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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没过一会儿,他回:“你自己怎么想?”

    许亦欢按捺不住,直接打电话给他,苦恼道:“江铎……我现在特别茫然,虽然从小学跳舞,但一直只当做课余爱好,没有想过把它变成专业对待,我以为自己以后肯定是上那种普通大学的……”

    他问:“那你对未来有规划吗?或者想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她被问住了:“我……不知道。”

    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还不思进取。

    江铎听她语气懊恼,轻轻笑说:“别灰心啊,我问你,如果往后的人生都要和舞蹈打交道,你愿意吗?”

    许亦欢咬咬唇:“其实我曾经幻想过,将来进剧团,全世界到处演出,那还挺爽的。”

    “既然喜欢,何不争取试试?”江铎说:“总好过以后后悔。”

    许亦欢拖着下巴思索很久:“你真的认为可以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切实际……”

    江铎“嗯”一声:“说的也是,你那么娇气,又吃不了苦,肯定没戏。”

    许亦欢啐他一口,顿时失笑。

    “对了,”她转开话题:“那个何展扬是美术生,应该在美术班吧,你怎么会和他认识?”

    “以前我去画室蹭课,自然就认识了。”

    她好奇:“你这么喜欢画画,就没想过考美院吗?”

    江铎闻言默了一会儿,风平浪静地说:“学美术花费太高了。”

    许亦欢顿住,正想接话,又听他轻松道:“而且我文化成绩不错,将来上一所综合大学,选择面也比较宽一些。”

    不知怎么,许亦欢心里有点酸酸的,想起那次去他家,在书桌上看见的素描本,那么多枯燥的练习,可见是真心喜欢画画,就此搁置一旁,实在可惜。

    这天夜里,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许亦欢感觉前方打开了一扇门,门外是明媚夺目的光,她想跑到那光里去。

    次日清明,许芳龄要带她回岳海老家扫墓,早饭后,先开车去城南接岳琴和江铎。

    许亦欢坐在后车厢,心里反复酝酿着,正准备提艺考的事,没想到许芳龄却率先开口,对她说:“昨晚我和你的舞蹈老师打电话,上完这个月的课就不用上了,以后自己在家练练就行。”

    她愣住,直起背,问:“为什么?”

    “每个月几百块,还不如拿去补习英语和数学,提高成绩,高考才是你的首要任务。”

    许亦欢掐着自己的手,鼓起勇气小声说:“可是把舞练好了,可以考艺术院校的呀……”

    “什么?”许芳龄回过头:“艺术院校?”

    “嗯,”许亦欢暗自深吸一口气:“我查过了,艺考对文化成绩要求不高,只要专业过了,我肯定能上的……”

    许芳龄渐渐拧眉,面相显得有点凶:“你乱七八糟的在想什么?我让你学跳舞只是为了满足你的爱好,培养你的气质,女孩子多一样才艺是很加分的,但你不能完全把自己搭进去吧?什么艺考,你要当舞蹈家吗?你能跳成杨丽萍吗?”

    许亦欢闷了一会儿:“可是,以我的成绩,不走这条路,很难考上好的大学,而且我很喜欢跳舞……”

    许芳龄厌烦地冷哼:“你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学习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没尽力就给自己找退路,你只看见艺考对文化课成绩要求不高,那你怎么不说全国有那么多学舞的孩子,你跳得过人家吗?你喜欢跳舞,我还喜欢住豪宅呢,关键你有这能力吗?”

    许亦欢垂眸,抿着唇不再说话。

    岳海:“有梦想是好的,但也得考虑现实问题。”

    许芳龄:“梦想?做白日梦吧,家里哪有闲钱让她去准备艺考?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走的路,没那个命就得认,别成天胡思乱想。”

    十来分钟后,车子开到城南,岳琴和江铎把香烛纸钱放进后备箱,开门上车,许亦欢下意识打了声招呼:“姑妈。”

    那声音细细的,哑哑的,带着一丝哽咽,江铎愣了下,转头望去,见她把脸别向窗外,眼眶一片通红。

    第15章

    从市里驱车到乡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车程。大人们闲聊琐碎,孩子们缄默不语。

    清明假期,许芳龄和岳海准备去周边的温泉度假村玩两天,等扫完墓,下午就出发。许亦欢要留在家里做卷子,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去度假。

    “说得好听,是在家写作业还是上网啊?”许芳龄轻哼:“我还不知道你么。”

    岳琴笑说:“人家亦欢还是很懂事的。”

    “她懂事?”许芳龄歪着嘴角,半真半假笑道:“一门心思不想读书,刚才还跟我说什么艺考,她当家里是开银行的呢,没有千金小姐的命就别那么多要求,真的,现实条件就这样,谁让你投胎的时候没投个有钱人家呢?”

    江铎闻言倏地蹙眉,余光看见许亦欢缓缓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脸色简直发木。

    岳琴随口顺着那话:“听说艺考集训非常烧钱,艺术院校的学费也比普通大学贵很多。”

    “是吧。”许芳龄神色舒悦。

    这时却听江铎不紧不慢道:“可我觉得,学舞那么多年,如果不能学以致用,岂不是很可惜吗?而且她能坚持下来,说明是真的喜欢这行,为了喜欢的事情,她肯定会拼尽全力的。”

    话音落下,车里静下来,岳琴忙用手肘碰碰他的胳膊,示意他别乱讲话。

    岳海开着车,笑叹道:“你们这些小孩啊,只顾自己喜欢,怎么不想想大人的难处呢?”

