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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沈斯时倒不像某人那么讲究,接过来就喝起来。

    “你小心烫嘴。”

    她都来不及说完这话,他已经一副被烫到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将茶杯搁下。

    钟黎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可连日来笼罩在头顶的纠结阴霾,也莫名散去了一些。

    “我这次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想跟你说。”沈斯时忽然郑重地说。

    “嗯,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眼神特认真:“我在五环那边买了新房子了。黎黎,我们复合重新开始吧?”

    钟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

    沈斯时不免忐忑起来,但仍是执拗地望着她。

    钟黎忽然就有些头疼:“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们不合适。”

    “我不想分。”他丧气地垂下头,“我们处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分啊?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承认我之前做的不对,但我已经改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弱势,像无家可归的小狗。

    又是那样一张英俊惹眼的脸,实在很难让人狠下心肠。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很难心狠决绝,钟黎也是。

    沈斯时实在长得太好看,加之还有过去种种,她多少是欠着他的,不能将话说得太难听:“可以做朋友。”

    他抿着唇没吭声,是无声的抗议。

    可后来时间晚了,经纪人连着来了三个电话,他不得不走。

    钟黎却是松了口气,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叮嘱他路上小心,像嘱咐一个小孩子。

    他也看出来了,很不开心地说,他比她还大三岁呢。

    他总感觉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是很在意,永远那么淡然。可这让他挺不得劲的,他心里其实也感觉出来了,他根本就没办法牵动她的情绪。

    雨下得大了,远处泛起的水汽如弥漫着灰色的烟雾,她递给他伞,叮嘱一句不要总是跟人吵架,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老得罪人。

    他接过伞,悻悻地走入雨中。

    很快,高大的影子在大雨中模糊成一个小点。

    钟黎摇了摇头,准备回了。

    转身的那一刻脚步停在那里。

    容凌站在昏暗的阴影里,那条冗长的廊道好似要将他吞没,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和这雨中的水汽一样潮湿阴冷。

    那天他没跟她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

    钟黎是那个月下旬才回的北京,正赶上雾霾天,刚出车站就是茫茫一片,五米之外不辨人畜。l

    接待员将他们送回院所,钟黎要回自己的住处。,尽在晋江文学城

    “容总送我们一程呗。”周静本是随口一说,占点儿口头便宜。

    这尊大佛自下飞机那会儿开始就冷着张脸,好似之前的随和亲切都是假象。但这种出身高门的子弟,脾气向来大,她也见过不少,诸如此类阴晴不定的不在少数,便打趣他两句。

    她不是纯看脸的女学员,早看出这位不似表面上那么平和。

    当然,她看不惯他还有另一层意味,总感觉他瞧钟黎不顺眼,明里暗里找她的麻烦似的。很明显能感觉到回程这一路上,钟黎都躲着他。

    这不免让她多想。

    后来是容凌送她们到宿舍的,倒是出乎周静的意料了。

    “这边晚上会不会很吵?”他抬头朝老楼房望去。

    一眼就瞧见钟黎住的那一层,上次来过,窗口摆着一盆多肉,肥嘟嘟水润润的,像她一样可爱。

    周静觉得他有时候倒也像是个真温柔的人,便也耐着性子笑一笑说:“这你要问黎黎,我不怎么在这儿住。”

    上楼时,周静好几次去看钟黎,到底是忍不住问她:“你和这个容先生,有什么过节吗?”

    钟黎被她问住,去掏钥匙的手都停了,乌黑的眼睑垂下时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一副乖顺温软的面孔,看着就好欺负的样子,沉默的时候更让周静心痛,直觉已经给容凌打上了“欺男霸女”的标签。

    她气愤地抓住她的手说:“你是不是被他欺负了?你不要怕,跟我说,大不了去找老师做主。我就不相信了,皇城脚底下这帮人能这么无法无天?!”

    她生得这样的容貌和身段,往常骚扰她的就不在少数,周静也见多了,不是没有使手段想让她屈从的。

    钟黎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周静将信将疑。

    钟黎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能说:“我跟他是老朋友,只是有点小误会,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静这才作罢,但心里对容凌的坏印象已经种下。

    这项目告一段落后,李海洋便出去单干了,将手里的事情交给了周静和她,只那一年就捞了好几百万。一次聚会上,他喝多了便透了口风,把一干师兄弟都羡慕地不得了,都要他带着。

    “还是外面的天地广啊。”一人感慨。

    “还得是李师兄有本事。”另一人狂拍马屁。

    李海洋之后却怎么都不肯说了,只是插科打诨,说自己瞎说的哪有那么多钱好赚。

    可自此在几人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钟黎也有些想法,奈何没有门路。没什么把握的事,她现在很少去尝试。

