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唐肖的示意下，它并不探析巴福多具体说了什么谎，只是全程监测，然后把消耗的能量展示给她看。这样既不会耗费过大，也能反映出信息。对巴福多谎言的检测，令系统少了五分之一格左右的能量。
唐肖：“他隐瞒了故事中的角色，令他轻信并导致他破产的不是他朋友。”
虽然在脑海里与系统交流，在旅客面前的唐肖却非常温和：“下一位是谁？”
道特夫妇中的丈夫：“我们来吧，唐小姐。年迈的老人嘛，总是会忘记许多事。我怕再不说，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头子说话声很低沉，总是伴随着咳嗽声，讲述了倾心培养的孩子早逝，自己与妻子晚年孤苦伶仃的可怜生活。
说完，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深深叹气。仿佛在诉说他们的晚年就是痛苦本身。
洛二：【NPC道特先生也撒谎了，消耗电量格数为五分之二。】
唐肖：“他避重就轻，隐瞒了许多内容，应该与早逝的孩子有关。”
道特先生说完，唐肖给了他和妻子一人一份，“你们的遭遇真令人心痛！”
分完三份，唐肖面前就只剩下三份了。简森目光炙热，但为了维护绅士风度，他轻咳一声：“不如让林苑小姐先来吧。”
林苑轻声道谢，在回答完唐肖的问题后，她低头说道：“我原本生于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一个温柔的丈夫……”
相比起前三人，林苑的故事就复杂多了。
她的家庭原本在星盟处于中上等，资产足够她一辈子生活无忧。但忽然天降横祸，最疼爱她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中横死，爱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想要卷走所有钱独自离开，林苑阻止却被活活打到流产。
但林苑是一个懦弱、胆小、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她不敢把自己的遭遇诉诸大众，害怕别人嘲笑她，说她无能。
林苑：“呜……我知道，我的确很无能……”
爱人逃跑后，家财一空，夫妻平时的债务却积压在她身上。林苑因为会一些医术，就选择接受一份来自荒星，报酬很高但十分劳累的工作。
在那里，林苑遇到了一个追求她的医生。医生对她非常好，就在他们即将步入新婚姻的时候，一伙星际海盗占领了那座落后荒星，对当地人奸|杀淫掠。医生救助这些人，却被海盗抓走，活活虐|杀。
在讲述这些的时候，林苑眼神不经意间落到奥古身上，立即浑身发抖。
唐肖：“奥古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应该和星际海盗差不多。”
怪不得旅客都这么害怕他！
林苑还在继续讲，再后来，星盟的军队赶来抓捕了海盗，要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但是需要证人。作为医生的爱人，他们需要林苑出庭作证。
……但是林苑不敢，她害怕面对人群。她选择放弃指证，于是审判延后，星际海盗却趁着这段时间逃跑了。
林苑很自责，她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可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不敢出庭。但她又特别仇恨那些海盗，所以她决定自杀，在自杀前，她拿出所有的积蓄，在星际暗网上找到了一位赏金猎人，希望他能替自己杀死那些海盗。
事情完成后，她本来想自杀，但是中途却看到了旅行社的广告，稀里糊涂就上了船。
唐肖问：“这是你认为自己最可怜，最痛苦的经历吗？”
林苑默默流泪：“是的。”
系统：“警告，警告，谎言警告！！”
与此同时，能量飞速流逝，唐肖立即让系统直接休眠，取消了谎言识别状态。
这代表着——林苑说的每句话都没错，但放在唐肖所问的语境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巨大谎言！
【每个人都有秘密。】
然而或许只有一个人，她的秘密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零一章
（一更）
听完林苑的讲述，
唐肖拿起一份食材，
递到她面前，
“我能再问林小姐一个问题吗？”
林苑默默接过食物，
神情充满疲惫，“你问。”
讲述这个故事似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心力。
“林小姐上飞船以来，有没有做噩梦？”
林苑猛地抬头看她，又随即垂下双眸，“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唐肖：“解决掉仇人后，
林小姐应该如释重负才对。可你现在精神状态却很差，
说明这些天心事重重，来到飞船上以后，
