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81章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厚厚的几大摞作业本将这个角落隔绝起来,一个瘦小的男人低著头批改著作业,他的背拱的很弯,眼睛离本子非常近,一点点在学生的作业上细心的挑出错误,并且在旁边写上注释和正确的答案。
顾瑜推门走了进来,站到他的办公桌前,半天发现男人似乎不会主动发现自己,无奈的开口说道:“韩老师,一会儿语文组要开小会,下班先别走啊。”
韩予低著头,好像没听到一样依然专注的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不理面前站著的人。
顾瑜轻轻蹙起秀气的眉,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敲,声音提高了一些:“韩老师,韩老师?韩予!”
“啊?谁?什麽事?”
韩予似乎刚刚被惊醒一样,茫然的抬起头,有些无措和紧张,推了推眼镜,仔细眯著眼睛看著来人,把眉间细微的纹路挤得更深刻,认出是顾瑜後才松了口气,缓缓问道:“……顾老师?……不好意思,刚刚我没听到,……你说了什麽?”
看著男人这副样子,顾瑜不由轻轻叹口气,重复道:“刚刚看到张主任,他说一会儿语文组要开小会,让我通知你先别走。”
韩予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到了信息:“……我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又低下头去,丝毫没有跟顾瑜多聊一些的意思。
“……韩予,你……总是这样,真的不行。”顾瑜看著又埋头在本子里的男人,咬咬唇,忍不住第无数次道出内心的担忧:“我不知道6年前你遇到什麽事……可是,到现在你都出不来,这样真的不行……我很担心。”
“……担心我做什麽……?”韩予推推眼镜,短促的笑了两下,拿著红笔的手在废纸上画著无意义的乱线,“……我挺好的……”
顾瑜失望的摇摇头,他还是不愿告诉她六年前到底遇到了什麽事。
不忍心再逼迫瘦的可怜的男人道出不愿回忆的事情,顾瑜又嘱咐了他两句千万不要忘记开会的事,转身去通知别人开会的事。
不是不担心韩予,不是不想知道六年前这个人消失的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可是只要一提起六年前这三个字,他就立刻会变了脸色,一副回到噩梦中的样子,这样的男人太可怜了,她不忍心逼他。
又想起六年前韩予消失的那几天,顾瑜努力想找出蛛丝马迹,推测出他究竟在那几天发生过什麽,可是
每一处细节都想到了,毫不意外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跟学生不一样,开学前几天的时候老师就必须每天到学校开始准备工作了,韩予作为新上任的班主任,更是每天早早就到学校,了解各种工作。他消失的前一天离开学校的时候还没有什麽异常,第二天就不再来学校了。
因为是开学前核对成绩的忙碌期,她忙的焦头烂额,得知韩予请了假也没有时间去探望他,这是让她最後悔的一件事,明明下班後有时间去看看他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却因为太累而一直延後。
谁知等到再次见到韩予,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韩予一直给她的感觉,是很温和的一个人,虽然有些内向,跟人相处的时候会很腼腆,跟陌生人说话会紧张到结巴,整体来说还算是正常。她甚至是有些欣赏男人这样的老实的,毕竟现在的社会,是个男人都有些花花心肠,只有他由外而内是真实的,不含一丝伪装。
可是这样有些内向,却很温暖的男人,在消失了几天後,再也没有看到了。
时间对於顾瑜来说并不长,也只有三天而已,但是她总觉得对於韩予而言,那三天一定过得非常艰难,以至於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她简直吓了一大跳。
几天不见,终於来上班的韩予一来就是辞去了班主任的职务,原因是身体状况不好。这个理由很充分,以他的样子,即是说没有生病也不会有人相信。
槁木死灰,这是顾瑜看著韩予唯一能感觉到的。一种绝望从这个男人身上透漏出来,所有的生机从他身上消失,就像一个木偶一般。皮肤透出病态的苍白,短短几天就瘦到双颊凹陷下去,走起路来也有些跛。
这些外在的变化还不算什麽,真正让她担心的,是韩予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迟钝。
跟他说话,半天才会有反应,走路也慢吞吞,跟人交谈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站的很远,隔开一段距离,视力也变得很不好,即使她从身边走过,他也不会发现。怎麽说呢,感觉像是把自己半封闭了起来,避开与外界的接触,从不和人主动交谈,只有面对自己的学生时才会恢复一些真心的笑容。
而不管怎麽问男人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他都闭口不言,满脸的痛苦,似乎一开口,整个人就会破碎成千万片。
久而久之顾瑜也不再多问,而且,那时她虽然也担心,但是总抱著不管发生什麽事,时间一长就会忘记的心态,以为这个人会随著时间的推移而恢复正常。可是她错了,韩予非但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死气沈沈,如果不是课讲得好,这样一个心理明显有问题的老师,早就被辞退了。让她来通知韩予开会,也是因为没人想跟他接触,都觉得多说一句话就会染上晦气。
顾瑜揉揉眉心,心里一片担忧,明知道韩予这样颓丧下去不行,却没有一点解决的办法。──如果有办法,怎麽还会拖了这麽多年?
