戏之举，虽然有色心作祟，但也是他在调节自身的情绪，希望能够用丰腴的现实，来舒缓下去坚持理想所要承受的压力。
此刻，雷万春的电话，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前方道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希望，能看到些许熹微的光亮，希望身边有脚步声响起，知道在这条路上，并非他一个人踽踽独行，而是有人与他抱着相同的想法。
“你的观点，倒是跟很多人不同！”
“我听不少人说过，土地财政是这些年快速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没有土地财政，我们便不可能用短短三十多年的时间，弯道超车，赶上了许多国家近百年的发展历程。”
雷万春听到安江的话，沉默良久后，轻笑着说了两声，然后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但你也必须要明白，没有这种方式，第一，农民工的就业问题怎么去解决？第二，如何利用这些资金去补贴相关产业，形成价格优势，扩大外向型经济？第三，如果没有这样的收入，仅仅只靠税收的话，只怕，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到时候，又拿什么去发展呢？”
安江闻声，腾地站了起来，眉头紧皱，有些沮丧且失落，甚至有些失态的愤怒道：“雷叔，您也认可这种模式吗？”
他本以为，雷万春可能是他的同路人，但听雷万春的话，答案与他所期待的，似乎相去甚远。
他都开始怀疑，如果他按照心中想法做的话，且不说别人，本是他最大助力的雷万春，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先不说我认可与否，先回答我的这些问题，或者说，你打算用什么理由来反驳我的这些观点。”雷万春温和轻笑，继续道。
安江沉默少许，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雷叔，我的理由很简单，不管是做人也好，还是做事也罢，都不能既要又要……”
“第一，有高价值的土地，只有那么多，假如有一天，土地卖完了怎么办？拆了重建吗？还是选一块荒地，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击鼓传花，谁敢保证，这个鼓不会有破的一天？”
“难道，人民信赖我们，把权力交给我们的手中，我们就这么糊弄他们？我们的目光就这么短浅，追求就这么简单吗？”
“第二，人再多，但也只有这么多，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在维系高房价的同时，还维系高人口增长率！”
“结婚干什么？生孩子干什么，生下来让他去重复自己经历过的苦难一生吗？！”
“如果有一天，人没了，楼再多，谁来住？谁来买？”
第298章
目无党纪
“呼哧……呼哧……”
一番话落下，安江情绪激动的喘了几口粗气，拿起烟抽了口后，向雷万春道：“雷叔，我刚刚有些失态了。可是，一字一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是觉得我不堪大用，那我也无话可说。”
道或许不同。
但雷万春对他的那些好，还有那些帮助，安江都牢记在心。
而且，他说出了肺腑之言，雷霆也好，风暴也罢，他照单全收。
“失态？你小子这还叫失态，这是放炮！”雷万春轻笑着调侃道。
安江愣了一下。
雷万春这态度，与他所想的不同。
他本以为，雷万春要电闪雷鸣一通，甚至还要骂他说小小一个正科，就开始操京城的心了！
“你这番话，很好！振聋发聩！”
“作为一地行政主官，所放眼的，绝不能只是眼下，要有百年重任在肩的担当和理想！”
“安江，你做得很好，我没有看错人！”
而在这时，雷万春已是语调中满是欣赏的大加夸赞连连，甚至，都有一种遇到了知音般的激动。
他这话，同样是发自肺腑。
安江实在是带给他了一个大大的惊喜，本来招商引资会的事情之后，他还有些担心安江会有些飘飘然，沉醉在功劳簿上，发现不了在花团锦簇之下隐藏着的潜在危机。
但现在看来，安江不仅发现了，而且，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
让他欣喜，也让他欣慰。
安江突然愣住了，然后哑然失笑。
他刚刚，当真是想多了。
雷万春既然能提出【区域协调发展】，又如何能不跟他站在同一阵营。
“你的这些话很好，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这样的观念，是少数派！”
“如果你真要这么做，就要做好承担巨大阻力的准备，甚至，可能要做孤家寡人！”
与此同时，雷万春沉默少许后，向安江缓缓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且雷叔你说错了，如果真在为老百姓的民生考虑，那永远不会是孤家寡人，在身后站着的，是千百万人，是亿万人！”
“人民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到底是谁在对他们好！”
“我只一句话，民生大于天！”
安江情绪激动，朗声道。
“说得好！做大事，就是要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雷万春闻声，重重一拍桌子，朗然一声，然后道：“放心，如果你决定这么做，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是你的同志！”
安江情绪激动，面颊都有些发红。
何为同志？
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为共同信仰而奋斗，为共同理想而奋斗，为共同事业而奋斗！
