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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五感敏锐些的人赶紧背着包袱往外围撤离了。

    不过其实不撤离也没什么关系,

    修真界前来的弟子们基本上都在秘境中外围的位置。

    宗门内的长老们特地叮嘱过,

    所以很少会有人往秘境的深处去。

    离秘境深处近一些的人,

    也只是寥寥无几,位于中心的人更是一手可数,没人会想去找死。

    也因此,秘境遗迹深处发生的这一场,几乎是神兽单方面攻击制造出的压倒性惨案,

    与倒地奄奄一息的二人,完全没有被人注意到。

    只除了一个此时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秘境中心的边缘区域杂草丛生,看不见的地方遍布着危险的上古遗留阵法,每一次踏步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数千年的封闭令秘境之内的一切事物都变得嗜血,

    角落处,无数根布满尖刺的荆棘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蠕动着。

    它们早已开启了灵智,

    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试图一招制胜,将前方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性命留于秘境之内。

    至于地上不知死活的两个人,

    那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在它们看来,任何闯入者都是它们的养料。

    而面前这些人身上所蕴含着的力量过于纯粹,

    比之前的任何一个闯入者都要强大,实在是令它们眼馋极了,

    早在他们踏入这片区域时,它们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但就在它们决定动手的那一刻,一股泛着淡淡黑雾的灵力以一种不可阻挡之势,瞬间焚烧了整片荆棘丛。

    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已经摸索到倒地不醒二人附近的荆棘枝条。

    黑色的植物灰烬漂浮在周围,火焰燃烧后的焦炭味随风四散,男人漫不经心地收回了手,深黑绣着狰狞兽纹的衣摆在空气里打了个转。

    许久未曾在门派中出现的相景明,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也来到了秘境深处。

    与之前在青云门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他此刻衣着华丽隆重,色彩阴沉单调,各样佩饰的点缀下,他看起来懒散高调得不成样子。

    除了衣着的改变外,他整个人也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闲适与妖异感,完全地脱离了先前成熟稳重的大师兄模样。

    自然,他也不是跟随着青云门一众队伍进入的秘境。

    早在秘境开启之前,相景明就已经进入了秘境之中。

    得益于清池仙君对他弟子们的毫不在意,剑宗里估计数月都想不起来他们有两个弟子,相景明连傀儡都不需要放置,便可肆意地消失一整个星期。

    而他拒绝掉清池仙君的秘境名额,却又偷偷潜入秘境之中,其中缘由,还要追溯到许久之前。

    这一个上古秘境其实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出现。

    魔界发现秘境的时间远比修真界发现得要早上许多,之后,他们更是利用禁术找到了提前进入秘境的方法。

    不比修真界来得和谐,魔界众人根本不稀罕那些奇花异草,他们只想要得到秘境之中所藏着的上古秘宝,一进入秘境,他们便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可惜秘境里大多都是与仙界相关的东西,他们作为魔修根本用不上,于是他们将目光放到了更深处。

    神剑有幻境与上古神兽保护,他们不敢轻易触碰,但秘境更深处的那一条毫无遮掩的龙脉突然被他们给寻到了。

    龙脉,亿万年难遇的天赐良机。

    若是能够直接占为己有,魔界一众的实力便能够达到一种可怕的境地,完全有望直接超过仙界,成为三界之首一统天下。

    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可魔界却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还让修真界的众人得到了消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秘境之内,这完全不是他们魔界的作风。

    因为他们发现,在那一条龙脉之上,刻下了绘有神秘图案的封印,无论他们怎么尝试都无法破解。

    最后,魔界大祭司翻阅古老记载后找到了答案。

    那是一种独属于龙族的封印,想要解开封印,必须要用龙族的血液来浇灌封印图案,龙族前人用性命刻下的封印,想要打开,也必须要用龙族后人的性命来开启。

    可谁不知道龙族早已消亡在数万年前的那场天灾之中,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封印。

    面对众人的质疑,大祭司合上眼,说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消息,“龙族后人,仍在三界。”

