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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年姬鸣风还是公主时,因一副好容貌名冠胤都,后来在沙场历练数年,称帝十六载,如今也养成了一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相。

    单这喜怒不辨的语气,都叫人心惊,但叶停牧却仍是语气平平,一本正经。

    他道,“由心不由我。”

    想就是想,无论是否身在眼前,总是想的。

    姬鸣风轻笑一声,没再理他。

    她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递给他,“户部呈上来的,看看。”

    叶停牧接过,展开一看,发现奏折里写的是南河郡的洪灾一事,南河郡守请求户部拨款,修建水坝沟渠。

    姬鸣风站起来,正色道,“五年修了三次,年年修,年年垮,朕派暗探去南河郡探查,探子回信说南河郡守富态逼人,沿路的灾民却是骨瘦如柴,赈灾食粮掺糠带水,百姓更是无房可居。”

    她说着,又抽了一本奏折扔到桌上,“这是南河郡守递上来的,通篇都在言洪水凶猛,大坝无法抵挡,叫着要赈灾粮钱,对居无定所的百姓只字不提!”

    叶停牧见她动了气,放下折子,给她倒了杯茶,双手奉至她唇边,低声道,“陛下放心,微臣会办好此事。”

    他站得很近,一双眼如先前一般直勾勾落在她脸上,只是和方才不同,此刻他的目光缱绻又安静。

    他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一眼便不想挪开视线,偏又不怎么爱笑,冷玉似的美人,唯独眼神灼热,仿佛躯壳里烧着一捧猛烈的焰火。

    年轻时爱上的人,时隔多年,仍用当年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姬鸣风淡淡道,“朕还没说,你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停牧道,“我心向君心,微臣不敢揣测圣意,但总要学。”

    姬鸣风看着他,没饮那茶,而是突然捏着他的下巴,用力咬住了他的唇。

    她像是有点恨自己,恨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吻他。

    察觉到搂在腰后的手,姬鸣风齿下用力,低斥道,“欺君犯上,真该治你个重罪。”

    -

    姬鸣风后宫空虚多年,此次出行避暑,除了几名大臣,便只有姬宁和世子一行人。

    姬宁昨夜在驿站未休息好,整个白天都昏昏欲睡。

    队伍走的官道,官道林子少,太阳却盛,秦亦骑马伴行在姬宁的马车一侧,听车里悄无声息,担心她在车内中暑,隔上一会儿就要确认一次。

    他屈指扣响木纹车窗,也不出声,敲三下便停。

    没听见人应,三数之后,他便又扣了三下。

    马车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姬宁应是被他吵醒了,片刻后,如他一般在车里扣响了车壁。

    只是那声又钝又慢,像是还困着。

    秦亦听见声,望向前方继续赶路。

    可过了两刻钟,等里面的人快要睡下之时,秦亦又敲响了马车,姬宁仍回了他。

    可等到秦亦第三次敲响马车时,姬宁突然推开木窗,看着他,气闷道,“秦亦,你一个人是不是觉着无聊?”

    所以才拿我打趣。

    后半句小公主没问出口,但秦亦大抵也能听出这意味来。

    他竟没否认,而是面色平静地点了下头,“有点。”

    纯粹是在火上浇油了。

    姬宁皱眉,她已经有些后悔带他出来了。

    她低下头,在马车的冰鉴里挑挑拣拣,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碎冰,从窗口递了出来。

    许是怕弄湿了裙子,她左手扶着袖口,露出一截软玉似的手臂,骨肉纤细匀称,在这午后阳光下,被地上的黄土衬托着,白得晃眼。

    秦亦低头,看见她手腕内侧正中有一颗血红的小痣,鲜明惹眼,如落在白纸上的朱砂。

    不规则的透白冰块躺在她掌中,化开的冰水从她指间滴下来,姬宁朝秦亦伸了伸手,“喏,你拿着。”

    秦亦伸手接了过来,占了她满掌的冰块,在他手里就只有半个大了。

    姬宁仿佛在训狗,她道,“冰没化之前,不准再敲我的马车。”

    秦亦看她关上木窗,又看了眼手里的冰,倒也听话,手里握着冰,直到抵到达行宫,都没再扰她。

    -

    一路马车行了两日一夜,赶在第二日太阳落山前抵达了目的地。

    行宫位处陵安,陵安乃祁国粮仓,如姬宁所言,的确是山环水绕,气温适宜。

    待安顿好后,姬鸣风举办了一个小宴犒劳众人。

    姬宁睡了一路,此时精神百倍,吃饱后就从宫宴上遛了。

    宴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众人聊得尽兴,她便也没出声,默默站起来,提着裙子悄悄地往外走。

    秦亦和姬宁隔了几个座位而坐,正处在她离开的必经之路,在姬宁经过他身后之时,秦亦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她身边常跟着的贴身侍女不在,她一个人提着盏小灯笼,兴冲冲地往宫外的方向走,像只夜里蹦跳的小兔子,欢快地奔向华灯初上的陵安城。

    裙摆飘飞,耳边两缕乌黑柔顺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嫦娥奔月怕也没她此刻欢喜。

    她出行身边总围着人,恐她磕着碰着受了伤,从来玩不尽兴,怕是想一个人出去玩想了不知有多久。

    此番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秦亦看着姬宁往外跑,也不出声阻止,只不远不近地跟着。

    行宫大门处有侍卫把守,姬宁对此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掏出块牌子,三言两语便骗得那两名侍卫放了行。

    大门打开,眼看着离自由的曙光只有一步之遥,跟了一路的秦亦却突然出声将人叫住了。

    “公主这是走迷了路,还是打算私自外出?”