    直到那个礼拜六李海洋上门拜访,邀请她加入团队,许了丰厚报酬。

    钟黎挺意外的,问那么多厉害的师兄弟他怎么就瞧上自己了呢。

    李海洋说:“你的履历最好看啊。我们公司不全靠本事……我不是说你没本事的意思,进了社会,什么都要靠包装。你懂的吧?你在国外拿的那些奖,随便拿俩出来都够唬人的。”

    他自有私心没有说,他现在待的公司里有两方势力,他得扶持自己的人马,旁人又信不过,钟黎是最好的人选。周静那样的人脾气大,主意大,翻脸也不讲情面。钟黎不一样,她重感情,性格好,将来闹翻也不会摆他一道。

    “我考虑一下。”钟黎没有立刻应承。

    其实她的性格趋于保守,并非开疆拓土的人。

    有些看似优厚的条件其实并不稳健。

    但那段时间她情感上一团乱麻,实在需要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隔了两天她回复了李海洋,又将自己的想法跟王院士说了。还以为他不同意呢,谁知他挺乐见其成,还笑着打趣,说混不下去了欢迎她回来,他这边永远给她留着位置。

    钟黎泪眼婆娑的:“老师——”

    “好了好了,别煽情,我这老头可吃不消。”

    钟黎破涕而笑。

    李海洋给的地址在朝阳门外大街**号,为了出行方便,钟黎到底还是给自己置办了一辆车。

    只是,上班第一天就碰到了难题,因为停车问题在外面兜了一圈。

    李海洋打电话过来时,她将自己的困境说了,他有那么一瞬没说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开进园区里?”

    钟黎也傻了,原来那地方可以直接开进去啊。

    这件乌龙事儿在她进公司的一个礼拜后还时常被他们拿出来嘲笑。

    -

    明亮的办公室里,实木桌上摆两盏清茶。

    “坐啊,别干站着。”俞和平朗声笑着招呼她,自己先到沙发里坐了。

    钟黎笑着坐下,见一旁还站着一位穿通勤装的职业女性,三十来许,便笑着也跟她大方地点了点头。

    对方也冲她微笑点头,只是,钟黎总觉得她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经过老总俞和平的介绍,钟黎大抵知道了这位和李海洋不对付。

    谈话和她想象中没有区别,初步认识加上画大饼,钟黎是内敛的性子,如无意外绝不轻易开口,但答的几个问题尚算合格。

    到饭点了,俞和平便让她出去了。

    门一关,他叉着腰笑着喝了口茶,问叶维:“怎么看?”

    “长得挺漂亮。”叶维勾唇,也喝一口茶。

    “问你能力?”

    ,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照面能看出什么来?不过,这些学院派的出来大多还秉承学校里那一套,说起来头头是道,实操水平基本为0,要让他们挣钱他妈的他给你谈理想。”

    她话里不无怨气,想起那几个派到她手里的,俞和平哈哈一笑,表示同情。

    钟黎没有被分到李海洋手下,而是跟了叶维。

    上班的第一周她就明显感觉到工作和院所里的区别了。

    大家表面笑哈哈,但私底下斗得一点儿也不含糊。光她待的这个部门,感觉也只是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对接的各色人物、要打交道的有关部门,还有那些项目的负责人……这里面的门道儿多得呢。

    叶维和李海洋明枪暗箭,连带着钟黎也在她手底下如履薄冰。总经理俞和平整个一和事老,但开会时明里暗里还会煽风点火,她一小喽啰,夹在中间实在局促难做,只能尽量夹紧尾巴。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工资的上涨。

    那个礼拜她就累得够呛,整整瘦了两斤。

    因为长相的原因,总有男同事明里暗里跟她套近乎,有一次被叶维瞥见,目光里充满轻蔑,她自此将妆容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方向修或者干脆全素颜,口红也不擦了,避免任何可能诱惑到异性的因素。

    但叶维对她的成见并没有减少多少。

    许是单纯地看她不顺眼,许是李海洋的缘故,总视她为潜在竞争对手。

    不过,钟黎一个月后的绩效出来后,叶维就哑火了,尤其是得知了她是H市中体和美术馆的主建筑师之后,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俞和平在会议上专门表彰她,还提拔她做了两个重要项目的总负责人。

    钟黎知道自己履历精彩,但更多的还是沾了老师的光才得到的人脉和资源,并不敢真的托大。不过既给了这个职位,她也不会推辞。

    钟黎在距离写字楼百米远的地方租了一处公寓,住57楼。

    这地方位于新老城区的商业街交汇口,地理位置不错,出门过马路就是商场。

    礼拜日早上,她去对面的超市购置生活必需品,沈斯时恰巧打了电话来,得知后立刻奔过来帮她推车。

    “新工作是不是很忙啊?”沈斯时问她。

    “还好吧,是比院所里要累一些。”倒不是工作累,主要是协调各种人际关系。

    好在她人缘不错,表面上大家没有什么明显冲突。

    “工资是不是涨了?”

