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神色阴郁,“想不起来。”“至少现在可以确定,你姓息,你不是周家人。”桑栩轻声说。
如果老祖宗知道自己不是周家人,将来桑栩和周家要是有了矛盾,他就不必在桑栩和周家之间做选择。桑栩必须让老祖宗知道这一点,但又不能暴露自己手里有一颗尸虫珠子,今天借金瓶娘娘的口告知真相,是个很好的机会。
大概出于利益方面的考虑,为了让老祖宗疏远那对父子,周家送来的节礼都被桑栩卖了废品。现在老祖宗从头到脚的行头都是桑栩买的,牙刷和桑栩用同款,沐浴露洗发水都和桑栩同一个味道,睡衣和内裤也是情侣款。
其实客观来说这么做太过了,但桑栩总觉得还不够,决定以后拖鞋也用同款。
然而周瑕哼了一声,道:“白痴,她在骗你。”
“骗我?”桑栩蹙眉。
“我想起来你爷爷说的配方了,”周瑕丢了树枝,说,“全阴身要在不腐之尸的棺材里躺一宿,羁魂要涂抹煞尸的尸液。那个垃圾故意反过来告诉你,你要真按她说的做了,必定完蛋。可想而知,她嘴里没一句实话,和你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
桑栩:“……”
“桑小乖,”周瑕抹了地上的字,站起身道,“我劝你趁早歇了离间我和周家的心思,我不可能为了你和我的亲人反目。”
祠堂前沉默了下来,满地是衰败的枯草,满目荒芜。
亲人?
这个词像一根刺,轻轻扎了桑栩一下。
“是么,我不是你的亲人么?”他突然问。
周瑕嘁了声,说:“你算哪门子亲人,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顶多替你家长辈看顾你一下。”
“所以老祖宗不爱我么?”桑栩静静看着他。
对上青年黝黑的双目,周瑕卡了下壳。桑栩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底也没什么情绪。这人向来如此,淡淡的,像一阵风,周瑕从来看不透他。
“突然问这个干嘛?”周瑕歪头打量他。
“我很自私,”桑栩慢慢说,“虽然骗了老祖宗很多回,但还是希望老祖宗爱我,很爱我,最爱我,只爱我。”
周瑕:“……”
饶是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骗光了他的资财,骨灰都吃了,还要骗他一颗真心!?而且如此大言不惭、理所应当地说出来,周瑕怀疑他脑子被邪祟吃了。
“你怎么不上天呢?”周瑕冷笑着捏他的脸,“自己没有真心,反倒要别人的真心,想得挺美。桑小乖,想要我爱你,不可能。”
“那要怎么才能爱我?”
“我说了,不可能。”周瑕的语气坚硬又冰冷。
“给我个机会。”桑栩很诚恳。
青年眼也不眨地望着他,这一双静静眼眸里的天地,好似只有他。
周瑕不明白,桑栩这个小骗子看谁都这么认真么?
周瑕撇过头,“看你表现吧。”
桑栩虚心请教,“怎么表现?”
“这都要我教?没诚意。”
“好的,”桑栩大胆提议,“晚上做爱吧。”
周瑕大怒,“滚!!!”
韩饶抽完烟回来,看见桑栩旁边的周瑕,不觉得惊讶,反倒惊喜,“周生!”
