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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英贤感觉到傅城胸肌收紧,低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会不会太早?”

    他还没毕业,哪怕明知毕业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希望能以更好的形象出现在她的家人面前。

    英贤问:“你不愿意?”

    傅城着急:“不是。”

    “那就不早。”

    蒋震与许俏去了法国,杜悦不放心,怕蒋震被小妖精勾掉魂,几个月来一直两头跑,一半时间在娘家,一半时间在法国。

    偌大的宅子,只有英慎、英齐两个还在。

    蒋震不在,每周五晚的家庭聚餐自然而然取消,是以英贤提前打电话给管家,说周末要带个朋友回家。管家了然,接下了联系其他人的任务。

    周六傍晚,许久不见的一家人陆陆续续回到大宅,蒋英见的妻子董苒也来了。蒋震退休,又不在国内,董苒没必要装隐形人。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英贤想,说不定最高兴蒋震退休的人是董苒。

    陈枫对于傅城的出现没有太大反应,略显冷淡地客套几句便请他坐。

    蒋英见饶有兴趣的目光在英贤与傅城之间来回穿梭,他与英贤关系尴尬,不便多问,大概事前交代过董苒,董苒热情归热情,问的问题却很有分寸,闭口不提现在,只问傅城在部队的经历。

    几人中,唯独英齐一脸震惊,求助似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其他人都很镇定,撇嘴咽下说话的冲动。

    英贤猜得不错,除了英齐这个阿斗,其他人对于傅城早有耳闻。

    饭后,蒋英见私下找到英贤,说:“三妹,英思她一直很想亲口和你道歉,今年春节不如让她回国过节吧。”

    英贤说:“大哥,派二姐去监督越南工厂的是爸,你还是先去问问爸的意思吧。”

    蒋英见脸上浮起一抹尬色。就是因为知道蒋震不会松口,才跑来问她,本想着她谈了恋爱能好说话一些。

    要不是蒋英思三番五次求他出面,蒋英见也不愿开口。试问,谁会轻易原谅要自己命的人?

    犹豫了半分钟,蒋英见还是没再开口,转头找董苒去了。

    对于他的“不情之请”,英贤谈不上厌恶。能求情,就说明还有情,有情的比无情的容易对付。

    余光扫见英慎正与傅城说什么,英贤眉心一跳,抬脚要走,又被陈枫叫住:“英贤。”

    英贤叹了一口气,收回脚步。

    陈枫神色肃凝,不无担忧地说:“英贤,你这样把人带回家来,是什么意思?你要想清楚,他对你的将来没有半点儿好处。”

    英贤凝视着她,过了几秒才说:“妈,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的将来。”

    见陈枫皱眉,她反倒轻巧地笑了:“你当年留下我和英齐,自己去了新加坡,十几年不回来,我什么都没说,因为那是你的自由。在成为我和英齐的母亲之前,你先是陈枫。”

    英贤很少提及过去的事,因此陈枫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有些挂不住:“英贤,你是不是在怪妈——”

    “没有。”英贤心平气和地摇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她越平静,越显出一种近乎无情的冷漠来。

    英贤说:“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说罢,她看向陈枫,停顿了一下才走开。

    陈枫明白,那一下子的停顿,是对她这个母亲情面上的尊重。

    有那么一瞬间,陈枫想过用自己手上股份逼英贤“听话”。她虽远走新加坡,手中却一直持有少量公司的股份。然而现在英贤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仰仗她的小姑娘了,若真出手,说不准难堪的是谁。

    英贤与陈枫交谈时,傅城也在同英慎聊。

    英慎翻出茶包,递给他看:“三姐睡眠不好的时候都是喝这个,她说这家的见效快,第二天白天也不会犯困。”

    “谢谢。”傅城默默记下名字。在一起久了,他发现英贤睡得很浅。

    一抬眼,对上英慎的瞳孔。

    傅城早在晚饭时就注意到他在观察自己。

    英慎不慌不忙地收回目光:“抱歉。”

    傅城:“没关系。”

    英慎说:“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三姐高中时候的男朋友,不是五官,是感觉。之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儿眼熟。”

    傅城平静地问:“是吗?什么感觉?”

