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程南绝在暴雨中声嘶力竭地喊乔明飞的名字。十几栋建筑之间相隔的距离都比较远，为了图近程南绝顾不得绕平整的大路，他趟着草坪灌木丛和深深浅浅的水坑，满身泥浆跌跌撞撞地一栋一栋找。
“哥！你慢点！”赵祈枫大步追上来扶住程南绝的胳膊，三个人都已经湿透地像落汤鸡一样。
每栋小楼都不大，有两层有三层，程南绝他们每进入一栋，都快速打开每个房间看一下，生怕把乔明飞遗漏在哪个角落。
每栋房子都保护地很好，门窗都被关严了，没有进雨水的情况，房子内部已完成的设施没受到丝毫影响。程南绝眼前仿佛看到乔明飞顶风冒雨一间一间关窗，一遍一遍检查的身影。
已经凌晨了，乔明飞到底在哪儿？
“乔明飞……！”程南绝对着黑漆漆的楼群怒吼。
声音被淹没在大雨里，没有回音。
程南绝冷得止不住打颤，大雨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他缓了口气，拔腿往下一栋楼走去。
可能是眼花了？程南绝看到一个昏黄的光点抖动着，从很远处一栋楼的背后拐出来，跌跌撞撞地往这边移动，像是竭尽全力在奔跑着。
“乔明飞！！”程南绝嗓子已经喊哑了，他挣扎着往前冲去。
“程哥！我在这儿！程哥——”乔明飞的手电已经快没电了，还剩一点微弱的快熄灭的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冲到程南绝面前，一把抓着程南绝湿透的外套：“你们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后山的水涨上来了，先回小楼那边！”
程南绝抓起乔明飞的手转头就跑。
雨依然很大，但比起几分钟前那种巨大的惶恐不安来说，此刻乔明飞的手被自己紧紧攥在手心里，他才真正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全身都几乎已经冷透的他，甚至从掌心相贴的地方，感觉到生出一股热度。
一进小楼，乔明飞急着去找毛巾给程南绝和赵祈枫洪炟擦头擦脸，程南绝拽住他，一把揽进怀里，再不肯松开。
程南绝很想把他勒得紧紧的，恨不得嵌进自己心肺里，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紧绷的神经一松弛下来，他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谁让我来的，乔明飞，你说谁让我来的？”程南绝抱着他，呼吸有些费力，有些急促，他感觉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但还是强撑着，一字一句地问：“听到你一个人还留在这里，听到西边山体滑坡，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乔明飞，我不来怎么办……我怎么可能不来……”
乔明飞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喉头有些哽住。
他在铺天盖地的大雨中看到那几束光柱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程南绝喊他名字的时候，那一刻的难以置信，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乔明飞抱着程南绝，浑身冰冷，心口里那一捧却热得发烫。
太满了，太多肆虐的情绪在胸腔里来回奔涌冲撞，几乎要滚成热泪冲出眼眶，他没来由得感觉心慌，好像那个一直箍在心上被他一再加固的枷锁被人砸裂了，而抡出这记重锤的人，就是大雨中这个虚弱，狼狈，又不顾一切的程南绝。
他吸着鼻子小声说：“……度假酒店审批下来的时候请专家勘探过地质，不会有滑坡危险的，只是后山那条河水涨得太厉害，没想到今年雨水这么大……”
程南绝有些站不住了，他往后靠在了墙上，轻轻捏了捏乔明飞的手。
“我刚才去看楼里的情况，地势高的都没事，1栋2栋那边地势最低，一楼有点不同程度的进水，估计后面要返工，工期又要耽误了……”
“不管它……你没事就好，那些都不重要……”程南绝声音很低。
乔明飞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他看着程南绝的脸：“程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肯定着凉了。”
程南绝笑了笑。
赵祈枫走过来按了按程南绝的额头，对乔明飞说道：“他已经发烧好几天了，今下午刚在医院挂完水，晚上睡醒了看见新闻说塌方，就不要命地跑来找你。”
乔明飞震惊地转过头看着程南绝，红着眼睛攥着他的手问：“你有必要这样吗？我不是说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程南绝睁开眼看看他，笑了一下，低声说：“我才不听你的……”
第33章
33
