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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过往的甜蜜,如今的安稳,还有承载着无数期许的未来,汇聚成时光的长河,她想泡在河水之中,泡在铺散着清晨阳光的清澈河水之中,而不是……只去活几个瞬间。

    可惜,有些事情,总不能如愿。

    她想也画一副自己的小相给他,提笔,可却又放下了。

    算了。

    何必给小狼徒增难过呢?

    她消失,也只不过是回家了,不在这个世界罢了,算不上什么难过的事。

    可临别之际,她还是心存侥幸。

    万一……万一她能留下来呢?

    万一她能留下来,她就能陪小狼去出征,先收拾好备着,也没什么。

    万一她能留下来,狼王又应允他们离开,她就带着小狼去海边,找个像她家乡的地方住下。

    或者再回布列塔尼的小木屋也行,他们在那生活了一年多,哪哪都很好。

    去南边的爱琴海也行,她还没亲眼见过书本中的古希腊,古罗马,还有处于非洲北部的古埃及,虽然这时候已是教会统治的年代,但能瞻仰遗迹,也是新奇的体验。

    思来想去,她竟有些舍不得走了,浓烈的情绪在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泪水也不听话地吧嗒吧嗒。

    坏人,为什么要伤害路西法呢?

    他明明是只那么可爱的狼狼……

    正难过,只听门扉微响,窜进房中的风雨惊扰了帘幕。

    少年拍了拍淋湿的衣角,背对着身子,低头又擦了擦战刀上的水渍。

    不知为何,沈佳仪觉得他今天有点磨蹭。

    往日都是还没见到他的狼影,便先要听到他一声深情呼唤,然后嗖的一抹黑影,小浪便会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可她也是手忙脚乱,动作迅速地擦掉眼泪,才起身去迎他。

    “路西法。”

    路西法看见桌上打包整齐的行李,给他收拾的小匣子还没合上,里面乱七八糟的小玩意,整齐的排列在内,竟然还要给他梳毛的梳子,和磨牙棒。

    他忍不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路西法。”她又唤了他一句,小狼方才慢慢转身,垂着眉眼,温温柔柔地看她。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小姑娘问。

    路西法:“啊,对啊。今日有事,来领个鼓舞士气的东西,顺便回家一趟,看看你在干嘛。”

    沈佳仪便很是依赖地抱住他,“那你今晚留下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女孩声音轻快,“呀,我忘了你们是夜里练兵,没关系的,你明天记得来接我一起走。”

    少年喉结动了动,应了声:“好。”

    他自后拥住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抱她坐在桌案前,看她到底给他装了什么好东西。

    “佳仪,可是打仗很危险,你跟我过去,万一遇到危险呢?”

    沈佳仪不假思索:“不会的,有你在呢。”

    少年握住了她的手,攥在掌心里轻轻揉着,“上次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大声狼叫。”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那事了。”她不大记仇,这句是实话。

    要不是路西法再提起,她可能早把那事抛在脑后。

    少年轻笑一声,抱着她,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背上。

    她以为他是练兵多日累着了,便乖乖坐在他怀里,任由他靠了一会儿。

    “佳仪……”他突然出声,声音有些沙哑。

    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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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70不哭

    “嗯?”

    小狼蹭了蹭她,“战场上刀光剑影的,你说万一我……”

    她扭过身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会的,你别乱想。不是你跟我讲,你在娘胎里就上战场了吗?”

    小狼拿下她的手,睫毛在烛火中遮下一片阴影,“那我要是死了,你就找王兄庇护你好不好?”