    -

    无法动用的龙脉与死脉何异,魔界高层经过一番讨论,当即决定不再藏匿秘境的消息。

    他们不如让修真界的那伙人一起参与进来,等龙脉解封之日,他们提前埋伏,到时就能直接坐享其成。

    当然,魔界也没有完全想要去靠着修真界的人来解开封印。同一时间,他们这一边也派出了众多魔修前去三界内寻找龙族踪迹。

    但近半月内都寻不到龙族的一点踪迹,秘境开启之日又近在咫尺,魔界众人当即将目光放到了修真界内,他们决定前往修真界探查关于龙族后人的消息。

    但考虑到魔修与寻常修者一向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要是被抓住必定难以存活。

    若是想要潜入修真界且伪装不被发现,前往者必须保证修为足够掩盖气息,且不会在众多仙门弟子之间露出破绽,能够在那些人的眼中扮演好一个正常修真者的角色。

    放眼魔界上下,修为高强者不在少数,可谁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呢?

    人选问题一跃变成了各个护法最为纠结的事,就在他们想着要不自己英勇献身的时刻,相景明忽然出现拿走了那份青云门入选令牌。

    他剑眉微挑,将令牌随意放在手中抛了下,口吻轻佻,“龙族后人?本尊还真没见过。”

    护法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妄言,最后,相景明揽下这件事,决定亲自前往修真界查看情况。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前来青云门学剑的弟子,他带着众多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魔界的人,是魔界地位最为崇高、作恶多端的魔修之首——

    魔尊,相景明。

    修真界前来探索秘境的时候,便是极好的观察机会。

    稀有血脉之间是会有吸引力的,那一处龙脉指不定就是在等待着龙族后人前来开启,要是这一次试炼中的弟子们里有龙族后人,必定会被吸引来到秘境深处。

    既然要来秘境,那相景明自然不能以弟子的身份进入。

    以弟子身份前往秘境过于招摇,那样活在众人的眼下行动也太不自由,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索秘境之中的线索,最好是能找到关于龙族后代的消息。

    所以他拒绝掉了弟子名额,选择恢复身份,提前进入秘境里观察。

    这期间,相景明一直待在秘境的中心处。

    他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云简舟,也没想到他一个剑宗新弟子,竟然敢以筑基之身进入幻境挑衅神兽。

    不过小小筑基,只怕是神兽一击都无法抵御吧。

    相景明都不知道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自大到目空一切,但无论云简舟是哪一种,最终他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们本就不是真实的师兄弟关系,面对云简舟的生命危机,相景明也只是毫无负担地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可就当云简舟即将丧命之时,相景明却看到令他非常惊讶的一幕。

    他那位对万事都抱着毫不在意态度的师尊,竟然会出现在秘境之内,想不出别的理由,相景明想,或许他是专门赶来救了云简舟的。

    这一切的发生太过突然,相景明甚至都没能够看清李映池是何时出现的,就看见一道白影划过,鲜血洒落,李映池替云简舟硬生生地抗下了一击。

    神兽的一击会造成何等恐怖的情况?

    相景明狭长的眼眸微眯,唇边挑起了些若有若无的弧度。这一次青云门之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在李映池瞬移离开了神兽的攻击范围后,相景明也跟随着他们一路来到了中心外围。

    刚一到,他便看见自己的师尊和师弟一同昏死在地。

    二人满身血迹,模样狼狈,看上去凄惨异常,胸腔前呼吸的起伏微弱得几不可见,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了。

    没有空闲再去思考云简舟突然来到此处,会不会是龙族后人的可能性,此时的情况,相景明显然不能再继续袖手旁观。

    相景明几步走近,蹲下身将垫在地上的云简舟拽至一旁。

    他一手伸至腰下,半抱起昏迷不醒的李映池,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一手握起青年苍白细瘦的手腕。

    细腻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至大脑,相景明动作一顿,眼神看向青年昏迷后仍有些不安的眉眼间。

    片刻后,他挪开视线,放在青年手腕处的手指微动。

    一股灵力从二人皮肤接触处灌入,缓缓探入青年的脉搏之中,随着灵力探测得越深,相景明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青年体内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是极其糟糕。

    往好了说,青年是幸运的,保住了一条性命,往坏了说,青年已经时日无多。

    青年体内筋脉与丹田虽然此时看起来仍是完好的,但仙兽蛮横的灵力余威仍在他的体内肆意,一当贯通至全身,再过一会,青年的所有根基就会被彻底毁坏。

    短短一瞬,清池仙君这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好像就要陨落于这偏僻无人的秘境之内。