    许芳龄道:“所以说孩子都是来讨债的,我生的我养,这没问题,但我已经尽到了责任,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有的东西实在负担不起,那也没办法,亦欢如果有什么理想,以后等你自己挣钱了,照样可以去完成,我又不拦着。”

    岳琴笑着打圆场:“哪里是讨债,简直就是吸血鬼。”

    江铎脸色冷成一块冰:“话不能这么说,你们……”

    一只细白柔软的手伸过来,带着一种忍耐的情绪,默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江铎顿了下,只觉得她手指微凉,似瑟缩,又似安抚,紧紧扣着他,就像在说:我没事,别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生生把话咽回喉咙里。

    岳琴没发现旁边的小动作,随意笑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许芳龄说:“何止难管,他们这代人,独生子女,习惯以自我为中心,都不怎么看重亲情的。上次亦欢还说我生二胎跟她没关系呢。所以我早就想通了,孩子不如伴侣可靠,更不如养老保险可靠,自己趁早存钱,免得以后看人脸色,想想都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江铎感觉她松开了手,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一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扫完墓,在外婆家吃过午饭,下午返城,各回各家。

    岳琴的小卖部还要做生意,江铎随她去店铺开门。

    “你今天在车上干嘛和你舅妈顶嘴呢?”岳琴拿出钥匙:“弄得大家多尴尬。”

    江铎两手抄在口袋里,冷嗤道:“看不惯这种人,有钱到处去玩儿,没钱供女儿考学,还把自己说得多么不容易,真够虚伪的。”

    卷闸门被推到顶上,岳琴转身绕进柜台:“艺考确实很费钱,可以理解。”

    江铎脸色严肃:“可这关系到许亦欢的前途,你们不都说高考是人生转折点吗?为什么不能支持她?以她们家的条件,完全是可以的。”

    “那可不一定,许芳龄和你舅舅又是买车,又是投资生意,大概没剩多少存款吧。”岳琴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望着儿子:“你……是不是也埋怨家里没有支持你学画画?”

    江铎撇撇嘴:“没有。”他说:“我不用艺考也能进一所好大学,许亦欢可不行。”

    岳琴叹气:“那也没办法,许芳龄不是那种一心扑在子女身上的人,我看她对你舅舅还更舍得花钱。”

    江铎厌恶地拧起眉头:“你听她在车上说的那些,什么投胎投错了……这叫什么话?她也真说得出口。”

    岳琴道:“春节那几天你外婆不是住在她们家么,听说许芳龄给亦欢摆脸色,吃饭也不叫她,好像嫌她多余似的。”

    江铎眉头拧得更深,心想这种人也配做母亲?

    “许亦欢她爸呢?一点儿也不管吗?”

    “谁知道,早就没联络了吧。”岳琴稍许停顿,试探说:“相比起来,你爸还是很有责任的,至少他……”

    “我先回去了,晚上给你带饭。”

    江铎没等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这时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边,司机推开车门下来,是常常到他们店里买烟的聂东。

    江铎想起这人前几天刚替岳琴打过小流氓,这会儿颧骨还青着,便忍不住对岳琴说:“聂叔叔是个好人,你认真考虑考虑,别糟蹋人家的用心。”

    岳琴垂头不语,江铎走到街边和聂东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

    这天夜里下起雨,阴冷阴冷的,清明时节,总是落雨。

    许亦欢接到江铎的电话,桌上的小台灯闪了一下。

    “你吃饭了没?”他问。

    “吃了。”

    “吃的什么?”

    “嗯……泡面加火腿肠。”

    江铎微微叹一声气,笑道:“明天来我家改善伙食吧。”

    “好啊。”她也笑了笑:“那我把作业带去,数理化真的不会,你借我抄抄。”

    “不借你抄抄。”他说:“我可以教你,教到会为止,但不能抄。”

    许亦欢苦笑:“怎么这样?”

    “就这样,”他不留商量的余地:“好了,明天见。”

    “哦……”

    次日清晨,岳琴得知许亦欢要来家里吃饭,略微愣怔,接着欣然应下:“正好今天想休息,不用去店里,既然亦欢要来,待会儿我去菜场多买点菜。”

    江铎点头。

    十点过,岳琴买菜回来,歇一会儿,倒一杯温水,走到江铎卧室门前,见他又在画画,于是笑问:“画什么呢?”

    “没什么。”

    岳琴欲言又止:“那个……”她表情讨好,笑得心虚:“其实昨天就想告诉你,你爸回平奚了。”

    江铎拿笔的手顿住,片刻后继续在纸上勾勒线条,无动于衷。

    岳琴紧握着水杯,继续笑说:“他中午会过来吃饭,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有团聚了,他想看看你……可以的话,在家歇两晚,后天就走。”

    江铎没吭声。

    “其实你爸也很可怜,一个人飘在外面,走的时候把存款全都留给我们了,房子也不要,什么都不要,每个月还按时寄钱回来,真的不容易……”

    江铎登时扔下画笔,冷冷回过头:“你有受虐倾向吗?非要被他打死才高兴是吗?”

    岳琴垂下头,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默了一会儿:“他会改的,事实上他早就想改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离婚……人人都会犯错,人人都有改正的机会,你觉得呢?”

    江铎冷笑:“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永远不会改好,他就是个变态!”

    岳琴缓缓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爸爸?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狠,那么绝?他是你亲爸,他很爱你,也很爱我,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不需要这样的亲人,你也不需要。”

    岳琴摇头哽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无论我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那都是大人的问题,和你没有关系,我们自己会处理好,你只要安心上学就行了啊!”

    “你以为我喜欢看你们那些丧心病狂的戏码?”江铎目露厌恶:“如果你不是我妈,我早就一走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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