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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那日你落水了……”他跟着她一同回忆。

    “对,就是那日。你还救了我。”她停了一下,补充道,“其实你不应该救我的。我那时候都是装的,我本来要从池子里浮上来追人的,结果你救我反而把我给拦住了。”

    她歪头看他,“还弄得我怀疑过你是坏人。”

    “抱歉。”他小声咳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反正你也是救人心切,勉强可以原谅。”

    她决定安慰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脑jsg袋,接着说道,“之后线索就断了,直到有一日我在通化门下看到了岐王和那个黑袍人。”

    “起初我怀疑那个黑袍人只是岐王雇佣的江湖人士。”她想了想,“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个行当,叫做‘中间人’的?”

    他沉默了一下,她没等他回答,继续说下去:“你也不必懂。总而言之,我起初以为那个黑袍人只是江湖上的中间人,自号‘白头老翁’。”

    “如今看来,他同我一样,不仅是江湖人士,也是宫廷中人……他要杀我,要杀你,以及要杀温亲王,都必是出于朝政上的考虑,而非江湖恩怨纷争。”

    “必是此人在我进宫那日调换了入宫的马车,试图害我落水阻止我嫁与你,由此阻止将军府加入太子党。”

    她慢慢道,“我小姑每日喝的避子汤,也是他送去的……他很有可能有办法在汤药里下手脚。”

    “而且,他与岐王是合作关系。”

    她认真看他,“谢无恙,他既是北司领袖,起初杀我必是为将军府兵权,后来杀你必是为击垮南衙一党。”

    听完她的话,他想了一阵,慢慢道:“我和他在朝堂上一直势同水火……到如今才知道他亦是江湖人士。”

    “你觉得,”他顿了一下,“这位叫‘白头老翁’的中间人就是余公公吗?”

    她点头:“我觉得是。白头老翁近日忽然出现,一出手就插手宫廷之事。我认为这背后是余公公与岐王的合作,两人一是图谋兵权……”

    她顿了一下,轻声说,“二是图谋你的太子之位吧。”

    若是谢无恙不在了,太子之位必然是岐王谢玦的。岐王与余公公的合作,亦是岐王党与北司宦官的合作,前者谋求夺嫡,后者谋求兵权,各取所需,因此联盟。

    “我近日……太累了,”谢无恙低声说,“没能足够关注朝政之事。”

    思忖片刻,他沉声道:“我担心将军府出事……我即刻入宫一趟。”

    他几欲从榻上起身,倏地被一双手摁了回去,怀里还被塞了一个小暖炉。他捧着那个暖炉,怔住了,茫然抬头。

    面前的少女咬了下唇,看着他苍白的脸,严厉地说:“谢无恙,你躺好。就你现下这副样子还入宫,我怕我半夜要去太医署把你领回来。”

    他还没回答,手里又被塞了一盏热茶,耳边是少女的声音:“你既然有力气起身了,那就自己喝茶吧。”

    “我……”他开口。

    “闭嘴啦。”她打断他,“正事谈完了,剩下的明日再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要读文书了,你安静一点坐好。”

    他只好安静下来,坐在她的身边,捧着那盏茶,偏过脸望着她在灯下写字。她认真写字的模样很好看,卷翘的睫羽低垂着,漏过明亮的灯火,在眼睑下方投落漂亮的浅影。

    他凝望她执笔的那只手,倾听沙沙作响的纸页声,仿佛拥有了无限的温暖宁静。

    良久,他太倦太乏了,歪着脑袋倚靠在床柱上,在半梦半醒间近乎入眠。

    她怕他睡着了打碎那只茶盏,转身欲拉开他的手去取,恰好撞见他倚靠在柱上睡着的姿态……她昨日方在马车里见过另外一个人睡着的姿态。

    那个人也是歪着脑袋,倚靠在车厢壁上,连倾斜的弧度都一样。

    ……太相似了。

    “谢无恙。”她低声说。

    “我在。”他闭着眼睛答。

    “看着我。”她严肃道。

    他只好睁开眼睛,满含倦意地望着她。

    “叫我师姐。”她命令他。

    倏尔一阵风动,卷过案上纸页沙沙。

    作者有话说:

    小谢:?