    死一个云简舟也就算了……

    感受着怀里恍若无物的重量,相景明直接给云简舟踹了一脚,要不是他自不量力跑来这,李映池就不会来这,也不会被神兽所伤了。

    若是今日李映池丧命于此,他今后还如何能够靠着清池仙君的名头在青云门内谋取特权。

    要是因为这件事令他们魔界寻不到龙族后人,那开启龙脉之日将遥遥无期,他真的是想要直接给云简舟补上一刀了。

    魔界定然是不能错失这个机缘的。

    况且,相景明看着李映池沾上血迹的雪白脖颈上,伸出手擦去了那点点红色,在他的脖颈初染出了一片艳色。

    他的这位师尊好似也没那么想象中的那么无趣,就这样为了云简舟而死,未免也太可惜了。

    可自己为何要救修真界的人?

    平白无故,他一个魔尊何时做过这种好事。

    相景明眼尾上挑,深色的眼眸中不时闪烁着妖异的光,俊美儒雅的面容陷在暗处,有种说不上来的不怀好意。

    他可以用秘术救回李映池,不过并不能让李映池彻底恢复,只是替他压制住神兽留存在他体内的灵力。

    但那个秘术毕竟是修真界的禁术,能成为禁术的东西,自然是会有不被人接受的副作用。

    那如此圣洁傲慢的清池仙君,醒来之后,只怕是要难以接受了。

    相景明将青年抱至一处干净的草地后,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张兽皮铺到地上。

    等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好后,他褪去了青年的长靴,干净利落地出手将青年的衣袍下摆推至上方,露出了一大截柔腻匀称的小腿。

    日光下,相景明恍惚间看见了青年肌肤上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轻柔地握住了那一处伶仃的脚踝,而后逐渐往上,最终停顿在了那微微肉感的小腿肚处。

    只是随意地放在上面,指尖就好似陷入了云端。

    相景明手上的力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加重,视线也随之凝在了那从指缝间溢出的点点乳白软腻上。

    这就是仙人吗?

    明明李映池并不是相景明见过的第一个修真界的人,他也早就不知道杀过多少像青年这样的剑修了,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李映池这样的人。

    真是跟魔修完全不一样。

    若是拿这样的人与他们相比,相景明忽然觉得他们确实就如同那些人说的那样,他们是肮脏的淤泥。

    只有肮脏的淤泥,才能在白玉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第84章

    古板小师尊(十四)

    不知过了多久,

    等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李映池发现自己此时好似已经离开了秘境。

    若有若无的风吹树叶沙沙声从远处传来,鼻尖处萦绕着些熟悉的浓郁药香,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蔓延上心头。

    李映池缓缓睁开眼。

    因为长久没有接触到光线,日光透过窗子洒落于他身上时,

    令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

    缓了片刻,李映池手撑在床上,

    艰难地坐起身,

    将四周的环境收入眼中。

    刚刚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古朴的房间内全是他熟悉的摆设,一如几十年前一样。

    连那些曾经被他嫌弃得不行,最后丢出去了的药罐和草药都被人捡了回来,堆在房间的角落里,落了不少灰尘。

    在他们的师尊还未得道成仙之时,

    李映池曾经在师尊的安排下,在药谷住过一段时间。

    这间屋子就是师尊当时特地给李映池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保留着。他还以为按照左丘玉宸的那个性子,早就将这一处毁了。

    确定了这里确实就是药谷后,

    李映池细秀的眉忽然皱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左丘玉宸的药谷里……

    苍白的手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李映池面上控制不住地显出几分痛苦。

    他只记得自己收到任务后,

    前往秘境里营救云简舟,

    当时他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为了躲避那只神兽的攻击,他带着云简舟逃到了另一个方向,

    再后来的事他就彻底没有印象了。

    以当时云简舟那个状态,自己的支线任务没有失败,

    云简舟应该还活着吧,李映池有些摸不着底。

    呼吸间传来些血腥气,

    李映池遮住脸小声地咳了一声,细碎的声响立刻引起了院内二人的注意。

    “池儿,你醒了?”