更何况如果再多管他的事,家里那个又要发火了。
想起结婚三年,依然跟个孩子一样善妒的丈夫,与每次来接她下班时对著韩予明显的敌意,她不禁又觉得头大了一圈。
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82章
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是学校最拥挤的时候。学生们都离开学校,门口有等著接他们放学的家长,教师们也下了班,赶著回家做饭,所以大门前格外拥挤,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孩子们在学校憋了一天,终於等到放学的时间,像被关了一天终於可以放风的小鸟一样,欢呼雀跃著向学校外跑去。有家长来接的,在人群中找到他们,拉住他们的手撒著娇乞求买些小零食。而离家近,没有父母接送的,也三三两两结著伴回家。
头顶上带著的黄色安全帽和脖子上系著的红领巾,像两道跳跃的火焰,千万条连接在一起,连接成一片生命的活力。
韩予坐在椅子上,拿著保温杯,用里面的热水温暖冰凉的手,透过窗户愣愣的看向校门口。
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他也曾经站在学校门口,怀著期待的心情,等著某个少年的出现,然後两个人一起回家。
可是现在,不论在哪里,都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没有谁愿意在工作一天後再自我加班,渐渐地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韩予一个人。他从来不会准点下班,当所有人带著一天的疲惫回家时,他依然伏在桌边,做著不知道从哪里多出来的工作。等到天黑下来,校园里安静下来,才拿著包慢慢离开。
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不喜欢跟人交谈。
──但是却害怕一个人,每天一个人拖到最後再走,即使为了避开拥挤,是因为不想回到那个阴冷的家。
没有人跟他说话,会在早上的时候问他吃什麽,会板著脸教育他不许在电脑前坐太久。即使一天不吃饭也不会有人来关心,生了病即使死掉大概也没人知道。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人。
好像曾经有过的家的温暖,全部都是假相,在以噩梦收尾後,又回到了现实,所谓的少年只不过是他的臆想而已。
韩予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已经凉透的水杯,嘴角苦涩的勾了一下──如果全部是假的也不错,至少,最後那场报复,也不会是真的了。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校门口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所有人都赶向自己的家进行一天的休息,韩予这才站起来,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拿著公文包锁了门离开。
学校里几乎看不到人影,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脚步声都会传很远。他眯著眼睛辨识著阶梯,以防自己踩空,等慢慢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却听到身後还有一个脚步声跟来。
迟疑的转过头,果然看到一个身影也刚刚下楼,眯起眼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对方的脸,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老师,只好转过头,接著向外走。
“等等!韩老师,等等!”
原来真的是认识的。
心中有些紧张起来,还没转过头应承对方,就被拉住了手臂。
韩予陡然睁大眼睛,被拉住的地方汗毛几乎都要竖起来,条件反射一挥手臂,就把对方的手甩了下去。等到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很不礼貌时,抬眼一看,居然是语文组的张主任,有些无措的道起歉。
“……张主任,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主任明显脸色很不好,韩予低著头,揉揉自己被拍到的地方,语气十分冲:“韩老师,你怎麽还在学校?既然在学校为什麽旷会?”