    “涨了一点。”

    “只是一点?”他狐疑地看向她。

    钟黎笑了,笑容开怀,跟他说了个数字。

    沈斯时瞪圆了眼睛:“怪不得你要出来单干。”

    不过她最近确实是忙,手里头有个项目要争取。对方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中河,之前招标部门已经开过一次会议,也选中了一下属单位,只是中间出了点纰漏,该单位被废除了中标资格,这就有了二次招标。

    下午小张将修改过的标书给她仔细核验过,确定无误才带过去。

    又是几日的对接、审核,这事儿才算是敲定。

    晚上有个饭局,钟黎和叶维都去了。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闹。

    钟黎不怎么会喝酒,大家看在王院士的面子上也大多不会刻意刁难,那天却有个香港来的富商仗着多喝了两杯,将手搭在了她的大腿上。

    “钟小姐这么美丽,哪里需要这么辛苦打拼?”

    董丹丹的脸绿了,佯装不慎扫落一杯红酒。

    钟黎的衣服湿了大片。

    她会意,站起来,借口去换件衣服和董丹丹一道开溜了。

    “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三流房地产开发商,他疯了吧?敢调戏你?”董丹丹快气死了,“老师,还不如回学院,至少不用这么受气。”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外面混,难免的。你要是想回去的话,我跟老师说。”钟黎尚算镇定,宽慰地对她笑了笑。

    董丹丹摇头:“算了,是我嚷着要出来陪你,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多没面子?”

    两人聊得起劲,没注意前头过来的一行人,差点儿跟人撞上。

    “走路不长眼啊?”一中年男子喝道。

    钟黎正要道歉,便听到头顶一道淡漠制止的声音:“小刘,出门在外的,别这么没礼貌。”

    钟黎怔住,过一会儿才抬头。

    容凌一身笔挺西装,俊朗倜傥,说话时也没看她,仿佛她只是个过路人。

    听他发话,那小刘忙敛了气焰讪讪往后退。

    只走廊太窄,容不下两方人齐齐通过。

    “你们先走。”容凌往旁边退。

    身后几人都是一怔,但显然都是唯他马首是瞻的,齐齐朝旁边给她们让出了道。

    叶维出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看看钟黎,又看看容凌,神色沉郁又带着几分微妙。

    车上时,她好几次看钟黎,看得钟黎都抬起头了:“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挺好奇的,你跟中河那位容总似乎关系匪浅。要有他关照,别说这种项目了,以后咱们公司还缺项目做吗?”

    她说话不阴不阳的,钟黎已听出几分意思。

    她抬头,清亮的目光坦荡地落在对方脸上,声音又娇又软,但是清晰大方,并没有局促心虚之感:“这个项目是大家一起努力拿到的。那么多天日夜赶工、修改方案、报价,到你嘴里,竟成了我靠裙带关系拿到的?你不觉得这是对大家努力工作的一种侮辱吗?”

    叶维哑口无言,脸色难看,嗤一声不再说话。

    事已至此,成见也不可能消弭。只要她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必然威胁到对方的利益。

    钟黎也懒得再跟她废话来修复关系。

    只是,那段日子分明有一些关于她的流言在公司里传开。

    比如那日她去洗手间时便能听到这样的碎语:

    “那个钟黎,这么年轻能拿那么多奖?家里背景肯定很硬吧?”

    “要我说是靠脸。你们看她长得那个狐媚样儿,别说男人了,我一女人看了都觉得受不了。”

    “还好吧,我觉得她挺好相处的,人漂亮又热心,上次我肚子不舒服还是她去给我买的午饭。我觉得她人还可以,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你可真是单纯,那叫收买人心懂不懂?”

    好在她人缘不差,这些流言虽然难听,并不是所有人都信。

    还是有人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

    但工作时情绪还是受了些影响,加上那个礼拜晚上突然降温,她有一次加班晚了,回去就病倒了。不但咳嗽不断,还持续低烧。

    她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就不得不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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