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周弥生:“从美国飞回来,累不累?”“不累。”温子沐说,“我在飞机上睡觉了,妈妈很累,但是要去医院看外婆。”
周弥生略一蹙眉:“你外婆住院了?”
温子沐用力点点头:“对。”
周弥生沉默半晌,问道:“什么病?”
温子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周弥生嗤笑一声,摸摸温子沐头顶细软的发丝:“你这小东西,能知道什么?”
“你说呢?”温子沐理直气壮。
“我说什么?”周弥生问完这句,忽然懂得了小家伙的意思,笑着说,“你想说西雅图家里的秘密?”
“爸爸,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温子沐一字一句道,“我早都知道你和妈妈离婚了。”
周弥生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外婆说过的。”温子沐倚靠在周弥生腿上,一边回忆一边道,“我那次听见妈妈和外婆打电话,不过爸爸,什么是离婚呀,就是你不爱妈妈了吗?”
父子二人仍站在商场外面,帝都冬季的风寒冷似刀,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眼神清澈如同黑曜石,看得周弥生想打他。
“什么玩意儿?”他翻一白眼,一本正经地教育温子沐,“这不是你一四岁小孩应该知道的东西,所以爸爸拒绝教学。”
“爸爸爸爸~”温子沐怀抱着周弥生脖颈撒娇道,“你先带我进去吧,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天,我可想你了。”
周弥生觉得,数日不见,这小家伙唬人的本事竟又见长。他第一反应则是,长久以往下去,他那位单纯至极的妈迟早降不住他。
于是进了商场周弥生给小家伙买了零食饮料,第一句话便交代他:“以后要听你妈的话。”
小家伙愣一愣:“听我妈的话,就吃不成这零食了。”
周弥生略略一撇嘴,没搭腔。
温尔雅在饮食生活方面,确实比他要注重许多。他知道这是家境背景使然,这些个五花八门的零食他从小一次没吃过,孩子既然想吃他绝不吝啬,可温尔雅注重健康,注重能量平衡,他能理解,但无法苟同。
就像是两人的性格,他常常能理解温尔雅温顺乖巧的原因,却总是看不惯。
温子沐表情认真地看着他:“那我吃啦?”
“吃。”周弥生道,“这也是咱爷俩的秘密。”
温子沐开心地吃了一口蛋卷,十分满足地长吁一声,伸过手去:“爸爸你也吃。”
周弥生摆手拒绝,小家伙把吃食几乎递到他唇边,他犹豫半秒,终究浅浅咬下一口。软糯香甜,是他不常吃的味道。
这天周弥生与温子沐玩了一小时,小家伙不常来人多的公共设施玩耍,更不常被周弥生陪伴着。
这一天他可谓是开心得无法形容,连周弥生都让他悠着点。
一小时后,温尔雅电话打来,说自己正在来找他的路上,要他几分钟后将温子沐带出来。
周弥生看了眼时间,道了句:“还早,帝都这个堵车劲儿,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温尔雅无法,只好道了声好。又想着等见了面再聊温母交代她的那些事情。
周弥生同小家伙讲:“以后听你妈的话。”
小家伙再次回他:“听妈妈的话就不能吃零食了,她会让我丢掉的。”
“那倒也不用。”他笑笑,“爸不在的时候听你妈的,爸在就听爸的,爸让你吃,你不用扔。”
温子沐开心极了。
他说:“吃吧,你妈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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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尔雅到医院时,温聿也在。
他对温尔雅的态度大不如从前,连姐都不叫。两人交错之际,还是温尔雅率先叫他名字,气道:“我是哪里得罪到你?让你对我这态度?”
温聿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平声道:“你与周弥生结婚这么多年,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温尔雅苦笑:“我做你姐近三十年,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温聿摇头,似乎见到人之后,原本积压的那些怨气散去不少,只想赶快弄清缘由。
他道:“你能不能去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赖在蓝本不走,连酬金都不要,他是不是想借此机会东山再起,他根本不把温氏放在眼里,这里是他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吗?”
“你想多了。”温尔雅道,“是温氏叫他来他才能来,温氏叫他走他才能走,周弥生没那么大本事,你大可不必将他视作眼中钉,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你!”温聿用食指指着她,怒不可遏道,“你竟然到现在还向着他,你胳膊肘往外拐的太厉害了!”
温尔雅苦闷,周弥生说她心一直在温家,不曾考虑过他。如今温聿又说她胳膊肘向外拐,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却里外不是人。
她苦笑:“温聿,我是你姐姐,我不是任何人。”
这场吵架以沉默结束。温聿走后,温母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加之生病脸色略略苍白,令温尔雅心生疼痛。
温母道:“温聿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亲人,什么脾性你最清楚,他只是气不过周弥生在蓝本里举手遮天罢了。”
温母此言一出,温尔雅便知晓,周弥生即使短暂离开过蓝本一段时间,如今仍有不少力量凝结在他手下。表面他与温聿和平相处,甚至于温聿官高一级,实则周弥生能力更强,更令人信服。
温母叫她去打探一下周弥生心中所想。
温尔雅诧异:“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来找我,怎么不带温子沐来?”