    “很难形容。”英慎边拿茶具边回忆,“其实也不能叫男朋友,三姐心思不在这些事上。不过,他是三姐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我记得他挺高,不怎么说话,成绩很好,所以才能和三姐分到一个组。”

    “哦,对,他是特招生,学校为了出奥赛成绩招进来的,学费、生活费全免。他一直住在学校,周末也不回家,挺少见的。”

    换句话说,就是贫穷,傅城听懂了。

    高,沉默,自抑,还穷,确实和他很像。

    34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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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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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任

    “怎么躲在这儿?”英贤突然出现,看着两人问。

    英慎神情自若地答道:“聊到茶了,给傅城看看你平时喝的那款安眠茶包装,顺便泡点儿别的。”

    傅城:“是的。”

    英贤感觉两人不大对劲,又看了英慎一眼。英慎主动说:“还聊了些你高中时候的事。”

    “什么事?”

    “英慎说你成绩很好。”傅城抢先开口答道。

    英贤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语气中的亲昵令傅城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他对自己说:高中,十年前,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越这么想,越在意,不是因为恋爱,而是因为相似,尤其是相似的贫穷。

    过往的种种在他脑中回放,每一帧都是毒。那些挑逗、勾引、戏耍,是不是都在那个与他相似的人身上试过?

    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他,所以才会自己身上重蹈覆辙?

    傅城一回到公寓就抱住她,酝酿了好久才问:“英贤,你之前是不是交过一个和我很像的男朋友?”

    无波无澜却暗藏冷意的语调,让英贤生出了错觉,仿佛面对的是一年前的傅城。

    她冷静下来,问:“你指谁?”

    “高中那个。”

    高中?

    英贤使劲回忆,终于想起一张模糊的脸。

    “如果去看过两场电影,又一起回家写过几次作业算交往的话,那就是吧。英慎告诉你的?他说你和他很像?”

    傅城声线紧绷:“不像吗?”

    英贤的目光越来越冷,推开他的禁锢,与他隔开一些距离,说:“我连他的全名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他和你像不像。”

    “傅城,我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以前的事,因为你一直不问,所以我也就没说。正好今天说到这里,我们就把话一次性说开。”

    “英贤,我不——”

    “让我说完。”她打断他的话,吸了一口气,说,“是,我高中的时候应该对他有过好感,不然不会把人带回家去,但是仅此而已。我们没有交往过,连手都没牵过。上大学期间,我交过两个男朋友,第一个因为劈腿被我发现,分手了。第二个没有具体原因。那段时间我事情太多,几周没接他电话,慢慢就不联系了。分手是他先提的,就发了短信说‘分手吧’,我回了个‘好’。”

    “再之后,我回国,遇见沈东扬,和他订婚。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傅城看着她疏离的眼神,心脏狂跳起来。他慌忙伸手,欲抱她,被她闪躲开。

    “英贤,对不起。”

    “傅城,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英——”

    “你是。什么叫和你很像?长得高算像,还是当过兵算像?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觉得我会随随便便和一个人同居,也会随随便便说出‘我爱你’这种话,然后带他回家。”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最锋利的刀,将傅城的五脏六腑扎得稀巴烂。

    傅城几乎站不住,哑声叫她:“英贤。”

    仿佛哀求。

    英贤别开目光,不忍心看。她怕自己心软,让这件事稀里糊涂揭过去。

    事因英慎而起,却错不在英慎。这是她和傅城之间的一道坎,必须迈过去才有以后可言。

    就像当初她在蒋震面前摆蒋英见那一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生根发芽。

    滴答滴答,房间太过安静,衬得挂钟走动的声音异常响亮。

    英贤说:“傅城,我们可能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今天我先回自己的公寓,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吧。”

    这次,换她给他时间。

    手刚触上门把手,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拽住,傅城直接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抱离大门。

    “英贤,别走。”

    英贤冷淡地推开他:“傅城,别这样,有些问题必须说清楚、想明白才能解决。”

    傅城的胸膛一起一伏,双臂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这样,她对他说别这样,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他变成一个疑神疑鬼又不讲道理的人,而她越来越疲于应付,最后,她累了,疲惫地对他说别这样,然后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英贤,别离开我。”傅城用尽全身力气抱她,呼吸有些急促,语无伦次地说,“你不想待在这,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的公寓,好吗?”