应该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了吧？”
林苑咬着唇，
轻轻点头，
“这些天……没，
没错，不过是因为我太自责了，
如果不是我的软弱，
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都是因为我，
我才是罪人……”
她神经敏感脆弱，
情绪一激动又要流泪，
吓得简森连忙轻声细语哄她，
毕竟一个绅士不能看着女士在自己面前流泪——尽管这位女士外表已经瘦得看不出人样了。
玛曼莉却没有这么多同情心，
她挑眉一竖，疑惑地说：“奇怪，我们明明昨天才登上这艘飞船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天，你怎么连续做好几天噩梦的？”
林苑：“……”
林苑肩膀抽动，哭得更厉害了。
简森反驳：“一位极度伤心的小姐，分不清时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一个有怜悯心的正常人，都不该如此苛责她。你应该多向唐小姐学习！”
唐·圣母·肖微微一笑：“既然林苑小姐这么悲伤，那就快回去休息吧。”
话虽如此，她却依旧始终全程细细观察着林苑，也没有放过在玛曼莉提出问题时，林苑眼中闪过的一丝惶恐不安。
——时间范围已经可以锁定了。
接下来的简森和玛曼莉二人，唐肖就放水多了。这两位一个声情并茂讲了段男主人公被惨遭抛弃的爱情，一个讲了自己最爱的外婆离世的故事。
唐肖：“好好好，可以可以可以，你们说得都不错，拿走吧。”
可以说是非常敷衍了！
大家都有了食物，气氛顿时和谐许多，连那股笼罩在头顶仿佛随时会爆发的诡异感都淡化不少。
唐肖感觉自己肩膀被戳了戳。
奥古指了指她空空如也的口袋：“食物，你，没有。”
食物总共就分成六份，讲述完悲惨故事的六人已经把东西全部拿走了，唐肖自己却什么都没剩下。
她笑了笑，“我已经吃过东西了，不饿。”
黑伦萨面包的能量可不小，即便是以她的能量消耗，撑两天也绝对没问题。
但可不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正常人要一日三餐，星际人类也是如此。他们吃完了这顿，下顿却不一定有。
就像矛盾哪怕淡化了，也还悬在那里，随时都会再次爆发。
唐肖回到座位上，重启了识海里的系统。
洛二：【宿主，能量格快用光了。】
唐肖：【这个飞船上没什么小副本，等到了地球，找几个小副本给你提供能量。】
系统的能源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和大多数副本得以维持的原理本就是相通的。更何况里世界许多副本都是NB公司弃之不用，扔下来的回收品。对于洛二这种权限的系统来说，完全可以当营养剂嚼吧嚼吧吃了。
洛二有点忧伤：【我现在等级太低了，一次不能吃太多。】
捡垃圾都不能尽情捡，太惨了。
唐肖：“没关系，我到时候会再研究。”
安置完虚弱的系统，唐肖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从外人的角度看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睡着的唐肖，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与危险性。
……才怪。
唐肖：“现在可以来梳理副本的剧情线了。”
她沉浸入识海中和系统说话，圆乎乎的光团看起来好像就在她面前，伸手就能抱到。
洛二有些惊奇：【宿主居然可以做到这样。】
许多玩家，哪怕知道有识海，有精神力的存在，也很难尽数开发或者运用。把整个意识沉入识海中，听起来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困难，和修炼心神差不多。
但在宿主身上，这些阶段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它甚至没反应过来，唐肖就已经迈过了这些坎，不知不觉中就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了。
在唐肖这里，一心一意是不存在的。就像明明一个异能已经很稀有很强大，她却要凝练出第二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前者淬炼精神，后者淬炼身体，恨不得把时间掰成分和秒，再将意念分成八份，一刻不停的突破。
唐肖：“……如果可以，我会在脑门上写一个巨大的‘逼不得已’。”
如果有人也像她一样，新手时期就被迫面对噩梦难度，也会被求生欲激发出这种潜力！
洛二很考究：【不，宿主，根据数据库记载，您遇到过的Bug极其罕见，并且除了您之外，其他遇到过的玩家都已死亡。】
在副本世界，活下来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只有成功者才能发言。
言归正传，唐肖正色道：“这一场破局的关键人物，就是林苑。”