赵祈枫看了看外面，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哥得尽快去医院，咱们别等了。”
乔明飞攥了攥程南绝的手：“程哥，你怎么样？起来跟我上去换件衣服吧，把湿的换下来。”
“不换了。”程南绝费力地动了动身子：“你去帮我拿两条毯子，咱们现在就走。”
乔明飞转身飞奔上楼，不一会儿抱着毯子跌跌撞撞跑下来。
赵祈枫冒雨去发动车子。
洪炟搀着程南绝起身，乔明飞抖开毯子上前将他裹住，洪炟把伞撑在程南绝头上，扶着他坐上后座，乔明飞跟着爬了上去。
程南临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南绝正靠在乔明飞肩上迷糊，乔明飞侧身揽着他，发烧淋雨加上精疲力尽，他已经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睛。
“程哥，是程总。”乔明飞把手机放到程南绝耳边。
电话一接通，程南临焦急的声音带着怒气就传了过来：“南绝，你是不是去品茗山了，你疯了吗？！这么大的雨，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没事儿，哥。”程南绝声音暗哑，他清了清嗓子，勉强坐直了身子：“祁枫和洪炟跟我一起呢，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要不是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今晚干了个这么不要命的事儿，南绝，你大半夜跑去是为了找乔明飞吗？你们两个什么关系，能让你为了他这么不管不顾？！”
电话离乔明飞很近，一个字都没逃脱他的耳朵，他侧过脸看了看程南绝。
“……哥，明飞就在我旁边……”程南绝低声说了一句。
那边静了一下。
程南临顿了顿，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雨太大了，手机扔车上了。”
“祁枫呢？”
“在开车……”
“那你们路上慢点，一定注意安全。”
“嗯。”
“到了家给我打电话，今晚的事，我要找机会好好跟你聊聊。”
“哥……”
“先这样，开车慢点。”程南临带着情绪挂了电话。
程南绝看了看乔明飞，疲惫地笑了一下：“看来我要准备出个柜了。”
前座的赵祈枫和洪炟对视了一眼，没吭声。
乔明飞有些吃惊：“你那个……程总不知道吗？”
“不知道吧……”程南绝稍微伸了伸腰：“我们没聊过这个。”
乔明飞愣愣的。
“别担心。”程南绝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他没感觉到自己体温已经烧到很高，就只是觉得累，睁不开眼睛，“我哥对我很好，只要我喜欢，他不会反对的。”
乔明飞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把程南绝身上已经湿了的毯子卷起来放到一边，换了另一张干的把他裹了裹，又拧开一瓶水问：“你想不想喝点水？”
程南绝微微睁了一下眼，接过瓶子，手微微抖着，他勉强喝了两口，把瓶子递了回去。
乔明飞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程南绝的额头，抬头焦急的看着赵祈枫。
赵祈枫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又继续盯着前方的路：“很快就到了，没事。”
李无争的电话打到赵祈枫的手机上，赵祈枫戴上一只蓝牙耳机接了。
“二哥，咱哥跟你在一起吗？乔儿那边没事吧？”
“没事，我们去把他接回来了。”
“真去了？”李无争语气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感慨：“临哥一晚上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咱哥去哪儿了，我一猜就是去品茗山了……”
“嗯，临哥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
“不会有什么事儿吧，万一临哥知道的话……要不我明天订机票回去，有啥事我跟你们一块儿。”
“不用，你先把临哥交代的事儿办好，要是直接跑回来，他说不定更生气，哥和明飞这事儿早晚得说，知道就知道吧。”
“哥怎么样了？”
“发着烧呢，我们直接去医院，回头安置好了给你信儿。”
“行，那你记着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挂了电话，赵祈枫直接把车开进了自己关系熟识的私立医院，医生护士们一看情形，二话不说立即给办理了住院。
程南绝浑身烧得滚烫，已经昏睡过去，护士抽了血拿去化验的功夫，赵祈枫和洪炟利落地给他用热水擦了身，换上干燥的病号服。
弄好了之后，护士过来给输上液。
给程南绝擦身换衣服的时候，乔明飞没敢上前帮忙，他有些尴尬地退到一边，看着赵祈枫和洪炟熟练的动作，心里有些惊讶。