志同而道合！
“好好想一想，理清楚思路，什么时候决定做了，再跟我联系，有什么我能支持的，我一定会不加保留的支持。”雷万春微笑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安江拿着手机，原本还存着的几分困意，此刻已是尽数烟消云散，只觉得精力旺盛。
因为，他找到了同志！
这条路，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而是有人与他有着相同的理想和追求！
【又要迟到了！】
紧跟着，安江扫了眼手机后，眉头微皱。
这通电话，打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此刻已是八点三十分。
梁路主持的会议，要在八点半召开。
现在赶去开发区，必然也要迟到。
“迟到便迟到，最好就是要迟到！”
但很快，安江便洒脱一笑，将诸多思绪抛诸脑后，起床开始洗漱，冲了个澡后，套上衣服，见餐厅放着牛奶和鸡蛋，却不见高玉兰的身影，再看了眼二楼，见房门紧锁，哪能不知道高玉兰是在故意躲她，便轻笑两声，三口并作两口，吃完早饭后，快步离开别墅，拦了辆车，向开发区赶去。
听到外面的动静，高玉兰这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悄悄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秀发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干涩，眼睛红得更是跟兔子一样，俨然一幅辗转一夜难眠，放纵过度却又不得满足的样子。
小癞蛤蟆，是嫩了点儿不假，不然的话，也不会略施小计，昨夜就顺利脱身。
可哪怕是高玉兰也没想到，这嫩，竟是如此的勾阿姨！
难熬啊！
……
一路疾驰。
安江抵达管委会时，已是九点十五。
管委会大楼内，安安静静，各个科室内空空荡荡，连苍蝇飞的声音都能听到。
【这是全都拉去开会了！】
【大阵仗啊！】
安江扬眉轻笑，哪里能不知道，梁路把所有人都纠集在一起，目的便是打算等等给他来上一场风暴？！
安江并不着急，依旧慢条斯理，接好水，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握着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卡着九点半的点儿，才迈着方步，推门走进了会议中心，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径直向主.席台上的空位走去。
【终于来了！等的就是这一刻！】
【安江，过去种种屈辱，今日，老子悉数奉还！】
正在慷慨激昂陈词的梁路见状，眼睛一亮，当即脸上露出愠怒之色，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双眉倒竖，眼眸中怒火升腾，向安江怒喝道：
“安江同志，你能不能有一次时间观念？！”
“今天你少拿招商引资会的事情给我做理由，招商引资会已经结束了！还有，别拿跟上级领导通话做幌子，我已经跟邹书记确认过了，他的手机畅通，没接过你安江的电话！”
“还有，昨天邹书记才叮嘱过你，让你准时参会，你今天就当做了耳旁风，你眼力还有没有邹书记，有没有党纪？！”
会议室内，哗然声大作，一道道目光尽数落在了安江身上。
眼里没有邹明义，这句话自然是要故意营造出安江目无上级领导的形象，让邹明义对其心生不满！
目无党纪，这批评措辞之严厉，上纲上线之狠厉，更是令人动容。
要知道，这四个字，往往都是出现在那些落马官员身上的！
梁路这指责，明显意味着，今天他不仅要在所有人面前打安江的脸，更是要借题发挥，要向安江发出天元县风云变幻后的第一炮！
第299章
斗法！从来不虚！
开发区的风向，真的变了啊！
这一刻，会议室内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昔日，只有安江向别人开炮的份儿，但现如今，别人却是把当头炮架在了安江的面前。
这要是忍气吞声下来，安江在开发区的威望，必定要大打折扣。
不仅如此，甚至说不定还要当众来个自我批评，背个处分都未必没有可能。
只是，这位安主任，什么时候忍气吞声过？
但形势不饶人，梁路已然是将安江的理由都给堵死了，招商引资会结束了，郑开泽也离任了，安江再拿什么理由解释迟到？
“梁路同志，管委会不是一言堂，一把.手不能把单位当成家天下！”
“不要动不动就开口闭口的邹书记，你不是邹书记的秘书！如果你觉得做秘书工作更适合你，可以去打调职报告！”
“还有，别动不动就给别人扣大帽子，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讲事实摆道理，以理服人！”
安江漠然一笑，不理不睬，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淡淡道。
开始了！
主.席台下，在场所有人瞬间双眼一亮。
安江，果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别人把耳光打过来，自然也要招呼回去。
而且这话，当真也是刻薄，直接揪住了梁路的秘书身份做文章，连调任报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说是只差没骂梁路喜欢当狗了！
耳巴子抽起来，是掌掌带血。
只是，这一次，谁输谁赢？！
“你没有时间观念，还……”
梁路没想到郑开泽离开后，安江竟然还是如此的嚣张跋扈，眼底寒芒闪烁，怒然冷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