“从我进入以来到现在，游客之间冲突不断，但只有一次令我也觉得几乎受到了影响。而那一场矛盾的中心，就在林苑身上。”
平心而论，飞船里的游客，哪怕加上奥古，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威胁。如果她真的动手，大可先把所有人打晕控制住，然后静静等待飞船到达地球，再解决主控室里的危险。
但每次有这种想法时，直觉都会发出警告。
所有的分析和预感都指向一点：这艘飞船内不能出现纷争。
纷争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是游客之间互相动手。
游客是什么？一群弱鸡。
一群弱鸡动手有什么好怕的？
——但如果一旦冲突加剧，甚至发展到动手的程度后，游客就会不再是原本的游客呢？
唐肖：“不动手，一群普通人，动手了，就变成丧尸王？这是不可能的。在这个过程中间，肯定有什么东西会发生改变，进而影响到所有人。”
“事态越失控，越严重，这种影响就会越剧烈，发展到最后，连我也会无法逃脱。”
一旦精神不受自己控制，离触发死亡条件还会远吗？
这才是飞船内真正的危险所在！
唐肖：“洛二，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伥鬼？”
洛二：【伥鬼在华夏古文化中，指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鬼魂后成为老虎的仆从，引诱其他生人继续被老虎吃掉。由此衍生出一个词叫做“为虎作伥”。】
唐肖：“没错，‘引诱’是伥鬼的关键词。事实上，在我们文化里面，绝大多数鬼怪都是以引诱的形式来杀人。例如画皮，倩女。民间传说的厉鬼也会利用幻象，诱使人自杀或者把人活活吓死，例如楚人美。它们的共同点都是要先影响，甚至控制人类的精神，这是它们杀人的契机。”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它们与人类是不同的能量体，就像是身处于两种不同的磁场。又或者可以说，是人类固有磁场出现了变异，才会出现这些特殊的能量体。在正常情况下，它们是无法杀人的，但人类的精神力和它们的存在相通。只有通过影响人的精神，二者磁场频率才会同步，在这一瞬间，两个不同的世界重叠，屠杀就开始了。”
洛二：【宿主真博学！】
唐肖：“全是我瞎编的。”
智谋型玩家擅长分析，那非智谋型的玩家遇到需要动脑的副本，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吗？不，她可以猜！
只要脑洞够大，一直猜，总能猜到那个正确答案。
唐肖：“现在是剧情逻辑线复原时间。”
“这艘飞船原本只是一艘普通的，目的地为地球的旅游飞船。但中途遇到袭击，一种与人类截然不同的能量体入侵了这艘飞船。该能量体或许并非生物，它的存在更像是一种磁场，会与星际人类的脑电波发生反应，简单的说，它可以影响人类的精神，并催化负面情绪。同时可以通过负面情绪入侵人的大脑，使人产生变异。”
“为了保护旅客，飞船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关闭智能系统，甚至连光脑的信号都进行切断，只为防止它通过这些渠道影响旅客。同时飞船关闭舱门，将所有能量体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封锁起来——尽管对此，所有人一无所知。”
“但是能量体已经扩散了，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旅客。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分歧点。”
唐肖用手指敲击着膝盖，“在能量体入侵，一直到我进入副本这段时间，飞船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原来的‘唐肖’会留下这几张纸条？”
“我更倾向于，在入侵能量的影响下，飞船里已经发生了一场屠杀！”
……
对于这个副本，唐肖的做法一直是有来有往，拨乱反正。
游客们都害怕奥古？那就直接接触，弄清奥古是什么人。
副本背景隐晦不明？那就找遍全飞船，通过地毯式搜索来收集信息。
信息指向秘密？
那就让所有人都为一个虚假的讲述而撒谎！
——而他们用谎言隐瞒下的真相，就是最后的秘密。
唐肖现在手里有三张纸条，第一张【杀我的人，是一个男人】，第二张写【我杀的人，是一个女人】，第三张最暧昧不清，上面写着【每个人都有秘密】。
这是个非常狡猾的表述，因为每个看到这条信息的人，都很容易陷入“每个人”的陷阱里。
洛二：【按照该逻辑，宿主是如何躲避陷阱的呢？】
唐肖：“我又不是福尔摩斯，还想让我一一给它找出所有人的秘密？做梦！”
作为一个非智谋型的玩家，她能找出一个来就不错了！
提示是工具，活下去才是目的。玩家如果在开头就折在提示上，后期只会扑腾得很惨。
——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每个人的秘密都一样重要吗？