    姬宁身形一僵,秦亦仿佛看见她头上的两只小耳朵垂了下来。

    她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就见秦亦持剑站在竹荫下,安静地看着她。

    他手里捻着张青绿的嫩竹叶,悠哉悠哉地在手里把玩,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坏过了头。

    秦亦几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可怜颓丧着的脸,颇有兴致地朝来时的方向伸出手,“属下送公主回寝宫?”

    金丝鞘(6)野合

    一层薄月铺在朦胧湖面上,微风拂过清湖,涟漪荡漾,湖水如星子般闪着碎光。

    花香浸鼻,斑斑竹影,姬宁和秦亦一前一后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满宫佳景也消不去小公主心中的烦闷。

    她觉得秦亦心眼子实在太坏,恼得她一路就没和他说过话。

    手里的灯笼被风扑灭,姬宁也没点燃,循着被月色照亮的路,闷着头往前走,走岔了路也没发现。

    秦亦看着她拐进一条隐秘无人的小道,出声唤她,“公主。”

    姬宁被他戏耍了一阵,此时气还没消,闷声道,“我不想同你讲话。”

    秦亦沉默不言,心道这是把人惹急了。

    半晌,他屈指敲响剑鞘,突然道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化了。”

    姬宁听他前言不搭后语,气鼓鼓问,“什么化了?”

    “公主要亲眼看看吗?”

    姬宁正气他,却又有些好奇,她思考了片刻,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什么?”

    秦亦伸出手,给她看空空如也的掌心,“公主给属下的冰已经化了。”

    冰没化之前,不许再扰她。

    这是姬宁在路上同他说的话。

    秦亦又道,“在胤都时公主说过,叫属下见到公主时,脚步放慢些。”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所以属下此前才没能及时追上公主。”

    他垂着眼睑,专注地看着她,说得煞有其事,姬宁都被他的逻辑唬得愣了一瞬。

    她反应过来后,抬起手“啪”一下打在他掌心,跟夫子持戒尺教训学生似的,两道细眉轻蹙着,“胡言!”

    她训斥的语气软绵绵的,打他的力道更是轻如风吹,以秦亦的反应能力,躲开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没躲,反而五指一拢,将姬宁的手握住了。

    他骨节修长,双手使惯了刀剑,指上掌心全是粗茧,下手也没个轻重礼数,擦过皮肤时引起一阵难言的酥痒。

    他垂下眼,拇指按在姬宁的腕心,似有似无地在她腕间那颗红痣上蹭了一下。

    他体温炙热,轻轻抚过手腕时,姬宁感觉仿佛被一团细小的火苗燎了一下。

    她怔了一怔,顿时便想到了曾经在街上,秦亦也是这般握着她的手,扶住了下马车的她。

    随后,她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他提着她的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情景。

    思及此,姬宁顿时恼红了脸,她把手抽出来,“不知礼数,秦亦你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治你的罪——”

    姬宁话没说完,秦亦突然竖起食指贴上了她的唇。

    他抬眼看向前方茂密昏黑的竹林,弯腰贴近她耳廓,以私语般的气声道,“嘘,公主,有人。”

    秦亦长发高束脑后,此时弯下腰,发尾也随着垂了下来,轻飘飘落在姬宁胸前。

    压在唇上的触感叫姬宁脑子都懵了,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时想,哪里有人,就算有人又如何,她乃大祁公主,何事需得她躲躲藏藏。

    可她一时又想,秦亦怎能用手碰女儿家的唇,他怎么、怎么这般放浪。

    青年高大结实的身躯立在小公主身后,身影落在她身前,如一座巍峨山岳压在她身上,虽没有贴上来,但那灼热的体温与冷冽气势却叫姬宁无法忽视。

    她捂上发热的耳朵,回头看去,恰对上秦亦一双深邃的眼。

    在这薄雾般的夜月下,如一口蓄着清冽寒水的深井。

    “听。”他说。

    风止湖平,姬宁屏气凝神,蓦然听见前方响起了窃窃欢愉之音。

    女子吟如发情的猫,男声更是气喘吁吁,声音粗重。

    两人似乎聊了什么,姬宁听不大清,只听见“啪”一声巴掌响起,随后是一句粗鄙不堪的秽语,“荡妇,你家主子知道你这么骚吗?干死你得了。”

    很快,那女子便哭似的呻吟起来,哭得叫人心怜,可再怎么哭,却是未传出一句求饶,反倒还叫着“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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