上次在无常仙那个凶宅,他已经见识到周先生的本事,知道这是个好犀利的大佬,连沈知离那个神经搭错线的死扑街遇到周先生,也只有吃瘪的份。
大佬神出鬼没很正常,韩饶道:“之前就想报答你,一直没有机会。我知道大陆人中意茅台,你地址哪里,电话多少,我送你。”
桑栩:“……”
公司里的茅台已经摆不下了,桑栩现在不仅实现茅台自由,而且茅台溢出了。算了,挂咸鱼卖了吧。
三人依靠韩饶的媚骨酥魂神通,一路打听许家的所在。到了村子西头,远远看见一栋三层楼的楼房。这楼房比别家的平房精致许多,感觉像江浙农村那种小洋房一样的房子,在这穷困偏僻的山村里十分显眼。
院子外面是个铁栏杆,门口趴了只大狼狗。韩饶摘下眼镜,看了大狼狗一眼,那大狼狗原本还龇牙咧嘴,看到韩饶的眼睛,立刻摇起了尾巴。
三人正要爬栏杆,楼房里传出呼喝,一个少女和一只黑猫一块儿从里面冲出来。三人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沈知棠么?沈知棠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三两步蹿上栏杆顶端,燕子一样翻了下来,肚子鼓鼓的黑猫则栏杆缝里挤了出来。
楼房里又跑出个中年男人,正是那投潭自杀的许二女的父亲。他一只手已经没了,肩膀处哗哗流着血。他指着沈知棠大喊:“跑了,三女跑了!快抓人啊!”
这话一出,四面八方所有人家都开了门。桑栩看这帮人全都凶神恶煞,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怎么回事?跑了个女孩儿而已,至于这样么?难道他们发现沈知棠是异乡人?不对,不大像,如果是那样,许家老爸应该喊“有异乡人”,而不是喊沈知棠的角色名。
话不多说,桑栩当机立断:“进林子。”
几个人猫进树林,和这帮本地人玩捉迷藏。虽然大家都有神通,但四个人一只猫的目标还是太大,只好分头躲避。周瑕又不知道隐去了哪里,总而言之肉眼是看不见了。
桑栩往南面躲,在丛林里猫了一整天,一直等到天擦黑,周遭落下了帷幕一般,沉沉地暗了下来,才等到那帮举着火把的本地人撤退。
差不多可以集合了,桑栩打起手电,往原定的集合地点走。灌木茂密,杂草能够到膝盖,走起来十分困难。四周简直是绝对的黑,除了手电照亮的一小圈地,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桑栩小声喊:“老公?”
耳畔响起周瑕懒洋洋的声音,“在。”
桑栩放心了,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走了一程子路,手电光打在前面,看见远处沈知棠蹲在草丛里冲他招手。东面也亮起了一盏手电光,大概是韩饶。桑栩正要继续往沈知棠那儿走,北面忽然一亮,又出现一盏手电光。
桑栩停住了脚步。
不对,怎么会有两个手电?
沈知棠在前面招手,应该只有韩饶一盏手电而已。
“老祖宗?”桑栩又低低喊。
“不是我,我没打手电。”周瑕幽幽道。
桑栩开关手电,打摩斯密码。
“报身份。”
东边的手电接收到了讯息,也开始打摩斯密码——
“韩饶。”
北边的手电打的信息更长,说的是——
“沈知棠和黑妞。”
沈知棠在右边,那中间那个冲他招手的东西是什么?
周瑕现身了,说:“跟他们说,关手电,包抄那个玩意。我一声令下,你们就扑过去。”
说完,周瑕往西面去了。桑栩开关手电,打摩斯密码下达指令。北面和东面都收到讯号,关了手电。桑栩发动中阴身,伏低身子蹑手蹑脚往前行进。感觉离那个东西很近了,桑栩停了脚步,蹲在草丛里等周瑕讯息。
一分钟、两分钟……不对,时间太久了,周瑕怎么还不下令?
四周都是死沉沉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大黑天的一个人,越等越危险。其实应该摸黑撤退,但桑栩担心周瑕。
如周瑕所说,他并非万能,不完整的他远不如他是皇帝的时候强悍。上一次在东安公寓,那些借由房客对他说话的东西,他就没有办法收拾,万一这次也遇上相同级别的东西呢?
桑栩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走,打起手电往前看,打算先把周瑕找到再说。几步之遥的前方,原本蹲着招手的东西的地方竟空无一人。桑栩又去照右边找沈知棠,手电光照射过去,那里站着两个黑影。
韩饶和沈知棠会合了?不是说好的包抄吗?