洪炟看看乔明飞，笑了笑：“我们几个从小就这样，没人管，谁生病了其他人就轮流照顾，熟能生巧。”
乔明飞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点了点头。
洪炟叹了口气道：“哥一向是我们里头身板儿最抗造的，很少生病，从来都是他照顾我们。”
他扭头看了看乔明飞，嘴角弯起一丝笑意：“……他这次可都是为了你。”
乔明飞心头酸了一下，又默默转过脸去看程南绝。
天快亮了。
赵祈枫洗了个手，从卫生间出来，问：“你们谁留下守着，另一个跟我回去洗澡换衣服，都这样湿漉漉地回头都感冒了。”
乔明飞赶紧说：“我留下，我在这守着，你们去吧。”
“行，我打电话让春放和白桃先过来，你先凑合休息一下。”
洪炟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跟赵祈枫说：“我开车，你开了一晚上了，歇歇。”
病房里就剩下俩人。
乔明飞拿了把椅子放在病床前，坐了下来。
程南绝脸颊烧得红通通的，呼吸有些沉重。
乔明飞发现他的头发还有些湿，便去护士站借了个吹风机，把他扶成侧躺，用柔风给他吹干了。
洪春放和白桃推开门进来的时候，乔明飞正盯着点滴发呆，听见声音转过脸来，揉了揉眼睛笑道：“来这么快。”
洪春放走到跟前看了看睡着的程南绝，又问乔明飞：“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程哥烧得有点厉害。”
乔明飞叹了口气。
“烧好几天了，又被大雨浇这一场。”洪春放勾着嘴角看了看他：“现在知道你在他心里的份量了吧？”
乔明飞心里酸酸涨涨的，没说什么。
白桃递给他一个袋子：“小飞哥，二哥让我给你拿了两件衣服，咱俩身高差不多，你先把湿的换下来。”
“谢谢。”乔明飞接过袋子。
白桃绕到床的另一边看着程南绝，把他脑门儿胳膊手脚都摸了一遍，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小声对乔明飞说：“你赶紧去换一下，这儿我俩看着。”
乔明飞应了一声，身上一直湿哒哒黏糊糊地太难受了，这间单人病房里有沙发，他都没好意思往上坐。
进了洗手间，他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毛巾牙膏牙刷啥都有，除了T恤裤子，还带了没拆封的内裤，乔明飞尴尬了一瞬，接着心里就暖呼呼起来，程南绝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细心，可能从小都互相照顾惯了，不像一般家庭里有爹妈操心的男生那么粗枝大叶，程南绝他们几个人互相之间的感情，渗透在日常的每一分细节中，看似随意，其实早已是习惯使然，只不过现在，乔明飞也被他们纳入了这个范围内。
快洗完的时候病房里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可能是有人来了，虽然知道春放和白桃在外面，他还是快速擦干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洗手间的门一打开，屋里的几个人同时转过头，乔明飞愣住了，手里抓着毛巾，叫了声：“程总。”
程南临对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说：“小乔你这几天辛苦了。”
乔明飞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不辛苦。”
程南临身边站了个面相清秀，个子不高的女人，气质很温婉，她对着乔明飞微微笑了一下，又低下头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程南绝，问白桃：“医生怎么说？”
“前边发了几天烧，昨晚淋了场大雨，估计得再挂几天水，没大事儿。”当着程南临的面，白桃也站得老老实实。
“怎么会发烧的，怎么都没人告诉我？”程南临眉头拧出两条竖线。
“他连我们都没说，还是二哥打电话听着不对劲才回家发现的。”洪春放说。
程南临重重地叹了口气，但脸上不悦的表情也没遮掩住眼里的心疼。
“那等他醒了我再过来，今天还有个会，他醒了你们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临哥。”洪春放答应着。
程南临微微蹙着眉，伸手在程南绝额头脸颊上并不温柔地摸了一把，回头对林向初说：“走吧。”
林向初两手揽过程南临的胳膊手腕，回头对洪春放和白桃说道：“醒了就打电话，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冲动，万一真出事就晚了，知道吗？”
洪春放点点头：“知道了，姐。”
林向初看了看站在病床另一边的乔明飞，冲他点了点头，跟着程南临走了。
白桃看了看不大自在的乔明飞，小声笑道：“我们嫂子，平时脾气可好了，从来不拉脸，今天估计上火了。”