“旷会?”韩予茫然,“什麽会?”
“还问什麽会?!”主任火了,“今天放学不是有语文组小会吗?别告诉我是顾老师没告诉你,你说你这都是第几次了?记性不好那个本子记上啊!”
韩予这才恍惚想起来,顾瑜的确中午的时候来找过他说这件事,只不过她突然提起六年前,让他一下午都心慌意乱,完全忘记了开会这件事。
“对不起,对不起……顾老师跟我说了……是、是我自己忘了……”
他拱著背,不住的哈腰道歉,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夕颜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可怜,额头都有汗渗出来。
张主任看到他这副样子,怒火降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在学校里呆了二十多年了,韩予刚来就是他带的,怎麽会不知道这个腼腆青年的变化?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也同情他当年不知出的什麽事被打击成这样,但是工作毕竟是工作,如果总是这样,也会让他很难看。
“……小韩呐,我也知道你不好过,虽然不知道你因为什麽变成这样,……可是这麽下去真不行。你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你整天在想什麽,学校那边对你这几年的状态很不满,现在经济这麽萧条,如果你再这麽不上心……我也保不了你了。”
韩予一边听著,一边木木的点著头,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了什麽,慌张抬起头,道:“……主任,没有下次了,我改……我需要这份工作……”
“成了成了,”张主任一副头疼的样子摆摆手,“下不为例,再有下次绝对不姑息你了,走吧,赶紧回家去吧~”
确信自己这次的错误不会影响到工作後,韩予松口气,接连道了几次谢後,才向家的方向走去。
他是真的担心会失去这份工作。倒不是为了那些工资,卫诃走了以後写稿所得完全足够他一个人的生活,只是如果不让自己忙起来的话,对著空荡荡的家,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活著都是个问题。更何况,他舍不得自己的学生,只有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些活力。
简直像个妖怪一样,可怜巴巴的企图从别人身上分到点温暖。
韩予心里讽刺著自己,低头抱紧公文包遛著墙根走著,路上买了一袋青菜,回到家简单的翻炒两下,就著早上剩下的冷米饭吃了下去,打发掉了晚餐。
换了睡衣进卧室,把灯全部打开,对著床上温柔的笑著:“小诃,今天爸爸又做错事了,主任说再有一次就把我辞掉了。你说爸爸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人回答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的把床上的东西抱在怀中,沈沈睡去。
而他怀里的,只是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破旧残缺的布娃娃,类似於熊。
第83章
低沈的喘息,湿滑的唇舌,以及在全身肆意游走的手指。无边的黑暗,被撕裂般的疼痛,以及被最重视的人伤害的绝望。
几乎让人窒息的吻,一刻不停
的纠缠著他的唇,被绑住的身体丝毫无法行动,只能大敞著双腿承受那个人狂猛的进攻,几百下,几千下,一次有一次,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让他几乎要崩溃。
疼,疼,疼。
疼的似乎全身的骨架全部都拆掉重组,恨不得直接死掉。
电影倒带一般的一遍遍重复播放,噩梦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为什麽天还不亮?为什麽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为什麽这场刑罚还没有结束?
明明是最亲密的行为,为什麽带来的只有痛苦?
为什麽要这麽对他?为什麽要这麽惩罚他?
因为背叛。
……背叛?
背叛……是啊,他背弃了曾经答应过那个人的约定,亲手将他推离了这个家,所以他在临走的前一天,用这种行为来报复他,侮辱他……
然後……就这麽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想起来了,距离那个人离开,已经过了六年了。而现在,只是一场永远都无法逃出的噩梦而已。
依稀有了自己在梦中的觉悟,他努力想让自己醒过来,可是眼睛怎麽也睁不开,依然是如最可怕的那一晚般的黑暗。
快醒,快醒过来。这是梦而已。
身体依然被撕裂般的剧痛包围著。
太疼了,不能再睡了!