显然并非如此。
林苑的秘密，最可怕，也是最重要的。
她对自己登上飞船前的人生经历毫不隐瞒，但她依旧撒了谎，因为这不是她遇到过最痛苦，最可怕的事情。
在这艘飞船上，她亲身经历了另外一场！
唐肖将自己对剧情线的猜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讲到结尾，连她自己都觉得脑洞开太大。
但听起来惊悚的猜测，未必就不是真相。
在时间还没被压迫到最紧要关头，即便猜错了也有退路的情况下，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概率，有什么理由不去赌？
唐肖感慨道：“这个副本之所以沦为里世界，而不是升级为噩梦副本，可能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总喜欢给玩家选择空间。”
选择空间看似是陷阱，实际上却相当于总会留一条生路。而真正的噩梦模式根本不会给玩家选择机会，整个位面的剧情都在推着玩家往前走。
封闭空间？人际交互？不存在的，一条公路如海的丧尸，玩家只能玩命开车向前冲，稍有不慎就掉下悬崖。如果没有新手副本的“复活福利”，困难模式及以上副本的死亡率绝对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肖的灵识仿佛在这一刹那间感应到了一片难以名状的虚无意识，从里面传达出不赞同的意念。
唐肖毫不露怯：“虽然实力上碰不到玩家的天花板，但经历上遇到过倒霉的底线，在这方面，谁比我更有发言权？”
听起来好有道理，那股意识犹豫了。
唐肖趁火打劫，不，趁热打铁：“面对玩家不能因其运气不同而区别对待，应该一视同仁，如同秋风扫落叶般予以无情的打击！事实上，对待任何本不应该存在这里的事物都该如此——我倒霉是没办法选择，但你要是能更强硬，也不至于混的比我还惨。”
那股意识动摇了！
洛二：【宿主？】
对话终止只在一瞬间，在副本时间里秒针甚至只转动了一下，唐肖就已经回过神来。
洛二敏锐察觉到了问题：【宿主，你刚刚好像在和其他人对话。我的数据库记录却不完整。】
唐肖：“我也觉得。刚刚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找我的大概是世界意识什么的存在吧。”
洛二：？？？
洛二：是它的运算核心落后了吗，世界意识这种级别的存在，为什么会被宿主轻描淡写说出来？！
洛二：【……而且从理论上来说，副本世界是不存在世界意识的，只有世界意识碎片，而且玩家不可能承载它的力量。】
这就是系统存在的原因！NB公司开发出系统，来代替各个副本位面的世界意识，这才能使其为联盟所用。
且不说世界意识是一个尚未被联盟研究明白的悖论，仅仅对于能量量级而言，如果刚刚那一瞬间真的有世界意识降临，那么唐肖立即就会因承受不住跨维度的能量，瞬间爆体而亡。
别说世界意识，就算是系统主体现在还在，也不可能与唐肖的识海绑定。量级不同，是不能平等交流的。
唐肖微微挑眉：【是么？可能是因为这是“里副本”吧，所以什么情况出现都不奇怪。】
洛二：【……等等，宿主，你是不是早就预料过，不，设想过这件事……】
唐肖否认三连：“说什么呢，我从来没想过，世界意识什么的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什么？你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倒霉力量？不存在的。”
“我只是一个脑洞大开，习惯性乱猜，不喜欢逆来顺受，又平平无奇的贫苦玩家罢辽。”
洛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第一百零二章
（二更）
浩瀚宇宙中，
一艘飞船正在曲率引擎穿梭。
这艘飞船有个名字，
叫旅行者号。是星盟最大的旅行社名下飞船之一。但此刻，
这艘飞船的客舱里只有寥寥几名乘客。
大家都是刚刚登船，
此刻相顾无言，气氛颇有几分尴尬。
还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率先出声，温柔的笑容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我的光脑告诉我，距离到达地球还有36小时，这样漫长的时间里相聚即是缘分，如果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岂不是太可惜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简森，很开心能与各位相识。”
红头发的少女肆意地甩了甩头发，
“玛曼莉。”
看起来稍稍有些清瘦的女人很内敛地点了下头，
“我叫林苑。”
尖头尖脑的小老头点头哈腰：“我叫巴福多，
是一名星际商人，
有什么生意别忘了多多光顾啊！”
这时，一个一直没出声的大块头忽然坐直身体，
众人这才发现他简直宛如一座厚重的小山，
