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怎么可能,”安宁公主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方才她与母后还在说她是唯一的皇室血脉,现在却听见有另一个女人怀了孩子,安宁公主吓得没了主意。
她现在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谁入了宫,更不在乎扶姣从一个小小臣子家的妾侍成了正二品珍妃,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还没成型的弟弟或者妹妹。
如果,如果有人给父皇生下第二个孩子,那她还会是最受宠爱的公主吗!
安宁公主吓得流眼泪,她很少在奴才们面前如此失态,安宁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身为皇室唯一的公主,没什么人和事值得她害怕伤心。
可是现在,安宁公主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皇后毕竟经历过许多,比起安宁公主,她要镇定些,可却也没那么镇定。
至少王晃看见了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
自从安宁公主降生,哪怕皇后常年病着,可无论是什么事,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娴妃姜妃与她分权都得不到一丝在意。
就是因为皇后知道,只要有安宁公主在,她就能当一辈子的皇后。
皇后将安宁公主养得十分听话,无论什么事都将她这个母后放在首位,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安宁公主这样,安宁越是在乎她,皇帝就越不愿意为安宁做出离经叛道的事。
可那又怎么样呢,安宁毕竟是皇帝的女儿,日后宗室子继位,哪怕为了天下人的舆论,也绝对不敢苛待她们母女。只要她抓紧安宁这个女儿,那就能保一世荣华富贵。
但是现在,一切的筹谋算计都随着扶姣有孕落了空。
皇帝有了安宁这个失败的例子,无论将来扶姣生男生女,他都一定会亲自教导,那至高之位,还能有安宁半分插手的余地吗!
王晃不管这母女二人心中的盘算,他跟着皇帝多年,眼看着皇帝对安宁公主从一开始的寄予厚望到后来的听之任之,心里也不是不怨恨皇后的。
如果不是皇后故意引导安宁公主变成这般模样,皇上又何必为了无人继承大统而心中生魔?
索性如今珍妃娘娘入了宫,以后皇后再想做什么,是再也不能了!
王晃面上不显,恭恭敬敬的离去,转头就去了别的宫里。
娴妃心机深沉八面玲珑,除了震惊,也看不出别的,还给了王晃一匣子珍珠,说是要送给扶姣做贺礼。
姜妃就不如娴妃了,她听见扶姣入宫,心里的怨毒快要化成水溢出来了。
说起来,她才是宫里第一个察觉到皇帝心思的人。
当初她因为想要残害扶姣,被皇帝褫夺封号,夺取宫权,现如今早就失了圣宠。
之前她与娴妃旗鼓相当,落魄后,娴妃虽然没说什么,可底下奴才们却拜高踩低,给了吃了许多暗亏。
这让姜妃如何能不恨呢。
她在宫中失了势,消息就不大灵通了,还不知道姜氏在陈国公府上做了什么事,只恶狠狠的咒怨着:“这个贱人,在国公府里跟我妹妹抢夫君,如今却又到了宫中魅惑陛下!”
“这天底下的好事怎么就都叫她给占了先,”姜妃扯着手绢,手掌摸在自己小腹处:“她竟然还能有孕!若是本宫能为陛下生育皇子,陛下又怎么会如此冷待!”
“竟然还修凤凰殿给这个贱人!”
很快,六宫妃嫔都知晓了扶姣有孕被封珍妃的旨意,更是对皇帝允许扶姣长住养心殿,直到凤凰殿修缮好后再行搬离的事震惊无比。
甚至因为这道圣旨有太多太多的地方值得人惊讶,她们竟然一时失语。
时隔八年有妃嫔再度有孕,前朝宠妃故居凤凰殿重见天日,天子寝宫有妃嫔长住……
这桩桩件件,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到底是谁,竟然能有这样滔天的福气!