律动还是没有停止。
绝望一点点蔓延出来,他有了死在这场噩梦中的觉悟。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而已,那个人终於停止了这场刑罚。迷蒙中温柔的擦拭,额头的轻吻,似乎并没有怨恨的味道。
他迷茫,混乱的梦境让他无法辨识这是怎样的感情,只是在少年离开的时候,手指忍不住轻轻挣动,想拉住去意已决的那个人。
即使……被这麽对待,还是不希望他离开。
可惜,不论现实,还是这个被做过无数次的梦,都没有拉住他。而梦,这时候也差不多该醒了。
为了又一次与少年的分别,控制不住眼泪滑了下来,然而奇特的是,这次竟然没有因为哭泣而从梦中醒来,昏昏沈沈的介於似睡非醒时,少年竟然又折了回来。
这是六年中无数个挣扎在这个梦中时,从不曾遇到过的事。
来不及为这以外的发展而庆幸,手就被握住,微凉的唇,与滴落在手上的热烫的液体……是什麽?
那个人,带著哽咽留给他的最後一句话……是什麽?
直觉那句话非常重要,他蹙紧眉,竭力想听清那每一个字,莫名的噪音却响彻他的耳膜,让他再也听不到什麽。
茫然的睁开双眼,天花板上开了一夜的灯依然忽闪忽闪的亮著,叮咚叮咚的声音不依不饶的透过卧室门骚扰著他,回了半天神,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按门铃。
擦干眼角还残留的水渍,韩予慢慢起身,拖著几乎掉光毛的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著的两名少年,虽然在过了六年後,都已经成长为了大、小男子汉,但是一个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一个性格长不大的原因,除了身高抽长不少,却都没有什麽变化。所以,在甫一打开门的瞬间,韩予有种时光逆流的错觉。
也是六年前,在混乱的一晚过後,打破了禁忌,让彼此背上背德罪名的少年消失不见,而他则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一病不起,发起了高烧。
那时真的是感觉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一般。一天多没有吃东西,因为全身疼痛到无力行动,随後汹涌而来的就是高烧不退,在烧到昏迷的时候,那种无所归属的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变态般的癖好,连出生本身都是一场罪恶的人,居然还破坏了对唯一重要的人做出的诺言,更不要提居然与自己儿子做下了罪孽般的性事。
如此失败的一生,竟然觉得就这麽解脱了也无所谓。反正小诃再也不会回来了,死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就在他昏昏沈沈的等死时,门口传来了门铃声,本来不打算理会,拖著等门外的人自己走,居然会一直按个没完。撑著已经快达到极限的身体去开了门,门外站著的就是靳奕辰。
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这个孩子说些什麽,因为下一秒他就昏了过去,等到恢复意识後,已经到了医院里,正在输液,身边守著的就是靳奕辰和吴潇。
很久之後,靳奕辰才提到那天的事情:
原来韩予晕倒後,靳奕辰想把他带回床上,却因为年纪太小根本扛不动他,这时候吴潇来找卫诃,看到一个濒危的大人一个哭泣的小鬼,二话不说背起韩予打了车就去了医院。所幸检查完毕只是因为著凉和受了惊吓,外加有些营养不良,输了几天液就出了院。
看起来很凶恶的哥哥,其实人还不错。这是他对吴潇的评价。
韩予根本没有认出吴潇就是和卫诃打过架的少年,那时他脸上颜色太丰富,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貌。吴潇也没有说破,只问了卫诃在哪里,他是来给他送工钱的。他才明白卫诃放假根本不是去玩,而是去打工了。想到那天晚饭时少年说的“不要你的钱,我自己会赚”,再想到夜晚惊醒後的那场暴行,忍不住当著两个孩子的面,无声痛哭。
身体的伤会康复,记忆却不会随著伤痕的消失而被抹去。
从那以後,韩予变得更怕陌生人,害怕身体上的接触,怕热闹,怕孤独,怕黑,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把卧室所有的灯都打开,就像一进入黑暗,那一天的事情会重演一般。
靳奕辰倒是很细心,似乎能看出韩予不喜欢家里太冷清,经常会打著让他辅导学习的名义来陪陪他。偶尔吴潇也会过来,因为韩予做饭很好吃,这比他在家里对著保姆们吃饭更让他舒心。
无效和靳奕辰看起来关系不好,见面就会吵架,但是小升初的时候靳奕辰却考到了初阳中学,而吴潇因为体育特长顺利的升上本校直属高中,两个人从此成了师兄弟,来找韩予也会相约一起来,就像今天这样。
只不过,这次还带了点别的目的来。
第84章
两个少年并排坐在沙发上,因为都是熟人了,靳奕辰径自去饮水机处倒著水喝,反而是吴潇有些心虚似的在沙发上不停变动姿势,乱揉著头发,似乎有什麽难言之隐一样。
韩予有些看不下去,主动问道:“……有什麽事吗?”