    那不就是换个地方同居?还有什么意义。

    英贤挣扎:“傅城,你先放开我。”

    傅城彻底僵住,刹那间,他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肺部抽痛,呼吸也变得异常吃力。

    “英贤,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说得太沉痛,不似告白,更似殉道的遗言。

    傅城将头抵在她的颈窝处,垂死一般。双手依然紧紧箍住她,野蛮得像个强盗。

    怜惜如潮水一般漫上心口,冒着酸涩的泡泡,瞬间浇灭她的怒火。

    “傅城,我不是要分手,只是……”英贤放松身体,轻柔地抚摸他的手臂,叹气说,“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让你信任我。我以为我们之间有进步了,可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对此,她也会感到沮丧。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车祸、战争、地雷,很危险,也很刺激,甚至连沈东扬的存在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危险。这些外部的危险能掩盖很多问题。可是,傅城,现在只有你和我,如果你不能信任我,那么我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扭曲。”

    傅城痛苦地闭上眼睛,连呼吸都在颤抖:“不是的,英贤,我不是怀疑你。”

    顿了片刻,他说:“我是害怕,怕留不住你,之所以问,是因为我想……想听你说爱我。”

    这是他最难以启齿的隐秘心思,因为太懦弱了,懦弱到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所以不敢说,怕她更厌恶。

    英贤愣住了,她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她总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是质疑、戒备,却没想到原来是渴求。

    “我爱你,傅城,我是爱你的。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每天都说。”

    傅城的肌肉紧绷得颤抖起来,呼吸也不平稳。看不见她的脸,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安慰,可他又不敢看,怕看出来她只是在安慰他。

    “……英贤,你爱我什么?”

    “爱你忠诚、善良、有责任感,很多很多。”

    “这些很简单。”

    英贤花了一点儿时间理清思路,然后说:“越简单的东西,越难保持。”

    “傅城,你知道吗,大部分人的忠诚和善良是盲目的惯性,在不需要面对抉择的时候,保持惯性很容易。我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人为了活命能做出什么事来,但是肯定比生意场上那些为了赚钱而使用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字一顿地说:“傅城,你是清醒的,没有人比你更好。”

    傅城捏了捏手指,半晌,艰难开口:“英贤,我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我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怎么办。”他转过她的身体,与她面对面,“我比你以为的自私得多。英贤,即使你不爱我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英贤直视着那双执拗的眼睛,笑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那就不要放我走,留住我,让我爱你。”

    对上她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傅城眼眶泛酸,紧紧拥抱她。

    英贤也同样用力地回抱他:“傅城,你要相信我爱你。”顿了顿,她轻声说,“你必须相信,因为这就是事实。”

    心跳失去控制,傅城感觉自己仿佛溺毙在一湾温热的暖流中。

    他将头埋得更深,说:“好。”

    感觉他的情绪好了一些,英贤轻松语调地问:“好了,现在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

    傅城缓缓抬头,略显尴尬地看着她说:“刚毕业的时候,队长给我介绍过一位医生,我和她吃过几次饭,看过电影。”

    “为什么没成功?”通过他的叙述方式,英贤已经猜出了两人的结局。

    他不习惯谈论这些,尤其是面对她。停顿片刻,他实话实说:“……我没办法对她负责。”

    谈及过去,傅城回想起队长对自己说的话:小傅啊,男人要主动一点儿,不能事事等着人家女孩子开口,是不是?人家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问到我这里来。她父亲就是军人,特别理解咱们的工作性质,她自己还是外科医生,多好的职业,稳定,以后家人看病也方便,这么好的姑娘你可得给我抓住了。

    回到宿舍,他主动给对方发信息,邀请她看电影。

    她似乎很害羞,一直不怎么看他。

    后来,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的手背蹭过好几次他的,那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牵她。

    他犹豫了一下,牵了上去。

    回营地后,他后悔了。他什么都没有,还有小芝要照顾,有什么能力肩负起另一个人的未来?

    他不能耽误人家,于是队长又来问时,他就说自己现阶段只想好好报答组织的栽培,照顾好妹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队长连连叹气。

    过往的记忆苏醒,他突然记起牵对方手时的感觉,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女孩子的手这么软。

    虽然舒服,但是松了就松了。

    想到这里,傅城拉住英贤的手,越握越紧,恨不能融为一体。

    这一双手,他死也不想松开。

    傅城吸了一口气,说:“英贤,等我一下。”

    英贤坐在沙发上等待,不一会,傅城从卧室出来,右手收紧,似乎拿了什么东西。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搭在她膝盖,说:“我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但是,英贤,我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傅城翻转右手,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丝绒小盒,在她的注视下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钻石戒指。

    “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说要交往久一点儿才能和我结婚那天。”

    那么早?

    英贤有些诧异。

    傅城仰头看她,神情肃穆,眼神灼热:“英贤,请你让我变成你的合法爱人。”他字字清晰道,“我发誓,我将像忠于信仰一样忠诚于你,献身于你,一生一世热爱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傅城强压着情绪等待着,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窗外的霓虹光彩打在英贤脸上,照出她的满目柔情,比平时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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