所有人都想见扶姣一面,死寂了许久的后宫因为扶姣的出现再度热闹起来,无论是上下尊卑,只要是后宫的女人,无一不想亲眼见见扶姣。
只可惜,因为扶姣有意回避,以龙胎不稳为由在养心殿安胎,一闭门,就是整整半个月。
来打探消息的人铩羽而归,养心殿被皇帝围的如铁桶般毫无疏漏,宫人、禁卫,层层叠叠,别说是各宫来打探消息的人,就算是雪落在养心殿的地上,也有宫人不停的打扫,生怕扶姣受到半分影响。
珍妃娘娘和腹中的皇嗣无比尊贵,皇上亲自照料,他们做下人的,更是不敢有半分不谨慎,否则一旦出了事,九族上下都别想活。
所以这半个月,扶姣享受到了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皇宫遍地珍宝,皇帝对她万分宝贝,扶姣如同一朵含苞的牡丹花,在这半个月里逐渐的开了,娇艳欲滴,叫皇帝移不开眼。
而春节也正式来了。
大年三十那一日晨起,扶姣的面色已经红润许多,太医昨日诊脉,也是连连道喜,说扶姣腹中龙胎比起寻常人来格外强韧,休养半月已经好了许多,扶姣便能出门了。
只是她嗜睡,慵懒的靠在床头。
皇帝已经起身了,扶姣身子大好,皇帝心情也格外好,少见的穿了一身紫,深紫色的龙袍之上绣着白龙,龙眼是两颗纯黑的珍珠,看着更是贵气。
他瞧见扶姣还没起,竟然有闲情逸致把玩珍珠,伏身去摸她粉润的脸颊,再碰碰小腹,跟腹中还没成型的孩儿打招呼:“姣姣玩着,离晚宴还有许久,等你躺舒服了再起身,若是不想起就不去,有朕在,没人敢说你什么。”
扶姣保持人设,自然不会真的不去,她躲了许久了,再躲下去,那些妖魔鬼怪还怎么出场?
便摇摇头,撑起身子来:“这会儿不是宫中家宴吗,臣妾如今是陛下的妃嫔,自然也要去的。”
年三十的夜宴,宗室朝臣也会来,但上午的家宴却不是,只有皇帝连带着妃子公主,左不过是逛逛宫里园子,皇帝象征性跟皇后一起赐下赏赐,中午时用过汤锅,就算完了。
妃子们聚齐,扶姣当然要会一会这些未来的对手了。
【第三十四章
柔弱臣妾vs无子帝王34】
万珍园是宫中单独开辟出的一处地方,里头造了许多雅致景色,有成片的梅花,不比宝华寺梅园逊色。
除此之外,还有暖房,里头培育些奇花异草,即便是冬日,也能看见许多娇艳芬芳,暖房后头还有一个小阁子,养些猫儿狗儿的给主子们逗趣。
年关时,家宴便摆在万珍院中。
昨日太医过来给扶姣把脉之后,宫中人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变化,猜测这位进宫后就没露过面的珍妃总算是要出养心殿。所以今日,妃嫔们都牟足了劲打扮自己,想要在家宴上搓搓扶姣的锐气。
这些妃嫔说不嫉妒是假的,她们简直要为扶姣的运气抓狂,后宫中这么多人,却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外女子有了身孕。
有资历老些的妃嫔见过皇后怀安宁公主时的样子,觉得有孕之人大多气色不好,就算有十分的美貌也要去掉三分,便更有自信。
反正现在珍妃有孕,就算住在养心殿也不能伺候,要是借此机会让陛下看中,说不定也能有福气怀上龙胎呢。
扶姣有孕,让这些原本死心了的妃嫔们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
她们聚在一处,相互之间寒暄着,皇后也带着安宁公主出来了。
皇后向来深居简出,此次出未央宫,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此时也无人在意她,谁都知道今天的主角注定只有珍妃,所以面对皇后也只是按规矩行礼。
若说以前,她们看在安宁公主的份上还要讨好皇后,可现在,有孩子的可不止皇后一个人了。
妃嫔们心思各异,再看安宁公主,也少不得几分看笑话的心思。
安宁公主往日仗着自己是皇室唯一的子嗣,没少给她们脸色看,如今扶姣有孕,安宁公主的身份却也没那么尊贵到高不可攀了。
比如姜妃,她之前得宠过,为此,安宁公主时常与她为难,她既讨厌安宁公主,也恨扶姣,起了挑拨的心思,开玩笑似的说:
“如今珍妃有孕,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多一个弟弟了,有了玩伴,公主就不会觉得宫中无趣了吧?”