吴潇搓搓手,满脸的尴尬:“恩……韩叔……其实是有那麽一点点小事……”
“……小事?”皱眉想了想,然後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又闯祸了吗?”
“……啊,其实也不是大事,其实就是……”
吴潇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有说出所以然,靳奕辰把被子放到茶几上,坐到韩予身边,在发现他身体不自觉的有些僵硬时,不著痕迹的起身坐到对面吴潇身边,乖巧的笑道:“老师,其实没什麽大事,潇哥只不过又跟别人打了一架而已。”
“你这说的什麽屁话!”吴潇顿时不爽起来,大手拿起沙发上的靠枕,不轻不重的拍了靳奕辰两下,“小兔崽子,你这麽说意思是我的错呗?”
“……怎麽可能,”靳奕辰笑著躲闪,等吴潇出了气,才正色道:“……当然不是潇哥的错了,那个人太可恶了,居然看潇哥跑的比他快,就撞他。”
这样解释的话,韩予就明白了。
现在吴潇已经高三了,他是走体育特长的,但是因为文化课总是跟不上的原因,已经复读了好几次。
这次他抱著必死的决心来面对高考的,所以对於自己的成绩非常在乎,不论是文化课还是专业训练,都经常会做练习。他人高腿长,奔跑起来就像一只豹,一般来说第一十拿九稳。可是要高考的不只是他一人,只要是体育特长生都是竞争对手,可能就是有人受不了他专业成绩好,才故意找茬吧。
可惜挑事也找错人了,吴潇现在虽然不在跟社会人士鬼魂,踏踏实实的做个学生党,但是骨子里还是带些匪气的,偶尔会觉得身为男人不打一架会手痒,他不会去找别人的事,但是如果有人找他的事,绝对不会手软,不干个昏天暗地不停手。认识他的人都会顾忌不招惹他,而今天这个人,大概就是不明状况才贸然出手的吧。
“混蛋,他还想把我绊倒呢,只不过大爷我一脚就踩上去了,想暗算我,早八百年呢!”吴潇大手大脚的靠坐在沙发上,讽刺道:“敢惹我,我抽的他连他爸都认不出来!”
“是啊是啊,”靳奕辰笑眯眯的看著吴潇一副山大王的摸样,接著说道:“要是让吴伯伯知道你有跟人打架,估计也会把你揍到他也认不出来吧……”
吴潇一下子泄了气。
他家那老子,要是知道这件事,别管是谁先惹得谁,反正揍一顿再说,现在能救他的只有韩予了。
双手并住做出乞求状,吴潇眼巴巴的看著韩予,“……韩叔,帮帮我吧~~~反正你都帮过我好几次了,我们老师都认识你,你就听他念叨几句,不然我就死定了!”
韩予无奈的笑笑,对於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没有办法,他的确已经算是资深“包庇犯”了。
吴潇年少轻狂,脾气火爆,虽然现在有些克制了,还是不够沈稳,经常惹得老师请家长,他自然不敢跟吴建国说,只能让韩予冒充自己舅舅出马,就算事後也难免会被唠叨一下,但是比起拳脚教育来说让他舒服多了。
而韩予也是因为对吴建国教育孩子的方式不赞同,才一次次给吴潇收拾烂摊子。
他推推眼镜,说道:“你上次求我的事後,可是跟我保证是最後一次了。”
“这次!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而且那个混蛋根本就没受什麽伤,我们老板就要请家长,太过分了!”吴潇信誓旦旦的做著不知第几次的保证,提起班主任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
“是啊,”靳奕辰在旁边帮腔道:“那个人根本没受什麽伤,只不过被打出鼻血,眼睛青了一块而已。潇哥人好,没打腿,不然他连特招都别想考了。”
“……就是就是!换了老子以前,绝对废他一条腿!”吴潇点头附和,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头,转身去掐靳奕辰的脸:“……嘿,你这是帮我说话还是陷害我呢?我在学校这麽罩你,还总跟我作对,是不是找打呢?”