桑栩正要过去,心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知棠站得也太笔直了。
而且和她形影不离的黑妞呢?
正思索间,前方那两个黑影慢慢地转过了身。
这时候桑栩看见了他们的面孔——眼睛浊白,面容腐败,眼洞里似有寄生虫在微微蠕动。
他们不是韩饶和沈知棠,他们是死漂。
事情不对劲,桑栩冷汗下来了。
桑栩抬高手电,发现林间深处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皆如竹竿似的直挺挺立在那儿。数量太多了,而且手电光照不到的地方肯定更多,可能在水里待久了,不适应陆上的生活,他们皆以一种缓慢如蜗牛的速度朝桑栩的方向移动着。
不是他包抄别人,而是这些东西把他给包抄了。
霎时间,桑栩浑身冰冷。
在这种地方,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决断,拖延哪怕一秒钟都可能产生致命的后果。
桑栩当机立断,发动了请傩术。
他的脸颊立即遍布鲜艳的花纹,一个血迹斑斑的无头甲胄出现在他身前。
这就是护法灵官。
护法灵官一出来,那些死漂停止了移动。
至少有护身的东西了,他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甲胄忽然举起了窄背狭刀,指向了他。
怎么回事?
不对,等等,他好像知道了。
一个想法闪过脑海,他的心停跳了一瞬。他戴上傩面,把手电照向自己,缓缓扭过头。他的肩上趴着一张湿漉漉的白脸,他这么一转头,正好对上了它眯成一条细缝的邪佞怪眼。
这死漂看起来是一具年代久远的古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变成骨架,一身腐败破烂的深衣。
它盯着桑栩,近视眼看不清东西似的,凑得极近,好像在辨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求过审,啥都没写呀呀呀呀呀。
第57章
第57章
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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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祟在他背后,难怪护法灵官指着他。
一人一怪面对面僵持着。
他们挨得太近,护法灵官不好下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死漂还保持着人形,没有变成那种不能看的东西,不至于看一眼就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从桑栩背后的黑暗里打出来,直击那张白脸。桑栩感觉到自己的肩膀麻了一下,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一声细细的尖嚎,那脸嗖的一下蹿进了黑暗里。周瑕飞鹘般冲出来,抓着桑栩的领子到了一棵树下。
“上去。”周瑕低声道。
桑栩咬住手电,立刻爬树,周瑕和护法灵官一块儿守在树底下。他们前方不远处,那帮直挺挺的死漂又逼近了好一段距离,隔着树木和荒草面无表情地盯着这里。
等桑栩爬上去了,周瑕也上了树,护法灵官消失了。桑栩蹲在树杈上,发现对面两棵树也亮起了手电。
手电在打摩斯密码——
“建国哥,没事吧?”
这个应该是沈知棠。
周瑕看不懂,但猜到他们在传递信息,“这什么?”
桑栩小声道:“打摩斯密码,一种加密语言。”同时打手电回答,“没事。”
另一棵树上是韩饶,也在那儿打手电,他的话只有一些关键词,拓展一下就是在说他也没事,他尿急,尿树下死漂头顶行不行?
他们都用摩斯密码交流,周瑕有种被排除在外的不满之感,捧着手机开始搜摩斯密码。
信号太差,好半天才搜到一张表,这时冰凉的夜风往他们这儿送来一阵尿骚味,韩饶真的尿在死漂头顶了。
桑栩:“……”
桑栩和周瑕戴起口罩,周瑕盯着桑栩问:“你被鬼迷了?我没下令,你刚亮手电干嘛?”
“你去哪儿了?”桑栩不答反问。
“救你那两个白痴朋友。”周瑕掰着他的脸检查他脑瓜子,看是不是被邪祟入侵了。
之前周瑕走到西面,正打算包抄中间那个死漂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死漂不止一只,密林深处还有一大堆。这些东西竟然无声无息爬上了岸,还走到离大水坑这么远的地方来。
桑栩聪明,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不会轻举妄动,这地方黑黢黢一片,只要桑栩猫着不暴露自己就没事,所以他优先去找沈知棠和韩饶,把这两人赶上树。
没想到还没回到原地,就看见桑栩那儿亮起了手电。
他手电光一亮起来,位置就暴露了,那死漂果然缠上了桑栩。
桑栩陷入了沉默。
刚刚的确是他判断失误,他为什么会不自量力地担心周瑕呢?