    QAQ今天居然日六了!果然有最可爱的读者们陪伴就是能写得更多更快呜呜呜

    ——手动分割下———

    关于反派余公公的一些伏笔:

    第二章末尾、第三章、第四十一章、第五十章,身穿魏紫色袍子的宦官都是他!

    (没有人记得他是正常的,因为真的很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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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陪伴

    ◎我陪你。◎

    谢无恙小声咳嗽起来。

    他咳得稍有些喘息,

    弄得姜葵忧心起来,倒了一盏热茶递给他。

    她起身坐在榻边,转脸望着他。他倚靠在床柱上,

    手里握着那盏茶,

    低头慢慢饮尽了,

    闭了一会儿眼睛。

    再抬起眼睛时,他撞见面前的少女依然严肃的眼神。

    ……他又闭上了眼睛。

    “谢无恙,”她喊住他,“睁眼看我。”

    “困。”他闭着眼睛说,

    “睁不开。”

    他的声音里满是倦意,

    听得她有一分心软,

    只好对他说:“好吧,准你闭着眼睛。”

    刚松了一口气,他听见她再度命令:“叫我师姐。”

    他迟疑着,茫然问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师姐?”

    “别管。”她严肃道,

    “快叫。”

    ……他有点想再咳一阵。

    沉默片刻,

    他叹了口气,

    睁开眼睛。

    静谧的宫室里,

    面前的少女倾身过来,凝望着他,长发扫落在他的手边。她的眼瞳明净剔透,

    倒映着他的面庞,

    以及粼粼的霞光。

    “师姐。”他说。

    他的声音清冽干净,有种玉石或者白瓷一样的质感。

    一点也不像那个人。

    但是很好听。

    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又说:“叫我江小满。”

    他茫然:“我为什么……”

    她打断:“快叫。”

    他闭了一下眼睛,

    温和地望着她:“江小满。”

    完全不一样。

    但是也很好听。

    “好吧。”她摇着头,

    “你睡觉吧。”

    顿了一下,

    她又说:“你以后还是叫夫人好了。”

    “好。”他小声回答。

    灼灼霞光里,她坐回书案前,蘸墨提笔落字。他坐在她身边,闭目倾听她的落笔声,恍惚间举世安然,如梦里桃源。

    “有事要忙,离开一下。”她读了新送来的书信,忽而收了案上的文书,抱着一堆纸卷转出殿门。

    离开前,她停步转身,又严肃道:“忘记方才的对话。”

    “……好。”

    他倚坐在床榻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江小满,”他敛眸笑了一声,“……你太坏了。”

    他披衣而起,靠在殿门前,仰望着纷扬的落花。霞光自天边挥洒,无边漫卷了他一身,勾出一道淡金色的侧影。

    “殿下,”洛十一从后方走来,“温亲王急信。”

    谢无恙接过信,展开读完,神情微微变了。

    他低声问洛十一:“让你去盯余公公,可有什么动静?”

    “我不敢离得太近。”洛十一回答,“他今日下朝后去过一趟掖庭宫,此后在子城里待了一整日,拜访过好几位官员……似乎有不少御史台的人。”

    谢无恙仔细问过,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他转身疾步回殿内:“我即刻入宫一趟。请顾詹事过来。”

    洛十一行礼退下,顾詹事很快到了。

    他领着数名宫人步入殿内,推来一架紫檀木衣桁。

    衣桁上整齐陈列着白纱中单、绛纱外袍、瑜玉双佩、朱红双组绶……一层又一层,华贵而繁复,需要在多人的服侍下耗时极久才能换上。

    谢无恙低垂眼眸,长久而安静地站在流动的人影中央。

    有人为他换上雪白里衣,有人为他外披绛纱袍,有人在他的腰间佩戴玉具剑……他一寸寸地变回了那位尊贵的皇太子,一身沉重华服,如坐于高寒的云端。

    戴上九玉冠的那一刹,他终于有些体力不支,扶着衣桁撑住身体,轻微喘息着。

    忽然有人扶住了他,低声说:“我来。”