安宁公主的脸几乎是立刻就黑了。
“什么弟弟,还没出生,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
怀上了算什么本事,能生下来才是真的。
被宠惯了的安宁公主口无遮拦,她对扶姣腹中孩子的厌恶极深,下意识的就把这话说出来。
皇后想斥责她闭嘴,但却迟了。
皇帝拥着扶姣,几乎半抱着人进万珍园,刚刚踏出一步,就听见女儿在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他有多看重这个孩子,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在扶姣刚入宫的那些时日,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隔一会儿就要看看扶姣,生怕她们母子有什么意外,叫他得而复失,痛不欲生。
可现在,他亲耳听见疼了多年的女儿说出这种话,不可谓不心寒。
“安宁!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父皇……”
安宁公主吓白了脸。
皇帝是什么人,他登基多年,执掌生杀大权,身上气势叫人不寒而栗,安宁公主打从出生就没见过皇帝的冷脸,如今见了,被吓得缓不过神。
眼睛里立刻就有了泪。
她原本就讨厌扶姣,现在更讨厌了,如果不是皇后死死拽着她,安宁公主恨不得现在立刻就冲到扶姣面前将她打死。
扶姣拍了拍皇帝紧绷的手臂,扮演着善解人意的角色:“无碍的,公主年幼,未必知晓自己说的话是错的,臣妾不会跟公主生气的。”
这事才算过去。
众人闻声将目光移向扶姣,这一看不要紧,满座珠光宝气的妃嫔们各个脸色难看,有些沉不住气的坐立难安,觉得今日自己这番打扮活像个跳梁小丑。
扶姣有孕,不便多带金银,但就一身白狐裘,并一套紫珍珠九凤衔珠头面,便已经价值连城,更衬得扶姣丰美姿娇,好一个神妃仙子。
一般人只觉得扶姣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只有娴妃,在看见扶姣的那一刻,眼中惊愕一闪而过。
宫宴之上,她受过扶姣见礼,当时却未曾想有今日平起平坐的时候。
想到前些时日皇帝总是借故出宫,娴妃心中了然,看向扶姣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异色。
扶姣没留意到娴妃的表情,她随皇帝走进万珍园,本该在娴妃对面,也即皇帝阶下左手边落座,可皇帝却对那个席位视而不见,直接带着扶姣走上台阶,王晃见微知著,立刻亲自带人搬上软椅,上面妥帖的铺着柔软的垫子。
“珍妃与朕坐在一处,方便朕看顾,皇后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皇后手指拢在袖中,几乎掐断指甲。
皇后尚在,皇帝却与妃嫔同席,简直将她这个皇后羞辱到尘埃里。
可皇后不敢反驳。
她唯一的依仗就是安宁公主,如今比起身怀龙胎的扶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谓云泥之别。
“臣妾自然不介意的。”
扶姣便落座在皇帝身边,皇帝亲手给扶姣盛汤,二人情意绵绵,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得出,皇帝到底有多喜爱扶姣。
三人并坐,反而是皇后被冷落,在一旁端坐,勉强维持着皇后的尊严。
安宁公主在底下看着这一幕,心中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她不想再看这一幕,不顾下人的阻挠跑了出去,皇后的人连忙去追,见状,姜妃也同样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跟了出去,这一幕被扶姣看在眼中。
【第三十五章
柔弱臣妾vs无子帝王35】
安宁公主一路跑到万珍园后头的猫狗司,里面的伺候的小太监年纪不大,手上的活做的却好,猫儿犬儿叫他养得圆墩墩的,见安宁公主来,他立刻就迎上来:
“奴才给公主殿下请安。”
安宁公主怎么会搭理一个太监,盛怒之下一脚踹开他,环视一圈,盯上了一只白毛黑袜子的长毛猫,那猫儿不大,被安宁公主一把揪住耳朵往外面扯。
小太监神色一肃,立刻拦上去:“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安宁公主理都不理他,大喝一声滚开,拎着惨叫的猫到了池塘边。
万珍园不比别的地方,人挖出来的小池塘底下都有隔空的暖廊,能让水一年四季不结冰,安宁公主抬手就把猫往水里丢,看着小猫在池塘里惨叫,心中无比快意。
“奈何不了那个贱人,本公主还杀不得一只猫吗!”
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出来,猫狗司里面的动物,不是外藩进贡就是品种珍惜,安宁公主拿猫泄愤,可要是猫死了,他却也要受玩忽职守之罪。
有别的太监拦着他:“官喜,你是不是疯了!连安宁公主你都敢拦!”