周瑕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通,没发现他脑袋有什么毛病,不由得觉得奇怪。桑栩拨开他的手,说:“我没事。”
“桑小乖,”周瑕鲜见地严肃起来,“你要保持清醒。不管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在这种地方,你必须保持理智。”
“好的。”
桑栩点点头,周瑕说得对,不能再做出错误的判断了。
对面的两棵树上,韩饶和沈知棠在用手电聊天。星子似的光芒一闪一闪,一连串的摩斯密码打出来。底下的死漂仰着僵硬的脑袋,浊白的眼底映着手电光,仿佛精光乱闪似的,十分诡异。
“这些死漂为什么不进村?”韩饶问。
正好,桑栩也有同样的问题。他猜测,或许和金瓶娘娘有关。
果然,沈知棠回答:“村子里有金瓶娘娘,它们不敢去。”
“金瓶娘娘到底是什么?”韩饶又问,“也是死扑街?”
“不是,是人。”沈知棠回答。
这个答案让韩饶和桑栩都吃了一惊。
周瑕给予肯定的答案,“没错,是活人。”
这片林子信号不好,沈知棠改用蓝牙给他们发图片,上面是她的文字。她解释道:“许家把处女砍掉四肢,装进他们祖传的金瓶,就有概率养出金瓶娘娘。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反正成为金瓶娘娘那一刻,它会醍醐灌顶一般,知道很多知识。但这种东西寿命不长,很容易烂掉,所以许家生了好多女儿,关在地窖里,专门用来养金瓶娘娘。上一个金瓶娘娘出现腐败迹象的时候,他们就会砍掉下一个女儿的手脚,做成新的金瓶娘娘。”
夜里气温低,看完这一番话,大家都沉默,觉得这大山里的夜晚好像更冷了。
难怪许二女要投水自尽,与其成为关在金瓶里的怪物,不如死去。可是她又如何知道,死在那诡异的大水坑里也不得安宁。或许现在,她已经成为了死漂的一员。
“许家的金瓶是哪里来的?”桑栩也用蓝牙问。
沈知棠说:“不知道。”
韩饶那儿传来一条信息,问:“为什么不能叫她的本名‘许一女’?”
沈知棠想起那个困在金瓶里的女孩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摁开手电,道:
“因为她会变回她自己。”
苦苦熬到白天,四人下了树,林子里又是一片重重叠叠的泥脚印。桑栩打开周瑕的包,给每个人都发了个定位装置和卫星电话。周家提供的卫星电话很高端,还能够链接星链卫星,有视频通话的功能。这样一来,即使进入了长梦里比较偏远的山区,也能进行高效的通话交流。
沈知棠在泥巴里捡到一块布料,对着光细看,道:“这好像是蟠虺纹。”
“有什么收获么?”桑栩问。
“建国哥,你之前是不是说这附近有一座空墓,我们要找的神通秘籍就在那座墓里?”
“嗯,”桑栩说,“我得到的消息是这样。”
沈知棠并不多嘴询问他打哪儿得来的消息,毕竟他肯分享这个消息就很慷慨了,这要是别的异乡人,恐怕得大敲一笔。沈知棠不由得感叹,建国哥真的是个朴实诚恳的好人啊!
沈知棠说:“如果这些死漂是从那座墓里出来的,这座墓很可能是离国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判断,我们进入的梦境并非各自独立,而是同属于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变故,出现一大堆迷雾,把各个地方切分,而我们异乡人总是降落在没有迷雾的一小块区域。”
韩饶点点头,这个猜测在异乡人圈子里很流行,可惜没卵用,没人敢往迷雾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