浓密的胡子和凶恶的长相令人心惊肉跳，
简直怀疑是不是有星际海盗混进了这艘没什么油水的飞船上。
他低低开口，
声音像铁锤砸在地面上：“窝，
叫，
奥古。”
就在一片没人敢接话的尴尬氛围中，
一个清丽少女笑了笑，
伸出一只手，主动说道：“你好呀，奥古先生，我叫汤宵，请多关照！”
……
“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然而忽然，客舱内响起了警报声。乘客们这才发现，飞船好像出了什么故障。”
“但是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因为很快，所有他们能找到的智能系统都进入了休眠状态。这时旅客们想用光脑求救，却发现信号也消失了。孤立无援的旅客们陷入了极度焦灼的状态，好在飞船依然在正常航行，目的地依旧是地球。有望的目的地让众人至少还能坐在座位上。”
“然而在心烦意乱的焦躁状态下，人与人之间很容易产生口角。特定的场景扩大了旅客间的性格差异，让原本并不明显，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矛盾冲突变得越发尖锐。”
短短十几个小时，甚至几个小时里，七个人间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爆发了许多轮争吵，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奥古。因为他相貌体型太过有威慑力，没人敢惹他，至少当时不敢。然而在气氛的感染下，奥古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耳朵不好使，也不擅长和人争吵，但他只要杵在那里，就是一股无形的威胁，如果他因为焦躁而走来走去，给人带来的不安感就更深了。
于是，就在不断激化的矛盾下，忽然有人在尖叫和指责声中，率先动了手。
那人是谁呢？是表面上温柔绅士实则心思狭窄的简森，还是沉默寡言令人畏惧的奥古？亦或是脾气暴躁擅长尖叫的玛曼莉，或者财产富有眼高于顶的唐肖？
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打破了禁忌，当规则的底线被打破，就再也回不了头。
在混乱氛围的催化下，每个人都红着眼睛，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浑身萦绕着危险的负面情绪，充满攻击欲望。从争吵，撕扯，扭打……直至变成残杀！
第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后，潘多拉的墨盒被打开了。
剩余的人并没有停手，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更加残忍地互相攻击，很快，旅客们相继死去。活泼肆意的红发少女，英俊多情的蓝眼睛男人，哀婉恬静的女子，相依为命的老夫妇……
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或许只有一个人，亦或是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
林苑是其中一个。她是所有人中最为胆小，软弱的一个，哪怕被欺负到头上也不敢还击。从众人发生矛盾的伊始，她就已经忍不住哭泣起来，而后，她更是在无边的恐惧中看着原本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怪物，然后一个个死去。恐惧摧毁了她的精神，浑浑噩噩地，好像有股声音在诱导她，指引她该怎么做。仿佛这样，她就能最后活下去。
整场灾难，是在她的哭泣声中开始，进行，然后结束的。
一切结束后，林苑瑟瑟发抖躲在座椅上，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但她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活了下来。
那个人就是唐肖。
“唐肖”侥幸逃脱了疯狂状态的控制，她看着满飞船的尸体，从客舱到储藏室，鲜血淋漓的场景，忽然意识到所有人都□□控了。他们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影响，失去了自我意识和判断力，从而不可逆转的堕落，演变成了这场屠杀。
短短几个小时内，所有发生的场景，对话，所有事在眼前一一闪过，唐肖忽然找到了最关键的一个人，所有焦躁、愤怒、激进、负面情绪的源头。
是林苑！
她从没动手，也没参与争吵，但她会在众人理智回归，气氛稍有缓和的时候毫无预兆地痛哭流涕，发出一些奇怪的呢喃和哀求。更加诡异的是，她的哭声落入耳中，便会让人不可抑制地烦躁，对身边的一切心生恶意——但这股恶意，并不包括对林苑。
从始至终，林苑都是安全的。她藏在客舱的角落里，哭声却萦绕在所有人耳边。死的人越多，剩余的人越会被哭声所感染，把继续互相残杀当做“报仇”。在所有人眼中，其他人都是怪物。殊不知自己也是怪物。