乔明飞“啊”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抬头看了看点滴，也不知道是不是输液起效了，程南绝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只是发烧身体虚弱，再加上体力透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乔明飞心里非常内疚，程南绝变成这样又是因为自己。
他想起曾经因为程南绝的出现而感到恐慌，害怕自己的生活因此被打乱，可仔细想想，自己自始至终没有因为程南绝而受过任何伤害，反而每次在他落入困境时，都是程南绝站出来保护他。
他说不清楚，这算不算安全感……
第34章
34
“飞哥，来，小初姐带了早餐，咱们先吃点儿。”白桃把一堆精致的餐盒在茶几上一一打开，招呼道。
乔明飞确实饿了，昨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又在大雨中折腾了一夜，现在闻着香喷喷热乎乎的早点，饥饿感瞬间被唤醒，胃里绞着拧着，恨不得从嗓子眼儿里伸出几只手直接把眼前的包子拽进去。
他扭头看了看程南绝。
“你吃你的，我哥在家单独给弄呢，肯定比咱吃得好。”洪春放笑着在沙发上坐下来，夹了个包子，把其余好几样往乔明飞跟前推了推。
“你们为什么管嫂子叫姐啊？”乔明飞一边吃一边压低声音问。
“他们俩上大学就在一起了，我们那会儿就叫姐，后来结婚了也没改。”白桃吹着粥一边喝一边说：“小初姐说叫嫂子有点生分，不让。”
“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乔明飞问。
“嗯，那时候我们才都十来岁，小初姐照顾我们挺多的。”
白桃搅了几下勺子：“哥一直拉着我们，供吃供喝供上学供创业，临哥给他的钱全都花在我们几个外姓人身上了，临哥也都知道，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跟哥一样把我们当自家人。”
乔明飞听了心里一阵感慨，洪春放默默地在一边喝粥。
床上的程南绝忽然叹了口气。
乔明飞连忙放下手里的包子起身去看：“程哥，醒了？”
程南绝嘴唇发干，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乔明飞，又斜了白桃一眼，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外姓人？”
“哥……”白桃站那儿有点懵，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犯了程南绝忌讳了。
洪春放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哥，喝点水。”
程南绝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乔明飞去床里侧给他背后垫枕头，白桃这边伸手去扶，程南绝冷冷抽开了手。
输液的针头在手背上窝了一下，程南绝心里烦躁，直接扯着输液管一把给薅了下来，甩了一地药水和血点子，乔明飞惊呼一声，赶紧抽了几张纸巾上去按住：“你这是干嘛啊！”
白桃傻在一边。
洪春放也没想到程南绝为这一句话能上这么大的火，惊得叫了声：“哥。”
程南绝扫了他和白桃一眼：“出去吧，用不着。”
白桃立马在床头半蹲了下来，俩手抓着程南绝手腕：“哥我错了，我嘴欠，你别生气……”
程南绝看着他：“哪错了？咱六个人五个姓，谁不是外姓人，你想说什么？白桃，我跟你临哥对你好，你把我们当恩人，哪错了？”
白桃有点懵，程南绝是真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特平静，就那么看着你，说话声儿都不带高的，但是你很清楚他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白桃低着头，捏捏程南绝的手腕：“我就是心里，念你的好，哥……”
“那我谢谢你。”程南绝气笑了：“你这么知恩图报，我可太高兴了。”
白桃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乔明飞心里也慌，
他两手按着程南绝的手背，叫了声：“程哥。”
“刚才是我问小白你们以前的事儿，就话赶话说的，小白没别的意思，他是想说你们几个都没血缘，可是你和程总对他们还这么好……”
“没血缘怎么了？”程南绝盯着白桃：“有血缘又能怎么？”
白桃说：“不不，不是……”
乔明飞不敢劝了，他着急得很，手指不自觉在程南绝手心里抠了两下，说不上是请求还是什么，程南绝抬眼看了看他。
白桃此刻后悔地恨不得把那三个字拽回来塞进嘴里吃了。
洪炟拎着保温杯和赵祈枫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屋里这情形均是一愣：“怎么了这是？”
洪炟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晾着，看了看拧着眉的程南绝，又看看半蹲在床前的白桃，知道这孩子又惹人生气了。