“啊啊!好横(疼)……”靳奕辰闪著水光粼粼的大眼睛看著韩予,“偶豁的素俗话(我说的是实话)……”
“还敢说!?”
吴潇干脆两只手一起捏了上去,左揉右掐的,把靳奕辰白净的小脸掐的腮边一片绯红。他玩上瘾来,乐不可支的看著一脸乖巧的少年任他揉圆搓扁,手中的触感既滑又嫩,让他几乎爱不释手。
“老苏(老师)……欺乎棱(欺负人)……”
可怜的乖巧少年被掐的连话都说不利索,眼里都快溢出泪水了,可怜巴巴的等韩予救自己。
“行了,不要闹了,再闹我就不去了。”韩予叹口气,过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因为噩梦而黯淡的心情好了许多。
也只有在这两个少年来的时候,这个家才少些压抑。
“太好了!韩叔!我爱死你了!”吴潇松开手,跳起来猴子一样的欢呼。
“爱?韩叔才不爱你呢,他最喜欢我。”靳奕辰揉揉自己的脸,嘟著嘴道。
“不过没有下次了,”韩予收起笑容,“再有下次,我就真跟你爸爸说了。”
“切,跟他说不就是挨顿揍吗,哪有这麽对自己儿子的,真说不定我也是捡来的呢,卫……”吴潇撇嘴。
“潇哥!”
靳奕辰皱眉打断吴潇的话,有些担忧的看向韩予,果然,刚刚才有些血色的脸现在又黯淡起来。他有些责怪的看向已经噤声的吴潇,却不知道怎麽挽回这样的局面。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第85章
六年前发生了什麽事情,靳奕辰和吴潇并不清楚,只知道卫诃其实连韩予的干儿子都算不上,只是捡来的孩子,亲生父亲出现後把他带走了。而韩予的病,也大概是因为失去自己的孩子打击太大,所以这六年来,他们都尽力避免在韩予面前提起卫诃。
尤其是靳奕辰,他还记得,在那个冷面哥哥离开前的那段时间,还设计他跟韩予吵了一架,一直对这件事心有内疚,所以有事没事总来找韩予,说些什麽事情逗他开心,以免他太寂寞。
谁知道今天就偏偏有人一高兴就得意忘形,居然提起不该提的事情。
吴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著韩予脸色不好,不安的坐回沙发上,然後感觉自己腰部被人狠狠掐了一把。
“啊!”他转过头,怒目看向身边的小鬼,靳奕辰却像什麽都没做一样,担忧的看著韩予。
讪讪的转回头,谁让他做错事了,掐一下就掐一下吧。
韩予看著两个少年因为一时口误而拘谨起来,心里虽然有些难受,还是勉强笑著转移话题:“……一下就到中午了,我去做饭,想吃什麽随便说……”
“真的?”吴潇立刻又来了精神:“我想吃糖醋排骨!我去买排骨!”
然後不等另两个人有什麽反应,直接就冲出了门。
靳奕辰头疼的捂住额头,无力的跟韩予道歉:“老师,不要怪潇哥,他……脑袋太笨了……”
韩予笑笑,摇摇头:“不会,我怎麽会怪你们?”
靳奕辰犹豫一下,不是很肯定的安慰道:“老师对卫诃哥哥这麽好,他将来肯定还会回来的,不会永远都见不到的……”
韩予垂下眼睛,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过了一会儿,干脆用去做饭的借口一个人躲到了厨房里。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小诃回来。
回来了又怎麽样,已经被打破的关系怎麽可能复原,他用什麽立场去面对小孩?爸爸吗?他自己都觉得耻於说出口。有哪个父亲会跟自己的儿子发生那种关系,会大张双腿被入侵到身体最深的地方?