“唐肖”找到了林苑，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她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只因在浓郁的血色中，林苑的身上却像覆盖了一层魔性，充满了蛊惑力。她的眼睛里不仅有惊恐、哀愁、痛苦，还有另一层本不属于这里，却通过她的双眼透出来的恶意。
“唐肖”举起手中的武器，杀了林苑。
至此，飞船上的存活者，只剩下一人。
“唐肖”心灰意冷，她意识到一切已成定局，而那股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以死亡为乐的恐怖能量无处不在，她迟早也会死掉。
她决定自杀。
“可就在这时，有变故发生了。原主或许也不理解那是什么，但她清晰地认识到，一切还有转机。”
真·唐肖懒洋洋坐在识海里，讲述自己倒推出来的剧情线。
唐肖：“那时她肯定发现了一件极其震撼的事，使她确信，死去的人还能重新复活，发生过的事可以被抹消，时间可以重来。为了避免下一次所有人依旧重蹈覆辙，她留下了几个关键的信息，指引未来的‘唐肖’，找到事情的真相，从而避免一切悲剧的发生。”
洛二：【那么原主消失了吗？还是当宿主降临之后，她被抹消了存在？从人类情感的角度来看，宿主现在和原主又是什么关系呢？】
唐肖有些意外，如果是原本的狗系统，绝对不会问出这种问题。原主那一类活在过去的NPC，对于系统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根本没有探究的必要。
但洛二问出了这些问题，小光球在识海里一蹦一蹦，似乎在催促她快点回答。
唐肖便收敛起笑意，她想了想，认真道：“原主应该已经死了，死在我来之前的剧情线里。至于现在的我，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就是原原本本的我，和剧情线里的那个女孩没有半点关系。”
让已经发生的事重来是需要代价的，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样幸运，在惨烈死亡后毫发无伤地复活，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死亡的人重生，而与之对应，还活着的人就要牺牲。
有极大的可能，原主用自己的死亡，换来了一切重来的机会。
那个真正登上过这艘飞船，留下关键提示的女孩，她真的叫唐肖么？
未必。
或许她叫唐小，唐笑，又或者随便叫别的什么，她的名字已经随着唐肖的到来而消失，但她的存在却无法被抹消。
总有人会记得她，或是对唐肖报以一份笨拙友善的奥古，又或者是不敢直面她的林苑。亦或是四张记录下真相的纸条。
唐肖从识海中抽离，回到副本的现实。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方块。这是她方才从林苑身上顺下来的，第四个承载着原主提示的纸条。
【死亡只是开端。】
……
吃完晚餐，客舱内的众人昏昏欲睡。像玛曼莉那样心大的，更是把座椅当做短床，随意一躺就呼呼睡着了。
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走到过道里，来到一个座位旁，弯下腰：
“林苑小姐，我想去储藏室取一件东西，能麻烦你陪我一下吗？”
黑暗中，林苑睁大双眼，眼神中充满惊恐。她想摇头，但却在对方锐利澄澈目光的直视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过了良久，她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对不起，我可以不去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舒展开来的，不带任何笑意的笑容。
“很抱歉，但是恐怕不行，毕竟在做噩梦这方面，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多的语言可以……交流。”
在这一刹那，无边的恐惧与绝望霎时笼罩了林苑。瞬间之内，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变得一片空白，而她单薄的意识开始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纯粹的发泄欲望，和强烈的尖叫与哭泣的冲动。
但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在她发出任何声音之前，一股庞大的压迫力已经笼罩下来，将她想要逃避的意识死死压在身体里。
惊骇欲绝间，林苑看见自己搭上对方的手，发出僵硬的声音：“好啊。”
第一百零三章
储藏室温度比之前更低，
已经降到了零下七十度。哪怕有特殊材料的防护服，
普通人站在里面也依旧会瑟瑟发抖。
林苑宛如一架苍白的骨头，