    “不好。”她一秒拒绝,已经有些生气了,“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

    少年扯了扯唇角,给她倒了杯葡萄汁,“好吧,那我不说了,你消消气。”

    她看了眼那葡萄汁,抓起杯子就把汁水尽数扬出窗外,混着雨水,砸在花园的繁花之中。

    许许多多次浓烈的困意,席卷而来的昏睡,都是从各种各样的果汁开始的。

    她慢慢懂得,当路西法想保护她,或是不想她知晓什么的时候,就会想办法迫使她睡一觉。

    那么多次,饶是她傻,也察觉到了。

    这次,她不能再睡过去。

    “我要。”她忽的站起身揪住少年的衣领,眼眶微红,低头便去吻他的唇。

    情急之下,他一把扼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人按在怀中。

    声音竟然颤抖又哽咽,“佳仪乖,佳仪乖乖的……”

    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心头没来由地慌乱,好似有种快被抛弃地错觉,仓皇而急切地去抓他的腰带。

    再一次,路西法拒绝了她,握着她的手腕反扣到身后,仍旧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你怎么了?”她彻底慌了,眼泪汹涌,哭腔很是可怜,“为什么不要我?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路西法……我不会再管他们了,你别、别生我的气,呜……”

    他听得出她哭声里的难过,抱着她,死死咬牙隐忍着情绪。

    “我没有为此生气,佳仪,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哭得鼻涕挂了出来,委屈又嗔怪地问他:“那为什么不可以?”

    少年轻轻抚摸着她的脑后,像在哄一只炸毛的小猫,“可以,当然可以,我在逗你玩呢。”

    “你……”

    她突然觉得颈后他的手指凉凉的,鼻尖缱绻过一抹浓重的药味,随即是眼前景象的模糊。

    头好晕,天旋地转,她就快看不清他。

    “不……”她费力地睁眼,却早已泪流满面,意识再撑不住,沉沉昏睡了过去。

    亲王抬手,极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用帕子拭去她可怜兮兮的鼻涕,动作轻柔,琥珀色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颊,像是要把她深深刻入脑海中,刻入记忆里。

    “不要哭了佳仪。”

    她脸颊上又划过一道泪痕,却不是她的泪。

    路西法贪恋地抱了她一会儿,扭头看向窗外渐渐歇下的风雨。

    心中祈愿着这雨再多下一会儿,他好想再跟他的姑娘再多呆一会儿。

    可是,雨很快便停了下来。

    天际云蒸霞蔚,绚烂地好似蝴蝶的翅膀,落日融金,灿烂的金芒洒在山野间,流露在云层间,荡漾在粼粼的波光间,也终究照进了他们的房中,在桌案上拖拽出长长的一道灿金。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头,凑近她的额头,无比克制,而又无比虔诚地吻在她眉心,蜻蜓点水,一触而过。

    少年抱起心上人,一步一步,走向了狼王的宫殿。

    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他精液的气味,没有他唾液汗水的气味。

    想来……如此,王兄也会待她好些吧。

    ·

    沈佳仪昏睡了好久,久到她自己都知晓似是做了很长几段梦。

    迷迷糊糊,混乱而无序,荒诞的梦境,记不清的内容。

    好疲惫,她好累,沉溺在梦里,久久醒不过来。

    有时候她能听见清凌凌的琴音,是曲调哀而不伤的《绿袖子》,六弦琴明亮的音色,乐符交织成绚烂的织锦,有空洞哀婉,好似即将落下帷幕的宿命一般。

    她梦见自己弹琵琶的手,搭在六弦琴上,却因为指法的差异,和经年累月弹琵琶的习惯,手型总也矫正不过来。

    六弦琴的琴弦好细好细,比琵琶弦细上很多,勒得她指腹痛。

    “我不弹了。”她委屈地放下琴,呼呼地给自己发烫的指腹吹气。

    她抬眼,与那双带着宠溺的灿金眼眸对视,他眸底藏了些无奈,明晃晃的偏爱,拿过琴抱在怀里,温雅地扯了扯唇角,“无妨,我弹给你听,也是一样的。”