温母的眼神,显然已经洞察一切。
温尔雅不言。
温母又道:“以旁观者的角度,做了周弥生这么多年岳母,他对你什么情感我能看得透,若不是喜欢你,怎能答应净身出户,又怎能替温氏卖命这么多年?”
温尔雅表情震惊。
“您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温母道,“你态度好些,或者稍微温和些,探探他的口风,让温聿放心。”
温尔雅走出医院,仍觉得不可思议。她开车经过医院大门外的红路灯路口,明明一脚油门就能冲过去,却硬生生挨到下一盏绿灯亮起。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周弥生评价她的话语。具体的话她已经记不起,只记得他说她瞻前顾后,顾此失彼,行事风格不够干脆。
她那时并无想法,如今想来也并不生气。只是诧异他将人看得如此之透彻,诧异他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在面对她时偶尔掺杂感性思维。
比如说喜欢她。
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前,温尔雅猛然抖落此番想法。
很奇怪,从前和周弥生是夫妻,他们关系很差,从不会静下心来反思彼此错误,只是一味争吵与抱怨,抱怨大多数时间是她在抱怨,对方在暴怒。
当下她与周弥生解除夫妻关系,她不仅不计前嫌地收留他在家中居住数日,且竟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温尔雅是真的认为,周弥生将要和温氏和解,归于温氏麾下,成就互赢互利局面。
到达两人约好地点后,周弥生却连靠近都不曾,他黑衣黑裤站在远处,昂起下巴望着这处。
寒风凛冽,温子沐被他包得像一个小红薯,一步一步蹦蹦哒哒走来,临近车门转身与他招手。
温尔雅没有下车,而是走在驾驶位置给周弥生打去电话。
天色渐渐暗了,霓虹零星闪烁。周弥生站在巨大单面镜玻璃前,优越身型倒映其中,身遭走过的年轻人,皆是笑着,活力满满,独独是他,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隐在阴霾中。
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眼,下一秒挂断电话,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没有半分与之纠缠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尽量多多更新
??100
?
番外
周弥生&温尔雅
温尔雅生气地按响车喇叭,
温子沐才刚坐进车里,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车处闹市,周遭人皆投来诧异目光。
温尔雅顿觉自己不该被情绪掌控思维,
懊恼地闭上眼睛,再抬眸便望向周弥生离开的方向,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启动车子,
快速驶离这处,
一路平坦却也拥堵,
春节前夕众人结伴外出,密密麻麻的人群穿越人行横道,嬉笑热闹被挡风玻璃隔绝至外。温尔雅沉默半晌,
忽地朝车厢内嗅了嗅,转头问身后的温子沐:“吃什么了?”
温子沐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一时半会儿没想好怎么回答。
温尔雅又问:“爸爸给买的?”
“是爸爸给我买的。”温子沐想了想,
还是决定不告诉妈妈自己吃了什么,并且嘴甜地告诉她,
“爸爸还交代我,要我听妈妈的话。”
“真的假的?”温尔雅笑了声,沉思下来又不信这话,于是漫不经心道,
“你这小孩子,怎么现在学会骗人了?”
温子沐委屈:“我没有啊妈妈,
我说的都是实话。”
温尔雅不言。
温子沐知道她没信,从后排座位站起来,很是认真地为自己解释:“我不是骗你的,
我说的是真的!”
温尔雅又笑:“好了,
妈妈相信了。”不等温子沐多想,
她便又问,“吃什么了?”
“蛋卷——欸!”小家伙霎时噤声,再过一会儿,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妈妈,外婆身体怎么样?”
闻此言,温尔雅沉默数秒,而后道:“挺好的。”
“外婆有没有说想我?”
“嗯。说了。”温尔雅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回答小家伙的问题,末了还不忘问一句,“今天和爸爸在一起,开不开心?”