    随着木门被推开,一股草药涩意飘来。

    李映池看向门口处,顾温书正表情担忧地走向他,手上端着一碗瞧上去就很苦的药,身后还跟着个表情不善的左丘玉宸。

    “感觉还好吗?”顾温书坐到床边,浅色的眼眸担忧地垂下,细细地端详着青年的面容。若是现在李映池抬头看去,或许他还能发现,男人平静模样下带着些后怕的小心翼翼。

    “我没什么事。”李映池不适应地侧开脸,试图避开那一股草药味。

    但顾温书执着地递给他,像极了那些操心的长辈,李映池无法拒绝,只好接过碗,强忍着反感把药喝了进去。

    因着草药的惯性,那一碗喝起来苦得不行。

    李映池淡粉的唇绷成直线,接过顾温书递来的蜜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师兄,我怎么会在这?”

    他知道自己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多多少少都会受一些伤,但也不至于要到药谷里治疗,而且对于他是怎么离开秘境的,他脑海里一点印象也无。

    那一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李映池惨白的脸色,顾温书好似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口,又顿住了。

    弟子们前往秘境试炼的第三天,宗门内那盏属于清池仙君的长明灯明明灭灭,很快就引起了守灯人的注意。

    顾温书收到传信后前去查看,便得知了清池仙君闯入秘境之事。

    秘境已经处于关闭状态,李映池是如何进去,又是为何要进去。顾温书从未听李映池提起过,他不知会有什么理由值得李映池这样去冒险。

    何况李映池的修为在青云门中已算是很少能有对手的存在,怎么会突然遇上能够危及他性命的危险。

    想不明白,但情况危急,顾温书和左丘玉宸在收到消息后就赶往了秘境边缘。

    一群人在外面尝试了许多种打开秘境通道的方法,可是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就在众人感到着急之时,秘境外忽然产生了一个裂缝,李映池和云简舟二人被送了出来。

    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其他人的痕迹,只当作是秘境有着保护机制,会将重伤之人给送出来。

    等看见云简舟的那一刻,自己师弟为什么会来秘境里的原因,顾温书就已一目了然了。

    难得的,顾温书有些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想要抛去数百年的涵养在心中痛骂他的念头。

    本来有些想要问的事,但看着李映池此时憔悴的模样,顾温书犹豫片刻,只道:“我们在秘境外找到了你和师侄,看你们二人的伤势太重,就直接把你们带来了药谷。”

    伤势太重?

    李映池根本没想到自己身上,只觉得是云简舟被神兽伤得太重,还平静地点点头,跟顾温书道:“师兄,我去救云简舟的事还麻烦你们保密。”

    顾温书眉头一皱,刚想说话,一旁的左丘玉宸当即就冷下了脸,阴阳怪气道:“自己都成什么样了还想着做善事当大好人,李映池,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当菩萨了?”

    “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李映池不太明白左丘玉宸的意思,但仍是被他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给气到了。

    自己去救云简舟是因为任务所需,他要是不去救,整个世界线就要因此崩溃,不想告知真相也是人设所需,何谈菩萨不菩萨的?嬿膳听

    他扔出手中那袋蜜饯,用力砸在左丘玉宸身上,骂他:“你做什么发疯?”

    左丘玉宸气红了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映池被他突然的爆发弄得一怔,也听出了些不对劲,他看着左丘玉宸不似作伪的愤怒,又求证似地转头看向顾温书,“师兄,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顾温书避开李映池的目光,温热的手缓缓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池儿……”

    李映池抽出自己的手,试图用灵力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可他一掐诀,却没能发现一点灵力的迹象。

    他手指微微颤抖,不信邪再掐了一次诀。

    李映池的动作,标准得几乎能画入弟子们的教科书里,但依旧没有一丝灵力出现,不管他怎样尝试,都没能做到。

    丹田处就好似一夜之间空掉了一般,干涸得如同沙漠,找不到一丝泉水。

    看着李映池慌乱地不断重复着掐诀的动作,顾温书心脏处酸疼得难受,他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地握住了李映池的手。

    那一握,李映池如同终于找到了家中长辈的闯祸小孩,他无措地看向顾温书。

    那双墨色的眼眸里含着湿意,倒映着顾温书温润的模样,纤长的眼睫快速颤抖着,迫切地想要从他那得到一个答案。

    “我是不是记错诀了?”青年声音发抖,唤他,“师兄,你快教教我。”

    “池儿,你这一次受得伤很严重,再加上神兽的灵力又太过霸道。”顾温书顿了顿,还是没把最糟糕的情况说出来,“不过没事的,你的灵力只是暂时堵塞住,等我们找到治疗的方法,你很快就会恢复。”

