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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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梓翔没说什么，他已经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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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回到控制台，先给领导打了个电话通知情况，紧接着一个电话打给电工师傅检查雷达仪器设备。刚刚那四分钟的黑屏不知道是设备还是电路原因，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个隐患，要趁早解决。师傅家住机场旁边，但是也得半小时才能到。方皓不放心付梓翔和王展博他们，就打算等师傅排查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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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制席位上，付梓翔有条不紊调配着航班，现在进入小夜班，流量小了一些，但因为首都机场的天气，这边还是一架接一架进场，七个跑道一排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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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的微信已经要炸了。先是塔台那边知道了，楚怡柔不上班，但也听说了，给他发短信慰问。然后是郭知芳问他情况怎么样。他不敢怠慢，一个个都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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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是他所在的大兴管制的工作群，拉了常驻大兴的飞行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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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也在那个群里，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给方皓发了条微信过来：【刚刚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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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过几秒钟，又一条：【我来的晚没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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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说：【没赶上是你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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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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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进近雷达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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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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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想发点什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发了个头撞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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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盯着手机笑出来。旁边岳达超看着飞行单，还叫了他一句：“嘉哥，咱们这趟还省油了哎。每次落1左跑道都是中大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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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没说，他其实早就不在乎节油与否了，不过岳达超倒是提醒他了，方皓给了他最好的跑道，他得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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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自然地，给方皓发了一条：【请你喝杯饮料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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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本来就想一个人待着，平复下心情。可眼下陈嘉予邀请了，他寻思着等师傅来检查仪器也要半个多小时，所以也就没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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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很默契地又约在koza。陈嘉予快步走过来，四下扫视了一下，在吧台旁边没看到方皓的身影，才看到他已经在吧台旁边一个小桌子坐下了，身体靠着墙壁，大号水杯放在桌面上，眼睛看着远处好像在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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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到的早，”陈嘉予把飞行的工作包放下，大衣脱掉挂在椅子背上，问他：“想要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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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才意识到他来了，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说：“就普通拿铁吧，要热的，小杯。……燕麦奶，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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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看他像发指令一样发完这一串，就很自然地接道：“热拿铁，小杯，加燕麦奶，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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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这个……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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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笑笑，说：“我正确复诵了嘛，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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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有点无语，看他走到吧台点单，才意识到——陈嘉予刚刚是看他心情不好，故意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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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自己买了杯普通黑咖啡，还自作主张买了两个蓝莓玛芬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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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我一个，吃点东西吧。”他坐下来，长腿一翘，把玛芬蛋糕推到方皓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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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机场咖啡厅空间有限，布局也是一切从简，都是只能容下上班族一个电脑的那种迷你小圆桌和小圆凳子。整个koza也就四五张桌子，在角落的位置显得及其逼仄，陈嘉予坐下来以后，小腿都要碰着方皓的膝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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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谢过他，说：“我微信转你钱吧。蛋糕就不吃了，今天真的没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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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一脸斥责的表情：“你怎么这么客气。再说了，不是说好你给我1左我就请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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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被他说愣了：“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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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也愣了：“今天降落的时候，是你指挥的我们啊。国航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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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皱起了眉，好像是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还是放弃了：“不好意思，我有点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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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方皓不是认出了自己而好心安排了他们降落1左，安排到那个跑道其实纯属意外？意识到这一点，竟然让陈嘉予觉得有一丢丢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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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陈嘉予也觉出来方皓的反常，反而安慰他道：“没事，今天太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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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却没有被安慰道：“我从来不会忘的。之前……”之前他指过的每个陈嘉予的航班，或者是熟人的航班，下班以后若有人问起，他都会记得航班号。可是今天，不但他记不得航班号，而且他甚至不记得在甚高频听到过陈嘉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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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几几分落地的？”方皓还是执着于没认出他航班这件事，他想确认是自己执勤的时候他们落地的，不是之后付梓翔接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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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说：“我分落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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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无奈道：“那确实是我。我可能……没注意到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沮丧，陈嘉予在对面看着，只觉得他这个表情和反应都有点熟悉，好像是有点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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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试探性地问他：“雷达坏了多久啊？没有备份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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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说：“嗯，整整四分钟。备份系统也全挂了，都是黑屏，什么信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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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开始吃那个蓝莓玛芬，一边吃一边说：“太吓人了。光听你说，就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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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点点头说：“嗯，是后怕。万一记错一个位置，调错一个高度……我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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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又试图安慰他：“万不得已了，飞机上都有TC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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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当然知道，他背各个飞机性能参数也可以说是滚瓜烂熟了：“嗯，真要到TCAS，那我这辈子都别想拿话筒了。而且……如果我发一个指令，TCAS发一个相反的指令，飞机听谁的？”
真要到这一步，可能就一脚迈进大空难了。乌伯林根的悲剧就是这样酿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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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他的目光有种平静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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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以后，他说：“我发现，方皓，你这个人挺悲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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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小声回了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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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予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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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没正面回复他。他悲观吗？管制是一门考验掌控能力的熟练工种。方皓是喜欢掌控的人。他指挥天上的飞机按序飞行，拿相机按下快门捕捉瞬间，或者跑步二三十公里心率严格控制在一百五以下，他喜欢把命运握在手心里。他只是很讨厌失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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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一会儿，他说：“嘉哥，后怕这种事情，其实我觉得轮不到我说。我可能体验到不到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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