可是,如果今後再也看不到的话……
矛盾的心情让他呼吸困难起来,打开窗户深呼吸几下,摇摇头把那些杂乱的想法甩开,专心做起饭来。
──有什麽好纠结的呢?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在回来了。
***
对於在校住宿天天吃食堂的靳奕辰和吴潇来说,能够在周末吃到韩予亲手做的饭,是每个星期最幸福的事。两个人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又陪著韩予呆了一下午,天擦黑的时候才起身回学校。
韩予被再三提醒周一的时候不要忘记去初阳中学,目送两个少年离开,直到他们身影再也看不到,才关门回屋。
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他回到卧室躺下休息。虽然一天都没有出门,并且有两个少年陪伴心里很踏实,却还是觉得有点疲惫。
手臂压到一个软软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破旧的丑娃娃正冲他古怪的笑著。
一下想起早上醒来前做的梦,和以往都不一样的结局让他不自觉皱起眉来。究竟是什麽呢,最後那个人说的话?总觉得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可是却想不起来了。
苦苦思索很久也没有结果,他忍不住紧紧抱住现在已经被改了名字的布娃娃,轻轻喃喃道:“小诃……到底是什麽呢……你想跟我说什麽呢……?”
而此时的吴潇和靳奕辰,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话。
“老师脸色不好,”靳奕辰皱眉看向吴潇,“都怪你乱说话。”
“啊!靠!我都道了好几次歉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这不是一时口快了吗!”吴潇抓抓头,讪讪的说道:“还有,少来教育我,小心我揍你!”
“就知道动手,什麽时候有点脑子吧。”靳奕辰乖巧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别过头不屑道。
“你小子!在韩叔面前装的这麽乖,怎麽现在张牙舞爪的?”吴潇三两步追到靳奕辰身边,把才到他下颌处的少年按住头一通蹂躏,“也就韩叔相信你是个小绵羊了!”
两个人在黄昏的街头打闹起来,追追跑跑。吴潇虽然打架厉害,却是根本没和一个孩子认真,而靳奕辰从小有上防身课,个头虽小动作却灵活,谁也没有吃到什麽便宜,玩累了才停下来。
靳奕辰擦把汗,若有所思问道:“潇哥,你说卫哥还会回来吗?”
吴潇低头想了一下,然後肯定的回答道:“会。”
虽然跟卫诃做朋友的时间不长,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朋友过,但是他就是觉得,在那个冷漠的少年眼中,最重要的大概就是韩予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卫诃打架的时候,韩予被叫了过去,替高傲的少年低头道歉时,自尊心那麽强的少年忍受著被冤枉的屈辱给班主任认了错,那时他才看出来,原来这个人也不是没有感情的。
所以他愿意相信,卫诃总有一天会回来。
“可是,如果真的知道回来,六年来怎麽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靳奕辰抱著怀疑的态度,“不要告诉我他没有钱买机票,据说那个人还是挺有钱的呢,也许他只认钱不认人呢。”
吴潇想反驳回去,他是真的相信卫诃不会这麽丢下养父不管的,可是嘴太笨不知道怎麽给他辩解,烦躁的抓抓头,大声道:“别胡说了,他不是那种人!”
靳奕辰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并没有真的认为卫诃就是那种人,可是没头没脑的被吴潇一吼,看著这个大大咧咧的人这麽袒护那个一去不回头的人,心底不知道为什麽就窜上来一丝火气。
“你倒是很向著他,那麽清楚他的为人,有本事你把他找回来,省的老师难受。”冷冷的瞥这人一眼,靳奕辰头也不回的大跨步离开。
“你这是什麽屁话?……喂!喂!你去哪!”
看著在所有人面前都乖巧,唯独总是跟他过不去的少年甩掉他离开,吴潇有点气堵,不明白这孩子突然之间的闹得什麽脾气。既然他想自己走,那就走得了,反正都是回学校,又不是不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