    李映池垂下眼睫,愣怔地将双手放至眼前。

    这双手是那样的熟悉,可又是那样的令人感到陌生。

    他用这双手使剑时很厉害,他的虎口处有着长期用剑所磨损出的茧,用这双手施法时也能够流畅地掐出各种各样的法诀,师尊也曾夸过他的悟性。

    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此刻这样,一副颤抖无力的模样。

    他不相信。

    这绝对是幻境。

    李映池猛地掀开了身上盖着的薄毯要往门外走,想要去找到破解幻境的方法,可当他撑着床想要往下走时,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动不了了。

    但此刻他的半边身子已经探出了床,肢体的不协调令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李映池反射性地闭上了眼,刚准备迎接自己的狼狈,却忽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不过眨眼间青年的情绪就变得如此激动,想也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打击太大,甚至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顾温书担忧地将人放回床上后,仍然保持着半抱的姿势,生怕李映池再一次做出刚刚的举动。

    他轻轻地抚摸着李映池发丝,安慰道:“没事的池儿,灵力和你的腿迟早会恢复。现在只是为了保护你的身体,迫不得已将你的经脉堵住了才会变成这样。这些都是暂时的,我和小师弟会尽快给你找到解决办法。”

    其实顾温书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具体是怎样的情况。

    李映池这一次受伤的原因与体内目前的伤势他们都清楚,唯一不明白的便是李映池是被何人所救,身上这样的封印方法他们也从未见过,只是浅显的知道这是让李映池活下来的关键。

    但也只是活下来,李映池体内的那些神兽灵力仍然没有被清空,并且令李映池腿部的经脉,与丹田处所有的灵气全部封印得一干二净。

    就算是找到了解开封印的办法,让青年恢复正常,他们也无法保证能够快速地清除那些神兽灵力,保证青年的安全。

    顾温书一时也分辨不出救出李映池他们的人,到底是带着善意,还是藏了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但总之不算一件坏事,只要封印还存在,青年的生命就不会受到威胁,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加快寻找消除神兽灵力的方法。

    那样一段话根本没能安慰到李映池,他摸上自己的小腿,发觉真的感受不到一点反馈,有些失神地抓住了顾温书的衣袖。

    自己原本在宗内就算不上什么天赋很好的人,现在却还因为天赋比他好那么多的弟子受伤,丹田堵塞变成了凡人,腿也走不了路了。

    他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了。

    李映池颤抖着身体将自己靠入顾温书的怀中,声音哽咽,“师兄,我是不是变成凡人了?”

    “我现在没有灵力,也没有修为了,我连路都走不了了,我是不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被落下的泪水弄得湿漉,纤长的眼睫垂下,被泪水粘连在一起,可怜兮兮地颤抖着,眼尾处一片波光潋滟,一张脸上除了白就是粉,就连那一颗鼻梁处的红色小痣,也好似被融了色的朱砂。

    青年哭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表情的,说完话,就一个劲地流眼泪,一张美人脸冷冰冰地垂泪,可偏偏就是这样,更叫人惊艳得说不上话。

    左丘玉宸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相拥,视线落在李映池身上,听了他那样糊里糊涂的话,也没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嘲讽他。

    只是站在那,看着李映池的那颗红痣出神,瞧何时又会有泪珠晕过那一处,好叫那氤氲浓郁的红水墨散开,莫要再像下咒似的鲜红。

    眼看着那一颗痣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艳丽得越来越让人觉得刺眼,左丘玉宸憋不住了,他抱着胸,说道:

    “不就是暂时堵塞住了,你有必要哭成这样吗,我又不是不会救你。”

    李映池眼睫轻颤,又落下一滴泪珠。

    左丘玉宸见他不看自己,半蹲下身去找李映池的视线,给他发誓,“你真别哭了行吗,我今天就开始给你找解药,找不到我陪你一起退宗门,行不行?”

