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太后听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老四素来运气好,从那么快的马上摔下来却只是伤了一只眼睛,先皇对他心疼至极,临死还不忘交代皇上照顾他。”“咱们皇上呢,又是心胸宽阔的人,不然你往前看看,有哪一朝的皇子,有这般的好福气。”
语气虽然平常,可说出的话,却透着对睿亲王的不喜。
孙嬷嬷好似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笑道:“皇上的品行自是没得说。”
听这话,太后脸上不自觉露出些骄傲,可旋即便又冷哼一声,“品行好有什么用,不孝,哀家算是白养他了!”
孙嬷嬷看了一眼太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这只是气话,于是才接话道:“娘娘这话,奴婢都不愿意听了,自打太后病倒,皇上可是日日都过来,这要是不孝,奴婢都该不知道“孝”字该怎么写了。”
“你这老货,还取笑起哀家来了。”太后佯怒道。
这个儿子确实又让她骄傲,又让她不满意,总觉得他要是能听自己的话更好。
这心情实在复杂得很,最终全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太后又垂头,将檀香木磨成的香粉拌上胶质,用银匙一点点搅拌着,这样的动作,像是能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孙嬷嬷却怕她劳累,“娘娘,您今日已经制了不少香了,该歇着了。蒋院正不是说了,要您卧床休养。”
“他哪次不是这么说。”太后说着,咳了一声。
端起来茶来,喝了一口,又继续道:“自己的身体,哀家心里有数。早些年,呆在那比冷宫好不了多少的地方,吃不上又喝不上,身子早就熬坏了。”
她垂眸继续制香,叹道:“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娘娘您说这话,不是故意让奴婢伤心吗?”孙嬷嬷眼眶发红,“您福都还没享够呢!”
太后看她一眼,“瞧你,瞧你,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害臊。”
“还不是娘娘说话伤人。”
“行了,行了,我可见不得你这副模样,扶我躺着去吧。”
孙嬷嬷转哭为喜,“那娘娘扶好奴婢。”
“你这老货!”
——
房答应忙着四处搬救兵,刘采女这里却是一派平静悠闲。
她手里捏着一本唱谱,在院中边走着戏台步子,边哼唱着,十分乐在其中。
唱到最后,她转身下腰,手中袖子一甩来了个大亮相。
随后才缓缓起身,把本子合上,走到树荫下的石桌上喝茶。
她一杯饮尽,宫女又给她添了一杯,刘采女又一口喝了,似是有些意犹未尽,又轻轻哼起刚才的唱段来。
瞧着自家主子这怡然自得的模样,一旁的宫女实在不理解。
“主子,咱这事都败了,您为何还能这么高兴?”
刘采女眼睛还粘在唱本上,看都没看她一眼,“你主子我不乐,难道要关在屋里面哭吗,哭了这么多年,你还没看够?”
被禁足,对她来说,跟平日里的日子也没区别。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宫女春燕撇嘴道。
刘采女这才看她一眼,“你有这说话的功夫,不如跟我走一段……”
“奴婢可没这心情。”春燕又给她添满茶,脸上全是不乐意。
刘采女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死丫头,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春燕丝毫不怕,还轻哼了一声。
她与刘采女并非天生的主仆。
刘采女原本是宫中唱戏的伶官,那时皇上刚刚封了太子,需要填充内宅,她因戏唱的好,入了太后的眼,就被指给皇上做侍妾了。
春燕跟她同样都是伶官,刘采女身边缺个知心的丫鬟,就问春燕要不要跟她去享福。
于是春燕就跟她一起去了东宫。
当时皇上身边就没几个人,她个挂名的侍妾竟还混成了采女,跟着皇上入主皇宫。
只可惜,春燕跟着她却没享到什么福,整日对着空窗空烛台的……
“你就是会哄我,从前骗我进了宫,如今又骗我出去给你散播谣言,还说这事要成了,咱们就真能享福了,结果呢?”
春燕瞪她一眼,“福呢?从前好歹还能出去转转,这下,就只能在院子里转了!”
“怎么,这么大个院子还转不开你了?”刘采女斜她一眼。
这有些刻薄的模样,倒是跟平日里一样了。
春燕却翻翻眼皮,“演吧,你就演吧,跟了你我真是倒血霉!”
“死丫头,越说越来劲是吧!”刘采女推她一把,“去把我水袖拿来,你不转,我自己在院子里转!”
春燕气得直跺脚,“你还不肯说实话是不是?到底怎么就鬼迷心窍了,把事情搞这么大!”