    中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她好伤心。

    似乎她也连累了他很伤心。

    路西法也在难过。

    好多事情划过脑海,恍若残破的碎片一般,可掠过的太快,她什么也看不清。

    暮色降临,天一点点的黑透,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即将起航的,巨大壮观的船帆。

    少年拉着她的手,疯了一样地奔跑,在暮色的大海上留下两抹渺小的剪影,也随着琴音最后沉闷的余音,消失在了暮晚的海风里。

    究竟是什么,她抓不住,也忆不起,似乎是很多很多的过往,可又无从追溯。

    大梦一场,她蓦地醒来,浑身的汗,眼睫尚存湿意。

    暮晚了,窗外传来明亮又清澈的琴音,不疾不徐,舒缓如流水,却似流淌着散不开的哀愁。

    那是一种很失落的情绪。

    她思绪有点混乱,浆糊一样,不知今夕何夕。

    坐在床上迷茫地拢了会儿,她想了很久,方才想起昏睡前的事情。

    扫一眼周遭,却还是她跟路西法的住处,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翻身下床,跑去桌案前看收拾好的包袱。

    小匣子不见了。

    拉开抽屉,她画的小相也不见了。

    这……

    这一定不是做梦。

    她心脏砰砰跳动着,一瞬间慌乱地湿红了眼眸,无助地吸了吸鼻子。

    路西法不要她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把抹去不听话的泪水,开始细细思量起来。

    他说没有为了奴隶的事跟她生气。

    路西法也不是会出轨的狼。

    为什么要丢下她?

    是要她在家乖乖等他回来吗?

    可是他完全没必要这样,而且就算是要她乖乖在家等着,以他平常的性情,一定会在走前跟她纵欲,逼逼叨叨话痨一样说很多要想他之类的话。

    可是没有。

    都没有。

    他甚至拒绝了她。

    沈佳仪皱了皱眸子,难过地又抹了把眼泪。

    她突然想起小狼的话。

    心口猝然一阵绞痛,她沉了呼吸,难过地缓了好久。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吗?

    为什么?

    是狼王要害他吗?

    是狼王属意,要鸟尽弓藏吗?

    在崩溃的情绪里,就算是她,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把所有人往坏了想,阴暗地猜忌着,只因没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路西法在她面前掩饰的很好,被银灼烧血液的痛,都是独自躲起来承受。

    在她面前,他始终是那个娇气又明媚的小狼。

    沈佳仪决定去问问狼王。

    推门而出,跑到庭院,她才看见守卫她的狼人侍女,树下放着把六弦琴。

    她也顾不上醒来时听到的琴音,只对那侍女说:“我要见王。”

    她不问她昏睡了多久,也不问自己身体怎么了,一醒来,便嚷嚷着要见王。

    那侍女像是早预料到一般,安抚到:“小夫人,王刚走,说是您醒了,叫你先吃些东西,不然两天不吃不喝,会再次晕倒的。”

    “我要先见他。”她不肯放弃,哀求地看着那侍女。

    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也只得妥协,等食物拿过来时,迅速吃下几口,蜂蜜面包,她竟然有些尝不出味道。

    吃太快,她噎着了,拿起石榴汁的手突然一顿。

    她怕……

    那侍女似乎知道她所想,笑道:“小夫人放心喝,王不会像亲王那样。”

    沈佳仪沉默了,最终也没有喝那杯果汁。

    她被引着去见狼王,已是晴朗的午后。

    女孩脚步飞快,裙摆荡漾出花瓣一般的弧度,一路小跑着过来,有些气喘吁吁。

    清池边,清俊疏朗的青年端坐在小亭中,似在等她。

    沈佳仪跑上台阶,撩眼看清小桌案上的东西时,却被吓得惊叫一声,脚下一崴,跌坐了下去。

    清理干净血污的,墨发如瀑的……薇薇安的头颅。

    人头……

    脖颈截断处,血污已经干涸了,只人面苍白如纸,枯败着毫无生机。

    她被吓得瘫软在地,身子颤颤,鼻息紊乱,好久说不出话来。

    路西法把她保护得太好,她几乎没见过血腥,更何况恐怖如斯的头颅。

    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是快跑,她不要待在着。

    这几乎是她的本能,可她好似脱力,根本撑不起身子。

    她坐在地上没动,身子僵硬,缓了一会儿,方才抬眸堪堪看向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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