    李映池没说话,反而是顾温书拍着李映池的背,柔声道:“莫要再瞎说,我们师弟三人都不会离开宗门的。”

    他是最了解李映池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师弟此时此刻心中有多难受。

    但同时顾温书也清楚的明白,李映池向来骄傲,此时变成这副模样,一定不会想看见他们对他表露出同情可惜的表情。

    顾温书不会过多地提起这件事,但也会想方设法让李映池不要对此感到过于难过,他希望李映池能够放松下来,相信自己能够帮他解决体内的封印。

    所以话语中,顾温书只是让李映池安心,有自己在,池池不管出现怎样的问题,宗门内永远是他的归处。

    “池儿怎么会是凡人,别忘了你还要做这世上最厉害的剑修。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等师兄和小师弟一起给你去找药,知道吗?别再乱想些莫须有的事。”

    终于,在顾温书和左丘玉宸的几番安慰和保证下来,李映池终于缓过来了些劲,看上去比之前悲痛欲绝的模样好上了许多。

    左丘玉宸率先松了口气。

    李映池推开顾温书,自己在床上动作着,他很不适应地感受着此时这具与凡人无异的身体。

    片刻后,李映池看向二人,神情是少有的扭捏和尴尬,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此时他的眼尾还泛着些红意,抬眼间带着些难言风情。

    左丘玉宸盯着他看了几眼,有些受不了地扭开头,“你有什么事能直接说吗?”

    “我想。”

    李映池咬了咬唇,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是有些荒谬的,最后他偷偷地深呼一口气,感到有些难为情地道,“可以帮我弄一桶热水吗?”

    “你要干嘛?”

    李映池瞪了他一眼,脸颊飞粉,“我想沐浴。”

    左丘玉宸愣了愣,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倒是顾温书伸手挽起了他的发丝,问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沐浴不太方便,不如我给你施一个清洁术?”

    李映池看着顾温书浅色的眸子,摇了摇头,“不想要清洁术。”

    他一直有着每日沐浴的习惯,因为前去救云简舟,他已经一天没有沐浴过了。

    见他坚持,顾温书没有多说什么,“好,我去给你准备。”

    热水和浴桶很快就在后室内准备妥当,隔着屏风,能看见些缭绕升起的白色雾气。

    李映池看着顾温书,自然地伸出了手臂,示意他过来抱着自己。

    第85章

    古板小师尊(十五)

    青年侧身回望,

    披散而下的黑发垂落在他白皙脸颊边,将他不过巴掌大的脸庞遮得更为小巧。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可当那双澄澈的眼眸看向顾温书时,

    还是令他心尖软和得不像话。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想想,

    或许是从前便这样做过。”

    顾温书俊朗的眉眼柔和,俯下身绕过李映池的腿弯,

    将人稳稳地抱入怀中。

    感受着怀里人轻如羽毛的重量,

    顾温书抱着人的手微不可查地紧了紧,

    面上却还带着笑意,轻声开口,转移着李映池的注意力,“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也是经常这样,

    练完剑累了就喜欢耍赖让我抱你回去。”

    “可惜后来池儿就不常来找我了。才十几岁的年纪,总是一个人在后山加练,想找你一同回房间你也不理。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再次有机会这样抱你。”

    “池儿果然是长大了,

    如今都不爱粘着师兄了。”

    因这突然悬空的失重感,李映池指尖轻轻扯住了顾温书胸前的衣襟。闻言,

    他抿了抿唇,

    反驳道:“我如今已是一宗之主,师兄你……你不要总这样把我当小孩,

    我不喜欢。”

    “师兄可没说你是小孩。”

    顾温书本就是故意逗他,见他注意力被转移,

    弯下眼眸将人放至了屏风后的椅子上,“只是,

    无论你的身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都希望你可以和以前一样依赖师兄。”

    李映池避开了顾温书的视线,垂眸望着不远处蒸浮的水汽,没有说话。

    直到顾温书转身往外间去拿换洗衣物时,他才若有若无的轻应了声,声音淡在了房间内,也不知是在回应着哪句话。

    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屋内就只剩下了顾温书和李映池二人。

    原本待在房间里的左丘玉宸早在李映池进后室时就走了。

    他看着李映池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浑身没劲,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回了自己的炼药室。

    顾温书站在浴桶旁试了下水温,察觉到左丘玉宸用了保持温度的法术,刚想夸一句,抬头就见李映池假装不经意地往屏风那边看。

    他轻笑着摇摇头,将换洗衣物放在浴桶旁,给这两个冤家做和事老:“师弟应该是回去给你给你炼药了。虽然他从小到大都爱和你闹,但也是真心待你好的。”