    他微怔,抬眸,身边的少女稳稳托着他的肩,替他分了许多重量在她的身上。

    她转头屏退宫人:“都退下,剩下的我来。”

    人影鱼贯退出,殿内顷刻间寂静无声。

    姜葵扶着谢无恙坐在一张梳妆案前,轻轻帮他卸了九玉冠。他撑着手肘,抬起头,望向她,轻声说:“夫人……”

    “我知道你还是要入宫。”她在他身后坐下,“我不拦你。”

    她缓缓道:“我方才已经得知,将军府出事了。你是要进宫求你父皇。”

    “可我小姑说过,不要你插手这事。现在想来,她大约是怕你为此事惹恼了你父皇,不但求不到恩典,反而得不偿失……但你还是想试一试。”

    她叹了一口气,“况且你才病好不久,入夜了又跑去宫里折腾,很伤身吧?”

    “但是……”她抬手封住他的唇,在他开口之前讲道,“谢无恙,我不拦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我陪你。”

    他怔住,久久不语。她在他身后扶正他的发髻,低语:“我帮你簪发吧。”

    “我不知道你还会簪发。”他低声道。

    “不太会,簪得很差。”她摇摇头,“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住,不想这副样子被旁人看见吧?”

    “多谢。”他轻声说。

    “不用谢。”她轻声说,“反而是我要谢你……虽然你救将军府是为了和北司斗,但是你毕竟是在救我的家人。”

    他没回答,闭上眼睛。她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经过,笨拙地用一根犀簪绾住jsg他的乌发,而后端正地为他戴上那顶沉重的冠。

    透亮铜镜中,他看见她托起他的下颌,为他分担了那顶冠的重量。她的手指贴着他的皮肤,他感觉不到那温度,但他心里知道,那是温暖的。

    是于万籁寂静之中拯救他的温暖。

    那日霞光收尽后,星星点点的光落了东宫满地。

    黄昏时分,皇太子携太子妃乘辂出宫,前往太极宫求见天子,求一个无望的恩典。

    即便所求无望,也非要求一求。

    因为倘若不求,便是全然无望。

    倘若求了,至少不负本心。

    那日起居注载,皇太子在太极宫前跪了一夜,始终不得面见天子。

    -

    蓬莱殿内,灯火彻夜不息。

    掌事女官季英提了一盏宫灯,穿过回环的长廊,推开彩绘的木门,行至灯火深处。

    棠贵妃倚坐在一张美人榻上,以点染蔻丹的指尖抵住额角,闭目沉思已久。她的容颜华美苍然,有如一幅褪色了的斑驳古画,画中有美人迟暮、临水远眺。

    “娘娘,”季英低声道,“方才有线人前来递话,御史台数十人连夜弹劾大将军,联名奏章俱已呈交御前了。”

    棠贵妃轻轻摇头:“这一天还是来了。”

    “黄昏时分,将军府被金吾卫包围,不许任何人出入。温亲王连请三次面圣,皆被拦下。”季英低低地说,“皇太子已经在太极宫前跪了大半夜了……”

    棠贵妃抬起头:“这傻孩子……我不是托小满传过话,让他不要插手此事吗?”

    “太子妃陪着皇太子一道去的。”季英低着头。

    “这两个孩子怎么一起傻?”棠贵妃叹息一声,“那是他父皇,他难道不清楚,圣上要做决定的时候,没有人能干扰吗?”

    “娘娘……现下怎么办?”

    “等。”棠贵妃按着额角,“运作了这些时日,再加上太子党相助,多少还有一分转圜余地。且看圣上如何决定吧。”

    “其实大将军不过是为旧友求了一次情……至于被御史台弹劾至此吗?”季英忍不住说。

    “为佩刀入宫的兵部官员求情……此事在有心之人眼里,是杀头之罪。”

    棠贵妃低低说,“我虽然查不到线索,但那位大人敢佩刀入宫,绝不可能是因为醉酒,必是有人设局陷害……或是有宦官传了假消息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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