刘采女这才把手里的唱本放下,抬头望了眼头顶郁郁葱葱的榆树,“或许真是鬼迷心窍了。春燕儿啊,我真是羡慕那位聂答应。”
“疯了吧你!”
骂完,春燕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头顶的榆树,脸上怒意渐消,只剩复杂,“你又没有人家那么厉害的父亲!”
第304章
折腾人
眼瞅着宫里人越来越少,皇后也开始躲懒,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把早上的请安给免了。
结果云沁去探望,就看她抱着昭宁笑得跟花似的,拿着昭宁的小手,正在玩逗逗飞……
云沁差点转身就走。
不是别的,单纯怕被她灭口。
最后还是被兰英拽回来,喝了一杯茶才走的。
日子悠悠闲闲,又过了几日。
霍金池来了安澜阁。
要不是亲自领教过,云沁都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别的皇帝恨不得一夜御.六女,他呢,来后宫都的敬事房的人三催四请。
那日她遇到敬事房总管,感觉他头发都白了一半。
主要还是因为这宫里都是些旧人,前朝那些大臣,还真是不给力,不赶紧给宫里输送些新鲜血液来。
“面对朕都发呆,这些天他们是给你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霍金池没好气道。
云沁回神,被他这话给逗笑,“没吃豹子胆,就不能对着皇上发呆了?”
她眼睫轻眨,“臣妾还不是看皇上的风姿,看呆了。”
这种土味情话,要搁在前世,估计满屏弹幕都得是“油”“尬死了”,可放现在,那必定直接硬控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狗男人。
霍金池嘴角果然一点点提起来,嘴上却轻嗤:“油嘴滑舌。”手却已经伸过来,握住了云沁的手。
云沁垂眸看了一眼。
有时候太没难度了,也没意思……
然而,当第三次被抱进浴房的时候,她后悔了,恨不得给之前大言不惭的自己几巴掌。
骨节分明的手指,寸寸摸着她微微凸起的脊骨,引得她阵阵颤栗,要哭不哭,恼得捶人。
手指下探,还没碰到水迹,就听她喊疼。
“伤着了,朕看看……”
云沁吓一跳,恼得要踢人,下一秒脚踝却被抓住,她挣了下没有挣开,喉头发出一声呜咽。
身前的人却坏心眼地笑了声,大手按住她交叠的长腿,低声哄她。
不管他说什么,云沁都不断摇头,嘴里嘟囔着,“信你个鬼,你个……”
“糟老头子”还没说出来,出口的声音就变了调,细白的手指抓住了一缕头发,一点点收紧。
——
翌日,在晨光中,整个人缩在薄被中的一团动了动。
云沁探出头,被强烈的光照得秀眉微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她就感觉自己手心毛茸茸的,垂头一看,就见手心里抓着一团头发……
嗯?
她记忆还没回笼,听到动静的容欣已经走了进来。
“阿沁……”她嗓音带着些担心。
云沁下意识把手心里的头发塞进了枕头下边,她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霍金池的头发。
虽然“损伤龙体”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了,可要是被姐姐看到,肯定又要吓一跳。
昨晚闹得多厉害,容欣是知道的,见云沁白着小脸,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唯恐她一言不合又要烧起来。
“饿不饿?我让人炖了燕窝,你喝一点再睡吧。”
云沁点点头,手臂撑着床想要起来,奈何昨晚捶人捶得太用力,手上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没起来,她干脆放弃,又趴了回去。
见她如此,容欣的脸当即黑了。
皇上她不敢说什么,可今早骂徐安她真是骂轻了,这个老太监,整日由着皇上的性子,是一句逆耳的话都不说。
从来不知道劝着点皇上来后宫,可倒好,让皇上养足了精神,来折腾人!
她一黑脸,云沁都有些发怵,“谁一大早惹姐姐不高兴了?”
容欣瞪她,想说她不该由着皇上胡来,可想想皇上那性子,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没事,你躺着吧,我去给你端燕窝来。”
云沁伸手扯着她的袖子撒娇,“让旁人去,姐姐陪着我!”
容欣哼了声,到底没绷住,眼中已经含了笑意,扬声叫外头的宫女去端燕窝,而自己却也闲不住,绞了个帕子,给云沁擦脸擦手。
云沁擦好把帕子递给她,还不忘靠在她肩头腻歪,“要是没有姐姐,我可怎么活……”
不只是日常的起居,管理宫务,她还是云沁的精神支柱。
“你这张嘴,最会哄人。”容欣说着,却还是笑了声。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丹雪从外头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微微垂下眼睑。
“主子燕窝来了。”
云沁仔细看她,只见她唇边带着笑,垂着眼睛倒像是被自己察觉到她正在偷笑,看不出半点忌妒的模样。
怎么会忌妒呢?