    “……我管他怎样,反正我不稀罕。”李映池秀眉蹙起,有些恼顾温书给小师弟说好话。

    顾温书笑道:“你不知道,他看见你晕倒在秘境外的时候,差点吓哭了,救命的丹药一股脑地往外拿,生怕你出事。”

    “若不是沾了你的光,师侄可能快死了都吃不上他的那些续命丹药。”

    听见左丘玉宸竟然也会有那样慌张的时候,李映池有些惊讶地抬头。

    刚想问些什么,可等李映池看清顾温书的模样,见男人正一脸调侃地看着他,又急忙垂下眼,掩饰般地小声道:“他装模作样,我才不信。”

    “好了,换洗和沐浴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放好了,你伸手就能拿到。”顾温书没再逗他,弯下身牵起他的手捏了捏,“那现在,池儿需要师兄帮忙换衣服吗?”

    好似意识到什么,李映池浑身一僵,耳根迅速蔓延起粉意。

    他反射性地将手抽回,慌张拒绝道:“不用了,我就这样穿着衣服进去。”

    “和师兄害羞什么,师兄保证不看你,好不好?”视线落在李映池发丝间,顾温书轻笑了一声,“怎么还和师兄见外了。穿着衣服湿了水会不舒服的,待会你洗完了,难道也要在水里换衣服吗?”

    李映池咬住唇,眼睫轻颤,和顾温书对上视线,“你保证?”

    “我保证。”

    顾温书开玩笑似地伸出手指,做着发誓的模样,浅棕色的眼眸在微暗的室内仍然亮得惊人。

    沉默片刻,李映池忽然主动拉过了顾温书的手。

    他本就天生体寒,后来修为增加后才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失去法力,身上沾染了春寒后,身上更是温凉得紧。

    相触的一瞬间,顾温书注意力瞬间落到了青年的手上。

    没用什么力气,细白的手比起拉着人,更像是放在了上面,他一掌甚至握不全男人的手腕,让人忍不住怀疑到青年在青云门这些年究竟有没有好好生活。

    顾温书顺从地跟着青年的力道过去,最后,他的手被放在了那不盈一握的腰间。

    青年腰间的布料冰凉柔软,触碰间能感受到上面绣纹的针线痕迹,往下是一块单独突兀的凸起,那是腰带的位置。

    春寒料峭,但修真界没有什么温度的感知,最多是穿上两层的宗门服饰。

    宗门服饰的构造,顾温书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说明此时他只需要轻轻一扯,就能够亲手褪去那一切在青年身上显得不够适配的东西。

    这样的事顾温书从未敢想过。

    无论是现实或是梦境里,顾温书都从未对着自己的师弟有过这样冒犯的念头,最过线的事也不过是简单的触碰,这样的事要是出现在梦里,可能第二天他就会去念佛忏悔。

    在他眼里,大抵任何沾染上欲念的事都无法与李映池挂钩。

    而此时,他的手却放在了青年劲窄的腰间,扯着那宽松的衣带,有着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去做些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顾温书凸起的喉结滚动一瞬,在李映池的注视下闭上了眼。

    修仙之人五感灵敏,这一点会在闭上双眼后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们可以通过风声观测敌人走向,通过触觉感受异样,通过嗅觉来判断情况,即使是失去了视觉,仍能够靠着其他的东西来找到敌人所在,这在很多情况下都会起到作用。

    但顾温书从未想过五感灵敏会在这种时候,体现出的它的坏处。

    过长的外袍是最先被褪去的,解开了腰带,外袍就如同失去了束缚的花蕾,露出内里细嫩的花蕊。

    那一股顾温书再熟悉不过的冷香没了外袍的遮掩,融着青年微凉的体温散在空气里,闯入他的鼻腔,汇入五脏六腑。

    他闭上了眼,呼吸间却全是青年身上浅淡好闻的气味,明明他站在青年身前,可又好似被青年从各个方向给拥住了一样。

    顾温书拿着衣带的手控制不住地一顿,惹来李映池不解的目光。

    李映池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示意顾温书给自己褪下下方的系裙,“上面的衣服我自己来就好了,师兄。”

    “……好。”顾温书深呼了一口气,尽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他弯下身想要去找系裙的位置,刚一摸至腰间,青年的呼吸却正好落在他的肩颈处,温温热热,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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