赵祈枫走过来，在白桃脑袋上揉了两把，凑近了看看程南绝：“哥，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还难受吗？”
程南绝脸色青白，靠在床头闭了闭眼睛：“正睡着呢听见句屁话，给气醒了。”
赵祈枫笑得“哼”了一声：“那正好起来吃点东西，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铁人也扛不住。”
乔明飞心里默默揪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他轻轻掀开按着的纸看了看，手背不出血了，就悄悄出去叫护士进来给换针重新扎。
程南绝有气也不想当着赵祈枫和洪炟的面甩脸色，其实他也知道白桃没那个意思，他就是不爱听那个话，特别不爱听，那仨字儿让他心里堵得慌。他从来没跟这几个人隔过心，这么些年累死累活挣钱，把这几个人护在身边，从来都是只要他们要，只要自己有，他图的是个感恩吗？再者退一万步讲，他程南绝就不是个外姓人了？
他看了看溜着墙边儿静悄悄出去的乔明飞，心里叹了口气。
洪炟洗了洗手，过来把吃饭的小桌板支起来，盛了一碗鲜香软烂配料丰足的粥递给白桃，冲他使了个眼色，白桃接过碗来站起身，往程南绝跟前蹭了蹭。
程南绝看着他，眼睛里还带着点冷飕飕的笑：“觉得自己说那话挺有良心是吧，显你挺懂事儿？”
“没良心，哥，你要生气就打我吧。”白桃垂着眼。
“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这么说话，你就走吧，爱姓什么姓什么，我这用不着你，听见了吗？”
这话说得重了，几个人都不吭声，白桃红着眼睛：“不走，你生气你打死我，打死了坟头上写的也是程六儿。”
程南绝看他一眼：“这又姓程了？”
白桃吸了下鼻子：“嗯，我这辈子先是程六，然后才是白桃，你对我们好是应该的，咱们这辈子都拧一块儿也是命定的，没有谁亏了谁赚了这一说。”
洪炟笑：“早这么说话不就没事了。”
白桃捧着碗又蹲了下去，脸埋在程南绝手边：“我说那个不是跟你生分，哥，我就是觉得我命好……”
程南绝把碗拿过来放在桌板上：“是，别人都没有心，就你有，就你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一天那么闲脑子里就不能琢磨点该琢磨的？”
赵祈枫两手往后撑着桌子靠在那，听了这话忍不住想笑，哥还是他哥，生着气还操着心，时不时的没忘了替他点两句。
白桃没吭声，也不知道程南绝气不气了，偷偷瞄了好几眼。
程南绝拿起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又放下了，他那会儿是真饿了，基本上是被他们三个吃早点的香味儿给勾醒的，结果刚睁眼就听见白桃说那话，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会儿感觉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护士又给扎完针叮嘱了几句出去了，乔明飞靠着墙站着，看了看屋里几个人，又看看程南绝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叹气，他感觉这一次次都是自己惹的事儿，心里愈发愧疚着，觉得自己在这屋里都站不下去了。
程南绝又拿起勺子，对赵祈枫他们说：“没事儿都别在这儿杵着了，回去吧，我吃完了再睡一觉。”
洪炟笑：“你睡你的，我们在这儿看着，不出声儿。”
程南绝叹气：“赶紧走，后头我哥来了还不知道怎么训我呢，你们等着看热闹？”
赵祈枫笑：“多几个人给临哥训，分散一下火力，他气也消得快。”
程南绝无奈地把勺儿往碗里一撂，看着他们：“我其实就是想跟乔明飞单独待着，你们在这儿有点碍事，非得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乔明飞在旁边正靠着墙发愣，忽然听见程南绝叫他的名字，猛地回神，赶紧站直了身子：“啊？”
程南绝看看他，顿了一下说：“没事，你困了就让祁枫他们带你回去睡，别在这扛着。”
“不不，我不回，我就在这看着你。”乔明飞连连摆手：“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我等你好了我再走。”
赵祈枫笑着说：“那行，我们先回，有事儿你俩记得打电话。”
程南绝低头一边喝粥一边“嗯”了一声。
白桃看看赵祈枫和洪炟：“真走啊，飞哥能照顾好吗？要不我留下吧……”
“你留下来气人么？赶紧的。”洪炟推着白桃往外走。
乔明飞送他们到门口，关上门转身回来的时候程南绝已经把一小碗粥喝完了。
乔明飞又给他盛了一碗，然后默默地靠在床尾看着他吃。
程南绝笑着问：“怎么了？”
“我好像老是给你惹麻烦。”乔明飞也笑了一下。
程南绝摇摇头：“什么话。”
乔明飞手插着兜，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