“开心。”温子沐呼出一口气,说,“就是时间有点儿短。”
有些话小家伙能对周弥生说,却不敢对温尔雅说。他想了想,又问道:“妈妈,过年的时候我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温尔雅想,那大概是不能的。她如今住在温家,若让温家人知晓,又不知该怎样说她。
事情发展到如今,已经完全偏离了她预计轨道。更惆怅的是,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温尔雅的脑海里浮现涌动着的,是男人那道漆黑的、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冷漠又落寞。
她对温子沐说:“你给爸爸打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年。”
小家伙误解了她的意思,忙为周弥生说话:“爸爸当然愿意啊,爸爸还说妈妈不愿意呢。”
温尔雅笑笑:“原来你问过他了。”
温子沐却只是说:“对啊,我都问过了,爸爸让我来问你,你又让我问爸爸,唉,真是好烦啊。”
他说完这话,还没等到回应,便打了一呵欠。焉焉地躺到车后排,安安稳稳地睡起觉来。
周弥生给的这地方距离温宅不近,想必是故意为之。温尔雅边想边开车,而后和温子沐一样,愈来愈疲乏,强撑着困意抵达温宅,叫人将小家伙抱下车,自己则是去浴室洗澡清洗。
洗漱完毕,困意消了大半。
温尔雅坐在梳妆镜前整理着装,悄悄坐了许久,直至楼下传来车轮动静,那声音并不大,但听得她人一激灵,约莫着时间无几,她才又重新整顿片刻出门。
温尔雅径直走向书房。温秉海的习惯便是回家后先回书房整理一日之中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雷打不动,将每日与何人相见,发生事项整理完毕。当然不是他自己整理,他有一心腹,名曰老王,替他整理琐碎。
温尔雅在门口等待稍许,等老王汇报完毕出门,正好与之撞上视线。
老王惊喜万分地与她寒暄数句,门内的人已然知晓她的到来。
温秉海好整以暇坐在书桌前等她,目光中无半分惊讶。
温尔雅自小乖巧懂事,每次离家数久之时,定要先与他禀告。
温秉海稍一点头,平声询问:“到多久了?”
温尔雅道:“挺长时间了,我从医院看过妈妈,她现在还不错。”
温秉海没做声,良久才道:“许是不服老不行,你妈觉得不舒服,去医院体检才发现胰腺上有个肿瘤,给我打电话要我赶紧给她安排手术,人老了身体不行,竟还怕死。”
温尔雅心中苦闷:“是我做女儿的没尽到责任,早该提醒妈妈去体检,爸爸您也是。”
“安排上了。”温秉海道,“你妈一住院就给我安排上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温尔雅点点头,心里却叹一口气。温母的情况她都打探过,虽是肿瘤,但发现及时,手术十分成功,如今除了修养并无大碍。但父亲开口便与她打感情牌,深知如何拿捏她情感。
她一边沉默一边思索,当下竟能在对话中如此清醒,不知是进步还是愚蠢。这种清醒令她更难以释怀,但又时刻谨记前来找温父的目的。
温秉海静静地看着她。
“爸爸——”温尔雅鼓足勇气,正要说出心中所想。
却被温秉海抢先一步说道:“温聿还小,有些事情处理不得当,你一个做姐姐的,不要和他计较。”
温尔雅顿了顿,嘴巴张张合合,原本酝酿好的话语被温秉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堵在喉间,她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温秉海又道:“外人始终是外人,只有咱们才是一家人,你一个当姐姐的要做好榜样,包容大方。”
“这些我都懂。”温尔雅蹙眉,抿了抿嘴唇,这不是她想要说的话。
温秉海摇头:“我和你妈终究是前浪,只有你弟强大,温家才能强大。所以女儿,你懂自己应该怎么做吗?”
温尔雅沉默地看着温秉海。她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和温聿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弱小无力,翻不起千层浪。一向□□□□的男人打起感情牌,此番行为是非常要命的,要命到令人措手不及。
温秉海见她不做声,于是捏捏额角,说自己过于劳累,需要休息。
温尔雅贴心嘱咐:“爸爸您好好休息,待会儿下楼吃饭,我交代厨房做些爸爸爱吃的饭菜。”
温秉海不说话,只冲着人招招手。
温尔雅离开,却在开门前一瞬间骤然转变姿态,转身道:“爸爸,我认为您应该把蓝本还给周弥生,不应该拿蓝本给温聿练手!温聿和周弥生的差距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您这样做只会毁了蓝本,毁了周弥生多年的心血!”
温秉海发怒:“胡说八道!”
温尔雅被这一声惊得心跳加速,但仍认为自己所言不错。身为高位者,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辛苦努力的成果吗?还有感情……感情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她道:“蓝本,就算不是周弥生的资产,那也应该是、是我的资产,我想收回我的东西,我有错吗?”
“你说你有没有错?”温秉海指着她委屈的嘴脸,“你赶紧给我滚,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滚!”
温尔雅不觉红了眼眶,方才还好言交谈,此刻却恶语相向。她从未料到过和家人撕破脸面的时刻,惊醒自己活了三十年都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地挑衅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她转身拉开门把手,安排佣人将行李箱拿下楼,自己则走向温子沐睡觉的房间,将睡着的小家伙用毛毯包起,然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