他们也知道要受罚,可是猫死了,他们也就是挨板子,命大的几天也就好了,得罪了安宁公主,那可是必死无疑。
官喜硬生生掰开拦着他的手,直冲到池塘边。
猫被丢下水,反射性的知道往岸上爬,安宁公主却捡了许多石子儿,只要猫一上来,就用石子儿砸下去,猫儿头上已经被砸的都是血了,眼看就没有力气挣扎。
到底为什么。
官喜咬着牙。
他入宫时只有六岁,因为年纪小,被资历老的太监们欺负,好不容易在宫里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来,攒了银子能来猫狗司。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他每天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才能把这些动物给养好,可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却要因为安宁公主的任性残暴而受罚。
情绪上了头,冲昏了脑子,官喜扑过去把那只奄奄一息的猫抱上来,竟然不跪下,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回过神来,疯了一样的喊:“你个阉人,竟然也敢违抗本公主,你算个什么东西,贱命一条还护着那畜生?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去,”皇后身边的人赶到,被安宁公主吩咐:“把这个太监给我打死,还有他怀里那只猫,给我剥了皮扔在塘里!”
几个奴才上手就去抓官喜,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发现姜妃身边的人也跟来了。
他就趁着混乱摸到安宁公主身边,一脸忧心忡忡:“公主,您可千万别冲动啊,珍妃娘娘刚刚有喜,可见不得血的,若是您把这小太监打死,冲撞了珍妃娘娘,陛下指不定要怎么罚您呢。”
安宁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不知有多少,根本认不出来这太监不是皇后身边的人,顺着他的话去想,出言尖利:“怀个孕而已,娇贵什么,连点血也看不得,没用的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没出息的!”
“父皇怎么可能为这些没用的人罚本公主!”
这话就比前一句心虚许多。
小太监眼珠子滴溜溜转,叹一口气:“公主,今时不比往日,咱们还是警醒些,千万别让珍妃瞧见动了胎气啊。”
连提两次扶姣,安宁公主回过味来。
她眼睛一亮。
小太监见安宁公主反应过来了,在她背后悄无声息的退开,趁没人注意到他,又悄声回到席间,彼时众妃嫔正在皇后的主持下做飞花令。
他将安宁公主所作所为尽数告知姜妃,姜妃便在一位贵人开口后提议:“总闷在园子里,岂不是可惜了好风光?巧在今天没有雪,皇上,咱们不如出去逛逛吧?”
虽然皇帝并未隐瞒扶姣身份,因为只扶姣身怀有孕这一点,朝臣们就不会拿她的身份多嘴。
可这并不代表皇帝愿意让人将姜氏一族的衰亡与扶姣扯上关系。
姜家世家大族,即便一朝为皇帝所厌,难保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之前扶姣宫宴落水之事叫皇帝耿耿于怀,生怕姜家临死反扑,做出不利于扶姣的事,所以他暂时按下不发,只等来日清算。
姜妃还不知道姜氏在陈国公府上做了什么事,此时还敢在皇帝面前显眼。
皇帝看她的目光冷极了,明明听见了姜氏开口,却刻意冷落,席间气氛变得古怪。
姜妃脸都僵了,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娴妃见状,喝了一口茶,掩盖住唇角笑意。
扶姣没说话,场面正僵持着,皇后派出去的人慌慌张张冲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安宁公主落水了!”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好悬没站稳,皇帝也冷了脸,抬脚就往外去。
“救上来了没有!”
太监苦着脸:“奴才立刻来回禀,也不知公主如何了……”
园中所有妃嫔自然紧跟皇帝脚步,扶姣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没想到,走到娴妃身边时,娴妃竟提醒了她一句。
“珍妃如今身子贵重,万事务必当心。”
说完便走,再没看扶姣一眼。
扶姣看着娴妃的背影。
说实话,娴妃此人,比起阴沉的皇后和张扬的姜妃,她在宫中并不如何显眼,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一步步将宫权握在自己手中,她对扶姣的到来没有展现出一丝敌意,对皇帝宠爱谁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在乎,扶姣一时之间看不透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句提醒,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某种威胁,暂时还不得而知。
扶姣只能压下心中疑惑,将娴妃所为放在心中,随后跟上皇帝,去往猫狗司旁边的池塘。
她们到的时候,安宁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池塘边,只有衣摆湿了,完全不是落水的样子,最多是裙摆不小心掉到池塘边罢了。
听见动静,安宁公主回过头,眼光扫过扶姣时明显一亮。
她一指前方,喝道:“还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