跌倒在地浑身发颤，
一触即碎。
唐肖站在那里，俯视她：“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林苑不敢抬头，她想哭泣，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这个认知令她心底冰凉，
生出浓浓的无助与绝望，
甚至是……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性格软弱常常会哭而已，
为什么只找上了她？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逼她？为什么都要逼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难道她就没资格活着吗！
这股怨恨与恶意隐藏在复杂的情绪下，
让林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手指也逐渐缩紧……
这时，
她却听唐肖说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而已。”
唐肖轻轻蹲在她面前，“晚餐的时候，
我听了所有人的讲述，
觉得你的故事最打动我。作为回报，
我决定也把一个故事分享给你，
仅仅如此而已，
何必这么紧张？”
怯懦的人，
最擅长的事就是退让，
以及为自己的退让寻找理由和安慰。
逼她到尽头，
她可能会反抗，但只要稍稍退一步，她就会立即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缩在仅有的一点安全空间里。
林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立即忙不迭掩饰眼中的恶意，点了点头，“好……好。”
唐肖看着林苑，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软弱，但求生欲很强的人。
她伸出手指，在结了层冰霜的地面上刮了一层下来，将上面暗红色的冰渣展示给林苑，“两个小时前，我随着奥古先生来储藏室寻找食物，却看到这里的地面上有一层红色的物质。经过检查，我才发现这是血迹。可能是因为睡了太久，我竟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溅上这么多血迹，林小姐知道为什么吗？”
林苑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翕动着，“可能是，是飞船还没起飞，准备食物的时候，宰杀的动物溅出来的血吧。”
唐肖：“宰杀动物，可做不到溅血满地。”
她道：“后来，我发现这些血迹的分布很有规律。你看，在我们这片区域，血迹像不像是一个人被砍中，钝器穿透胸膛，导致整个上半身扭曲爆裂，进而溅开的血迹？有些细节之所以仿佛被晕染开，是因为原本在血迹上面还有被打碎的血肉骨头，只是后来莫名消失，于是唯一剩下的血迹，便成了这幅样子。”
林苑惊惶地飞快眨着眼，不断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肖：“通过出血量，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位一米八以上的男子，但身材不够雄壮，偏瘦，所以血迹覆盖的位置也不够广。”
洛二：【宿主，从逻辑以及现场情况来看，您的推断毫无依据。】
唐肖完全是瞎编的，而她的胡言乱语完全基于两个小时前，系统检测给出的结果：这里血迹的一部分属于简森。
与其说她是“通过血迹推测出什么”，倒不如说是根据简森的个人特征逆推。反正林苑正处于极度害怕的状态，也根本没精力分辨她说的到底有几分道理。
“飞船的旅客中，符合这些特征的男性有谁呢？似乎只有简森先生。”
唐肖直视林苑：“这里的血迹凝固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前，简森先生在储藏室里，被人用钝器把胸口打得四分五裂，暴毙而亡。林小姐觉得我这个故事讲得对吗？”
面对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林苑，唐肖并不在意，她自顾自继续说：“既然简森死在这里，那么杀死他的人是谁呢？简森先生虽然身体并不粗壮，但也是一个年轻有力的男人。谁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轻而易举用钝器将他打死？”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白了——是奥古先生杀死了简森。所有旅客中，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
林苑徒劳地张着嘴，仿佛失去了说话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