宫里谁人不知,熙嫔娘娘与身边的容欣情同姐妹,偶尔还能从她口中听到“姐姐”两个字,叫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但凡明白自己身份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嫉妒。
况且主子本就待她不薄,她如今管着库房,主子时常赏东西不说,往往自己吃什么,她们也跟着吃什么。
便是皇后宫里最体面的宫女,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丹雪上前把燕窝递给容欣,自然而然接过了她手中的帕子,拿到水盆边清洗。
口中还絮叨着,“主子,行宫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潮湿了,今天天气好,奴婢一会让人把主子的书都搬出来晒一晒。”
云沁跟容欣对视了一眼,随后笑道:“好,库房里还有些锦缎,也拿出来晾晾吧。我记得还有一匹水云纱,拿出来,送去内务府司给你们再做身夏装,美美地抓住夏天的尾巴。”
丹雪稍稍一怔,这水云纱是今年贡品,娘娘得了两匹,一匹做了衣裳,这是没用了的。
她下示意去看容欣,见她点头,才一脸喜意道:“奴婢多谢娘娘。”
“那奴婢这就去给您晒书。”
见她脚步轻盈地走了,云沁端着燕窝喝了一口,才对容欣道:“姐姐可得帮我谢谢赵嬷嬷。”
她送来的这两个宫女,一个顶一个好,不得好好谢谢。
容欣明白她的意思,“这事还用你操心,每月我都包银子过去,赵嬷嬷如今恨不得给阿沁立个长生牌坊呢。”
“给姐姐立还差不多,我们可都是沾了姐姐的光。”
“你就贫吧!”
第305章
假公济私
日子一天天过着,平静却又不平静。
大皇子终于得偿所愿收到了德妃的信,高兴地还拿来给云沁看,说母妃没有生他的气。
云沁看着他闪着光的小脸,心里边却还想着,那至今都还没找到的老嬷嬷。
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因为突然露面,那老嬷嬷已经被什么人给杀掉灭口了。
可就算真死了,尸体也总不能不翼而飞吧。
而且人死了,又不是旁人的记忆也跟着一并抹除了,整个行宫里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她,这才是最奇怪的,最诡异的。
“娘娘不为我高兴吗?”见云沁出神,大皇子歪着脑袋问。
云沁回神对他一笑,“怎么会,本宫当然替殿下高兴。”
大皇子不疑有他,笑道:“娘娘的话果然没错,不能只听林嬷嬷的,以后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跟母妃讲。”
云沁拍拍他的发顶,“就是要这样,以后旁人说话都不要尽信,要多问几个人,自己判断。”
“嗯,我记住了。”
见他板着笑脸一脸慎重的模样,又把云沁逗笑。
她招手让庭春过来,对她道:“去给大皇子端些厨房今日做的饼干,还有新做的蛋黄酥来。”
“什么是饼干?”蛋黄酥大皇子知道,可这饼干,他就不知道了。
云沁故意卖关子,“等会你就知道了。”
等端上来,大皇子一吃,立刻惊为天人,连吃了两块,极好的规矩,让他没吃第三块。
“吃吧,在娘娘这里,吃多少也不会有人说你。”云沁笑着又递给他一块。
那么小一块,两块完全算不上什么。
大皇子却没接,口中道:“太傅昨日讲到了《中庸》,说君子不欺暗室,就算没有人听到看到,也要谨慎不苟,不欺心不欺己。我虽然感激娘娘,却不能骗自己。”
听着这么点的小豆丁掉书袋,云沁禁不住发笑,可见他一脸认真,又不禁摸摸她的头,“我们大皇子,如今已经有圣人的风骨了。”
大皇子一脸羞赧,小手抓了抓鬓角,“父皇说,太傅的学问最高,我想听他的应该不会有错。”
这孩子简直是来报恩的,难道德妃前世还是什么大善人不成?
云沁心里吐槽了一句,也没劝他再吃点心,而是拿了块蛋黄酥给他,“尝尝这个。”
大皇子接了,咬了一口,立刻发现了不同,“娘娘这跟我平日里吃的蛋黄酥不同。”
当然不同,这时代的蛋黄酥跟月饼差不多一个做法,而她给的配方,是后世改良过的,自然不同。
“有豆沙啊,真好吃。”大皇子又咬了口,冲她一笑。
云沁也忍不住一笑,“等下回我亲自给你做,我做的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